賀氏並不覺得欣喜，只覺得心驚，捏著禮單，只覺得心中沉甸甸。
對於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繼子沈瑾，賀氏並無惡感。沈源已經是知天命之年，就算賀氏有了親生子，以後也未必能靠上的老子，說不得還要依靠兄長。
父親為狀元，兒子是探花，「父子鼎甲」這在大明還是頭一份。謝家上下，自然都是歡喜雀躍。
新科探花卻是露了一面，就躲回書房去。等到幾個兄弟找到書房，就見一地碎屑。
沈瑾高中魁首，等到殿試傳臚后就是各種應酬，正是開銷大的時候。他的性子，又不是願意對人開口的，沈瑞願意「錦上添花」。
賀氏想起丈夫的齷蹉猜測，不由羞惱，道：「誰家好好的，會想起這個？他自己是淫的，只當旁人也如此，真是令人難作嘔！」
匆匆又過了幾日，眼看就是殿試放榜的日子。
為了這一點私心，在沈瑾收回名下產業，將沈源安排的管事都打發后，也是賀氏勸著沈源，才沒有讓沈源去發作沈瑾，使得父子之間沒有撕破臉。
這禮單上，只現銀就五千兩，還有玉佛金杯等擺件，另有女子所用的釵環佩飾、綾羅綢緞，倒是色|色齊全。
「要不是看中大爺，那是看上老爺不成？揚州城裡誰不曉得，馮老爺七個兒子，只有一個老來女，愛若心肝，今年正是及笄之年。」賀氏道。
弘治皇帝見了，道：「愛卿還有什麼好建議？」
今年殿試策論題目是弘治皇帝欽定，對於這一科的貢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弘治皇帝也充滿期待。前幾日在殿試時，弘治皇帝親至，對於會試排名靠前的貢生，心裏都有了大致印象。今年與往年不同的，會試排名前幾的考生都很年輕，會元顧鼎臣不過而立之年，亞元沈瑾與第四謝丕都是弱冠之年。
李東陽不願謝家錦上添花，便道：「若是論起館閣體，這位考生成績也不錯。」說罷，指了指擬定為第四名的考生試卷。
就是知曉馮老爺是揚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鹽商，這禮也太重了。畢竟沈源不過是九品教授，就算馮家有子弟在府學讀書，這饋贈也太豐厚了。
如今聽說是沈滄的族侄，弘治皇帝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幾分，就揭開了密封。
其他九份考卷也都揭封，原本排在第四的那位正是謝丕。
賀氏只覺得太陽穴直跳，擺擺手打發那管事下去，面色抑鬱。
賀氏叫人將箱子抬上來，足足裝了六口箱子，物件之華美，是禮單上所不能提及的。
賀氏婉轉勸了兩回，徒勞無益，險些夫妻情分都淡了。賀氏沒有法子，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看到成化二十年生人這一項，弘治皇帝越發滿意，拿起硃砂筆，點了狀元。
媽媽安慰道：「且隨老爺去，反正大爺又怪不到太太身上。商戶女有商戶女的好處，身份低了，以後也不敢在太太跟著猖狂，要是高門顯宦出來的小姐，說不得還要輕狂，引得太太生氣。」
如今https://m.hetubook.com.com前十的試卷雖是糊名，不過殿試並不需要謄抄，保留著考生的筆跡。
旁邊媽媽道：「禮雖重，卻沒有正經陪客，或許馮老爺家只是財大氣粗，禮物才這樣豐厚，太太也莫要太擔心了。」
以沈源現下的身份，不過是府學的教授，可這三年來也是變著花樣從府學與學生身上撈錢。就是接了張老安人過來，也是為了一年一次的壽辰與年節多收禮。要不說揚州富庶，幾年下來，進賬也有上千兩。
「換做旁人家，馮家或許是不敢想；換做咱們家，卻是未必，誰讓老爺是這樣的秉性。馮家想要算計老爺，連心思都不用費，只用銀子砸，就能讓老爺心甘情願點頭。」賀氏滿身疲憊道。
沈瑞道：「若是他不收，就說是我借給他的……」
外邊春光明媚，弘治皇帝的心情也大好，看著十份卷子津津有味。
是向來不喜沈瑾的沈理，也覺得與有榮焉。松江松氏，二十年之內，出來了第二位狀元。
原本賀氏應該寫信給族姐沈氏族長太太，可是她與族姐並不親近，且這是沈瑾終身大事，還是當知曉沈瑾知曉。五房郭氏雖是出了名的疼沈瑞，可五房畢竟與四房毗鄰而居，五房幾位少爺與沈瑾都關係不錯……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馮老爺雖是商賈，卻是身上捐了功名的，是知府老爺的座上賓。這價值萬金的禮砸下來，所為何來？
再看那人文章，穩穩噹噹，新意之中並無冒進，且少空談，弘
ｈ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om治皇帝拿著這試卷與前面的試卷不由躊躇。
看到被眾人推為第二那人的卷子，弘治皇帝不由見獵心喜，道：「同樣是館閣體，這個卻是比其他人筆力更足幾分，想來是一位宿儒。」
賀氏苦笑道：「這樣坑兒子的老子，活似仇人，哪裡像是親爹呢？」
因賀氏與沈瑾年紀相仿，沈源又是個愛疑心的，便不喜賀氏與沈瑾親近。
直到入更時分，沈源才醉醺醺的回來，另外附帶了一頂小轎。
管事躬身道：「正是，除了婢子，還有禮單。」說話間，掏出了禮單。
李東陽道：「正是沈侍講族弟，已故沈尚書族侄。」
賀氏冷笑道：「舅爺出來，還不是正經陪客，這是要做通家之好呢。老爺並不是才到揚州，馮家作甚前倨後恭？這哪裡是收禮，怕是賣兒子呢？」
媽媽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不能吧？大爺可是解元，說不得還是狀元公，什麼高門顯宦的小娘子找不到，要從商賈人家聘媳婦？」
果不其然，考生名諱處正寫著沈瑾兩字，籍貫華亭。再看其祖上三代，父輩名諱「源」正與沈滄同一個輩分。
看著嬌滴滴的美婢，賀氏不由一陣氣悶。吩咐人將人安置到跨院，又叫婆子扶了沈源下去，賀氏才對跟著沈源出去的管事道：「那婢子是馮老爺所贈？」
謝家堂親，出嫁女，都齊聚一堂，為謝丕慶祝。
弘治皇帝猶豫了一下，將最早擬定為榜首的考卷點了第二，謝丕則點了第三，第三點了傳臚，第五到第十hｔｔps://wｗw•heｔｕｂoｏk.coｍ.ｃｏm的排名沒有變動。
長壽遲疑道：「這可是三千兩，瑾少爺那邊未必收……」
賀氏搖頭道：「怎麼怪不到我身上？不行，我不能任由老爺胡鬧……需往京中去信……」
管事回道：「並無外人，只有馮老爺的幾位內兄做陪。」
謝丕雖在禮法上已經出繼給謝閣老早夭的長兄謝選，可謝選未娶妻而亡，並未留下遺孀，因此謝丕依舊與本生父母生活在一起。
弘治皇帝聽了，來了興緻，道：「那豈不是沈理的族人？」
等到金榜出來，「華亭沈瑾」作為新出爐的狀元郎，名震京城。
媽媽猶豫道：「老爺忌憚這個，要是老爺曉得，怕是要惱了太太？」
賀氏並不愚笨，反而有幾分急智，否則也不會將斗敗了婆母，將丈夫籠在掌心裏。
媽媽道：「再是疼寵，那也是庶女……呸呸，就算是嫡女，商賈門第里出來，也配不上大爺啊。」
弘治皇帝在殿試前就關注過沈瑾，即便殿試沒有出結果，也將他內定為東宮儲臣，只是一時沒有將沈瑾與沈滄想到一塊去。
眾人都曉得謝丕心高氣傲，卻也沒想到他會對失了狀元之位這般耿耿於懷。旁人還好，謝氏身為沈家婦，想起沈家那位新出爐的狀元族弟，在看向娘家人，不免訕訕……
李東陽聞言一愣，也仔細看了第四的試卷幾眼，望向第二的試卷就有些躊躇。
腦子裡轉了一圈，賀氏已經隱隱猜測到馮老爺的意圖，卻依舊心存了幾分僥倖，揉著太陽穴道：「今日馮家宴客，都請了什麼人
和圖書做陪客？」
三千兩，就是將兩百斤銀子，裝箱也要裝兩箱。
李東陽見狀，不免想到謝丕頭上。謝丕是謝遷親子，是直隸解元，會試成績也不俗，當在前十中，說不得就是三甲之內。要是謝丕得了狀元，父子雙狀元，那謝家就要更風光了。李家卻是人丁凋零，長子、次子都病故，如今接了侄子進京為嗣子。
沈瑞收了一半庄票，另一半交給長壽：「拿去兌了現銀，送到南城那邊去……」
賀氏叫婢子接了，親自打開看了，不由心裏一哆嗦。
殿試閱卷官李東陽、楊廷和、王華幾位拿著十份卷子，到乾清宮請見。
謝閣老府，內外都是喜氣洋洋。
雖說不甘，可賀氏到底聽了媽媽的勸，沒有直接去信給沈瑾，而是寫給五房郭氏。
弘治皇帝取了，點點頭道：「愛卿說的不錯，只是文章做的到底空泛了些。」
弘治皇帝雖正值盛年，不過身體病弱，也有了為太子儲臣的心思，是樂意見年輕進士成才的。
聽說謝家二郎三歲開蒙，四歲寫大字，這館閣體出眾的考生極有可能是謝丕。
李東陽忙道：「不敢。只是臣想起一人來，那就是南直隸解元、會試亞元沈瑾。沈瑾是沈華亭六世孫，擅長台閣體也是家學淵源。」
仁壽坊沈宅，長壽拿著厚厚一疊庄票，喜笑顏開：「還是二哥眼光好，瑾少爺果然是狀元公……」
媽媽是賀氏心腹，跟著到沈家來，看了好幾年，自是曉得自家老爺貪財好色的性子，不由咂舌道：「那大爺真要娶個商戶女做嫡妻？那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