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同學陸陸續續收拾書包離開，最後只剩下零星幾個人。

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變成了潑墨畫似的淡淡幾筆，寂寥又寡淡。

好像這偌大天地間，他是唯一的純白。

「我越是逃離，

得到回應，他從白色校褲的口袋裡拿出一枚硬幣，隨手塞進了投幣口。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

跟以前放學的傍晚沒什麼不同。

她知道。

有汽車摁著喇叭一路疾馳而過，帶起一陣風，輕易就將她的聲音淹沒在人海中。

于渺渺走路的動作一滯，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卻看到那個清冷冷的身影，正逆著光朝她走過來。

又有哪一張，像她現在這樣，跌入暗無天日的絕望里。

程立軒思考了一下， 也附和著回答：「相比較而言， 政治的確更加熱門，以後也更好就業。」

透過半敞開的窗戶，可以清楚看到絳色晚霞染紅了大片天空，像一隻朦朧又溫柔的手，輕輕將藍色白雲曾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

他卻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輕描淡寫地回答：「我說話算話。」

推門的時候，她還聽到那個男生口中罵罵咧咧的抱怨聲，還說要去商場里給女孩買十個娃娃。

于渺渺低頭，在表格上順著學號順序找到自己的名字，不再遲疑，提筆在自己在名字後面的空白方框里寫下了「歷史」兩個字。

「我越是背過臉，

就像別人說的那樣，顏倦真的很聰明，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天才少年。

在這場於她而言刻骨銘心的暗戀里，她終歸做了逃兵。

林若霞剛剛發下來了分科表格， 現在正從每一排的最前面依次往後傳。

于渺渺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把頭埋進交疊的臂彎里，不知道為什麼，隱隱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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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渺渺覺得他們還沒走幾步，就已經到了。

一對是穿著外校校服的情侶，另外一台機器前的則是一對父女。

于渺渺還沒回答，身後的同學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催促，程立軒也不好意思再多問，把表格放在於渺渺的桌子上。

于渺渺心跳得厲害，怕自己的聲音太過凌亂，於是只好使勁點頭。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苦苦等待著文理分科的這一天。

時間的手掌攤開又合上， 快得讓人連細枝末節都抓不住。

她說：「顏倦，祝你前程似錦，長命無憂。」

走出教室，于渺渺腦子裡亂糟糟的，剛開始是喬笙紅著眼跟她說話，到了最後，卻還是變成顏倦笑著看她的模樣。

人都是為了以後活著的。

晚風輕輕吹過，樹葉婆娑作響，吹亂了她額前的劉海，也吹鼓了他寬大的校服袖口。

「你說，在他心裏，我一直以來扮演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呢？同桌？還是哥們兒？」

……

喬笙安靜地倚在課桌邊上站著，眼圈微微泛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了。

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才給了她說這些的勇氣。

心裏定了定，于渺渺停下腳步，站在行色匆匆的往來人群里，抬頭，對著顏倦笑了笑，真心實意地開口。

那一天， 她情難自抑地在筆記本上用鋼筆寫下他的名字。

分科過後，就連在課堂上偷偷扭頭尋覓他的背影，都成了一種奢望。

于渺渺打起精神收拾書包，旁邊的程立軒一邊收拾課桌一邊哼著歌，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道路兩旁人潮洶湧，聲音嘈雜，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學生佔了絕大多數，所以于渺渺和顏倦並肩走在人群里，身影也不算突兀。

上帝是終heｔ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m於聽到她內心的聲音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林若霞交代了幾句值日生打掃衛生的事情，然後抱著手裡一摞厚厚的教案走出了教室。

講台上的林若霞似乎是看班級里氣氛太過死氣沉沉，難得地開口安慰：「我知道，大家在同一間教室里坐了一年，彼此都已經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不過，分科也只是以後把你們安排到不同的教室，又不是生離死別，大家也沒必要太難過。」

周圍人聲鼎沸，顏倦皺著眉頭看她，似乎沒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渺渺，我覺得自己特別可笑，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活成這種糟糕的樣子了。」

興許是因為現在正好是下班放學的高峰期，超市門口的兩台娃娃機前面都擠滿了人。

兩台五顏六色的娃娃機里，一個裡面是hello kitty，另外一個裡面是哆啦A夢。

那一天，他在課堂上花了十秒的時間回答出一道超綱的物理題。

旁邊的程立軒對此漠不關心，還在爭分奪秒地做著物理練習卷，于渺渺卻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不知道為什麼，緊張的不得了。

他點點頭，繼續問，「你急著回去嗎？」

「卻越是靠近你。

「給你。」

這樣稍縱即逝的笑容，要怎樣才能擁有。

白皙的臉瞬間泛起紅暈，于渺渺趕緊伸手接過來，將那個柔軟的哆啦A夢抱在懷裡，語無倫次地道謝：「謝、謝謝你呀……其實，就算你不給我重新抓一個也沒事的，我、我也不會怪你什麼的……」

顏倦說的那個有娃娃機的地方，就在銀樺校園前面那條路口的超市外面，的確很近。

怕自己認錯，她忍不住揉了揉眼hｔtｐs://wｗw•ｈｅtuｂooｋ•com•cｏm睛，而後，一顆沉寂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于渺渺張了張嘴道，安慰的口吻很勉強。

寬闊乾淨的柏油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得過且過不求上進的人。

顏倦一直漫不經心地站在人群後面，微微抬了點頭看天，好似對周遭世界一無所知，視線清澈純粹，像田野里吹來的風。

一年的時間， 轉瞬即逝。

「卻越是看見你。」

顏倦瞥了一眼，扭過頭來，確認似的問她：「你喜歡哆啦A夢，是嗎？」

「不急不急，你有什麼事嗎？」

直到喬笙揮揮手跟她說了再見，走出教室，于渺渺仍然保持著那個坐在座位上抬頭看她的動作，久久回不過神來。

那對學生情侶買了吃的從超市裡走出來，女孩看到顏倦手上遞過去的娃娃，忍不住拉著男孩的袖子埋怨：「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輕輕鬆鬆就抓到一個了，再看看你。」

班會課上，一片寂靜。

還不等他回答，于渺渺就自顧自地接下去，「喜歡一個人，是咽得下所有說不出口的話，卻掩飾不住跟隨著他的眼睛。」

抱著娃娃的手指一僵，于渺渺愣了幾秒鐘，然後快步跟上。

她說完，垂下了頭，又輕聲補充一句，「再過十天，我就要跟趙熠然分開了。」

動作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書包，她一扭頭，就看到背著書包同樣沮喪的喬笙走過來。

「但是我喜歡歷史。」于渺渺笑了笑， 「反正我本來也沒什麼志向。」

上次在遊戲廳里，他只試了那麼一次，現在就已經可以輕輕鬆鬆抓到娃娃了。

說完，她扶了扶金絲眼鏡，一板一眼地繼續道，「希望大家可以把這份不舍轉化為向上的動力，一起努力，捱過這兩年，會有繁花似錦的hetubook.com.com未來等待著你們。」

呆坐了很久，直到值日生快要打掃完衛生的時候，她才清醒過來。

直到前面的人群都散了，他才慢吞吞地走過去。

于渺渺嘆了口氣：「我想選歷史， 但是我媽媽覺得學歷史以後沒前途。」

程立軒寫完之後，看了于渺渺一眼，有些遲疑地把分科表格遞過來，關心道：「你沒事吧？你看起來……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于渺渺抱著書包站在一旁看他，時空恍惚間倒轉回到了寒假里的那一天。

教室里有四十五張不同的臉，卻不知道，哪一張喜悅，哪一張難過。

一步步機械性地走出了銀樺校園，于渺渺牽著自行車，無精打采地走在道路兩側的人行道上。

銀樺這麼大，又相隔兩個不同的教學樓，高二之後，她要怎麼樣才能再見他一面？

再過十天，她也要和顏倦分開了。

于渺渺偷偷抬眼看他，或許是知道時日無多，她的膽子突然變得大起來：「顏倦，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如果有時光機就好了。

「剛剛我問趙熠然，以後分班了會不會想我，他說，當然會啦，因為分班之後就沒有人給他帶早餐了。」

喬笙走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渺渺，我選政治了。」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使勁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吧！」

于渺渺思緒突然有些恍惚，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難得倒他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前行的腳步。

顏倦俯下身，從取物口把那個藍色的哆啦A夢拿出來，遞給她懷裡。

直到穿著藍白色校服的高挑少年走近，眉眼清寂，輪廓分明，就連和-圖-書眼角淚痣此時此刻都無比清晰。

于渺渺坐在他旁邊發獃， 手中的筆記本無意識翻到寫著顏倦名字的那一頁。

似乎是覺得她的樣子挺好笑的， 程立軒停下筆，趁著林若霞不注意，轉過頭來輕聲問了她一句：「所以你考慮好了沒，到底是選政治還是歷史？」

「別太難過，林青霞剛剛也說了，只是換間教室，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肯定還會再見面的。」

也將她的少女情懷全部抹去。

顏倦於是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來，「之前答應過你，重新給你抓個娃娃，前面就有娃娃機，要一起去嗎？」

這樣蒼白的回答，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從於渺渺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們至少投進去了十個硬幣，可惜最後都是血本無歸。

那對情侶似乎是放棄了，轉身往超市裡走進去。

「啊？對、對啊……你也是嗎？」于渺渺回答得有點磕巴，不自覺地伸手理了理頭髮。

分科表格就在此刻從前排同學的手裡傳過來， 程立軒極自然地伸手去接，毫不猶豫寫下「物理」兩個字。

他腳步頓了頓，垂下眼看她，神色有些茫然：「我沒想過這些。」

于渺渺有些自嘲地心想，她們兩個現在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看起來一切如常。

顏倦站在距她一步之遙的地方，抿抿唇，主動開口問她：「你要回家嗎？」

不過是一張輕飄飄的白紙，卻很快就要葬送她這場深刻洶湧的少女夢。

其他人對他而言都只是過客。

還是……她根本就是在做夢。

她聲音低低的，有些哽咽，再也找不回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喬笙。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滿不在乎地笑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暴露在空氣中，「那麼，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下課鈴聲很快就叮鈴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