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崢聽過對方的用意后，直接一口拒絕。

「陳主任跟我說過的。」李崢笑著，「我的身份到底還是太特殊了，一個高中生在航天團隊里有點挑戰觀眾的常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事兒還是得威哥你來啊。」

可這不巧了么，咱們全家都是這路人。

這段當然是不拍的，只是提前問一些問題，計劃一下拍攝日程。

「不可能，陳主任接受了我個人也不會接受。」李崢搖頭道，「真報道出來，我的背景一定會被深挖，然後就會發現我母親身居要職，出現各種猜測，認為我是通過關係來這邊鍍金的，這對我的家庭和航天系統的聲譽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陳鴻兵瞅了眼認真的李崢，也很無奈：「妹妹啊，那個人真的不方便……」

「那你跟誰都說啊！」

毫無預兆地，最後一役，就此打響。

「啊……」女記者驚訝捂嘴，「抱歉抱歉……不過……我們還是希望……這個……年齡體現更直觀一些。」

3月19日，黃河二號發射失利過後的第222天，燃料再次注入箭體。

通常，一個人不陪伴家人，是會被埋怨的。

明媚的陽光下，他能清晰看到塔架上箭體兩側由於低溫燃料所產生的白霧。

【由於颱風巴蓬突然轉向，發射計劃緊急提前。】

記者看陳鴻兵的樣子，也是一嘆：「看他那麼年輕，應該是工作比較邊緣吧……理解，理解。」

李崢這便微微一笑，搓手要走：「那就不耽誤功夫了，我去吃飯了。」

「別，你自己好好聊就可以了。」李崢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打開地理書研究起來。

「還好吧。」記者笑道，「我看陳主任您也就40出頭的樣子，比陳威大不了多少。」

關鍵還真就要到了。

「所以啊，陳主任……」記者四望道，「那麼有沒有……」

……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

「……」林逾靜這才極不情願地坐了回來，順手又掐了把李崢，「你是不是傻，這都說。」

「嗯……」李崢邊回憶邊說道，「8.8失利那天，我們倆就在旁邊的山頭上，看著火箭脫軌，她哭了，我很不好受。」

「填每日工作報告……」

「那還等什麼？」記者收起手機望向李崢，混了這麼久頭一次產生了巨大的期待感，「反正他也保送了，我們打字幕的時候說他是薊大的實習生不就好了？」

記者和攝像又是一怔。

記者追和*圖*書問道：「還有么？有沒有一些更直接的原因？」

路線變化往複，振動撲朔迷離。

一次失利，兩次歸零。

2月14日，箭體恢復至運輸狀態，抵達天金港。

陳威眼兒一瞪，雙手指著自己的大臉蛋道：「我才24啊！」

話說到一半，攝像大哥拍了拍她，而後沖一個低調的角落努了努嘴。

「那說說你現在負責的工作吧……」

不僅藏著火鍋，還藏著烤肉？

「啊。」攝像大哥此時突然叫了出來，「我妹今年高考，跟她聊天的時候，她說有個學神叫什麼崢來著，該不會是他吧？」

你家裡藏著火鍋你請我吃窩頭？

半個系統的物流資源，他都往懷裡擼。

歷經過至暗時刻的他，反倒覺得眼前的陽光沙灘有些不真實。

「反正，挺神的……」攝像大哥轉望記者，「如果他那些冠軍基礎擺在那裡，我覺得就算是高中生，也可以接受。」

「啊，嗯……就先這樣吧……」記者立刻轉回李崢的方向，整張臉都精彩起來，「來，說說你們為什麼來這裏實習的。」

2月22日，黃二團隊與箭體在文海會師。

只要這次發射成功，那麼火星探測、空間站、太空望遠鏡和登月，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我是來學習的。」李崢魔性點頭，「在這裏我已經學到了最重要的東西，團隊協作和不屈的意志。」

陳威的臉瞬間又耷拉下來了：「還……還沒有女友……」

因為與陳威的對比太過慘烈，記者驚訝過後，有一種自己被騙了的感覺，只衝陳鴻兵攤了攤手，那意思很明顯……

循聲望去，林逾靜正從辦公區邊緣走過，抬手指向樓道，做出了「嗷嗚」的口語。

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最短五年，最多七年。

「哧！」林逾靜臉瞬間就紅了，掐起了李崢的胳膊，「你別什麼都說……」

然而陳鴻兵卻搖了搖頭，衝著李崢的方向道：「不是這個原因，他比陳威核心多了，中間還立過兩次大功，可以說沒有他，黃二的再次發射至少會推延半年。」

「哼，男孩晚熟而已。」李崢笑道。

女記者握手的時候卻有些猶豫，用標準的播音腔問道：「這個……陳主任，我們這個小組是負責採訪年輕小將的，需要一個……更年輕更有朝氣的形象，最好是25歲以內……超過30的話，我們的跟拍對象就與其他組重合了。」

而作為他個人，過去這段hｅtuboｏk.cｏｍ•com時間，他沒過生日，沒過元旦，沒過春節，更別提什麼聖誕節和情人節。

「沒問題，半年內不播出就沒問題。」

還真就擠出工期了，從計劃中的12周，壓縮到了9周，再是7周。

「啊，你這個……」記者想了一會兒問道，「你和女友有沒有因為工作問題鬧過不愉快？」

本來計劃的發射日期是20到23號。

「人家不是問我心路歷程呢么。」

陳鴻兵聞言猶豫片刻，而後將李崢召了過來。

記者卻更加來勁了：「所以這一切，其實是為了守護林逾靜的笑容？」

就這樣，李崢、林逾靜、陳威和記者二人組，坐在了一張午餐桌前。

在航天中心吃沈阿姨包的餃子不香嗎？

2月9日，箭體第二台YF-88裝配完畢。

記者和攝像都呆望李崢，他們還從未聽過如此酸爽的對答。

「對對，男生晚熟。」陳威探著頭問道，「兩位老師，也問我幾個問題唄。」

【請全體人員，立刻各就各位，力爭在12小時內啟動發射流程。】

這就很明顯了。

還真就調動起來，以前是配件生產出來等車，現在是現成的車等配件出廠。

「陳主任這麼考慮我理解……但是李崢，如果你真的付出過這麼多，真的做了這麼大貢獻……就這麼過去了，不會有一絲憋屈么？」

隨著幾台新發動機長達3000秒的試車圓滿完成，第二次歸零宣告勝利。

「好了好了。」記者忙起身攔住，「不問李崢了，問問你的事情吧，林逾靜。」

「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陳威撓頭道，「到時候我領著記者多往你那邊湊，也讓你上上鏡，哈哈哈。」

誰還有興趣去吃那個窩窩頭啊！

「第一個新聞就是他拿信息競賽冠軍……」記者念著念著就驚了，「然後說因為工作原因……放棄了國家隊資格……」

「李崢，可以么？」陳鴻兵轉望李崢，「人家新聞工作者都說到這份上了。」

明明應該是很令人欽佩的表達，卻又很令人想抽他。

「嗯……」陳鴻兵一笑，這便又沖叫囂等待的林逾靜招了招手，「來來來，我再給你們介紹一個不能播出的禁片女主角。」

這下子，李崢、林逾靜和陳威的心態瞬間整齊劃一，幾乎同時起身。

「是的。」李崢吃著米飯點頭道，「而且我通常都在她上面。」

2月23日——3月17日，總裝測試，發射準備和-圖-書。

這就搞得李崢有些猶豫了。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

話罷，他指向陳威那邊：「他才是一直以來默默付出的那個，平凡的形象應該比我這種過於英俊出眾的人更值得歌頌，我們航天注重的也是集體精神，我的這個形象和貢獻都太突出了，不合適。」

「……也……也想不到什麼。」陳威更加可憐一些。

「我走了……」林逾靜忍無可忍，端起餐盤就要溜。

此時記者也拿出手機翻找起來。

然而記者已經聽得眼睛都瞪起來了：「具體解釋一下什麼叫趁人之危。」

「這又是何苦呢……」陳鴻兵問道。

時隔八個月，李崢站在文海發射場的辦公樓窗邊，遠遠看著發射塔架上箭體兩側由於低溫燃料所產生的白霧，他早已不是那個看熱鬧的群眾了。

「這個問我。」陳威立刻又探了過來，「我喜歡航天，從小就喜歡。」

攝像大哥都是一抖。

「嗯……」李崢猶豫著說道，「就是想學習一下工程學方面的知識。」

「別說了……」林逾靜使勁低著頭。

陳威嘴一撅，有點委屈。

「不是氣象局動用超級計算機，說是不會北上么？」

「主任過獎了。」陳威使勁繃著喜色沖記者伸手道，「記者老師好，攝像大哥好……」

記者這邊剛要開口，廣播突然響起。

陳鴻兵就此拉著記者往回走了幾步，小聲解釋道：「是這樣……那個人各方面都很完美，唯一的不足是……他還是個高中生。」

「哈哈哈，你酸了！」陳威看著李崢的笑容挑眉道，「領導沒跟你打過招呼，對不對？」

「這是記錄的價值！」記者狠狠點頭，「這樣一個人，這些事，一定是有記錄價值的，也許暫時不適合公布，那李崢半年後正式成為大學生后是不是就會好一些？他將來取得更大的成果后再翻出來是不是就更加珍貴？我們已經來了，見到這樣的人和事，怎麼忍心讓它過去？不過是攝像機多拍一會兒，我多問幾句話的事情罷了，希望二位支持，不要讓有價值的人和事埋沒。」

「等等……你們兩個是物理競賽全國冠亞軍？」

「李崢。」陳鴻兵驚訝點頭，「這小子已經這麼出名了么？」

「？？！」記者的眼睛瞪得特別大。

「陳威，我們這裏的青年骨幹，主要負責彈道設計工作，了解發射全程。」

「你臉太方了。」

大大小小十幾個裝配廠所，三班倒徹夜不眠。

一個低m.hetubook.com.com調，精緻，帥氣，年輕的男生，正默默坐在那裡，看著最新的太平洋氣象圖。

雖然太遠的路他還看不清，但眼前依然明了。

李崢還沒說什麼，旁邊坐著的陳威突然眼兒一瞪，理著領口猛站起來。

這可苦了陳鴻兵：「我們這行面相都老……陳威已經是看上去最年輕的了……」

現在看來，老天在最後時刻，還他媽不忘將上一軍。

這就是老院士和老賭怪的差別了，技術能力並不代表執行力，就算都有執行力，更流氓的一方往往能佔得先機。

標準工期要加工三個月的螺栓，他三天要貨。

這個過程中，記者越問越精彩。

「不是說好不說這些，只談工作么。」林逾靜扭頭罵道，「而且我之前17年可都是在你上面的！」

「這邊這邊，航天小將的典型在這邊。」

陳鴻兵跟著說道：「不過他大概是全國最突出的高中生了，三門競賽的全國冠軍，早就保送薊大了，高三沒事做，來我們這邊實習，正好就利用自己的知識積累，尤其是信息學特長解決了關鍵問題，行業內部口碑也特別好……但怎麼說，他的身份確實是一個高中生，真播出去，我怕觀眾接受不了，搞來搞去會有很多麻煩。」

遐思之間，身後傳來了陳鴻兵標誌性的聲音。

試車的成功像是最後的衝鋒號，淚水與吶喊中，所有人眼裡只剩下了最後的目標。

「物理國際奧林匹克他也放棄了……」陳鴻兵緊跟著點頭道，「他這個水平，真去了怎麼也是前三的。」

「我才懶得守護那玩意兒……」李崢揉著胳膊道，「只是當時有種衝動……就……就……其實當時很容易趁人之危……但又覺得因為這種事，這種時候趁人之危不太好，就想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趁人之危。」

如果黃二是一場艱苦曲折的長跑，那此時已經進入了最後200米衝刺。

2月3日，改良過後的發動機序列+1，第一台正式的YF-88，以「垂直上箭」的方式，用39個小時的時間，成功裝配進入芯一級箭體。

「啊，有么？」陳鴻兵有些羞澀地摸了摸臉，「可能跟我一直維持在部隊時候的運動習慣有關吧……不像現在的年輕人，虛胖。」

記者來回看著二人，又是惋惜又是心疼。

陳鴻兵思索過後，面色也鄭重起來：「那你要保證，在我們允許之前，有關李崢的資料不要出現在任何正式節目中。」

與此同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整個黃二團隊，除少部分核心設計人員外，其餘人都化身監工，奔赴全國各地，從廠所裝配到發射場準備，每個重要環節都實現了專人專盯，銜接時間以小時記，絕不可能出現「明天吧」「周末過去再說」之類的事情，都是說上午還是下午完成，幾點幾分到貨。

作為一個老賭怪，趙振華的腰板瞬間就又直了，又硬了，一切工作都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事故前的狀態，且變本加厲。

3月18日，黃河二號與踐行六號試驗衛星駛出垂直測試廠房，平穩行駛2.5小時后，轉運至發射區，進行最後的安全測試流程。

獃滯之間，後方一個「唔」聲遠遠出來。

「哎呀……說來就來啊……」陳威匆忙打理著寸頭望向李崢，「之前領導說央視要跟拍幾個典型來著，你看我還上鏡？」

這也導致梁新平無論去哪裡，辦什麼事，都只能往後安排。

倒不是說他沒得學了開始搞地理，主要還是工作相關。

陳鴻兵跟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考慮的，雖然感覺很不公平，但社會輿論就是這樣。」

「嗯……很好，很有期待感的答案。」記者咽了口吐沫，再問李崢，「你呢？」

「別他媽聊了，趕緊吃……」

「颱風往這邊來了？」

在這個過程中，關於如何「合作工作」，李崢也是學到了不少社會上的技巧。

「沒事沒事，回頭拍你幾個孤身工作的鏡頭就好了。」記者轉而問道，「那有沒有你覺得特別困難，特別有挑戰性的工作，請講一講。」

回頭望去，陳鴻兵正領著一對標準的央視女記者和男攝像的組合快步走來。

陳威嘴一揚，有點興奮。

陳威整張臉都癱軟下去啦。

2月13日，芯一級箭體測試工作完成。

「當然，我們的新聞成片你們本來就是要審的。」

陳鴻兵引著記者前來，與李崢無奈點了個頭后，走至陳威面前介紹道。

「等等……」記者趕忙將他攔住，衝著李崢和陳鴻兵說道，「我提一個方案，我們同時跟拍李崢和陳威，其中陳威的部分作為官宣，在發射成功后第一時間發布出去，李崢的這部分我們暫時入庫保留，也會把素材備份提供給航天這邊的宣傳單位。」

此時此刻，颱風巴蓬剛剛登陸菲律彬，這個位置，這個時間，總感覺很不爽的樣子，有必要學習一下相關地理知識緩解焦慮。

整個餐廳也突然進入沉默，繼而緊張。

2月17日，完成裝船，出徵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