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斯德哥爾摩情人(二)

荊復洲低下頭,那句「你還想耍什麼花樣」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安願拿什麼東西狠狠甩在了臉上。
彷彿心灰意冷,安願垂下頭,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阿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怎麼能給我潑那樣的髒水……我活到現在就只有你一個男人而已,你要是不信,我們去做穿刺,看看這個孩子是不是你的血脈。」
「是啊,你氣糊塗了,所以可以帶著你的心腹站在我們家的客廳里公開羞辱我。阿檀,你知不知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外人說了我的風涼話,你看了會覺得好受和光榮嗎?」安願這話指向很明顯,老董有些尷尬,匆匆說了一句什麼就溜出了門。保姆早就回了房間,整個客廳里只餘下他們。
「……我不要這個孩子,給我安排手術吧。」安願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隨著這樣的聲音她的頭低下去,像是陷入了恐怖的夢魘:「我不可能給他生孩子……現在就給我安排手術……」
「你看起來不太適合聊天,你冷靜一下,我去吃點東西。」安願把包放下,起身往廚房走,荊復洲卻忽然拔高了音量,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我他媽問你去哪了?!」
陽光從窗格照進來,一切都顯得寧靜祥和。安願坐在周凜對面,面前桌子上是她剛剛拿到的化驗單。她的臉很蒼白,陽光下看起來毫無血色,右手抓著桌沿,指甲頂端泛著淺淺的青白。
心裏的警戒線慢慢解除,安願知道她策劃了一次漂亮的反擊。寫文章尚且講究欲揚先抑,感情也是如此。她掙扎的動作慢慢軟下來,最後被他抱著癱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女人共有的那種撒潑耍賴的資格被她應用的淋漓盡致,這時候冷靜下來,就該換一個樣子了。
安願慘淡的一笑:「知道了,放心吧。」
「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要就不要什麼時候不時候的!」安願抬起頭,眼眶通紅:「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為什麼沒有權利決定我自己的身體!」
「我不明白……」安和_圖_書願打斷他的話,那種從胃裡泛起的酸讓她幾乎快要落淚:「我只是來給程祈報仇的,只是想殺了荊復洲而已……你們的生意鏈條我不懂,我回去殺了他一切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他們並不知道,荊復洲的車在醫院樓下短暫停留又離開,因為荊復洲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他該怎麼去面對那樣的懷疑和背叛。
恍惚中,荊復洲把她放在了床上:「明天咱們一起去醫院吧,再好好查一遍,我陪著你。」
「洲哥,去哪兒啊?」
現在是下午時間,他一般不該這麼早回來的。安願皺了皺眉,把包攥的更緊一些,接過零錢往別墅走。
荊復洲倒是好脾氣,蹲下去收拾地上散落的東西,一樣一樣給她裝回包里。那張化驗單被扔來扔去的已經有些破開,他萬分小心的將它拿好,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這種感覺很新奇,於他來說,彷彿人生忽然有了歸屬,有了奔頭。把那張化驗單好好地折了三折,放進貼身的口袋裡,荊復洲這才起身朝著安願走過來:「我抱你上樓,然後給你弄點吃的。」
「為什麼要出去?因為這個房子里沒有任何可以驗孕的東西。為什麼不跟你說要先吃飯?因為早上開始覺得噁心一整天我只喝了兩口水。為什麼去見周凜?因為除了他我不知道還有哪個醫生對你來說是安全的可以信任的。為什麼不告訴你?你每天喝的人事不省,你讓我找什麼時間告訴你,怎麼告訴你?」安願把化驗單從地上撿起來,像是覺得不解氣,再一次朝著荊復洲臉上摔去:「荊復洲,你不就想讓我給你生個孩子嗎?你做夢去吧。」
安願神色如常,只是比平時稍顯憔悴。保姆幫她拿拖鞋,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這孩子我不要了,我去打胎。」安願咬牙切齒的說完,腰上的手忽然鎖的死緊,她憤然回頭,看見荊復洲緊鎖的眉:「胡鬧!」
「今天回來的這麼早?」安願換好了鞋,走過來也在沙發上坐下。她坐在他和-圖-書的旁邊,跟他之間留了一定的距離,低頭在包里找什麼的樣子。荊復洲把煙灰彈掉,冷睨著她:「昨晚什麼時候跟我打過招呼,說你要出去了?」
西荒的別墅綠意盎然,司機師傅看到別墅的時候有些讚歎:「有錢人啊。」又看向安願,眼神帶了歆羡。安願把車費交給他,等他找錢的功夫,看見停在院子里的勞斯萊斯。
「世人都無辜,這話沒法說。」周凜淡淡將她的話駁回,再次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沒有回復,說明荊復洲對他是有芥蒂的。一直到安願起身準備離開,荊復洲也沒來,周凜忽而有些擔憂,忍不住叮囑:「回去的時候注意點情緒,別露出破綻。」
「別坐地上了,太涼了。」荊復洲緩過了神,把安願打橫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沙發上:「你說你一天都沒吃飯?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給你做。」
本該是分享喜悅的時刻,被他搞成了這幅樣子。
客廳里的空調開得很冷,她推開門進來,一眼就看見沙發上坐著的荊復洲。老董破天荒的也跟了進來,站在一邊低頭跟他說著什麼。荊復洲手裡拿著根煙,聽到聲音微微偏頭,眸底都是寒意。
「我怎麼會懷疑這個……」荊復洲眉頭皺的更緊,心裏是一片死而復生的感慨:「我一時沒想明白,氣糊塗了……」
她蜷縮在座位上,一向冷靜理智的臉上有不加掩飾的脆弱。周凜有很多話可以勸她,但那些基本都是大道理,這個時候的女人如何能聽得進去。他忽然也覺得疲憊,藏了這麼久,瞞了這麼久,得到的和失去的相比,早就沒什麼意義了。他不止一次的想過放棄,可總覺得,都走到這裏了,再往前走幾步吧,總能見亮的。
如果最開始不來招惹荊復洲,是不是就會過的好一些。可那樣的話,又是一輩子的不甘心。
她說完接著往廚房走,荊復洲卻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隨著這個力道安願被摔進沙發里,痛得她皺起了眉。手腕上很快浮現出一道紅印子,她冷笑一聲,m.hetubook.com.com仰頭看他:「荊復洲,壞男人該有的樣子,你還真是一樣都沒少。」
她的話里話外,儼然已經把他當做家人。那句「我們家」讓荊復洲懊惱的低下頭,胡亂去親吻安願的鬢角:「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安願,對不起……」
「泰國的時候你為什麼突然鬧自殺,就為了跟周凜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安願,我還真是小瞧你了,就沒有你勾不到的男人是不是?」荊復洲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被迫揚起了頭。安願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比他還要冷:「荊復洲,你要是不放開我,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荊復洲凝視著她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話里的真實性。他不敢信她,這個女人太會騙人了,哪怕面對著面,她也能把謊言說的天衣無縫。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時間,安願推開他站起身,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她低著頭在裏面翻找什麼,但是半天都沒翻到,最後索性將整個包都倒過來,東西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周凜回過頭,笑了笑:「這還用問嗎?」
「孩子他媽有點瘦,得多補補。明天我去問問周凜,怎麼照顧你。」荊復洲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上走,沒看到安願眼裡的一瞬間的恍惚。那句「孩子他媽」讓她無比清晰的明白,他們之間有了一個羈絆,一個怎麼也割捨不開的羈絆,愛也好,恨也好,孩子是真的,是帶著他們兩個共有的東西來到這個世界的。
「可是我常常覺得,我們跟荊復洲並沒有什麼差別。我為了瞞過他,殺了阿洋,陷害濤子,現在就連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拿過來利用一下。這個好人當的真是冠冕堂皇,就怕有一天荊復洲真的落網了,我還要得到個好市民之類的獎勵,那不就太諷刺了?」安願的手輕輕搭在自己小腹,那裡尚且平坦,卻讓她心亂如麻:「如果這個孩子真的出生了,我以後要怎麼跟他解釋,告訴他他只是我為了算計他爸爸才生的呢?這個孩子又有多無辜,註定得不到完整的愛。」
安願的https://m.hetubook.com.com拳頭握緊了,沒有說話。
周凜坐在她的對面,神色有些嚴肅:「你打算怎麼辦?」
「沒有那麼嬌貴。」安願想拒絕,他卻已經環住她,身體騰空的瞬間,她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荊復洲笑了笑,輕輕顛了顛,安願被嚇到,手臂摟的更緊:「你幹嘛?!」
「不吃。」安願負氣的把頭偏開,不肯看他。
保姆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唯恐殃及到自己,站在廚房裡拿著熱好的飯菜左右為難。老董依舊是一臉看熱鬧的樣子,不陰不陽的等著安願開口。安願站在客廳里,背對著荊復洲,因為這句質問,她的表情變了變,那層憔悴被她收起來,回身冷冷的看著他:「我說過了,你冷靜一下,我們再聊。」
安願眼神一動,像是難以置信的樣子:「周凜?」
荊復洲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表情有些煩躁。手機放在桌子上毫無動靜,如果周凜真的沒什麼問題,為什麼不在見到安願之後就給他打電話?他在屋子裡走了兩圈,最後看向門口的老董:「在停車場等我。」
「你說,咱們是好人嗎?」安願從自己的情緒里緩過來,靠著椅背,輕輕地問。
老董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不敢去看荊復洲眼底的陰寒:「安願去找周凜了。」
「去周凜的醫院。」
「你冷靜點。」周凜皺了眉:「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安願,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如果真的幫你這一次,那我們前面的一切都前功盡棄。荊復洲還在懷疑我,現在的情況對我們來說已經非常不利了,你要明白……」
「安願,你聽我說。」周凜從座位上站起來,打開門四處看了看,確定門口沒人,這才回過頭:「荊復洲一定在醫院有自己的眼線,你出門到現在他肯定早就知道你的行蹤了。這個孩子你就算不想要,也絕對不是這個時候。」
安願輕輕點了點頭。
「安小姐,您去了哪直接就說去了哪,見了誰就說見了誰,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除非您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不敢說?」老董在一旁m.hetubook•com•com不咸不淡的開了口,被荊復洲瞪一眼,悻悻地低下頭。安願抿了抿唇,看到荊復洲眼底幾乎要把她燒成灰的恨意:「說,跟周凜是什麼關係。」
所以這一刻,安願去見周凜,無疑是將他對周凜的懷疑坐實,甚至還要加一個對荊冉不忠的罪名。
自從上次走貨失敗,即便濤子死了,荊復洲也沒抹滅對周凜的懷疑。小海是他暗中安插過去的,這段時間以來周凜行事坦蕩,的確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他不敢大張旗鼓的動周凜,因為這其中還有荊冉一層關係,荊復洲再怎麼混賬,也終歸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幸福的。
她還在跟他玩倒打一耙。荊復洲壓下心裏的火氣,冷笑了一聲接著問:「去哪了?」
辦公室里很安靜,周凜站在窗邊,看見樓下嬉笑著跑過的孩子。手機里是他剛剛給荊復洲發的信息,表示安願來了這裏,希望荊復洲能親自接她回去,他的話有所保留,這種事總要安願自己去說,才能達到它該有的目的。
回去的路上,安願坐了輛出租,化驗單在她的包里,彷彿一張辟邪的符咒。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她想起小時候的自己,自父母離開之後,再也沒能生活的無憂無慮。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明白,好像一直都在努力,卻還是把生活過的一團糟。
安願找東西的動作停下,抬頭看他:「你昨晚喝的太多,我說了你也不記得了。」
她在荊復洲錯愕的目光里惡狠狠的轉身,腳步不停的往門口走。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荊復洲攔腰抱住:「你去哪兒?!」
安願偏了偏頭,躲開他的觸碰,無奈整個身子都在他懷裡,也躲不開多少。她眼角還帶著點淚,荊復洲更覺得心疼,忽然記起周凜給他發的信息,這才明白為什麼周凜讓他親自去接。
抹了把臉,周凜上前輕輕拍了拍安願的肩膀:「你這個時候情緒脆弱我可以理解,但是安願,誰也不想看著自己前面鋪了那麼長的路白費。這個孩子也許是一個非常好的底牌,能最大程度的去牽制荊復洲,所以就當我求你,先把他留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