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摸了摸頭髮，又有些不自然地低頭看地板，她沉默半天，終於還是開口回答：「有喜歡的人啊。」
說完，看到站在一旁的于渺渺，又熱情地邀請道，「于渺渺也一起來吧，人多才好玩。」
于渺渺的個子在女生裏面不算矮， 然而此刻淹沒在一群穿著高跟鞋的女人裏面， 視線里全部都是穿著暴露的女性後背。
今晚的月色很美，四周靜謐，道路兩旁店面招牌上的霓虹燈閃爍迷離，光影映在他側臉上，清冷又幽暗。
正在揪頭髮的喬笙想了想：「也沒多久，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溫融夜色下，他抬頭看她一眼，輕聲唱完最後一句：
「像是被五環路蒙住的雙眼。」
時針指向十點的時候，大家玩夠了，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打算回家。
那句她說自己有喜歡的人的話。
不遠處的話筒架后，他們兩個人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走到那個流浪歌手身邊的時候，安靜夜空下，顏倦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所以，你好，再見。」
「左邊倒數第二個包廂就到了。」
扭過頭，看到不遠處，趙熠然跟喬笙正在說些什麼，喬笙此刻的神色竟然很平靜，時不時地還對他笑笑。
夜深了，街道上顯得有些孤寂，路邊其實沒有多少觀眾，但他一個人唱得怡然自得。
不過，趙熠然顯然並不想就這樣放過她。
兩個人並肩走進KTV大門，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或者沒有或者。
高中一年裡與他有關的回憶，就在此刻呼嘯而來。
這些天以來一直自欺欺人的于渺渺，終於被迫面對現實。
路燈拉出他長長的影子，清冷又孤單。
他走路的姿勢總是很好看，看多少遍都不膩。
他在距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頓了頓，又解釋一句，「剛剛在家陪我媽做餅乾， 所以來得晚了。」
空曠街道上，身形料峭的少年懷裡抱著吉他，低下m.hetubook.com.com頭，懶散地試了試音。
于渺渺一下子愣住了。
等到掛完這個電話，身邊已經沒有多少同學了。
于渺渺有點驚訝地睜大眼，卻看到顏倦走到了話筒架後面，還調整了一下話筒高度。
雖然不明白他的意圖，于渺渺還是停了腳步，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于渺渺只好回以一個禮貌的笑容。
剛剛還鬧作一團的的同學們全都安靜下來，十幾雙眼睛齊齊定格在她身上，等待著能從她嘴裏聽到什麼八卦消息。
同班同學？朋友？或者……
低下頭，怕被顏倦看見，她匆匆忙忙地用手背擦眼淚，無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今晚， 他站在月色下給我唱了一首歌。
一顆心終於咽回肚子里，可她轉念想想，突然又有點怕顏倦誤會自己的那句話。
于渺渺的世界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只餘下眼前這個抱著吉他的少年。
于渺渺狠了狠心，張張嘴，佯裝認真道：「他……」
沉默片刻，她又有些不放心地問，「不會有那種特別隱私的問題吧？」
走出KTV大門的時候，于渺渺接到了媽媽催她回家的電話。
這個回答應該很正常吧，畢竟現在這個年齡段，身邊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有喜歡的人，所以她的答案一點都不稀奇。
浩瀚夜空下，他瞳孔像星，與黑夜纏綿。
可她要是有勇氣說出真心話，也不至於苦苦掙扎至今。
于渺渺無奈：「……不用這麼狠吧。」
「規則里好像說，一次只需要回答一個問題吧。」
他的手掌乾燥溫暖，帶了點力道，輕易把她從角落裡拉出去。
他拋下這句話，快步往抱著吉他低吟淺唱的男人身邊走過去。
圍坐在一起的同學們十分配合地發出噓聲，只有喬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背叛了我」。
算了，孤獨終老就孤獨和-圖-書終老吧。
男人對著她笑笑，笑容里略顯滄桑，嗓音像沙：「我音響里沒什麼流行歌，大多數都是民謠，就這首他會唱，你湊合著聽聽吧。」
幾乎就在下一秒，「叮咚」一聲，提示他們電梯已經到達六樓。
「等我一下。」
夜風溫柔拂過， 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顏倦穿著一件單薄的白T恤， 撥開人群朝她走過來的時候， 竟然恍如初見。
覺得這樣的喬笙有些可怕，于渺渺收回視線，卻看到路旁，顏倦從一片墨綠色的陰影下走過來。
燦爛星河下，顏倦站得筆直，他微微垂著眼，漫不經心地撥弄著吉他琴弦，眉眼寂寂。
于渺渺視線隨意掃了一圈，發現林靜深和肖璐她們好像已經走了。
于渺渺竟然有些感謝當初決定在這個小區買房子的爸爸媽媽。
包廂裏面燈光晦暗不明，沒人注意到他們兩個進來的動靜。
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她努力調整好自己的表情，使勁點頭。
他其實不快樂。
兩個人就這麼並肩走了很久，誰都沒有先開口。
偷偷抬眼看他，卻看到洶湧人群里，他一個人安靜坐在角落裡，低頭懶洋洋地玩著手機，好像對周遭一切都不在意的樣子。
喬笙瞥她一眼，十分嫌棄地回答，「就算有，你從小到大感情史白紙一張，有什麼好擔心的。」
忍不住往上抬起頭，卻看到顏倦身體擋在她前面，是一個疑似擁抱的輪廓。
隨手抽了一張，她還沒來得及看上面的內容，就被趙熠然眼疾手快地搶走，大聲宣讀道，「請問你有喜歡的人嗎？現在在不在場？」
走出電梯之後，他禮貌地把手放開，于渺渺有點沒出息地發現，他鬆了手之後，她的心跳反而要平靜一些。
她小聲開口指路，極力掩飾內心的慌亂。
而話筒架后，顏倦白皙的手指覆上吉他琴弦，幾乎是同時，音響里傳出溫柔的伴奏和圖書音。
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于渺渺只好乖乖閉了嘴。
她在電話里義正言辭地保證自己半小時內一定到家，又答應回家路上給她帶杯紅豆奶茶，對方語氣才溫柔了點。
「快點回答，撒謊的人以後可是要孤獨終老的。」趙熠然開口催促。
顏倦沒說話，極自然地伸手拉過她，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出去。
直到走到她身邊，顏倦停下腳步，輕聲問：「回家嗎？」
他一隻手撐在包廂門上，于渺渺極力忍住了想要回頭看他的衝動，腳步有些僵硬地走了進去。
于渺渺沒有聽過這首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圈越來越紅，到了最後，終於有些狼狽地掉下淚來。
公交車站跟這家KTV隔了兩條街，走路的話也就十分鐘不到。
剩下的「不在場」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道清冷的聲音開口打斷。
腦子裡嗡嗡作響，于渺渺臉紅地厲害，只能掩飾著低下頭去。
像開在懸崖邊的一朵花，不在乎有沒有人路過，兀自熱烈盛放。
「我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遺憾。
她很慶幸，慶幸茫茫人海里，她途徑過他的盛放。
趙熠然手裡拿過來一疊卡牌，興高采烈地問她：「你是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他的眼睛黑白洶湧，像暗潮湧動的海面。
她才剛坐下，這也太倒霉了吧。
「沒事沒事，我也剛下來，沒等多久。」于渺渺趕緊擺擺手， 低了點頭， 還是控制不住唇邊的笑意，腳步輕巧地跟在他身邊。
最後，于渺渺成功地逃過一劫。
于渺渺心裏咯噔一下，很快就聽到人群中爆發出笑聲。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問：「大家靜一靜，後半句才是重點——你喜歡的那個人，現在在不在場？」
既然無藥可救，那就不救了。
他開口，一句話，就逼出她的眼淚。
她在她的世界里反覆回想著今晚，從此枯寂地長眠。
視線模糊成一和_圖_書片，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視野已經變得開闊起來，于渺渺眨眨眼，發現面前是一片純粹的白。
他真的從始至終都說話算話。
他是一個會照顧女生的人。
對呀，她家跟顏倦家順路。
面對接下來的整整兩年，再也無法與他朝夕相對的現實。
他坐在人群里，似乎正在玩著什麼遊戲，看到顏倦，眼睛立刻亮了，不由分說就站起來拉他：「哎呀你可算來了，正好，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呢。」
拐進第二條街之後，環境突然變得有些嘈雜。
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里，顯然同學們都玩瘋了，現在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玩遊戲的玩遊戲，閑聊的閑聊，還有幾個抱著麥克風，正在扯著嗓子鬼哭狼嚎。
就著昏暗光線，于渺渺粗略打量了一下，人群里的男生差不多有七八個，可是絕大多數的人，她平時都沒怎麼說過話，唯一熟稔些的就是顏倦和趙熠然。
當於渺渺被半強迫地坐進圍成圈的人群里，看到身邊的喬笙，的確是一頭霧水的。
他嗓音沙啞，此刻低低哼唱著一首陌生的歌，像在講述一個平平淡淡的故事。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伴奏聲漸漸低下去了，只餘下從他指尖輕瀉出來的，淡淡的吉他音色。
大概這個點兒，屬於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所以現在電梯里的人很多， 擁擠得厲害， 人和人之間幾乎是前胸貼後背。
有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之前答應過的，給你唱首歌吧，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
顏倦點點頭，放慢了腳步，漫不經心地跟在她後面。
「所以，第二個問題，她可以不回答。」
她有些不確定地猜測，在顏倦心裏，她究竟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呢？
孤獨終老？
周圍的同學開始瘋狂起鬨，只有喬笙百無聊賴的模樣：和-圖-書「這是什麼爛問題啊，都不用問渺渺，問我就好了。」
遊戲開始，她漫無目的地發著呆，圓桌上正在飛速轉動的啤酒瓶緩緩停下來，然後，好巧不巧地，對準了她。
喜歡了他將近一年，或許我真的應該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
她猶豫了一下：「真心話吧。」
身旁的男人看她一眼，瞭然地笑了。
走到610包廂門口，于渺渺剛想推門，身後的顏倦微微靠過來一點，搶在她前面，伸出手推開了門。
「你們玩了多久了？」她低聲問。
然後，那個流浪歌手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取下懷裡抱著的吉他，遞到顏倦手上。
應該是回去複習期末考試了吧。
「等急了吧？」
最先注意到顏倦的人是現在已經滿臉通紅的趙熠然。
「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
顏倦的聲音很淡，看似隔岸觀火，但的的確確是在為她解圍。
少年清冽如水的聲音夾雜在包廂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里，卻無比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空間狹窄， 她被擠到一個小角落裡， 呼吸都有些不順。
顏倦此時此刻就坐在她對面。
于渺渺隱約聽到有人唱歌的聲音，走近幾步，藉著昏黃的街燈，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流浪歌手站在路邊，懷裡抱著吉他，正在唱歌。
他總是很孤單。
趙熠然動作利落地在她面前攤開十幾張卡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來來來，抽一張，然後回答上面的問題。」
她覺得，大概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男人沒再說話，眯了眯眼，視線卻好像透過她，飄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流浪歌手走過來，站到了她身邊。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趙熠然愣了一下，摸摸頭道：「雖然規則里是這麼說，但是——」
他的聲音原本就清冽，此刻混著月色，像初春的風，清澈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