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快樂有盡時(二)

極致的喘息聲里,梁津舸抱緊她,有悠揚的下課鈴聲從陵山大學校園傳出。他們距離太遠,聲音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陳當好的呼吸,他們真的擰成一股繩子了,這一刻彼此是不分開的,他從前一直不知道這樣的情感是什麼,而這時候,溫暖而狹窄的車廂里,梁津舸明白。
梁津舸不說話,呼吸有些粗,幾乎是使了力氣去打開車門。他從車前面一直繞到副駕駛這邊來,剛要幫她拉開車門,卻發現車門鎖了。
「我那天在學校看見情侶一起上課,手牽著手進教室,坐在一起聊天。教授講課的時候他們的手也不分開,下課了就手牽手離開。」陳當好閉著眼睛,額頭往他懷裡蹭了蹭,聲音平靜卻帶著點難過:「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沒有季明瑞,我是不是也會是那樣的女孩,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喜歡的人走在街上坐在教室,牽著手也不覺得惶恐不覺得羞恥。」
「寧願滯留在此處,寧願叫時間中止,我不會再信未來,我不要再看歷史。還能活才是諷刺,故此不用做傻事,讓痛苦,輪千次,彰顯那快樂有盡時……」
梁津舸一愣,想起她之前堆在枕頭下面的未動過的煙,他以為她不喜歡大前門的味道,所以才專門換了女士煙買給她。被她這麼一問,一時間竟然也說不出緣由,耳根慢慢泛紅,梁津舸有點支吾:「我以為……」
「你不想?」唇貼在他耳廓,沿著耳垂輕掃一圈,陳當好在梁津舸的戰慄裡帶著點苦惱開口道:「可是梁子,我想試試呢,都不想去上課了。」
「為什麼不買大前門?」
「季明瑞昨晚在我床上睡的。」陳當好把他那點心思看得通透,車裡暖風實在開的太熱,她一邊把圍巾從脖子上摘下來一邊觀察梁津舸的表情。她看見他嘴角緊繃,是忍耐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逗弄他真是件太有趣的事:「你這是什麼表情?」
梁津舸沒應聲,和*圖*書手貼在她腰上,輕輕摩挲那一塊光滑的肌膚,他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但他願意聽她的聲音,甚至她肯對自己講這些,就已經讓他心生感激了。
梁津舸這時候應該解開安全帶下車,打開車後座的門請陳當好進來。可是他不想這麼做,像塊木頭一樣黏在駕駛座上。陳當好站在車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動,她眼神略微詫異,倒也沒什麼旁的神情,自己打開車門,準備坐進去。
梁津舸不想被她牽著鼻子走,嘴邊呼出白汽,他想問她要幹嘛,眼睛低垂便正好觸碰到她的眼神,陳當好眨眨眼,拉著他的袖子硬是將他拽到自己面前。
車子在校門口緩緩啟動,繞過學校大門,往偏僻小巷開過去。這車是季明瑞買給陳當好的,登記的是她的名字,可一直到現在,他連駕照都沒讓陳當好考過。車裡放著季明瑞會喜歡的擺設,大多是修身養性的小掛件,車窗前的彌勒佛笑的慈祥憨態,大約是看不到車裡男女如何耳鬢廝磨。
梁津舸的目光沉下來,嘴唇抿緊了。他環顧四周,校門口人來人往,心裏暗暗罵了句粗話,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無處宣洩的躁動得到一點釋放,掙脫開陳當好的手,他繞回駕駛座,而陳當好在這時候已經識趣的解了車鎖。
梁津舸不說話,手還握在方向盤上,遲疑良久,連耳根都開始微微泛紅:「……沒有。」
當好啊,天長地久的幻覺里,我確信自己愛著你。
有背著書包的男孩女孩從學校里跑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下午課取消。來接孩子的私家車太多,道路擠得水泄不通。梁津舸不斷看向手錶,十分鐘時間里,車流絲毫沒有前進的趨勢。
陳當好放下車窗仰頭看他:「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
「到了。」梁津舸避開目光,往窗外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表,再看向她時,眼底多少淡然了些。他m•hetubook.com•com用眼神示意她該下車了,不然上課遲到,教授點名可就糟糕。陳當好權當看不見,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她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輕不重的推了一把:「問你呢,剛才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
這愛究竟有幾分呢?他不知道,吻著她汗濕的鬢角和肩頸,梁津舸在心裏喟嘆。
車廂內空間狹小,座位放倒也還是不比床上施展得開。陳當好穿的厚重,光是脫衣服就廢不少時間,梁津舸已然急不可耐,近乎撕扯的糾纏里,也不知道誰的手碰到廣播開關,每天下午的音樂節目如約而至,粵語歌詞流淌,第一句歌詞出現的同時,他們在狹小車廂里融為一體。
「你以為什麼?」陳當好蹙眉,胳膊攬在他脖子上,拿走了煙就這麼吻上他的唇。舌尖不知羞臊的在梁津舸嘴裏掃了一圈,沾著點晶瑩口水,陳當好眯著眼睛看他:「是不是香精味太重?你說?」
「可是我偶爾又會想,沒有季明瑞,我只不過是一個鄉下來的小姑娘,傳媒這樣的專業,怎麼可能熬出頭。我是不是該在自己還有本錢的時候從季明瑞那撈到儘可能多的好處,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發覺我在動搖。」陳當好皺了眉,眼睛沒睜開,梁津舸可以看見她睫毛下強忍的淚。
「要遲到了,你。」梁津舸壓抑著自己的心裏躥升的怒氣,明知道她是故意氣他,可那樣的畫面光是想想還是覺得連同胃裡都翻江倒海。他太知道自己的脾性,又太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怎麼講,都輪不到他發火。
許是知道玩笑開得過火,陳當好伸手在他袖子上扯了扯,難得撒嬌:「好了,我逗你的,他就只是挨著我睡覺而已,什麼都沒發生。」
坐進去,她一眼就望見梁津舸面無表情的側臉。
他是愛她的。
瞬間里,他恨不得將兩個人擰成一股繩,這樣也就不必分開。
他不要她的解釋,更不想聽,偏了頭hetubook•com•com,梁津舸站直身體看向校門口。冬天天氣冷,人人行色匆匆,他穿著單薄,站在路邊有些惹眼。陳當好也不惱他的態度,右手伸出車窗,勾了勾食指示意他低頭。
梁津舸頓了頓,今年冬季明瑞地產來勢兇猛,季明瑞大概真的財大氣粗,甚至開始不在意在業界樹敵。這對於對家來說是機會但也危險,心裏的想法很多,胳膊動了動,抱緊了懷裡的人,說出口的卻是:「當好,你想過以後沒有?」
怎麼會有女人在無理取鬧的時候也透著股媚態?梁津舸不懂,大概是見識太少,輕易被套牢。手臂收緊了,原本已經勾在指尖的內衣掉回地上,他低頭把她身上的毛衣扯走,撕扯中陳當好嬌笑,他們再度糾纏在一起,窗邊夕陽就這麼爬上來。
下午時分,冬日終於顯露出一些陽光,這些陽光透過車窗,也彷彿穿越他們交纏的身體。陳當好身上披著梁津舸的毛衣,這毛衣太大以至於輕易就將她包裹在裏面,她閉著眼,窩在梁津舸懷裡,像一隻無所事事的曬太陽的貓。每當這種時候,他們抱在一起溫存,他是想跟她說些什麼的,可是嘴拙,任何一句都說不出口,手撫在她鬢角,他在心裏輕輕嘆息。
梁津舸的下巴抵在她額頭,緩慢的點了點。
「關於吳羡的嗎?」陳當好仰頭看看他,復又閉上眼:「作數的。季明瑞忙過這段時間說要帶我出去旅遊,到時候總能找到辦法。」
他不看她,手還放在方向盤上,幾乎是陳當好將車門關上的同時,他便啟動了車子。雖然平時里他也是這幅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可今天到底是不同,滿臉情緒。陳當好偏頭看看他,不明所以,自然沒有說話。
嘴唇顫抖的貼在一起,吞下她細微的嗚咽,梁津舸溫柔地吻她,帶著珍惜帶著心動。
「這煙什麼牌子?一股香精味。」
事情再壞,也不會壞過現在了。
這個現在,是被季明瑞金絲和圖書雀般囚禁的現在,還是和他不清不楚廝混在車裡的現在?梁津舸不能問,卻明白恐怕都包括在內吧。心裏那層若有若無的悲涼又在蠢蠢欲動,他的手稍稍放開一些,去摸車後座上堆著的衣服。
「什麼以後?你說離開季明瑞之後?」
「那咱們的約定還算數么?」
因為堵車的緣故,到達陵山大學時,距離上課已經不剩幾分鐘。陳當好睡得香甜,被叫醒時眼神帶著點茫然。她很少在其他人面前表達出這種不設防的單純,梁津舸凝視她一會兒,忽然又不忍心質問。他哪裡有資格質問她,他們之間不過是帶著肉體關係的盟友而已。可他這樣的心思到底逃不過她的眼睛,陳當好打了個呵欠,也不急著下車,歪在副駕駛里斜著眼睛看他:「怎麼?」
她說這話時聲音平穩,不疾不徐,臉頰連一絲緋紅也無,大概並不覺得自己說了多麼羞人的字眼。酥麻感從梁津舸的脊椎骨快速盪開,他顯得有些焦躁,像是每一個青春期里莽撞又滿是顧慮的少年:「……別逗我。」
還有兩個小時是陳當好去學校上課的時間,他得在這段時間里折返別墅再將她送到陵山大學。可眼下車子堵在市中心位置,梁津舸看看表,正好是中午放學時間。
心裏原本就帶著的煩躁漸漸積壓,有了爆發的趨勢。他想質問陳當好昨晚都發生了什麼,這種衝動隨著等待時間的延長,變得越發急不可耐。等到道路恢復他回到別墅,陳當好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門口等他,從車窗望出去,他看見她正低頭把自己的圍巾系得更緊一些。
他得先把衣服給陳當好穿上,手指勾過掉在地上的內衣肩帶,忽然又聽到她靠著他肩膀喚他:「梁子。」
被迫低了頭,梁津舸像是負氣一般皺了眉,卻還是貼近她。陳當好在車裡坐的久,又是剛剛睡醒,手心溫軟,就這麼貼在他的脖子上將他無限拉近自己面前。嘴唇堪堪擦到他的耳朵,陳當好嘴和-圖-書角帶笑,呼吸淺淺:「梁子,你想試試車震嗎?」
「……女士煙。」
梁津舸是聽不懂粵語的,陳當好也是,他們都生於乾燥的北方,對南方情懷懵懂而陌生。可是這一刻,歌詞緩緩流淌的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眼眶酸脹,擁抱著懷裡的人,分明已經最大限度完全佔有著她,卻還是覺得不夠似的心裏慌張。
車子里很安靜,陳當好穿的厚,空調暖風吹著難免犯困。距離學校還剩下三個紅綠燈,梁津舸在紅燈的時候停了車,那句質問已經衝到嘴邊,卻礙著他們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沒有問出口的理由。他轉頭看她,見她歪著腦袋似乎是睡著了,心裏的不確定再次成倍擴大。咬了咬自己的唇,梁津舸深吸口氣,在綠燈切換時啟動車子。
上車之前,陳當好略一猶豫,回頭看看齊管家已經回身進屋,她將車後門關上,伸手去拉副駕駛的車門。
「梁子,我可能真不是一個好人。我這麼認真的跟你說了,要是哪天我傷了你,你可以怨我,但不能說我騙你。」
這個問題或許是給了她壓力,陳當好深吸口氣,伸手在梁津舸的口袋裡摸煙。她什麼也沒說,他知道她想找什麼,手覆在她的手上,代替她把兜里的煙和打火機拿出來。火苗亮起又滅,梁津舸坐起身,陳當好叼著煙,自己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依舊黏在他身上:「我沒想那麼多,陵山我大概是留不下了,再考大學重新活唄。季明瑞再怎麼隻手遮天,也就是在陵山而已,我其實都做好過最壞的打算,事情再壞,也不會壞過現在了,那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去做呢。」
「嗯。」他輕聲應和,手已經拿起她的內衣。
梁津舸送走季明瑞再回到別墅的路上,陵山開始下雪。最近半個月總在下雪,他手握著方向盤,一邊看著窗外出神,一邊想起陳當好來。季明瑞在別墅逗留了一個晚上,就在陳當好房間,光是想想夜裡會發生什麼,他就覺得心下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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