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希問：「洗手間在哪裡？」
父母當年後悔莫及的事，要讓子女來得償所願，這種事聽起來荒唐，卻總是在不斷地重演。
之後的半個小時，和之前沒有區別。
一頓晚飯草草結束，在他們告別的時候，夏林希的母親說：「夏林希這孩子，已經讓我慣壞了。」
他手心出汗了，握著杯子打滑，又因為距離很近，手指稍微轉了轉，杯子就從指間滾出，徑直摔落在地面。
由於今天晚上的爭執，秦越反感夏林希的性格，但他很喜歡她的外貌，也很重視她的聰明——高中那幾年，她總是年級第一，只要繼續深入交往，他們會有共同語言。
秦越看向了他的父親。
秦越追出門道：「夏林希，我陪你一起去。」
在此之前，時瑩好心提醒過他，如果夏林希不接受他，也不能讓蔣正寒順利。
夏林希一聲不吭，彷彿沒聽見他的話。
母親沒看手機，她低聲問道：「你終於滿意了？自己把秦家的路堵死了，以後你上哪兒哭去？」
夏林希沒有注意聽，她看向母親半開的皮包，瞧見了發光的手機屏幕。她的母親握著粉底盒，正在對著鏡子補妝，蘋果手機的簡訊提示，卻讓一條信息暴露在了屏幕上。
最後一句話尤其刺耳。
父親拿出一張銀行卡，交到了秦越的手裡：「你媽說得對，你見識太少。我有幾個朋友，名下開著會所，你去逛一逛，也能開竅了。」
口袋裡揣著手錶盒子，沒有在今晚送出去。他沒能搞定夏林希，又失去了父母支持，這並不代表蔣正寒的勝利，秦越早有準備地編輯簡訊，發到了夏林希母親的手機上。
夏林希偏過了頭，看向她的母親。
秦越的父母提了幾個問題，夏林希百無聊賴地回答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敲碗，不顧秦越的臉色越來越差。
她的母親接了一句：「的確是這樣，課程負擔重，小希壓力很大。」
夏林希和-圖-書原本要去洗手間，但是秦越站在必經之地，她連繞過他都不願意，乾脆轉身走回了包廂。
初中有一門課，名為《思想品德》，其中有一個單元，叫做「平等待人」。老師語重心長諄諄教誨：人格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平等待人是學生的基本素養。
「我的見面禮，」秦越遞出盒子，笑得落落大方，「你拿到駕照了吧，明年送你一輛車。」
恰在此時，皮包里的手機又亮了一次。
母親啞然無言。
三分鐘之後，轎車停在門口，夏林希拎包下車。
夏林希沒有回話，她側身靠近幾分，抱住了她的媽媽。
言下之意，默認了她的失禮。
秦越扶正了衣領，同樣站立一小會兒，語調拔高了不少，似乎要和她爭論：「你媽媽的臉色變了，你體諒體諒她，待會兒我們回去，你和他們道個歉。」
可能不止是這個原因。夏林希心想，秦越有錢，而她的父親沒錢，秦越無貌，而她的父親有貌，母親當局者迷，她卻旁觀者清，為了避免她重蹈覆轍，讓她走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夏林希腳步一停。
秦越的這一句話，帶著命令的意思。他剛一說完，又補救了一句：「夏林希，我是認真的，你現在沒感覺，OK，我們培養感情，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你媽媽也同意了。」
貧富懸殊好比一把重劍，明晃晃的立在那裡，也能做到傷人不見血。
秦越捏著一顆袖扣，開玩笑一般笑著說：「我把你當朋友，講的都是實話，出了大學進入社會，你才知道人脈多重要……」
秦越耐著性子辯解道：「媽，少下結論，她平常不是那樣。」
刀叉是秦越的母親吩咐準備的，她很長一段時間沒碰筷子，如今只習慣於刀叉用具。出於一種類似考察的目的，她也給夏林希準備了一套，然而事實擺在她的眼前，夏林希對此一竅不通。
蔣正寒回答：https://m.hetubook.com.com「還沒有。」片刻之後，他低聲道：「我看見你了。」
夏林希一向聽話，今晚卻格外反常，她的母親不僅覺得丟臉，也覺得十分心煩氣躁。煩躁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因為女兒的脾氣犟了很多，不再有從前的乖巧，第二個是因為秦越的事情徹底攪黃了，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秦越跑到她身邊，笑呵呵地調侃道：「你今晚像是換了一個人。」
母親摸著她的腦袋，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不對你好嗎？秦越他們家在我們公司做資產評估，你們要是在一起了，這輩子都不用吃苦。」
母親靠著車窗，仍在閉目養神。夏林希坐近了一點，手指伸進皮包之內，拿出了媽媽的手機。
她和母親揮手告別，心中依舊忐忑不安，如果那一條信息被重新發送，她和蔣正寒的事也即將披露。
依照慣常的餐桌禮儀，鏤空刀具被用於甜點，她似乎什麼也不知道，切完牛排又用筷子戳，側目看向服務員道：「把刀叉收了吧，我用不上。」
她站在走廊盡頭，偏過臉看向秦越：「你憑什麼認為，我要讓他們滿意？」
他的母親說：「要是靦腆內向，獃頭獃腦就算了，我和你爸也能同意，但你看她的表現，粗俗沒教養，冷漠不耐煩，這種頑劣的女孩子，你必須和她斷了來往。」
天色黑沉，路燈明滅，星光隱入雲層，留下一輪皎月。林總和女兒走在前方，她們的座駕在車庫裡，夏林希抬頭看天，心中長舒一口氣。
「後來高中作業多，再也沒有彈琴了。」夏林希道。
母親神情疲憊道：「我是過來人，當年和你一樣，看不起家裡富的，只喜歡長得好的。你爸年輕的時候也帥，去哪兒都有女孩搭訕，他有那麼好的外表，我幾年後就看煩了，你出生以後，什麼都需要錢，我想給你買東西，家裡沒m.ｈeｔｕｂook.cｏm•cｏm有一點存款。」
秦越笑容一僵，他手上握著盒子，裏面還裝著手錶。
夏林希道：「假如我掉眼淚了，不是因為那條路封死了，而是因為我走到了路上。」
秦越一手叉腰，忽然笑了：「他一個月的薪水，不夠你的一雙鞋，農民工都比他強。」秦越幾乎不喝酒，但他今晚碰了香檳，有一丁點上頭，所以口無遮攔道：「蔣正寒就是一個屌絲，他哪裡配得上你？」
手機密碼是她父親的生日，她第一次嘗試就蒙對了。
夏林希捧碗抬起頭，瞧見秦越的母親蹙眉，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夏林希又挪開了目光，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夏林希敲了敲牆面，很快出聲回答道：「北京的平均月薪是五千，三十年就是兩百萬，買不起一個輪子嗎？」
父親正在抽煙，露出兩顆金牙：「她平常不是那樣，就更麻煩了。說明人家對你沒意思，你緊趕著也追不上。」
待會兒我們回去，你和他們道個歉。
秦越尚未回答，夏林希再次說道：「我和你是高中校友，哪怕看在同學的份上，也應該留一點餘地，可你告訴我的媽媽，說我們放棄了保送名額，約好一起考到北京……」
夏林希打斷道：「你剛才讓我道歉，該道歉的人是你，因為你坐在旁邊，我吃不下一口飯。」
「你怎麼了，」秦越的母親問道，「把香檳灑到哪兒了？」
刪除簡訊花了兩秒，她快速鎖定手機，重新放回了包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司機開口提醒道：「晚上十點了，快到學校了。」
街邊燈光連成一線，撩開濃墨重彩的夜色，高樓大廈飛速後退，汽車卻在賓士前行，司機打開了車內音響，播放一首舒緩的音樂。
他的母親回答：「夏林希的外公發財很早，他們家就是一群暴發戶，一塊牛排都不會切，你指望她多有涵養？」
錯在杯子的設計，而不是他的問題。夏林希聽完他的話和*圖*書，心中覺得有些微妙，秦越最大的特點是有錢，他憑藉這一個長處，掩蓋了其它的不足。
秦越的母親立刻說：「我們需要她看得上嗎，那種徒有其表的花瓶，外圍圈子裡有多少？」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
秦越的母親問道：「林總的女兒，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你明知故問。」
路上她給他打電話，開口第一句就問：「你睡了嗎？」
她道：「和你撒謊的能力相比，我今晚的表現不值一提。」
秦越連忙握著餐巾，彎腰去擦她的身體，然而手指尚未碰到，她飛快地站了起來，並且一退三步遠。
服務員馬上為她帶路，進入包廂內的更衣室。夏林希躊躇了兩秒，走到另一個方向，打開包廂的木門，留下了一個背影。
杯中裝滿了香檳，灑上了夏林希的腿。
「你們數學系都學了什麼，將來有深造的計劃嗎？」秦越端著玻璃杯，湊近幾分接著說，「我想去美國讀商科，到時候我們還能順路。」
她停頓片刻，跟著說道：「錢太多也花不完，我想要可以自己掙。」
夏林希抬頭看他，又聽他言之鑿鑿道：「保證是一輛好車，有多好呢？蔣正寒工作一輩子，買不起一個輪子。」
秦越笑著回答：「灑到夏林希身上了。」
「爸爸比秦越好多了，」夏林希接話道，「我不是喜歡長得好的，我喜歡性格溫和，正直上進的人。」
「夏林希，你今天心情不好么？」秦越笑著問她，「在學校遇到了煩心事？」
林總笑著搭了一腔：「小希六歲開始學鋼琴，高一考過了業餘十級……」
餐桌上氣氛尷尬，為了緩解當前局面，秦越坐到了她的身邊。
夏林希心跳如擂鼓。
學校像一個商標，貼在夏林希的身上，讓她的價值明顯不少。但她目前的所作所為，實在對不起她的價值，她拿著一把鏤空的餐刀，切割一整塊鮮嫩的牛排。
秦越收好銀行卡，問清了會所地和圖書址。
夏林希臉色微變。
「越越，你太不小心了，」他的母親一邊責備，一邊催促，「還不趕緊道歉。」
全盤否定。
「話說在前頭，我提醒你一件事，千萬別介意，」秦越低頭看表，脫口而出道，「你今晚的表現，讓我父母很失望。」
音樂是古箏曲，全名《平湖秋月》，音階婉轉悅耳，曲調引人入勝。
秦越的母親拎包起身，隨口客氣道：「林總，她還年輕，能改過來。」
那個陌生號碼的來信，概括了她和蔣正寒的關係，也透露了蔣正寒的學校，彷彿一個定時炸彈，隨時要爆炸在汽車上。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裏面裝著一塊百達翡麗的手錶。
母親語調平靜，和她提起陳年舊事：「將來你做了媽媽，會明白我的辛苦。我為了嫁給你爸，和你外公斷絕關係，那時候肚子里懷著你，衣服口袋裡只有硬幣。」
在遙遠的初中時代，夏林希完不成這一點，上了大學仍然做不到。除了秦越的父母，她也見過張懷武的父親，顧曉曼的母親，甚至是蔣正寒的父母，彼時她分外善解人意，此刻卻非常不近人情。
秦越便說：「夏林希，對不起，杯子忽然滑倒了，它的設計有缺陷。」
手機還在皮包里亮著，她暫時忘記了那件事。
她語氣平淡，聲線偏冷，話中透著不耐煩。沒有長輩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秦越的父母不是其中的例外。
秦越和父母落到了後面，三個人接著聊了起來，先是秦越開口道：「媽，夏林希還小，她根本不懂事。」
楚秋妍也很有錢，但她和秦越完全不同。他們各自都有圈子，扮演著不同角色，夏林希並非局內人，她沒想過涉足其中。
夏林希在校園裡散步，過了短短几分鐘，她繞道去了蔣正寒的學校，穿過一片樹林的小路，碰見了不少親密的情侶。與那些依偎取暖的情侶不同，她孤家寡人走得很迅速。
「你還和蔣正寒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