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快樂有盡時(一)

吳羡沉默下來,目光落在門口掛著的白大褂上。她知道梁津舸一向不是話多的人,可今天感覺比平時還要冷淡幾分。她不是小女孩,自然識趣,恰到好處的打算結束對話:「好,那要是有什麼別的事我再聯繫你。」
季明瑞到底喜歡她,更沒想過她會連這麼普通的一句話都跟他耍心眼,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細膩的下巴,逗弄小動物一般試圖哄她:「聽說有人想我了,我忙完了就得趕緊來看看。」
「嗯。」
「沒有。」
嘴角的笑容早已消失,陳當好面色有些僵硬,匆忙低下頭,躲開他的眼神,幾秒的功夫,便回到了從前的清冷疏離:「一下子忘了,你怎麼有空過來?季先生這麼忙,每天帶著秘書東跑西跑的,怕是記不起這麼個小別墅里的人。」
她的建議來的莫名,季明瑞皺了皺眉:「當好,這是男人該安排的事。」
「是啊,我太多疑,要不然怎麼能發現你桌子下面還放著監控器。」
季明瑞從來不喜歡她咄咄逼人的樣子,可陳當好偏就是這樣的性格。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想起吳羡,然後就覺得疲憊感滲透四肢百骸。揉了揉太陽穴,季明瑞耐著性子朝她伸手,想要將她擁進懷裡:「當然不,就我們倆。」
陳當好偏頭躲開他的觸碰,從椅子上站起來,倚著化妝台抱臂看他:「您忙完了?」
看到梁津舸的瞬間,齊管家眼裡有一絲詫異,隨後看到季先生,她想問的話又忍了回去。眼看著季明瑞上了樓,齊管家才走到梁津舸身邊小聲詢問道:「你昨晚去哪了?房間門都沒關,我五點多起來的時候你屋裡沒人。」
他緩慢靠近她,將她逼到化妝台死角,背靠著冰冷牆壁,陳當好偏開頭,感受到他乾燥的唇貼在她臉頰上。像是被毒蛇信子滑過,陳當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手抓住他胳膊的同時滿是討好的將自己貼進他懷裡:「對不起……」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和_圖_書,讓陳當好眼神一緊,下一秒她就慌張看向別處,然而早已將自己的震驚在季明瑞面前暴露的徹徹底底。季明瑞卻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裝的那個東西,也沒找到另一端,你應該看見它不在了,我們去香港的時候我派人來家裡拆的。陳當好,你想算計我,也先掂量一下自己,我已經對你很好了,別再做讓我不高興的事。」
儘管盡量簡潔,梁津舸還是覺得自己很久不曾說過這麼多話:「我進去之後我爸就病倒了,吳羡進了醫院,幫我照顧他,等我出來的時候也幫我安排工作。」
季明瑞對於他並不關心,一邊問一邊往樓上走,梁津舸平靜的回答了一句「不知道」,餘光瞥見聽到聲音從廚房走出來的齊管家。
「季明瑞過幾天是不是要出差?他跟你講了沒有?」
季明瑞沒說話,抬手輕輕擁住她。拍著她的背,他似乎是在嘆息又似乎沒有:「好聚好散這個詞,比其他的還要遠。」
那是愛嗎。
甘心這個詞,從前想起是吳羡那張清冷而風韻的臉,現在想來卻只剩下當時辦公室牆上貼著的字畫。那是他曾經很努力去追求的事業,甚至可以算作夢想。而現在,梁津舸苦笑,不僅成了對手手下的保鏢,還跟人家的情婦不清不楚地滾上了床。他不說,自然就是不甘心的,陳當好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離開以後再次回來。
「在監獄里知道的。」
他愛她嗎?
季明瑞嘴角上揚,顯示出商人的慣有表情,手從她肩膀拿開,他站直了低頭凝視她的眼睛:「然後在賓館里安好監控錄像,當作證據交給媒體讓我身敗名裂?當好,你給我一個車禍的驚喜已經夠了,別再拿自己開玩笑。」
她是那樣聰明的女人,只憑吳羡一聲「梁子」,就聽出些微不同。她跟吳羡沒有一次正式意義上的見面,自然不了解吳羡為人,可那一瞬間和_圖_書的眼神,梁津舸知道她開始懷疑。他們之間縱然有太多不可控制的情愫,但在那些前提下他們首先是盟友,是需要彼此信任的盟友。緩慢的眨了眨眼,像是回憶,梁津舸開口道:「我是因為她進的監獄。」
陳當好眨眨眼,靠著床頭坐好,從抽屜里摸了根煙出來:「那你講一講,吳羡怎麼就找到你了呢?」
陳當好心裏唏噓,表面上並不表現:「那你甘心么?」
梁津舸看了看陳當好,猶豫著「嗯」了一聲,幾乎是同時,電話里傳來忙音。陳當好在床上翻了個身,撈起地上那件被他扯壞的裙子套回去,她穿的慢悠悠,梁津舸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坐在床邊看她。屋裡窗帘半拉著,陽光整齊的照在地毯上,她白皙的身體隱沒在陰影里,隨著裙子落下,最後一絲旖旎也在他眼前消失。
「具體的還沒確診,總之是腦子裡的病。腦子生病都活不長的,這次就算沒辦法把她扳倒,也總能把她熬死。」季明瑞說這話的時候雲淡風輕,甚至帶了一點洋洋自得。陳當好心底是徹骨的冷,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在另一個女人面前這樣談起自己的髮妻。她知道他這是在哄她,靠著他的肩膀,陳當好不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我沒想那麼遠,我就是希望哪怕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也幫我謀個出路,我們好聚好散。」
齊管家這話倒真的讓梁津舸冷汗涔涔,哪怕只晚出來五分鐘,也必定會被碰上。季明瑞是極有手腕的人,陳當好在他眼裡儼然已經是私有物是附屬品,怎麼能允許他人涉足。心有餘悸,他抬頭看了看,季明瑞已經進了房間,想必是上次他說的話有了效果,季先生覺得陳當好想他了,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來。
他眼底有倦意,放在以往,陳當好大概依舊不識好歹。可現在情況不同,她只有哄好了季明瑞才能達成和梁津舸的交易。短暫的猶豫里,她靠過去輕輕依https://www.hetubook.com.com偎在季明瑞肩膀上:「那去哪兒?」
房間門被推開的時候,陳當好正坐在鏡子前面給自己戴耳環。男人走路腳步偏重,她壓根沒覺得季明瑞會突然過來,自然以為是梁津舸折了回來,嘴角不自覺勾起:「嗯?怎麼回來了?」
「什麼事?」梁津舸仍舊坐在床邊,眼神落在陳當好身上。他早就知道,他拿她沒有一點辦法,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就算他一開始掙扎拒絕,最後也還是順了她的心意。電話開著免提,吳羡的聲音一出來,他便看到陳當好表情有微妙變化。
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那這次我來安排行程?」陳當好從他懷裡抬起頭,像是心血來潮:「我肯定找一個你沒去過還能放心去的地方,酒店和行程都由我來負責,怎麼樣?」
「嗯。」
「嗯。」
「問什麼?」
「你不問我?」
男人心裏的防線放鬆下來,愜意的閉了閉眼,安心的擁著她:「聽你的。」
他溫柔的就好像回到了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陳當好不知道這層溫柔是因為什麼,也根本不知道梁津舸在季明瑞面前是怎麼暗示了她所謂的想念,她抱臂看他,半晌才歪著頭一聲輕笑:「這回也帶著你的小秘書嗎?」
下一秒,寬厚手掌落在她肩頭,陌生觸感讓陳當好肩膀一抖,下意識的往鏡子里看過去。季明瑞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就站在她身後寵溺微笑,她剛剛的驚嚇太明顯,他彎腰在她頭頂輕輕吻了吻算作安撫:「剛剛還跟我搭話,怎麼我碰你反而嚇一跳?」
陳當好沒說話,又摸出根煙,這一次是遞到他手裡。他這才注意到她換了抽煙牌子,怪不得再也沒了之前的話梅香氣。吸了口煙,辣的很,難以想象這是女人會接受的味道:「大學畢業的時候,跟她在謝師宴上碰見,她是大我很多的學姐。後來熟悉了,有了感情,也不知道她結婚了,拿了家裡幾乎全部積蓄跟她一起創業。和圖書我是學金融出身的,她學醫科,資金她出大部分,我出人力。剛開始還好,後來季明瑞資本擴大,我們沒經驗沒人脈,根本混不下去。吳羡有野心但是沒能力,又不肯聽我的,虧了好多錢,賠不起,所以我坐牢。」
「所以你回去的這段時間他一次沒去過?」
「是,我下次注意。」
「我問你你會說么?」
他在心裏沒來由的嘆了口氣。
「你還不回房間么?估計齊姐都醒了,一會兒下樓碰到了不好解釋。」陳當好把扣子一顆顆系好,瞧見他還坐在那,她眯了眯眼:「怎麼?」
「當好醒了沒有?」
「……出去了一趟。」梁津舸隨口胡謅,已經有點緊張,齊管家對於他的話並不放在心上,只是善意提醒:「還好你這是回來了,誰知道季先生今早會來呢,要是他來了你不在,估計季先生要不高興的。」
這感情說白了還是各取所需,誰也不說破,倒還算和諧。離開陳當好的房間,時間已經接近上午,梁津舸確認樓下沒人後沿著樓梯下去,猛然聽到大門有響動,他一驚,腳下已經踩在了地板上,這個角度任誰都能猜到他是剛剛下來。在門外的人進來之前,他快速轉了個身,與此同時聽到進門的季明瑞揚聲喊他:「梁子,你要上樓?」
陳當好不再說話,心裏像是起了一層霧,怎麼就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分明最開始,有過確切的心動。他們之間只剩下算計了,她在算計季明瑞的同時,怎麼會不知道他也在審視她,只是這個男人向來不動聲色,看透了的東西,從來不明說。
「他最近去別墅了嗎?」
「嗯,接下來能休息幾天,你想去哪玩?我帶你出去走走。」
梁津舸從容的轉過身來:「季先生。我要去陽台。」
她向來也不是什麼剛烈女人,何況目的明確,得罪了季明瑞總沒有好處。男人大多吃軟不吃硬,她的胳膊乖順的環住他的腰,聲音里有半真半假的委屈:「你總說不讓我出去,和-圖-書不讓我跟外面的人接觸,那你有沒有給過我安全感呢?我等你離婚等了幾年都等不來,現在又不知道從哪來了個年輕漂亮的女秘書。你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比我強,比我有能力會打扮,我想留點視頻證據牽制你是我的錯,你那麼聰明能發現也不奇怪,可是你就真的站在我的角度上為我考慮過嗎?你知不知道女人年輕只有幾年?過了這幾年,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總會出現,我不信那時候你還是願意要我。」
「可是我想給你點驚喜。」
人人都有夢想,梁津舸自然不例外。有野心的男人總是比平庸男人多幾分魅力的。在這一刻的場景里,陳當好覺得自己是願意去成全他的,他該去更遠的地方,而自己全部的希望不過就是離開季明瑞而已。
「吳羡。」
她這話說得太過委屈,季明瑞心軟下來,他對她向來不能徹底狠心,況且她那麼點心思他猜的通透,並不害怕她會給自己下絆子,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麼說,腦海里忽然就蹦出前幾天他剛得到的消息:「快了,吳羡病了。」
到底是不甘心,離季明瑞越近,以後翻盤的機會就越多。
陳當好的表情變了變,有些話險些脫口而出,又硬生生給自己壓回去。她確信季明瑞是真的愛她,因為愛她所以願意去揣摩她的心思,她眼神一動他就把她的小九九猜的一清二楚。可是承認這樣的事到底太難,把頭髮撩到耳後去,陳當好避開他的眼神:「你就是太多疑。」
「你是出來之後才知道她結婚了?」
陳當好假裝驚愕,從他懷裡抬頭,眼角有恰到好處的晶瑩:「什麼病?」
吳羡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接到來自梁津舸的電話,雖然說來牽強,他大概只是禮貌性的回電而已。她剛剛到辦公室,朝陽初生,屋內都是燦爛陽光,這樣的場景在冬日里格外暖心,讓她連日來陰鬱的氣色都有所好轉。接起電話,吳羡聲音平靜自然:「梁子。」
這幅樣子多像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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