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邊兩個大人對視一眼，悄聲走遠了去。
他差點沒窒息，一把扯下，抬眼卻見一輛19路姍姍來遲，停在了他的面前。
顯然是聽他扯皮扯慣了，許懷詩完全不信：「你當拍電視劇呢？」
許懷詩眨眨眼：「你自行車什麼時候加的後座？」
「平時家裡也不接送他，騎車鍛煉身體，他自己會回去。」趙媽媽說完，微笑踩下油門。
「19路。」
她愣了愣，眼看車窗搖下，一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有點眼熟。
「你可別吹了，這種全球限量的豪車來過一次，第二天你就全校聞名了，這都快三年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街上來來往往著的，行色匆匆的人們；對面報刊亭邊正在等人的，穿紅裙的女孩子；緩緩朝這邊駛來，最後停靠在斜前方站台的19路公交車。
趙媽媽微笑：「你坐幾路？」
就像一根羽毛拂過她耳廓，很輕，卻因為靠近耳膜，在她的聽覺世界產生了巨大的響動。
許懷詩沒有回頭。這一刻，目之所見都成了特寫鏡頭。
原來是這樣才非要送她。
她「哦」一聲，跟趙媽媽道謝，上車后覺得哪裡不對勁，指著趙軼問趙媽媽：「阿姨，我坐了您車，那他……」
許懷詩：「……hｔtｐs://ｍ.ｈｅtｕbooｋ.cｏｍ.cｏm」
以及，她是不是又要被誤會早戀叫家長了？
他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對，是『你爸爸我』發明了汽車……」
許懷詩反應過來，把取暖的圍巾丟出去給他。
「嫌慢？那你自己坐穩就行。」
許懷詩下巴一揚，故意氣他：「對啊，因為你騎兩個輪子的自行車，人家開四個輪子的卡雷拉。」
趙軼懶得再說，「嘖」了一聲：「你上不上來啊？」
趙軼攔住她，摘下脖子上的圍巾，把她連脖子帶臉裹了個嚴實：「快點，末班車還剩五分鐘了。」
還有，從她眼前慢慢飄下，落上她鞋尖的一片白色。
看她背上書包往外走，趙軼喊住她：「你怎麼回家啊，打車？」
「……」
趙軼接圍巾的動作頓住，驚訝地說：「媽你怎麼來了？」
趙軼一愣過後，兩排白牙鋥地一閃，露出個笑來：「你想啊？缺保鏢？」
趙軼努努下巴：「上去唄。」
元旦假期過後，全年級的老師都聽說，七班有個不學無術的男生轉了性。
趙軼欣喜若狂：「我算出來了，真是45度！」
最開始，消息是從宿管嘴裏走漏的。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接二和_圖_書連三有關趙軼的「光榮事迹」傳到辦公室，連班主任都不得不信了。
她看看趙軼，見他也一頭霧水，慌忙擺手：「不用了阿姨，我等的車就快到了。」
他氣喘吁吁說：「叫你等我一下了。」
短短十個字，卻是這個年紀能給予的，最珍貴的誓言。
許懷詩低低「啊」一聲，又看趙軼。
「矯情什麼，我不認路啊？」許懷詩「嗤」他一聲，先一步離開了教室，走到校門口，忽然聽見身後風聲呼嘯，接著，趙軼連人帶自行車停在了她面前。
滿辦公室的老師面面相覷，歷史老師緩緩扭頭，看著趙軼風風火火走遠的背影，難以置信地扶了一下眼鏡。
她一下跳上他後座：「你早說呀，還在這兒跟我閑扯什麼霸道總裁狗血劇，快快！」
「我知道。」趙媽媽卻笑起來，看向許懷詩，「懷詩是嗎？上車，阿姨送你回家。」
歷史老師一愣，說：「1885年。」
那個上回還在警局門口，用「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眼神看著她的阿姨，此刻的目光變成了——「這小姑娘真伶俐，想帶回家做兒媳」。
「嗯。」趙軼抬起頭，望向頭頂紛紛揚揚落下來的白，「下雪了。」
許懷詩把圍巾摘下來，剛要遞還給他和圖書，忽然遠遠看見一輛銀灰色跑車駛近了來，停在他們面前。
許懷詩頓住腳步，然後聽見身後人語速緩慢地說：「我想。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
她跟著低下頭去，眼看它轉瞬融化成雪水，文不對題地說：「下雪了。」
許懷詩講完一張數學卷，太陽已經落山了。
「打車不安全，我媽不許，我還坐19路。」
那之後，班主任徹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懷疑這孩子學習壓力太大，給整瘋了，於是在周五傍晚放學時間叫來了趙軼的媽媽。
「那我送你去車站，等我一下。」
有天晚上阿姨查寢，聽見二樓男生宿舍的陽台傳來說話聲，怒氣沖衝殺上去，卻看見趙軼頂著個黑眼圈，打著手電筒在那兒背「和平統一，一國兩制」。
許懷詩低頭看了眼手錶，「啊」了一聲。
她轉頭就走：「不上，冷死了，還不如走路暖和。」
第二天，阿姨抹著感動的淚水找上七班班主任。
趙軼「呵」出一聲：「卡雷拉？我家開雷文頓。」
許懷詩花了多大的勇氣才捅破這層窗紙，這下氣噎了，拿起桌上的卷子就往包里塞，一邊說：「是，我缺保鏢，你缺心眼！」
趙軼「哦」了聲：「好像懂了，我再試試。」說著拿過筆開始推hｅtｕboｏk.ｃｏm•ｃｏm演，三分鐘后猛拍一下桌板。
直到臨近期末考的一天，數學老師在課前五分鐘到達教室，準備分析試卷，卻聽見趴著打瞌睡的趙軼吼出一句夢話：「你放屁！烏蘭巴托明明是溫帶大陸性氣候！」
「我剛看到末班車開走了。」
「那是我家低調，真要來了，我身邊還不得成天圍滿鶯鶯燕燕的，多影響我學習？」
三分鐘飛馳到車站，完全沒有電影《甜蜜蜜》里那種不緊不慢的浪漫感，兩人都是氣喘吁吁。
趙軼被她抱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沖身後吼：「你才是要殺人！」
臉有點疼。
女生嚇了一跳，拍著胸脯瞪眼看他：「你幹嘛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的雷文頓？
「都快一個月了，你那眼睛成天就看著你識燦哥哥是？」
圍巾順著一千五百萬的豪車風飛來，糊上趙軼的臉。
班主任正慨嘆，一問姓名，臉卻黑了下去：「您別被那小子騙了，他政治課本里夾著課外書呢。」然後就把趙軼叫到辦公室教育了一通。
不是「我喜歡你」，也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
趙軼也懶得反駁，一邊在腦子裡默背歷史，全程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過去，出門時候碰上歷史老師，突然問：「和_圖_書老師，世界上第一輛汽車哪年發明的來著？」
還在那兒裝傻。
兩人下意識放輕腳步，從窗縫往裡探看，一眼望見後排一個穿校服裙的女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趙軼旁邊，正低頭往卷子上畫輔助線，畫完偏頭看他：「這樣懂了沒？」
寬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她認得這個觸感，其實並沒有她嘴上說的那樣粗糙。相反，在四面呼號的冷風裡，它有一點溫暖。
她罵完起身就走，一把推開奶茶店的門，被冷風激得打了個哆嗦，剛往外走了兩步，忽然被身後什麼人一把拽住了手。
學校里大部分學生都回了家，還有一些高三生自主留堂學習的，趙軼也在其中。
班主任和趙媽媽在辦公室談完，一路憂心忡忡走向教室，到了七班窗邊，忽然聽見一個女聲：「你輔助線都添錯了，當然解不出來，這題該這麼添……」
他一踩腳踏飛騎出去，許懷詩身子一歪，猛然抱緊他腰：「你殺人啊！」
這車沒有後座啊。
「這麼簡單的題，激動個什麼勁……」她覷他一眼，瞥過頭卻彎唇笑起來，等他看向她，又重新板好臉，兇巴巴地說，「還有哪道不會，趕緊問，我要回家了。」
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趙軼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趕緊解釋：「媽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