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紋身

旁邊的那幾個女生早就按捺不住了,中午那場失敗的搭訕並沒有給她們留下絲毫的挫敗感,反而越戰越勇。
她閉了閉眼忍住奪眶欲出的淚水,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
他的神色很放鬆,原本嚴霜凜冽的眉眼現下融進一片昏暗燈光里,從眼角開始向內寸寸柔軟下來,襯得一雙眼睛如同玉石般,愈發漆黑透亮。
陳嘉言顯然很興奮,剛坐下沒多久就去吧台點酒。阮之之環顧四周,這一塊略顯狹小的區域更像是清吧,沒有震耳欲聾的dj音樂,沒有燈紅酒綠的舞池和扭動身軀的人群,只有一片昏黃的燈光,和舞台上一個抱著吉他正在淺吟低唱的大男孩。
她的視線一路循著聲音望過去,卻發現原來是時硯蹲在客棧外面的一座假山旁邊,正在逗弄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
時硯竟然會看聖經?
時硯斜斜靠在沙發里,伸手熟練地為自己點上一根煙,面容很快就隱進一片繚繞煙霧裡,只剩下那雙冷漠陰鬱的眼睛,毫無笑意。
車上的年輕男女全都被導遊的話逗得笑起來,只有阮之之一只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夜色發獃。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關於艷遇這件事兒,各位單身的男女同胞們還是可以去古城裡那條酒吧街去體驗一下的,說不定就碰見美女或者帥哥了呢。」
可是她付出了自己全部的青春歲月和滿腔愛意,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呢?一句「之之,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做朋友,不是挺好的嗎」?還是李司晨身邊日日新鮮多變的m.hetubook.com.com女伴?
嚴蕊話音剛落,另外一個女孩子就心領神會的把話茬接了過來:「是呀是呀,該不會是去陪女朋友了吧?」
阮之之跟著陳嘉言他們走進去的時候,著實被裡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嚇了一跳。酒吧本身空間不算特別大,不過勝在裝潢格局,還有它的音響設備。阮之之進門的時候簡直是捂著耳朵進去的,因為音樂聲震耳欲聾,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時硯看著她們面上略微扭曲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很有趣,勾勾唇角笑了起來。他一笑,面容瞬間就像火焰一樣在光影中跳躍起來,一掃剛才的陰鬱淡漠,簡直是明艷照人。
他的手指很靈巧,那隻貓咪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一邊撒嬌一邊伸著爪子往他懷裡鑽。
這個時候,李司晨那邊應該是早上六七點,不知道他起床了沒有。
他們一行人走進去,大概是顧慮到女生比較多,陳嘉言和時硯走進去拐了個彎,一路走到另外一個相對安靜的區域,才在一個長沙發上各自坐下。
顯然周圍的女生們跟她都是一個想法,不過還沒等嚴蕊開口追問,陳嘉言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提著一箱啤酒的侍應生。
憑她的直覺來看,這種男人應該沒有信仰,只信自己才對。
因為阮之之大學時的輔修專業是法語,所以現下她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一串法文單詞。
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大巴車停靠在麗江古城旁邊的旅遊區停車場,阮之之平復心情,從座位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跟著大部隊一起走下了車。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個笑顯然把在座的女孩子們都看呆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只剩當事人自己好整以暇的吐出一口煙圈:「心境障礙,俗稱抑鬱症。」
坐在她身邊的幾個女孩子正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今夜會不會偶遇帥哥,阮之之百無聊賴地抬起頭,恰好看到坐在自己斜對面的時硯。
麗江酒吧街上大大小小的鬧吧和清吧不計其數,其中最出名也是艷遇率最高的,還是要數一米陽光。
他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開口:「去看病。」
「時硯,今天我爸跟我說,你在進他們學校做教授的第二年曾經請過一次半年的長假,我特別好奇……你那段時間去幹什麼了呀?」
因為酒吧里溫度很高,阮之之抬眼,恰好看到時硯伸手挽了挽黑色毛衣的袖口,就是這個微小的動作,不經意間露出了他左臂上的一個紋身。
導遊為他們安排的旅館是古城裡面一家小橋流水古色古香的客棧,客棧老闆娘穿著一身針織長裙,肩膀上圍了一條寬寬大大的絲綢披肩,長度一直垂到腰際。走起路來耳朵上的流速耳墜一晃一晃,的確很有當地風情。
或許是這一人一貓的場景太過和諧,阮之之一時看得入神,竟然沒控制住自己過於專註的眼神。
大學四年,阮之之的眼裡心裏從來就沒有容下過別的男人。顧念一直說她魔障,說她是不是被李司晨下了蠱,怎麼在她眼裡好像天底下就只有這麼一個男人似的。
抑鬱症?
今天因為天色已經很晚,所以沒有其他的安排,阮之之從導遊手中拿和-圖-書過房間鑰匙,原本打算回去洗洗睡,卻又被陳嘉言半路攔住,說要一起去酒吧街轉轉,同行的還有時硯以及中午一起吃飯的那幾個女孩子。
他走過來在時硯身邊坐下,又讓侍應生把那一箱啤酒都放在桌子上,幾個女孩子瞬間就苦了臉。
翻譯成中文的話,是聖經中的一句名言——愛是恆久忍耐。
「看病?」嚴蕊顯然是有些吃驚,連語調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好幾個分貝,「你逗我的吧?你看起來好好的啊,看什麼病?」
原話出自《聖經·新約》,阮之之曾經還抄錄過最後一句: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阮之之歪著頭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他,像時硯這種人,經濟條件優越,一張臉長得這麼天怒人怨,又在國內首屈一指的院校里最熱門的專業當大學教授。這種平均每年都要幫國家把人均gdp拉高好幾個點的人,竟然會得抑鬱症?
他唱:「也許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在這春天裡……」
時硯逗了貓咪一會兒,終於紆尊降貴地伸出手把它抱進了懷裡。他一隻手穿過貓兒的前爪把它抱起來,另外一隻手放在它毛絨絨的下巴來回撓癢,貓兒舒服的眯著眼,在他懷裡聽話的不得了。
導遊站在前台幫他們辦理入住手續,阮之之沒什麼事做,就百無聊賴地站在一邊發獃。正當她的思緒神遊天外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長長的貓叫,聲音不大,軟軟的,很像是在撒嬌。
或許是因www.hetubook.com.com為如今身處與家鄉相距1000公里的雲南,也或許是因為身邊現在坐著的全部都是素昧謀面的陌生人,阮之之靠在大巴車上難受至極的硬座上,終於也矯情了一把。
三年前的他們幾乎日日相對,她陪著李司晨泡圖書館、做社團工作、挑選演講時穿的西裝領帶,他餓了她親自做好便當帶過來,他心情差她徹夜不眠陪他喝酒聊天。
不過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個男人連自己都不信,只相信她。
就像是希臘神話里的維納斯,也有著特洛伊戰爭中蠱惑人心的本領。
嚴蕊身邊的那幾個女孩子現在臉上神色各異,阮之之也忍不住跟著開腦洞。該不會那天她們八卦的是真的吧,時硯之所以一直不交女朋友,是因為身體有隱疾?
不是圖案,而是一串字元。
看這個架勢,顯然是要不醉不歸。
陳嘉言看到大家這個反應,立刻開口解釋道:「別怕別怕,這些酒可不是為你們這些小姑娘準備的,阿硯一個人就可以全部喝光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頂了頂時硯的手臂,語氣無比認真,「不是我開玩笑,這傢伙酒量好得驚人,反正我跟他一塊玩了這麼久,從來沒見他喝醉過。」
暮色四起,燈光迷離,麗江古城的酒吧一條街一頭連著四方街,一頭通向古城入口大水車,是整個古城裡最繁華的所在。阮之之跟著陳嘉言他們一路走在路上,青石板路上到處都是賣唱的流浪歌手,她走過去的時候,身邊一個留著長頭髮的年輕男人正抱著吉他在深情地唱著歌,一把沙啞的喉嚨里像是揉了沙。
當天晚上大巴車hetubook•com.com就連夜開到了麗江,路上的時候有不少人都已經戴上眼罩睡著了,只剩下阮之之他們這些年輕人精神比較好,還在熱火朝天三五成群的聊著天。
導遊也很有精神,這會兒正站在司機旁邊給大家做著心理預設:「我知道在沒來過麗江的年輕人心裏,對於這個地方都懷揣著各種各樣美好的幻想和期望。不過俗話說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建議大家還是現在先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不要過於期待,免得待會兒到了麗江古城一個個的都跑過來找我抱怨。」
l'amour est patience。
她猶豫了一會兒,明明心裏是想要回去睡覺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角餘光瞥到站在一邊正在逗弄懷中貓咪的時硯,竟然鬼使神差的點頭說了好。
可是他起沒起床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即將回國,回到a市,跟她也沒有半點關係。
三條腿的青蛙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大街上多了去了,何必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整整三年都放不下。
聲音不算好聽,唱歌也沒什麼技巧,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卻無比戳心。阮之之站在路邊看了他很久,突然想起她有一個來過麗江的朋友曾經說,麗江這個城市,是她在剛下飛機到達的時候,就覺得以後老了想要葬在這裏的地方。
第一個開口的依然是其中長相最漂亮的那個女孩子,阮之之現在也已經從陳嘉言口中知道了一些她的個人信息,她叫嚴蕊,父親與時硯同是心理系的頂尖教授。據說,她的父親一直很想把自己的獨生女兒介紹給時硯。
如果她相信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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