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發現里程碑是動過手腳的，無論是止步在原地，還是後撤，或繼續前行，都浪費了有效的時間，且徒勞無功。

此刻能上山的，不會是顧厭，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彭深。

懸崖邊，那個扎著木柵欄的方向，引擎聲轟鳴如巨獸咆哮。緊接著，一個彪悍的硬派越野車車頭從崖邊直衝而上。

一公裡外的這個裡程碑和方才所見的那個一樣，紅底白字，沒有公里數，只有「卡烏湖」三字。

曲一弦正欲熄火停車，隱約聽見山林間傳來的汽車引擎聲。

越野車的車尾在枯樹前一個甩尾，車頭調轉，正對著左側的小路。

那引擎聲穿山引林，與風聲齊高，呼呼而嘯。

彭深上山只是個幌子，他對曲一弦的性格了如指掌。權嘯被發現，是時間問題。一旦曲一弦發現了權嘯，接下去就是逼問，問出關鍵信息。這個關鍵信息里就有他刻意推責給王坤的這個煙霧彈。

她側目，目光又落向後視鏡。她才往前開出一公里，三岔路路口的那株老枯樹還隱約可見，不存在迷和_圖_書失方向的說法。

「只有阻斷了顧厭和救援隊的後援，你才是孤立無援，任他拿捏的。」

「是。」曲一弦車技好，一車寬的小路，她光是看著後視鏡，就能憑手感準確避開那些坑窪起伏處：「那些是里程碑沒錯，但原先肯定不是這個樣子。我撥開上層的積雪看過土質的顏色，上頭是新鮮的漆色。」

而駕駛座上，車窗半降，露出彭深溫和帶笑的臉來。

曲一弦生生打了個寒噤。

撞上車門，她喘了口氣，邊掛倒擋往回退，邊問傅尋：「你是不是看出不對了？」

「那這些里程碑呢？」總不是為了歡迎她一步步走入陷阱，特意給她留的吧。

有雪粒子落在車頂，發出細小的猶如玉珠掉落的清脆聲。林間風聲呼嘯，有雪花順著這陣風迎面撲來，像掀起了車架，大風頂得車頭一歪，曲一弦險些沒握住方向盤栽進溝里。

她耳朵一豎，凝神細聽。

既然卡烏湖這條冰河真的存在，不在右邊這條小道，那勢必是另外兩條的其中之一。

「你指漆色hｔｔｐs://www•ｈeｔubooｋ•ｃｏm.ｃoｍ？」傅尋問。

那漆色太新鮮，新鮮得有些詭異。

車頭碾著碎石，發出撲簌輕響聲。

更何況，這條路連人徒步都艱難無比，何況開車上山。

「這裏應該還有第二條路。」傅尋眼皮微掀，眉眼間不復方才上車時的壓鎖緊蹙，像是有什麼問題已經迎刃而解般的放鬆：「回去也好，瞧瞧第二條路在哪。你不到場，心急的人，只會是他。」

許是猜到她在想什麼，傅尋這次沒賣關子：「他給顧厭的那個電話，報信只是其中一個目的，放餌引你上鉤是第二個目的。他不怕你不上鉤，你做慣了前鋒，領隊是刻在你骨子裡的責任。他算準了，你一定會先出發，所以打完電話就從第二條路折回一組營地布置。」

「要松也不是現在松。」曲一弦踩停剎車，往後退了數米，停在里程碑前。

言外之意是，卡烏湖應該不在里程碑所指的方向，彭深僅用一個裡程碑誘她走了一條荒無人煙的荒辟小路。

那鏗鏗有力的輪胎抓地聲里和-圖-書，一輛渾身漆黑的越野冒出頭來，整個車身沉沉壓上崖邊，似耀武揚威般，吭哧往外噴著氣。

她剛松的神經一綳，一隻手都不敢松，雙手緊扣方向盤，沿著來路瘋狂後退。

可等風向一變，那聲音又似從山底下，循著深谷，擦著山邊嘭嘭而響。

哪怕沒這麼巧，她沒上山探路，他最後給顧厭的這個電話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告訴她，江允的處境非常危險，也告訴她，應該往哪走。

曲一弦盯著後視鏡，以防彭深從后側偷襲。

就在她分神之際。

曲一弦懂了。

難辨方向，也難辨距離。

他像是生怕引不起足夠的動靜，引擎的聲音隨著爬坡一聲高過一聲，漸漸從後方逼近。

傅尋一字一頓：「拖延時間。」

無論曲一弦的腦子夠不夠聰明，會不會想明白這件事的因果始末，都不妨礙她得知「王坤帶著裴于亮和江允從後山離開」後去探路的舉動。

三岔路口往前那條通往山頂，山頂海拔高，氣溫低，植被稀少。光是目力所及，視野範圍內能容車的道一條也沒有，全是石階搭著一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m•com層石階，錯落無序的山石。就算有地熱，就憑那凜冽刺骨，低至零下四五十度的非人低溫，冰面承重一輛越野肯定沒什麼問題。

他掐著時間點上山，是做餌。

有股冷風，貼著她低下的後頸躥入，凍得她耳後發涼，一股毛骨悚然感突襲而上。她疾步上車，餘光掃到隨著車輛深入深山，周圍漸漸豐茂的草被樹木，心頭一凜，總覺得暗處有人影憧憧，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

傅尋轉身，拂去身上的積雪，上車關門：「和之前你看到的那個裡程碑一樣，沒標刻公里數。」

她的眼神掃過四面八方，凡有一絲風吹草動，她就如拉滿的弓弦，稍有不甚，就會擦槍走火。

曲一弦掛擋的動作一頓，狐疑道：「不應該啊。」

她的聲音因焦躁而越發低沉：「彭深到底在想什麼？」

「第二條路？」曲一弦不解。

傅尋會意，鬆了安全帶，下車去看。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撥積雪。里程碑附近的積雪深達十厘米之厚，等撥開積雪見到土壤，里程碑和砂石接壤的地面上一片噴漆參与的紅色，浸了雪ｍ.heｔubｏｏk•com•ｃｏｍ化的水，像淋漓新鮮的血液潑淋而上。

沒等曲一弦立刻反應過來，他招招手，終於原形畢露的勾唇露出抹冷笑，無聲地用口型示意她：「有種你就跟上來。」

既然前行的那條道被排除在外，那隻剩下左邊那條。

有積雪被聲波震得簌簌往下落，車頂咚的一聲悶響，曲一弦下意識抬頭看去，全景天窗上滿是從樹枝上震落的積雪，整整一捧，壓得車廂內光線一暗。

她一步步掛擋，加速，下一個一公里的里程碑時，親自下車去看——和之前看到的那兩個裡程碑一樣，鮮紅的底色，白漆噴的字。

不知道第幾次掃向後視鏡，曲一弦心不在焉地催促傅尋：「看到了沒有？」

這麼明顯的新漆，她自然會起疑，後撤，待思定后謀動，這難道不是誤事？

「顧厭無法報信是因為遭遇了突發|情況，具體情況難以推測。但從營地出發，我們上山花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這還是在你故意放緩車速照顧我傷勢的情況下。半小時，只要彭深下山，路上總能遇見。」

山上狂風暴雪，風聲一起，猶如百鬼夜哭，蕭蕭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