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外面現在下起了雨，他的發梢有些淋濕了，水滴順著額頭流下來，模樣看起來卻不狼狽，仍然是不可思議的優雅。

他看到她的時候，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柔軟了。

阮之之沒怎麼在意，覺得自己有點頭暈，就順手從背包里拿出來一顆桃子味的水果糖，剝開糖紙塞到嘴裏。

時硯隨手接過她的新聞稿，漫不經心地瞥了幾眼，然後得出了結論：「的確不太專業。」

收到對方回復的阮之之鬆了一口氣，指尖在手機鍵盤上刪刪減減，最後發過去一句話：

需要說的這麼直白嗎？

就在他們兩個人聊天的同時，外面的雨也下得越來越大。

「在工作？」

撐開傘，阮之之走了沒幾步又折回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地開口問他：「要不然，我們一起走吧？」

阮之之收到boss反饋的時候簡直是無語凝噎，從小到大她所涉及過的專業領域跟心理系基本上毫無聯繫。從她的個人角度而言，這篇新聞稿的重點是陳述事實，對於這些輔助性的信息實在沒有必要過於精準。不過，在她那個向來追求完美的boss眼裡，僅僅做到陳述事實是遠遠不夠的。

……

「一盒馬卡龍，打包。」

她不知道為什麼，可是確確實實每一次都是這樣。

此時，她正坐在那家熟悉的咖啡館里，由於天氣寒冷，向來生意火爆的咖啡店此刻顧客也是寥寥無幾，分外冷清。

最近幾天天氣極冷，室外簡直就是天寒地凍，如果不是在家裡找不到感覺，阮之之根本不會在這樣的鬼天氣里出門。

阮之之注意到他的視線，瞬間靈光一動，語氣一下子變得討好起來：「對了，和圖書時硯，我問你啊，你們心理學上對於精神分裂症，關於癥狀病因什麼的，有沒有什麼詳細一點的解釋啊？」

時硯沉默，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兩個人都不說話，只剩下雨水滴答滴答的聲音。半晌，他終於開口，低低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阮之之，你一定要拒絕我嗎？」

可是到了錄筆錄的時候，女孩卻又表現的非常不正常，一會兒說是自己殺害了公公婆婆，一會兒卻又將自己的證詞全盤否定，並且瘋瘋癲癲地告訴警察，自己曾偶然間聽到婆婆私下裡跟老公說，自己獃著這個家裡毫無意義，想要讓兒子跟她離婚，或者直接想個辦法讓她消失。

「您好先生，今天有什麼需要嗎？」

旁聽？

阮之之今天穿的羽絨服是之前跟時硯和陳嘉言他們去麗江酒吧時的那一件，她看著時硯接過服務生手裡的馬卡龍，手指無意識地伸進羽絨服口袋裡，下一秒，果然摸到了那朵紙玫瑰。

幾乎讓她無處可逃。

這篇新聞稿的主要內容是說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由於未婚先孕，迫於家庭壓力只能奉子成婚。結果婚後，丈夫脾氣不好，經常對她又打又罵，而公公婆婆更對她更加漠視，不僅沒有給予她作為孕婦應有的照顧，甚至連一日三餐都不保證。後來可想而知，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流產，女孩終於承受不了刺|激，在一個老公出差的夜晚，趁公婆熟睡之際將兩人殺死，隨後獨自去警察局自首。

自然到讓她甚至連開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於是也只好跟著寒暄：「對啊，你今天沒課嗎？」

於是她點點頭，非常愉快地答應了和_圖_書。

看吧，這個男人果然也對這家店的馬卡龍情有獨鍾。

時硯手裡提著一盒馬卡龍，步履優雅地走過來，一邊輕描淡寫地跟她打招呼，一邊很自然的就在她對面坐下來。

阮之之愣了一下，很快就搖搖頭拒絕了：「不用啦，我家離這裏很近的，走路最多十分鐘。而且，我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去的。」

這代表了什麼？

阮之之收拾好東西和時硯並肩走出去，很快就察覺到了現在的尷尬處境，因為她出門的時候，沒帶傘。

「回家后喝點板藍根吧，萬一感冒了，我會非常過意不去的。」

嗯……這樣回答，應該沒有錯吧？

不知道是雨下得太大，還是他說話時的語氣太失落，阮之之低頭，看著他握著雨傘伸出來的手，半晌，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

阮之之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握緊傘柄，心裏面滿滿地全都是愧疚感。

「謝謝你。」

「明天和後天下午五點，我的課上會講到關於精神分裂的一些癥狀和形成原因，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過來旁聽。」

上次吃燒烤的時候，顧念也跟她說，李司晨很快就要回國了。

阮之之就在這樣不切實際的糾結和想象中，浮浮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不過這樣也好，樂得清靜。

阮之之想了想，還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時硯的雨傘，讓他自己淋雨回去，於是繼續推辭：「真的不用啦，你快點回學校吧，不是說下午還有課嗎？」

由於自己現在只是剛剛轉正，阮之之也不敢在這個關頭出岔子，所以只能把稿子拿回來，勤勤懇懇地上網翻閱資料，自行修改。

阮之之從和*圖*書咖啡店走路回到家，一共不過花了七八分鐘的樣子。她走進家裡，找了個乾淨的傘套仔仔細細地把這柄黑色雨傘套起來，放在門邊，想著明天下午去聽課的時候還給時硯。

阮之之看著他，更加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這天晚上，阮之之再次失眠了。

停留在鍵盤上的手指僵住，阮之之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半天才試探著回答：「作為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當然會照顧你。」

剛剛……的確不應該因為怕他失望而接過雨傘的。

時硯視線瞥過來，幾乎一點都沒有猶豫地伸出手把自己的傘遞給她。

這次對方的回復很快：「如果我感冒了，你會照顧我嗎？」

阮之之立刻在大腦中開始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她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反正她最近手頭上的主要工作就是修改這篇新聞稿，去旁聽一下a大金牌教授的心理學課，對她來說的確是有利無害。

可是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就算身處在同樣的城市，也不大能夠碰到面吧，

……

解鎖屏幕，打開微博界面，然後，找到李司晨的微博。

那朵很久之前他送給她的紙玫瑰，她雖然沒有妥帖保管，卻也沒有隨手丟棄。

正當她對著手中被退回的新聞稿愁眉苦臉之際，突然聽到咖啡館門口的風鈴叮叮噹噹清脆地響起。

說實話，她真的擔心自己會慌不擇路，拔腿就跑。這樣，也實在太丟臉了一點。

如今已經是一月底，熬過這個月，到了二月就到開春了。

阮之之最近有些苦惱，因為她花了兩個通宵趕出來的新聞稿被boss批評了，理由是文稿里對於案件嫌疑人和_圖_書的心理疾病描寫不夠準確。

阮之之不敢想，也沒有時間想，因為她看到，那個身上有著奇怪魅力的男人，再一次向她走過來。

阮之之對著筆記本電腦止不住的嘆氣，她已經在網上查閱了很多有關於精神分裂的癥狀信息等資料，可是無奈那一長串的術語外行人實在是看不懂。

李司晨最近沒有新動態，最新一條微博依然是上次她看到的那條：a市，i'm back。

阮之之點了杯美式咖啡和一盒馬卡龍，然後習慣性地走到那個左邊靠窗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過了五分鐘左右，時硯回復了她：「到了，不用謝。」

「能這樣的話，也很好。」

他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阮之之隨手攤在桌面上的新聞稿。

這是他的回復。含糊不清，曖昧不明。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望過去的視線，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恰好對上阮之之審視的目光。

由於體質過差，再加上今天又是陰天又是下雨，阮之之覺得自己現在手腳冰涼，難受的不得了。她揉了揉眉心，走到客廳給自己泡了一杯紅糖姜水，抱著杯子坐在沙發上，熱氣一點點讓她冰冷的身體回暖。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卻還是沒有辦法進入夢鄉。

如果之前阮之之還可以告訴自己是錯覺的話，現在兩個人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完全無法再繼續說服自己。因為每一次只要當時硯看到她的時候，面對別人時冷漠陰鬱的眼神總是會變得溫柔下來。

潛意識裡，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應該放下李司晨，可是每一次她以為自己就快要成功了的時候，總是www.hetubook.com.com會前功盡棄，再一次重蹈覆轍。

他說完，沒有給阮之之任何挽留的機會，徑自轉身，獨自一人走進了滂沱大雨中。

如果見不到李司晨，真的是老天爺對她最好的恩賜了。可如果兩個人見到了，她又應該怎麼辦呢？

「早課，剛結束。」

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估算著時硯也該回到學校了。阮之之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翻到了時硯的微信號，指尖在鍵盤上來來回回猶豫良久，終究還是打開聊天界面，給他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偷看過李司晨的微博了，久到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也是一個正常人了。

時硯無動於衷，仍然維持著那個伸過手的動作：「雨很大，你會感冒的。」

家裡是一貫的冷清，一點煙火氣息都沒有。

有時候她也會自暴自棄地想，忘不了那個人就投降。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浪費掉所有的寶貴光陰。

「到學校了嗎？謝謝你的傘。」

盯著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阮之之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她看到時硯輕輕笑了笑，雨水打濕了他的笑容，順著下巴流進領口裡，好看的一塌糊塗，好看的讓她心驚膽戰。而他開口，口吻很堅定：「不用了，我要趕回學校去上課，下次再見吧。」

後來經過法醫鑒定，認為她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此案至今仍在受理中。

阮之之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果然看到那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削瘦男人靜靜站在前台旁邊，兩隻手都插在大衣口袋裡，背影看上去挺拔又高挑，很隨意的樣子。

「……」

這個聲音是……

「好的，請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