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阮喻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跟我沒關係啊,你哥要給你買的。」
「警方因為涉毒案,調查了他近幾年的資金流通記錄,輾轉發現一個可疑的戶頭。魏進單方面給這個戶頭匯了十年的款,都是大數目。中間繞過了很多渠道,最終指向一位港籍地產大亨。」
兩人先後洗了澡。
「這麼多年,魏進為什麼沒有伺機滅口?」
車門被打開的一瞬,她一顆心倏地揪緊,側過身先看他表情。
因為是周末,許懷詩也在家,正做作業呢,看見兩人這陣仗就「哇」了一聲,跑到客廳,指著一堆禮盒說:「有我的嗎?」
當夜幾人剛在酒一場狂歡,魏進一定喝了酒,巧合之下聽了一場「活春宮」,等江易因事匆匆離開,他酒勁上頭,就對被害人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許淮頌說「有」,拿起一疊巔峰四十八套的精編模擬卷給她。
「不說清楚不睡了。」
說明事實容易,可之後呢?破裂十年的家庭還能不能修復,該怎麼修復?
一邊喊一邊哭,淚裡帶著笑,卻又笑得很慘淡很絕望。
阮喻嘆口氣,看天邊太陽慢慢西沉,大約一個鐘頭后,看見許淮頌一個人走了出來。
因為機場離蘇市比離杭市要近得多。
這可是他家,行動當然要保守一點。
「……」
阮喻到蘇市火車站已經接近傍晚,沒等幾分鐘,許淮頌也到了。

阮喻以為他是要說,這種情況當然不會對她做什麼,沒想到他彎著唇接了一句:「沒什麼好看的。」
他的表情並不像如釋重負,阮喻忍不住問:「還是沒結果嗎?」
這不是心虛,而是真的害怕。
「一則滅口有風險,二則法醫也是聰明人,為了不被卸磨殺驢,肯定留了一些證據,如果他意外身亡,這些證據就會到警方手中。www.hetubook.com.com
眼淚順著他的指縫淌下來,許淮頌朝他和煦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好嗎?」
許淮頌的回答很官方:「我問了美國的醫生,說可以嘗試,但風險還是在,要麼等過段時間,他狀態恢復得更好一點,要麼包機回來。」
「真的是……魏進嗎?」
許淮頌笑了一下:「見過騙女朋友回自己家的,沒見過被女朋友騙回自己家的。」
他心底一直牽腸掛肚著,並且拜託了警方留意案情進展。
「事實上,被害人和江易在男廁發|生|關|系時,魏進剛好在角落隔間。」
兩人都對即將直面的真相有點忐忑,所以都想著打打情罵罵俏,緩和彼此心底的緊張,於是就演變成了這樣。
「高三生就沒人權嗎?」她回個嘴,在他冷冷瞥過來之前縮起脖子,「好好,沒人權沒人權!」然後一溜煙回了書房,關上門前,還衝阮喻比了個口型——別嫁別嫁!
許淮頌笑了笑:「你知道我美國的同事叫你什麼嗎?」
「這位地產大亨,曾經是蘇市的一名法醫。」
這陣子兩人視頻開得比上次分開時還頻繁膩歪,他好幾個外國同事都知道了阮喻。
他垂了垂眼:「等兩天,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阮喻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眼底一定滿是惶恐。
阮喻隔著車窗看見路人驚訝不解的眼神,看見他們落在江易身上的目光,像在注視一個可怕的瘋子。
他俯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輕輕捏一下她的鼻子,說:「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再回杭市也不差幾個鐘頭,還這麼跑來了。」
許淮頌說「好」,帶阮喻回了房,關上房門就輕輕捏了捏她的臉,低聲問:「想幹嘛?」
阮喻摸摸鼻子:「什麼啊?」
他抓起她的手,讓她往下探了探,然後嘆和*圖*書口氣:「非要住我家的不是你嗎?我媽在對面,我外婆在斜對面,我妹妹在隔壁,我除了暗示自己做個人,還能怎麼辦?」
分開了十天,天天靠視頻活命,別說幾個鐘頭,阮喻一分鐘也不想晚見到他。
許淮頌默了默,實話說:「有打算,等處理完美國餘下的工作就不太用去了。」
她憋著嘴偏頭看他:「許淮頌,你變了,你變得有恃無恐了,你現在對我跟對劉茂是一樣的了。」

許淮頌眼底微露無奈。
「……」
她瞥瞥他:「那你上不上當啊?」
陶蓉問兩人這次來蘇市做什麼的時候,許淮頌剛要答「辦事」,阮喻接了一句:「淮頌今天剛從美國回來,機場離這兒近嘛,我們就過來了。」
許淮頌停車的時候,江易正跟在兩名警察身後朝警局裡走,大概是被請來問話的。
許淮頌自己也還在消化這件事,更別說跟陶蓉談。
許淮頌發動車子,打方向盤駛離火車站,彎著唇角說:「黏人貓。」
掛斷電話,阮喻坐在沙發上捏著手機發起呆來。
解鈴還須繫鈴人,在這件事上,阮喻沒辦法幫他什麼。她唯一能做的,是買了一張到蘇市的高鐵票,然後在他下飛機的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跟他說直接在蘇市碰頭。
許淮頌追上去,把她撥回來:「我說沒什麼好看的,是心理暗示。」
「辟了。」
許淮頌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警方查證到,這名法醫當年受魏進囑託,對被害人屍體動了手腳,導致屍檢判定的死亡時間比實際提前了很多。由此造成的結果是,江易的不在場證明失了效,而魏進獲得了合理的不在場證明。」
在自首和虛構不在場證明藉以脫罪之間,魏進選擇了後者,從此後,他強|奸、吸毒,光鮮和_圖_書亮麗的表皮下,是一面扭曲的靈魂。
然後許淮頌打開了車門。
阮喻深吸一口氣。
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麼,把她拉回來:「睡覺。」
「我說,可能我也不算人。」
阮喻一上車就受到了迎門摸頭殺。
太多年過去了,真相一朝破土,身在其中的人反而一下不知該如何去解那個打死的結了。
他自己的車還在4S店,不知從哪兒借了一輛來。
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本身,而是方臻說,許淮頌曾經私下跟他提過這個案子。
阮喻笑著跟她揮手,示意她安心去。
許淮頌已經坐上床,笑著問:「你在遮什麼?」
「說清楚更睡不了了。」
但她也大致猜到了。
她也不過是下意識動作而已,小聲嘟囔:「我怕你血氣方剛啊……」
陶蓉和許外婆把兩人請到沙發坐下。這回雙方都準備充足,氣氛也相當和諧。
他在十年後這一天紅得滴血的夕陽里呼天搶地,用想要全世界聽見的聲音再次吶喊著:「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很顯然,今晚的話題都是阮喻刻意在引導的。她就是抱著這個目的來的他家。
許懷詩:「……」
阮喻沉吟了下:「那也行,不過天都黑了,別開車回去啦。」
但這份刻意營造的輕鬆,還是在看到警局門口的江易時灰飛煙滅。
「你會損他利用他欺負他!」阮喻氣哼哼背過身去。
陶蓉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聊了會兒別的,說:「你剛坐了這麼久飛機,帶喻喻早點去休息,房間給你們整理好了。」
她等在車裡,腦海中卻浮現出剛才江易走進去的樣子。
阮喻喉嚨底一哽,猜到了究竟。
許外婆笑起來,對阮喻的稱呼也變得親昵:「我就跟你媽說,你對喻喻這麼上心,那肯定是有打算的。有打算好,有打算好和_圖_書……」
把江易送回住處已經天黑,兩人隨便找了家餐館吃飯,結束以後,許淮頌打算開車回杭市,卻聽阮喻提議:「我們去看看你媽媽?」
接著,忽然放聲大哭。
或許有「小別勝新婚」的意思,但更多的,其實是出於心照不宣的忐忑。
阮喻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見江易孤身從警局出來,走得踉踉蹌蹌,推開玻璃門后,一屁股栽在了台階沿上。
許懷詩癟著嘴:「怎麼連姐姐你也治不住他了啊。」
陶蓉笑得不太自然,說:「他……能坐飛機嗎?」
江易停下了大喊,拿布滿老繭的手捂住臉。
許淮頌不是一個會輕易定論的人,所以當初發現那張合照時,表現得相當客觀理智,即便在魏進因為涉毒落網后,也沒有無憑無據去指控什麼,該飛美國飛美國,和她視頻時半個字沒提這件事。
當全世界都在說「你有罪」的時候,他有多害怕,她懂。
他搖搖頭,坐上來卻沒發動車子,靠著椅背沉沉嘆出一口氣:「應該有結果了,雖然還要等審判,但八九不離十。」
陶蓉默了片刻問:「那你爸爸?」
「我這不是怕你忙不完,得在這兒過夜嘛。」

「怎麼辟的?」
他嘆口氣,放過她:「去洗澡。」
去往警局的路上,兩人一路東拉西扯。
許淮頌頓了頓答:「按他現在的情況,沒法留他一個人長期在美國。」
估計是肢體衝突時的失手殺人。
許外婆「哎」了一聲:「老是跑來跑去也怪累的,淮頌沒有什麼打算啊?」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像小孩一樣,張著嘴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發出奇怪的,悲鳴似的嗚咽。
他皺了皺眉,把車停進車位,然後解開安全帶,剛要開口就聽阮喻說:「去,我在車裡等你。」
「這種事用不著治和圖書。」許淮頌把她往書房推,「你做作業去。」
阮喻一下從他懷裡彈起來:「什麼意思你?」
她也經歷過那樣百口莫辯的絕望。
許淮頌沒有繼續說下去,大概不想講細節給阮喻聽。
阮喻靠著門板,對他露出相當乖巧的笑容:「我幹什麼啦?」
陶蓉的目光明顯閃動了一下。
他走過去,在江易面前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都結束了,沒事了。」
許淮頌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案子的消息應該跟陶蓉說說。
好了,他就是在嫌她胸小沒跑了。
她搖搖頭,抱住他胳膊:「就住你家嘛,你外婆上回都邀請我們了。」
阮喻一噎:「明明是你非要跟我連麥睡覺的,你沒闢謠嗎?」
陶蓉和許外婆歡歡喜喜把兩人迎進門。
但人終究是人,難免存在情感偏頗。
阮喻穿了在商場臨時買的睡裙,因為是成人款,領口拉得低,爬上床的時候,抬手遮了遮。
許淮頌把她拉進被窩,一本正經說:「不會的。」
他跟家裡有隔閡,又像個悶葫蘆不輕易去解,她就想辦法幫他們破冰。
果然書里說得沒有錯,男人吃到嘴就會換一副面孔。
從美國包機回來,幾十萬上百萬都不是開玩笑,顯然許淮頌目前還沒有著急做決定。
他還是穿著那件又黃又舊的汗衫,佝僂著腰背,抬頭看見這間警局,看見門上的警徽標誌,兩腿都在發顫,上台階的時候差點絆了一跌。
「上。」
他低頭看看她,發笑地說:「我會抱著劉茂睡覺嗎?」
許淮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被阮喻拉去商場買東西,瘋狂掃蕩一番后,跟她一起提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許淮頌偏頭看她:「那找個酒店?」
許淮頌還算跟這案子有點關聯,阮喻就完全是局外人了,也不好把警局當菜市場說進就進。
「暗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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