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崢注意到，還有更多的人湊在教室門口，陸陽正在想辦法讓大家散去，但他也搞不動。
「您不能光給他一個人開小灶，把我們都推出去啊……」
祁英男更過分，看著大佬慈祥的臉已經有些哆嗦了。
「這些……考試根本也考不到啊……」
項目叫停之後的幾年，院領導好幾次把課題和經費送到嘴邊，他都不要，要他去評職稱，他也不報名，完全成為了一種老賴的狀態。
「好了，知道你嫌我煩了。」解其紛放下了酒瓶，快夾了兩口菜，「趕緊吃完，回去接著給你講課吧。」
噴著噴著就延伸到了薛定諤的開放式婚姻，如何堂堂正正妻妾成群，家裡紅旗不倒，全城彩旗飄揚。
即便是解其紛，也放下粉筆，服服帖帖點頭行禮：「鍾院長……」
三人同時望了過去。
話罷，他轉望李崢：「而現在，科學家們則在儘可能地，推演出描述一切的方程，那會有很多很多組，這也正是現代科學過於龐雜冗多的原因所在。」
「這……好像醫藥學已經解決了吧。」
解其紛領著李崢出了學校，尋了間熟悉的川味小吃館子，點上幾盤夠勁辣菜，這便吹著酒瓶暢聊起來。
他說著，回身指向黑板上剛剛畫出的那坨水：「我剛剛一直教的東西，無非就是將物理問題，描述成物理圖像，轉化成數學問題求解，對吧？」
「咳。」
「行了，別多想……這一屋子煙味兒……真是的……」他咽了口吐沫，捂著鼻子尷尬起身，「回宿舍吧，明天上午我給你們補上開幕式。」
「民科？」解其紛一笑，開了瓶新酒，「沒事兒，直說，我被這麼噴十幾年了。」
在李崢與祁英男的注視下，鍾院長這才笑著走進來，隨便坐在一張桌前，放下公文包笑道：「你們兩個一定有一個是李崢吧？」
祁英男一個激靈，驚而起身：「祁英男……第第第……第四。」
他雖然至今沒有去評教授頭銜，但形象和資歷都是一等一的，多年來，學校里不少女生都表示過傾慕，他卻像潑水一樣把人家一個個潑走了。
「聰明一些的話，我們可以記錄圖片的特徵來進行描述。」
「零！」祁英男振振答道。
「不行。」解其紛堅決抬手，「這麼好的選題不能給菁華。」
看著李崢聽到選題后僵硬的臉色，解其紛很是欣賞。
「好吧……」李崢搖頭一嘆，有些猶豫地說道，「吃飯的時候瞎聊這些當然可以……但我還是更關心您真正在做的課題。這些東西聽起來，像是……」
「學長好文采。」李崢讚歎道，「所以你到底還是不知道解老師的方向？」
「就說一個吧。」
正說著，一人匆匆從樓下趕了和_圖_書上來。
二十多分鐘的功夫，剛剛擠進來的人又都擠了出去。
「我討厭它，是因為我的數學太好了，好到直覺上的不認可它，生理上的厭惡它。」
「那能一樣么？你不覺得物理更有意思么？」
「前面六個呢？」李崢和祁英男齊聲問道。
「啊。」李崢獃獃應了一聲。
「哼……」陸陽看著二人，逐漸咬牙切齒，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鍾院長……曾經是隔壁的人……」
解其紛看了眼表，又看了看二人，不禁搖頭嘆道：「這都十點多了，瞧你倆這德性。那我稍微說一說吧，只起想像力的頭兒，你們不要想太深。」
未等二人回話，他便跟院長點了個頭，失魂落魄般匆匆離去。
「哈哈，無所謂的。」解其紛一口又悶了半瓶，看著李崢正色的眼神，終是無法拒絕地嘆了口氣，「我現在什麼也沒做，如果有人願意給經費的話……」
「周毅特意跟我提了一句。」鍾院長抬手指著李崢笑得更放肆了一些，「讓我好好難為難為你。」
不過李崢卻並不關注這個，他十分想喊出來說「我不困」。
「我也有我的聖經——數學。」
「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有研究生才有資格窺探一二吧。」陸陽擁著二人道，「你們只需要知道『學物理，來薊大』就對了。當然不止是物理，『學化學來薊大』也沒毛病，『學生物來薊大』、『學企業管理來薊大』……」
鍾院長這便又望向祁英男：「這位同學是……」
鍾院長咳的太是時候了。
「感謝你的信任。」解其紛極偶爾地正經起來，凝視著李崢道，「我會把我的思維方式，訓練方法，盡量展現給你。但我真正的物理學思考，抱歉，現在還不行。」
解其紛看著他便秘一樣的表情，也笑了，扔下粉筆問道：「實話實說，聽懂了多少？」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外面也安靜下來。
「它創造了很多無理的概念遮蓋了數學上難以描述的關鍵點，在我這裏他們就像神棍一樣，用他們的一己之詞創造出一堆似是而非的因果，繼而豎起了極高的知識門檻。」
祁英男笑道：「怎麼跟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似的？」
接著，祁英男率先舉手：「不能。」
「我最討厭的量子力學也是其中之一。」
「沒事兒……」李崢真誠舉杯道，「我有心理準備了，就算您真是做永動機的，我都能接受。不瞞您說，我一開始很信任您的學識，很懷疑您的人格……現在反過來了，很信任您的人格，反倒開始懷疑學識了……」
「所以，在意識到自己排斥量子力學，同時又不具備實驗才華的時候。」
給我出一道蜂窩煤一樣的成環www.hetubook.com.com題還不夠？
聊到這裏的時候，李崢有點頂不住了，想讓話題回歸學習，於是問了一個流體力學的問題。
「是啊，有必要這麼神秘么，又不是永動機。」
鍾院長看著二人咕咚咕咚轉動的雙眼，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回程路上，二人沒再說一句話。
「我拿起了我的聖經。」
二人一怔，隨即陷入思考。
二人齊齊點頭。
然而解其紛根本沒說這麼多。
「下面，放下切換微積分的思路，咱們一起跟老歐走一段思維旅程。」
解其紛至今仍與母親同住，沒有任何結婚成家的意思。
雖然有些醉了，他也沒太大興緻，但講出的內容依舊可圈可點。
「您認真的么解老師……這種選題有什麼意義么？」
當然，牽扯到數學的地方，還是很陡峭的，總是突然「微一下子」，然後就毛都聽不懂了。
「並不是說量子力學一定是錯的，相反，我比大多數所謂的專家都更懂量子力學，但這並不妨礙我討厭它。」
解其紛對此也沒什麼興趣，只回到黑板前，隨性地塗寫起來。
一沾酒，他也比往常更加話嘮了，而且話題也更加跳躍。
「你瞧，這個選題，是個多大的選題。」解其紛悶著啤酒大笑道。
「生命遊戲！」李崢同樣興奮不已。
「換句話說，微積分是最笨的方法。」
「打擾了，解老師……」
「閉嘴！隔壁才是藍翔。」
「所以啊，科研就是這樣。」陸陽與二人在佚名湖畔慢悠悠地走著，看著湖面上泛起的月影嘆道，「沒人知道正確的方向在哪裡，沒人知道會不會被叫停，沒人知道該不該堅持。一個個教授，就像是四散延伸出去的一根根樹根，只求在今生能到達更深的地方，觸及更多的泥土，不要撞到死路就好了。」
切塊，然後微一下子，就全出來了。
解其紛則晃了晃頭，找陸陽要了瓶礦泉水，灌了兩口后再度開講。
鍾院長的本意是打預防針，防止解其紛把兩個人帶歪。
「之前幾個小時，你學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新方法。」
「多的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們。」
停下的也不僅僅是研究，還有生活的熱情。
可惜的是，解老師到底做什麼研究，物理思想是怎樣的，連陸陽也不清楚。
「至少跟數學有關係，而數學跟物理有關係。」
「沒，我想說哆啦A夢的。」
按照陸陽的話說，這大概是研究被叫停的一種反抗吧。
屬於單純記筆記都跟不上的那種節奏。
「怎麼跟藍翔似的？」
「菁華的？」祁英男驚道，「菁華的人來薊大當院長？」
「嗯。」
解其紛揉了揉腦袋，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www.hetubook.com.com有些煩躁地問道：「怎麼了？」
「有啊，應用前景很廣闊的。」解其紛比劃道，「我就說幾個東西？」
反倒是他親自，把「元胞自動機」和「生命遊戲」這兩個詞送到了二人面前。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敲門聲。
外面的人也湧進來不少，片刻便坐滿了教室。
「不理你。」祁英男一甩頭，似乎記仇了，根本不鳥李崢。
「我怎麼感覺在聽《數學分析》……」
「李崢，這你能聽懂？」
「哎呀好急啊，解其紛個逼到底在搞什麼啊！」
剛剛還在聊力學，忽而就噴量子了。
聽聞此問，李崢和祁英男立刻對視，而後齊齊低頭。
「研究，思考？」解其紛搖著頭夾了口老虎菜，「還早呢，小李同志，不是我不想說，是現在的你不該聽。」
漸漸地……
「哦？還問這個了？」後排的李崢驚道，「那我也想。」
【流體力學分析】
「哦哦……」解其紛很應付地沖二人分別揮了揮手，「該講的都講了，剩下就是自己悟了，咱們有機會再見吧……」
外加解其紛一系列詭異的表現。
「這其實不算個新方法，從中學開始，物理題就可以這麼解了。」
回到小教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來鍾，旁邊的大實驗教室內，集訓隊的人仍在在搞實驗。
李崢和祁英男忙起身收拾好東西，道了院長再見后，飛速跑進了樓梯間。
解其紛也不吝賜教，當即就拋給了李崢一個選題——
「這麼嚴重，才是禁忌之二……」李崢追問道，「之一到底是什麼？」
陸陽是真好人，這會兒不忘帶他們去宿舍樓。
陸陽只知道，他的研究在十幾年前就被叫停了，此後解其紛再沒做過任何研究。
「很好。」解其紛轉望李崢，「你認為呢？」
「反過來呢？」解其紛拿起板擦，一把擦拭去了那坨水，只留下了旁邊的方程，「我只給你數學方程，你能描述出物理圖像么？」
倒是鍾院長抬手攔了一下說道：「這一批開會的老師都回來了。辛苦你了，好歹也跟學生們道個別吧。」
「聽啊。」解其紛指著滿教室的空座位道，「沒不讓你聽啊，你倒是坐啊。」
「沒事，挺精彩的。」男人抬臂點了點手錶笑道，「就是今天有點晚了。」
李崢與祁英男聽得正酣，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不重不輕的咳嗽。
這就尷尬了。
他至今都認為做不了這個選題，不是因為它不靠譜，只是為了照顧廣大理科生的自尊。
人就開始變少了……
「不知道……有的老師可能知道，但他們也不說，我們一問就會生氣。」
「那麼我就反過來，用數學……」
但大佬也是真大佬，鍾院長只在門前hetubook.com.com
微笑一站，李崢便自覺收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抓住了陸陽，他們當然不會放過，當即便追問起了解其紛的事情。
「這個數學方程太簡單了，只能描述一種物理環境下，某種特定狀態的流體狀態。」
「畫出物理圖像，而後將其轉化為數學問題，計算后還原出物理結果。」
「電腦里的圖片你知道吧，就是把一張圖分成幾百萬個像素，然後通過描述每個像素的顏色，展現出整個圖片，這就是最笨的方法。」
「可這跟物理有什麼關係？」
「還在想……」李崢沉吟道，「如果有更多的方程呢？多到足以涵蓋這個流體的一切？」
「……」
「那你聽啥呢？」
好你個周成環！
「不過非說的話，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他們都在用物理圖像倒推出數學公式。」
「物理學的真相！」祁英男絲毫不讓，直愣愣點頭道，「您一開始就問了，誰想接近物理學的真相，我想。」
「只是現在，掌握了微和積之後，物理與數學之間的轉化，不再有任何障礙。」
接下來的課，與最初的刻薄跳躍不同，解其紛逐漸變得溫柔起來，加入了很多方便人理解的引導與例子，使得整堂課都變得柔軟舒適。
看來學痞也只是欺軟怕硬，看到真大佬立刻不敢說話了。
李崢再說什麼，他也不答了，就算說加倍膨脹什麼的他也都不答了。
「為什麼？」
「是……」解其紛趕緊低頭收拾起東西，之前眉飛色舞的樣子蕩然無存。
解其紛應允后，兩個男生挺進了教室，看著李崢和解其紛，眼神中稍有哀怨。
「但這並不代表，所有的物理問題都只能用微積分來轉化。」
另一邊，講台前，解其紛三兩下收拾完畢，悶著頭便朝外走去。
「你也很好。」解其紛跟著點點頭，隨即又望向祁英男，「用簡單方程描述物理，實際上這就是經典物理時代先賢們所做的事情。」
你不要我做這個，那我就什麼都不做。
「噓！」陸陽警惕著說道，「千萬別當著太多人提這個……這是在掀起戰爭。」
「解老師……我們也想聽……」
「不行就是不行。」解其紛放下了酒瓶，面容不再眉飛色舞，而是蒙上了一層麻木。
他只是掏出手機，有些歪斜地走向櫃檯，只留下了一個普通中年醉漢的背影。
「在我這裏，物理是一定要滿足數學的，不然我噁心，就像看到一幫人捧著聖經傳教一樣噁心。」
二人一怔，隨即一喜，連忙找了靠前的位置坐下。
「求求你了，陸陽哥哥。」祁英男忽悠著陸陽的胳膊撒起嬌來。
「其中最噁心的一些人，宣稱自己擁有了『解讀神諭』的能力，從而被一堆似懂非懂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高高仰望，騙吃騙喝騙炮兒打。」
這會兒祁英男也忘了記李崢的仇了，一進樓道便拉著李崢的手喊道：「元胞自動機？」
「而這，就是流體力學中的歐拉描述。」
「這是我能接受的，唯一的不可撼動之物，人類唯一靠得住的成就。」
解其紛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拿起酒瓶，與李崢重重碰了一下。
「好了，別緊張。」鍾院長只抬手笑道，「如果他講了元胞自動機或者生命遊戲，那確實充滿趣味，但你們還遠沒到深入浸淫的時候。解老師的才華是公認的，只是其思考深度和研究方法，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如果能入學，你們再請教也不遲。」
李崢眼兒一瞪。
「還真就差不多。」陸陽比劃道，「這也是我們物院七大禁忌之七——解其紛的研究。」
兩個人雖然敬畏院長，卻也不願就這麼賣了解其紛。
瞬間，溫柔不再，內容也回到了最初給李崢講的內容。
唯獨剩下一位濃眉大眼的祁英男，坐在離李崢最遠的地方，就硬聽。
「還是回去睡覺吧……」
「嗯，都是很好的成績。」鍾院長肯定地點頭過後，隨口問道，「剛剛解老師都講什麼了？」
李崢乾咳一聲：「吧里吧里上有個叫畢導的人，他也許會對這個選題感興趣吧。」
「並不煩，解老師。」李崢反倒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只是，與您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會不自覺地想吸取物理學上的養分，想知道您這樣的早期冠軍，到底從事過怎樣的研究，思考過怎樣的內容。」
然後就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話題詭異地過渡到了「理科生群體的壓抑」，表示自己本科的時候曾經想做一篇「科研效率之間的相關性」的論文，被駁回了，但他覺得這個方向是可以的，於是修飾了一下選題，變成「對智商的影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還好不是解其紛，是陸陽。
當然，這種反抗一定是螳臂當車。
「滾！」陸陽一把將其甩了，勉強說道，「那就告訴你們之二吧……剛剛你們看到鍾院長了，對吧？」
他們倆能感覺到，無論是院長還是解其紛自己，似乎都認為這節課後面的內容是禁忌。
來者是一位身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歲數應該不算太大，但頭髮已然斑白，在無框眼鏡與和善笑容的襯托下，算得上是那種只看一眼，便一定會認為他很有學問的相貌了。
隨著解其紛上了歲數，以及更多人才的補上，他也就成了邊緣人物，每周固定教那幾節課，若不是這些天各種會議撞在一起，也輪不到他來帶集訓營。
「比如一張圖，左上角100萬個像素都是黑色的，我們只需要記錄臨界點位置和黑色信息就好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