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誰無辜誰苟活(二)

門重新關上,他朝著床邊走過來。接著稀薄的月光,安願看見他眼裡涌動的東西。那樣的眼神多熟悉,她掀起嘴角輕笑,男人啊,來來回回,不也就那麼點齷齪的心思。
細長的眼睛睜開了,睫毛潮濕。安願一口氣提在胸腔里,像是橫亘著一柄長槍,滿身的攻擊性。荊復洲眼睛暗了暗,動作變得蠻橫兇狠起來,她始終咬緊牙關,不吭一聲。
「努力一下總能學會的,不要總想著放棄。」
他的眼神暗下去,手掌撫上她肩膀處的疤,安願蹙眉,目光從鏡子上離開。
「安願,看看這裏,有沒有你的熟人。」
「大概五點出發,時間很充裕。」荊復洲看了看牆上的表,對著化妝師們揮揮手,安願如同被擺布的木偶,被幾個人駕著按在鏡子前坐好。鏡子里的人形同枯槁,化妝師卻不在意,幾番勾勒下來,她又成了之前那幅清冷與嫵媚兼具的樣子。
「不學了,我學不會。」她抱著他的腰耍賴。
黑暗裡有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屬於男人的氣息越來越重。安願只穿著一件弔帶裙,他的身體附上來,她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掙扎是不聰明的,所以安願只是閉上眼睛。
她微微一愣,因為他的話,下意識把目光放在餐桌邊的人身上,卻發現這場飯局跟以往不同,在座的都是中年男人,儀態穿著和之前的那些流氓混混並不一樣。眼神環視一圈,忽然和一雙眼睛對上,那人也正看著她,眼神極為尷尬。
不知是不是昨晚的激烈索取讓他心滿意足,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嘴角似乎還有淡淡笑意。看到安願起身,荊復洲放下手裡的書,懶洋洋的看向她:「睡醒了?」
他想看她崩潰,看她真心實意的求他,討好他,看她沒有自尊的變成他的奴隸。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忘記那時候在機場,他被壓制著跪在她面前的樣子。
可整整兩個小時,她就那麼躺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大概是真的睡著了。荊復洲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吸的第幾根煙,腳下m.hetubook.com.com堆著煙頭,屋裡滿是辛辣味道。天亮之後,老董的電話打過來,他接起,是老董通知他晚上的飯局。
一行人帶來了好幾件禮服,大多數都是露肩設計,因為服裝師記得安願鎖骨長得好看,一心想把她的美凸顯出來。可是睡衣扣子解開,肩頸位置都是深深淺淺的青紫痕迹,幾個人面露尷尬,安願面無表情,倒是荊復洲,扯著嘴角笑的很愉悅:「盡量遮一下,遮不住就算了。」
「提醒他們別來的太早,中午之後最好。」荊復洲不理會他的話,徑直把電話掛斷。對面的老董對著聽筒嘆了口氣,轉念又覺得,安願那樣的女人,也是活該吧。
她沒有動。
老董聲音有些遲疑:「……這,不合適吧?」
樓梯陡峭,她裙擺又太長。荊復洲回身看了一眼,恩賜般朝著她伸出手。安願望向他,狹長的眼睛抬起又垂下,到底還是乖順的,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猛地從浴缸里坐起,安願大口的呼吸著。她扶著浴缸邊緣站起身,給自己披了件浴巾。浴室空間不大,上面有個用於排風的小窗口,她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麼類似監控設備的儀器。
那時候他還在上學,還不是卧底,他們的生活窮困但平靜美好。浴缸里的水太冷了,安願的眼淚落進去格外滾燙,不要總想著放棄,這話聽起來多像是哄小孩的啊,可她當時也的確,被他哄著學了幾招。
而房間里是有的,她白天的時候看見過。走出了浴室的門,她便徹底落入荊復洲的監視里。脊背微微弓著,安願走到床邊,床單上狼狽不堪,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望向房間里的監控器。
門打開,荊復洲走進去,她跟在他身邊,注意力都在自己挽著他的那隻手上,遲疑著什麼時候可以放開。正分神,卻聽到頭頂的聲音,荊復洲說話一向低沉,這一刻卻微微提高了音調,讓在場的人都能聽到。
腳步聲上來了,不過顯然比平時要快,安願側過和圖書頭,從這樣的聲音里似乎聽出了些迫不及待的味道。還是六十七步,門上的鎖被打開,荊復洲推開門,閃電掠過照得他臉色陰沉,像是雨夜前來索命的厲鬼。
老董開車,看到安願之後眼神頓了頓,從那個眼神里安願明白,這場飯局怕是並不歡迎她。但荊復洲說了的話,也是沒人敢反駁的,所以老董的目光就只停頓了那麼一會兒,便踩了油門,離開鼓樓。
一直到了凌晨,荊復洲才從安願的房間離開。浴缸里的水早已涼透,她坐在裏面,抱著自己青紫遍布的身體瑟瑟發抖。躺下去,就這麼躺在水裡,那麼一切就會結束了,死亡的誘惑力這麼大,在這一刻幾乎就要攻陷安願的心理。
手指落在開關上,屋內瞬間燈火通明。
於是化妝師幫忙遮瑕,厚厚的化妝品讓安願透不過氣來。等到一切結束,距離出發的時間也不剩多久,荊復洲早就等在樓下,她被人攙扶著下樓,別的房間有女人伸出頭來好奇的看。
「荊復洲,你省省吧。」安願偏過頭,她的身體不再顫抖,半晌,再次看向鏡子里。鏡子里的他面目陰冷,她靜靜的看著,眼底沒有絲毫波瀾:「我原來以為你的報復能有多厲害,結果不過就是靠著自己的體力優勢折騰女人而已。荊復洲,你也不過如此。」
也許是真的累了,安願這一覺睡得很深很沉,且一夜無夢。醒來時是下午兩點,正午的熱度還沒過去,掀開被子,身上帶著一層薄汗。不知道什麼蟲子在外面不知疲倦的叫著,安願眼神朦朧,神智恍惚,以至於看到沙發上坐著的荊復洲,反應都比以往要慢一拍。
「荊復洲……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你的……」
荊復洲動作起來,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到自己的樣子。安願臉頰酡紅,嘴唇上被自己咬的血跡斑斑,卻偏偏艷若桃李。這樣一來他好像就滿意了,輕撫著那塊疤,貼著她的脖子:「……我不過如此?你不是也很有感覺嗎?」
洗了臉出來,那張原https://m.hetubook•com•com本就憔悴不堪的臉更顯得慘白。推開浴室門,安願看見屋裡站著幾個陌生人。走近了看,卻又有了點印象,曾經陪荊復洲去會所之前,都是在這些人這裏化妝的。
耳朵嗡嗡響著,她聽見荊復洲的聲音:「這位你不熟嗎安願?用不用我再給你介紹一下,陵川市公安局局長,許久昌。」
「你就不能讓著我一點嘛。」安願揉著自己摔痛的手腕皺眉。
緩緩地,她沿著浴缸邊緣滑下去,口鼻被淹沒,窒息感讓她死死抓住了浴缸邊緣。回憶里是金黃色的夕陽,程祈教她簡單的格鬥術,她不得要領,怎麼也扳不倒他。小女孩不高興,又不肯認輸,吊在程祈脖子上非要他倒下去不可,少年卻一個反殺,將她輕鬆撂倒在草地上。
下一秒就算他要送她下黃泉,她也是只有被迫接受的份。
安願身體一僵,精緻的妝容也沒能掩蓋住表情里的驚愕與死寂。那隻吊在荊復洲臂彎里的手下意識就要拿出來,卻被他死死的握住。
床褥上一片狼狽,衣服散亂的堆著,她趴在枕頭裡,腰下放著他墊過去的抱枕。安願髮絲凌亂,光明讓她的屈辱無處遁行,荊復洲如同欣賞自己創造的藝術品一般,朝著她走過去:「起來。」
監控室里的荊復洲神色一滯,拿煙的動作停下。
情緒比第一次在放映室里還要絕望,他沒有任何鋪墊的佔有她。安願咬住唇,將喉嚨里的聲音死死封印。誰也沒說話,只是荊復洲的喘息聲漸漸加重,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陵川又到了颱風頻發的季節,安願抱著腿坐在房間里,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出神。這一天都沒有人上來過,門鎖的嚴,上午時開的窗戶到現在還開著,雨點從窗外落進來濕了小塊地毯。屋內沒有開燈,她就這麼出神的望著,眼底平靜麻木。
安願沒說話,自顧自下床,走進浴室去洗漱。她的無視並沒有激怒他,她站在浴室里,他也沒有刻意進來。安願心生疑惑,但知道絕不可能和*圖*書是好事,可惜的是再怎麼謹慎,還是覺得無可奈何。
「認都認出來了,怎麼不打個招呼呢?」
如同被扼住了喉嚨,她在他懷裡難以置信的抬眼,隔著黑暗去看他的眼睛。
他卻不許,扳正她的臉,浴室里燈光很暖,照得安願膚色細膩。他頂上去,鏡子里的女人眼神一滯,片刻失神。
一片死寂里,許局長朝她微笑。
她覺得他骯髒,覺得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那又怎麼樣,你最恨的人還是可以將你按在床上肆意踐踏,最親密的瞬間你們彼此交融,讓你顫抖哭泣的人,恰恰就是他。荊復洲緩緩從她身上離開,往著門口的地方走過去,安願忽然驚恐,堅持了一晚上的倔強就要崩潰:「荊復洲……別開燈……」
程祈朝她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我現在讓著你,以後你遇見了壞人,他也會讓著你嗎?安願,我不可能事事都陪著你,你得學會自己長大。」
安願沒有抬頭,身體微微顫抖。溺水的人最終,失去了唯一可以擁抱的浮木。她為了程祈而苦守的信仰,一夕崩塌。
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荊復洲看著鏡子里的她,淺笑:「還是這樣漂亮。」
「那你就試試,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活到那一天。」
這種時候安願居然還在心裏恍惚的想,荊復洲這種人若是真的死了,化作厲鬼豈不是更厲害。心裏忽然覺得悲戚,陰陽兩界,他這樣都是令人忌憚的,好像再無人能與他抗衡。
一路上沒人說話,安願也就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局。會所還是老樣子,裝修考究,金玉其外。進門的時候荊復洲朝著她抬起了胳膊,她會意,將手搭上他的臂彎。
本以為她會有什麼動作,可安願卻只是那麼仰著頭盯了一會兒,便轉身回到了床邊。伸手把床單撤下去,又從柜子里拿了新床單出來,她乖順的讓荊復洲覺得蹊蹺,似乎又藏了什麼陰謀。
這女人心思深的很,他再不會將信任交付於她。
鏡子氤氳了熱氣,安願看不清自己的樣子,手裡隨意抓了一把https://m•hetubook•com•com,鏡子前的瓶瓶罐罐卻都不具有什麼殺傷力。她忽然像是被生活逼迫到走投無路的潑婦,抓起那些東西往荊復洲身上砸,他生生挨了幾下,然後死死反剪住她的雙手。
身體被抱起,荊復洲將她帶進浴室,鏡子前他從後面環住她,手扳著她的肩膀,鏡子里的女孩臉色慘白,身體遍布青紫痕迹,他似乎滿意至極,衝著鏡子里的她微笑,耳語低如纏綿呢喃:「你看到了嗎,都是我留下的……」
暴雨肆虐,風從窗口吹進來,身上的薄汗變得冰冷入骨。明明是這樣悶熱的夜晚,安願卻覺得心底往外都是徹骨的寒意。這是唯一一次,荊復洲沒有任何措施的與她糾纏,在最後那一刻他沙啞著嗓子咬住她的耳垂,他說:「安願,你要是懷了我的孩子,會不會也恨到把孩子掐死?」
荊復洲握住她的手,眼神含笑,手下卻用了力,讓她只得被牽著走到那人身邊去。渾身的血液彷彿凝固,她的信仰她的堅持,被荊復洲輕而易舉擊潰,不留餘地。
到這一刻,安願忽然想,或許荊復洲氣消了,一切又回到之前的樣子。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天真,可照現在的發展來看,總歸不是壞事。下了樓梯,他的手沒鬆開,安願也就沒有掙脫,安靜的隨著他坐進車裡。
原來的確,他不會事事都陪著她。
包廂里的人早已來齊,顯然這頓飯,荊復洲是地位最高的那個,所有人都得提前到了巴巴等著他。老董走在前面,幫荊復洲把門打開,安願猜測又是之前那樣喧囂糜爛的場景,所以低了頭,懶得去看。
荊復洲頓了頓,目光落在監控器上,安願睡得很沉,似乎毫無知覺。他的嘴角勾了勾,淡淡道:「把化妝師帶到鼓樓來,我帶安願一起去。」
「你為什麼不能事事都陪著我?我們不是要在一起一輩子。」安願仰著頭,那時候一輩子是隨口就能說出的話,好像誰說了一輩子,就真的會一輩子似的。
程祈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卻並不回答她的話:「快點,我把剛剛那個動作再教你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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