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說不是，那麼她也許會……
她有點驚訝， 因為這最後的一個月， 應該是陸啟學習最緊張的時候。
他的影子融入一片寂靜夜色里，在清冷月光中拉得很長，顯得……很孤獨。
顏倦垂眼看她，抿抿唇露出一個笑容來，十分乾脆地點點頭：「好。」
不知道就這麼看了多久，直到少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突然，于渺渺猛地從書桌前站起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啊……那、那明天見。」
他竟然會知道。
咬了咬唇，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你覺得……我應該選文，是嗎？」
在他低緩的歌聲里，于渺渺靜了靜心，繼續認認真真地寫作業。
大概也不算辜負他。
于渺渺突然明白過來，分科之後，日子只會更苦，肩上的擔子只會更重。
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模樣，顏倦心裏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後悔，後悔自己終於還是主動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他剛剛……說什麼？
就是這五個字，卻像是一個到達零點的定/時/炸/彈，瞬間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我以為會從他的眼睛里看到嘲諷， 不屑， 或者厭惡。
誤入凡間的仙女：我突然覺得， 我好像快要失去趙熠然了。
明天下午的班會課，就要填寫分科表格。
他點點頭，帽檐遮住眼帘，語氣懶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你想好選什麼了嗎？」
他好像沒聽出自己話里的少女心事，于渺渺微微鬆了口氣，轉念又想到那天林靜深說的話，於是忍不住繼續道，「可是……聽說今年的文理科在兩個不同的教學樓里，離得很遠。」
筆尖猛地一滯，無意識劃破了練習冊的一頁。
于渺渺終於寫完了試卷上最後一道數學題，揉揉眼睛抬起頭來，剛好看到掛在沉沉夜幕中的那輪皎潔明月。
他是為她好。
思緒極度混亂，連神經末梢都收緊，半晌，她才有些徒勞地開口解釋。
「啊？謝、謝謝你……」
他說：「你別緊張，我沒怪你。」
夜幕低垂，天氣越來越暖和， 于渺渺坐在卧室里的
httｐs://ｗｗw.ｈｅｔｕboｏｋ•cｏｍ•cｏm書桌前，漫不經心地驗算著一個三元一次方程組，心裏還想著跟喬笙之間剛結束的聊天記錄。
客廳里于媽媽正吃著柚子看著愛情肥皂劇，聽到于渺渺急促的下樓聲，轉過身來看她，有些驚訝地問：「渺渺，這都快十點了，你去哪啊？」
話音落下，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樣子，像極了那天音樂教室門口的林靜深。
「是，你應該選文。」
顏倦停住腳步，微微抬頭，伸手朝著那家便利店指了指，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還有十分鐘就要關門了，進去吧。」
所以現在，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雙眼眨也不眨、近乎貪婪地看著他。
于渺渺僵在原地，慢慢地，連手腳都變得冰涼起來。
驀地回神，于渺渺扭過頭， 視線里出現陸啟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來的身影。
他沉默很久，終於有些遲疑地說：「或者……你把題目用Q/Q發給我，只要看到，我會立刻回復。」
她那點兒風花雪月的小心思，在現實面前，也只能負隅頑抗。
腳步一瞬間頓住，于渺渺有些手足無措地抬起頭，正好跌入對方深不見底的眼裡。
畢竟於渺渺家小區門口的那家文具店，距離他們家僅有百米不到的距離。
于渺渺覺得， 對於很多同學而言，這都應該是無比糾結的一周。
完蛋了……
陸啟的神色輕鬆了些，放緩語氣繼續道，「其實我也沒必要跟你說這些，只是看你最近有些猶豫，怕你走偏了。」
于渺渺似乎看到，他眼裡有某些沉重晦暗的情緒，像被烏雲遮住的晴空，灰濛濛的一片。
于渺渺一邊漫不經心地聽他說話，一邊寫著數學作業，筆下的阿拉伯數字似乎是寫錯了，她從鉛筆盒裡拿出一塊橡皮，慢慢擦掉。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他怎麼會知道？
瞬間被他摘下耳機的動作安撫下來，于渺渺站定，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佯裝鎮定道：「我筆沒墨了，所以下來一趟。在這裏遇和*圖*書到你……好巧啊。」
他戴著頂白色棒球帽，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襯得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脖頸白皙得如雲似雪。
她不能辜負自己的家人，不能辜負自己的未來。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
「我筆沒墨了，去隔壁文具店買盒墨水。」于渺渺一邊穿外套一邊回答，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從容。
少年禮貌地跟她道別，隨即轉過身去。
顏倦話里的意思……
他輕聲開口，只說了五個字，像在提醒她：「愛爬樹的魚。」
原來是這件事情。
于渺渺抬頭看著他，口吻里有些糾結：「大概會選歷史吧，我對歷史還挺感興趣的。」
她看了會兒，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剛想收拾書包睡覺，下一秒，卻驚訝地在街道上看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少年身影。
顏倦轉過頭，白色帽檐壓下來，只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
于渺渺愣愣地看著他，像是失了聲，什麼都說不出來。
誤入凡間的仙女：渺渺， 我決定選文科了，政治。
黑白分明的試卷上，突然模糊勾勒出顏倦一張淡漠的臉。
深深呼出一口氣來，于渺渺伸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快步走出了樓道口。
至少，喬笙就已經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 抱怨分科的事情。
「哥， 找我有事嗎？」
Q/Q？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他簡明扼要地地解釋：「那天你給我發題目的時候，數學書下面，壓著我給你的那本複習大綱。」
半年之後，他的回答還是與當時分毫不差。
月光清冷，淡淡傾瀉下來，配合著繁星將夜空點綴得斑駁陸離。
他這一刻的笑容，對於渺渺而言，就像是冰冷的槍膛里，一朵玫瑰替代了子彈。
一片安靜中，于渺渺輕聲開口。
「哥，你放心，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再也不理她了？
「明年今日，別要再失眠，床褥都改變；如果有幸會面，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惶惑地等待你出現……」
便利店裡有人提著塑料袋三三兩兩走出來，與站在門口的于渺渺擦肩和*圖*書而過。
原來他早知道我就是愛爬樹的魚了。
兩個人並排走在入了夜的小區里，空中繁星點點，道路兩旁的街燈映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偶爾靠得近了，會重疊在一起。
個子高挑的少年站在她前面，聞言，稍稍停住腳步。
他不怪她？
安靜卧室里響起低沉的歌聲，那個裡程碑式的香港男歌手，聲音永遠都是溫柔中帶著絲絲沙啞，有那麼一點的撕心裂肺，卻又讓人覺得柔腸百轉，總之字字錐心。
從刺耳的響聲里回過神來，于渺渺抬起頭，迎上陸啟審視的眼神，狀似平靜地回答：「沒有啊，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于渺渺其實沒怎麼看到過顏倦換下校服之後的樣子。
其實這周以來，家裡一直風平浪靜，父母都沒有問過她關於分科的事情，于渺渺知道，他們一方面是信任她，不想干涉她的決定。而另外一方面，是覺得根本無需過問，因為答案太過明顯。
也許會。
得到肯定的答覆，瞬間所有負面情緒全都拋在腦後，于渺渺忍不住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她從卧室里出去的時候，復讀機里的那首歌正好唱到了尾聲。
這樣過於失落的口氣，會不會被他聽出什麼端倪？
陸啟打量著她的神色，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尾音淡淡消散在空氣里，不留一絲痕迹：「渺渺……你該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一路近乎飛奔著跑下樓梯，直到跑到一樓，她才終於停住腳步，努力平復著自己太過劇烈的心跳。
她突然覺得，或許一直以來，自己都不懂他。
陸啟伸手扶了下眼鏡，笑了笑：「也對，分科對於你來說，根本就不需要多想。」
「顏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垂下眼盯著練習冊上的一行方程式，于渺渺輕聲回答：「當然是選文，我理科這麼差，選了就是衝上去送死的一個炮灰。」
「明天見。」
倚在書桌邊站著的陸啟還想再說些什麼，于渺渺就已經開始起身推他出去：「好了好了，你有空在這長篇大論地教育我，還不如趕緊回去好好複習呢，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應該比我更忙吧？關於m.heｔｕｂoｏｋ•cｏm•ｃoｍ選科的事情……你放心，我有分寸。」
她有些出神地盯著紙面上他的眼睛，沉默著不說話，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顏倦，明天就要填分科表格了。」
陸啟看起來卻不急不躁的，他走過來，把玻璃杯里的牛奶放到她書桌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渺渺，馬上要分科了，你打算選文還是選理？」
誤入凡間的仙女：不知道為什麼， 我覺得很難過。
卧室里很安靜，除了于渺渺偶爾筆尖劃過書頁的聲音，就只剩下陸啟說話的聲音。
這些年來母親纏綿病榻，除了看書，也沒什麼其他的愛好了。
于渺渺頭腦一熱，突然不由自主地開口叫住他：「顏倦！」
還沒等她得出結論，就聽到對方清冽如水般的聲音。
挫敗感莫名其妙地湧上來，她低頭揪了揪袖子，半晌，還是勇敢地開口問他：「我剛好要去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要不然……我們一起走吧？」
他的眼睛比滿天繁星還要溫柔。
她坐在書桌前，把爸爸給自己買來聽英語磁帶的復讀機拿出來，然後，彎下腰翻了會兒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卷保存良好的磁帶。
以為是自己太累所產生的錯覺，于渺渺反反覆復將眼睛睜開又閉上好幾次，終於確認，原來真是顏倦。
可是這些都沒有。
于渺渺指甲快要掐進肉里，還沒等她想好要怎麼回應，便利店就已經到了。
夜色模糊了腳下踩著的柏油路面，四周靜謐，偶爾有風吹過，很輕很淡。
說罷，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渺渺，毋庸置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為了以後活著的。學文未必就不如學理，就像兩列開往不同方向的列車，不到達終點站，誰也不知道哪個方向的景色更美。」
覺得陸啟來找自己肯定是有話要說，怕耽誤對方的時間，于渺渺趕緊主動問他。
心跳得厲害，沒等她開口補救，就聽到顏倦淡淡的聲音：「分科之後，如果你有題目不會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顏倦腳步微滯，過了幾秒才慢慢轉過身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她，似乎有些疑惑。
「呲啦」一聲。
道路上現在人煙htｔｐs://ｍ•hｅｔｕbook•com.com稀少，他耳朵里塞著一副白色耳機，安靜走在昏黃路燈下，模樣懶懶散散的，走路的姿勢卻總讓人覺得驕傲又散漫。
可是心裏卻也明白，越拖，對她越不好。
正對著窗外發著呆， 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隱藏在喬笙沒心沒肺的保護色之內的，那一層名為脆弱的情緒。
此時夜色正濃，街道蕭瑟，剩下的話到了嘴邊，她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可是，分科之後，就見不到你了。」
快步追上去，在距離他還剩下不到兩米的時候，她張張嘴，還沒來得及叫出口他的名字，對方卻突然猝不及防轉過身來。
……
顏倦看到是她，下意識伸手摘下耳機，眼裡帶著極淡的訝異：「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裏？」
涼涼月色下，他卻突然輕聲笑了。
送走陸啟之後，還剩下三道數學題的于渺渺卻再也沒有了寫作業的心情。
他看著她，總是縱容的眼神此刻也嚴肅起來，「渺渺，如果選了文科，以你的成績，將來一定會考上一所名牌大學。你會有美好的未來，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後過上輕鬆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都讓她覺得沉重到喘不過氣來。
「哦……那你買完了就趕緊回來。」于媽媽點了點頭，沒有多想，繼續沉浸在電視劇里狗血的劇情里。
黯淡街道上，那個削瘦的背影躍入眼帘，清冷又單薄，彷彿遠離浮世紅塵。
身邊變得喧鬧起來，而站在她對面的顏倦微微低了點頭，帽檐將漆黑瞳孔中的情緒盡數掩去，只餘下他再冷靜不過的聲音。
夜色越來越深了，復讀機里的磁帶也已經播完了一輪，現在重又回到那一首《明年今日》。
藏在背後的雙手死死握成拳，于渺渺看著他，半晌才笑著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誤入凡間的仙女：其實這麼說也挺可笑的，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他，又談何失去呢。
抬頭看了眼漫天星河，顏倦一雙漆黑的眼睛里明明滅滅，隱隱有倦意：「是很巧，我剛從一個阿姨家拿了書出來，正準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