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很久沒見你了,」她還是很擅長舉重若輕這一套,「忽然想起來,給你打個電話,忙嗎?」
相比之下,蘇沁覺得自己其實比齊唐更盼著葉昭覺回來。
「你以為我不想?!」徐晚來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簡直有幾分凄厲。
「滾滾滾。」蘇沁倒沒有結巴,「齊唐每天都讓我去買幾十個飯糰,我再蠢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好不好!」
此刻邵清羽雖然寄人籬下,拿人手短,可是面對齊唐的斥責卻分毫不肯退讓。
她坐在沙發上,就是那張沙發,抱著貓咪玩了一會兒,心裏七上八下各種情緒、猜想攪和在一起,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她從前完全不知道,心亂如麻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看個屁!」葉昭覺不甘示弱地對著電梯的方向喊了一句,她知道這很乏力,可是為了面子,不這麼喊一句不行。
幸好,在她的理智崩盤之前,閔朗回電了。
她離開自己家時沒有帶任何行李,離開葉昭覺家時,卻憑空多出一隻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裏面塞滿了她向葉昭覺「借」的衣物。
熱鬧過後,各歸其位。葉昭覺也坐回到位子上,電腦已經換了新的,以前的小擺件小貼紙也都不見蹤影。
這種恍惚令他的怒氣慢慢消散,幾乎沒有任何過渡就演變為了一種巨大的愧疚和黯然,他伸出手去,卻被徐晚來一把推開。
在這過程中,他們各自往前走了兩步,這下,他們之間的距離連五米都不到了。
其實她並沒有很生氣。
「我要是再找你,我就是王八蛋。」
當然有,她心底里的那個自己。
那些賓客都散場,而她也沒有約會的夜晚。
從Nightfall走出來的時候,徐晚來已經把高跟鞋換成了平底鞋,她有點兒茫然,想要忘記之前自己乾的那件蠢事,可是內心的羞恥感卻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清除乾淨。
「你有病吧!你給我放手!」
社會是一個遵循著邏輯而運作的巨大機器,它不像心靈雞湯里那樣溫情脈脈,也不像勵志故事里那樣總有逆襲的情節發生,它不見得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穫,但你如若連這一分都不耕耘,必然沒有任何收穫。
他每次笑之前,都會先垂一下眼,像是故意要掩飾笑意,因為老是笑的人,總顯得不夠高冷不夠酷,但如果沒忍住的話,左邊嘴角會挑得稍微高一點,眼睛旁邊有幾條細小的紋路,隨著笑意而加深。
屋內恢復了安靜,葉昭覺在床上懶洋洋地趴了一會兒。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在刺著他。
「還好吧,你呢?」
齊唐微微一笑:「我也並沒有想要她長期待在這裏,緩兵之計而已。」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時候,是非對錯的界限並不分明,判定是非對錯的標準也並不一定來自於客觀事實,而是來自於自身所處的立場。
徐晚來聽到這句話,忽然不哭了,她站起來,步步逼近閔朗,她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巨大的矛盾感,落差感,極度的克制混著極度的失控。
但葉昭覺卻不依不饒地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你不要血口噴人啊,齊唐,我只是欠你錢,我會還你的……」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因為感情而如此手足無措,「你走什麼走,我們把話說清楚你再走。」
這頭的閔朗也沒料到喬楚會突然大聲講話,他回頭看向卧室里的喬楚,她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宣告,我是故意的。
她家世清白,受過高等教育,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亦取得不俗的成績。她有目標,盡最大努力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獨立精神叫人不能不尊敬m.hetubook•com.com
那一刻閔朗忽然覺得,在失望和絕望的經驗里,他,喬楚,徐晚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才是狗呢!」葉昭覺也不肯放手,「你把我的衣服都帶走,我穿什麼!」
她不太認識眼前的這個自己了,過去那個清高,孤傲,喜惡形於色的徐晚來,被描上了黑色的一字眉,塗上了血一樣紅的唇膏,戴著Tiffany的耳釘,身體被塞進了2號套裝里。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有一點兒喜悅或是意外,像打給一個送餐員或是快遞員:「手機靜音了,剛剛才看到未接來電,有什麼要緊事嗎?」
拉開抽屜,她怔了怔,抽屜里有一個紙質筆記本,還有一支昂貴的凱莉簽字筆。
「我到底有什麼錯?」她慢慢地蹲下,像她養的那隻貓咪,發出細碎的嗚咽聲,「從小到大不肯努力的那個人是你,放任自流的那個人也是你,我做錯了什麼?
喬楚看著他的背影,沒再說話。
但很快,這種快|感就被打破了。
而為人處世方面……
「就是因為條件太好,所以不急著胡亂找個人把自己打發了呀,總得和個足夠相配的人在一起才好吧。」
在少女時期,過度的自律和嚴苛,讓她顯得比同齡人要老成很多,有些時候,也讓她顯得不那麼可愛。
接下來很久,兩人都沒說話,一種鋪天蓋地的尷尬瀰漫在房間里,「你是不是吃醋了?」齊唐忽然說。
齊唐心裏一陣暗爽,葉昭覺勉強算是個聰明姑娘,但要跟他比,還差得遠呢。
確定了這件事,齊唐反而不著急了,他拿起車鑰匙,愉快地準備告辭。
葉昭覺又被氣死了,「你們都給我滾!」
對罵過之後,兩人好半天都沒再吭聲。
「五官只能算中上,但氣質太好,又有能力,綜合素質超過那些花瓶女太多。」
「那,下次再約。」
搞定這件事,蘇沁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人一放鬆就容易放肆。
她有多想念閔朗,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身處這個江湖,就得嚴格遵守這個江湖的規矩:一個不能忠貞于「美」和「瘦」的女人,如何能在時尚界立足。
坊間這些傳言與真實情況基本吻合,徐晚來的確已經成為城中不少青年才俊追求的對象。
他有種近乎想死的怨怒,對他自己,即便已經無比清楚地了解了徐晚來的自私和無情,但他的第一反應,竟然還是想要儘快去她身邊。
「不好意思,是我太欠考慮了。」徐晚來輕輕地笑起來,只有十秒鐘的時間,她的軟弱和傷感便煙消雲散,又恢復了張弛有度的節奏,對,這才是我的常態。
「閔朗……」她頓了頓,想說的話都已經被喬楚打亂,如此,那便不說了吧,「我掛了。」
「我多少次跟在你後面叫你不要逃課,叫你好好念書,你從來都不肯聽。你從來都沒有衡量過,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背負多大的壓力。」
她知道自己做得過了火,可當時情勢危急,只能用非常手段,她擔心自己再不出手,閔朗就會被那個叫喬楚的女生徹底搶走。
「那你就這麼做好了,你聯繫我幹嗎?」
齊唐走了之後,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邵清羽換上了葉昭覺的睡衣,打開了卧室門,她怪聲怪氣地說:「聽你們倆打情罵俏真是夠了,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沒有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和閔朗聯絡了,這在過去十幾年中,是前所未有的。
齊唐在收到邵清羽的求助信息的第一時間,什麼都m.hetubook•com•com沒問,直接過來葉昭覺家給她送錢,但搞清狀況之後,他還是把邵清羽狠狠地罵了一頓。
然而,來找她的人不是齊唐,而是蘇沁。
但是,再精密的機器,偶爾也會出現故障。
「道理也對。那追她的人多嗎?」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他不想解釋,也不想過多地辯白,他只是平靜地陳述著這樣一個事實,「我也有過年少輕狂,但是都過去了。」
她想打電話給他,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甚至想見見他,不一定非要做點兒什麼,就是見一見,像以前那樣,面對面地坐著,喝杯東西說說話,也很好。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閔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眼神里充滿了警惕,那是一個人看待自己不喜歡的,反感的,敵對的事物的眼光。
「你給我滾。」
「那你也不用在我手機上下這種東西吧,神經病啊。」閔朗終於把手機奪了回來,「我這就刪掉。」
……
前塵往事並不如雲煙:她和簡晨燁分了手,他有了新女友,她開了店賣飯糰,然後店又倒閉了,她先是欠了喬楚一筆錢,然後又欠了齊唐一筆錢……
「真的嗎!」蘇沁差點兒沒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看到齊唐點頭之後,她幾乎笑成了一朵花,「那我要個包,謝謝老闆!」
徐晚來怔了怔,是,她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反正不會是明天,也不會是後天,可能是兩個月後,或者小半年?
蘇沁看她認罪態度還不錯,便沒有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終於達成共識。
葉昭覺靜靜地坐在再次屬於她的位子上,靜靜地感應著咫尺之外那扇門背後的那個人的氣息,她現在不會承認,但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在拚命抵抗的那件事,已經不可逆轉地發生了。
她聲音比齊唐更大:「你也是受過西方教育的人,講出這種話來你丟不丟人?」
「任務完成得不錯,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儘管說。」齊唐心情大好,願意任由蘇沁勒索。
這是齊唐最不願意提起的往事,算得上是他的大忌。
Nightfall的名氣與日俱增,美女設計師徐晚來依然單身的消息在某些特定的圈子裡不脛而走,即便是先前不認識她的人,在聽到那些認識她的人談論她時,也會產生濃厚的興趣。
「多啊,當然多啊,你要是對自己有信心,也可以追追看啊。」
齊唐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儘管如此,她還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的表情。
她終究也有自我懷疑的時候:如果說我得到的一切都已經足夠,為何夜深人寂之時,心口仍有澎湃的疼痛?
但她的目光收回來時,閔朗就站在她面前,不超過五米,比月亮還要近。
「你就當回來幫幫我咯,你走了之後,我給他招了三個助理,全被開了,他太難搞了你知道嗎?」蘇沁一說起這件事就氣得牙癢,「也不知道是該說齊唐太挑剔,還是現在笨蛋太多,其中有一個還被騙子騙了幾萬元錢,自己又賠不起,最後還是由公司來賠償。」
葉昭覺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滿臉通紅之餘,辯駁也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你……你……不……不要亂講,我們沒……沒什麼好吧。」
像有一枚果核卡在喉嚨里,徐晚來好半天沒接話,要緊事?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但從前有關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要緊事。
很奇怪,經歷了前幾次有意無意的互相刺|激和互相傷害之後,她和邵清羽誰也沒有向誰道歉,誰也沒有向對方低頭,雙m.hetubook.com.com方都沒有鄭重其事地說過對不起,但是,她們和好了。
邵清羽沒有在葉昭覺家寄居太久,現在,她已經是汪舸的妻子,邵家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汪家有。
可是成年之後,她所具備的這些特質的優勢,開始漸漸顯山露水。
「算我借你的行不行?我現在沒法回去拿,又沒錢買新的。」邵清羽哭喪著臉,拽著旅行袋不肯撒手,「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葉昭覺站在門口,凝視著這四個字,齊唐創意。
葉昭覺笑了笑,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但心裏又確實很不舒服:「不關我的事。」
葉昭覺回想起自己初入公司那一陣子,大錯是沒有,但小錯零零碎碎也犯過不少。她從來沒有問過齊唐對於她的工作表現有什麼看法,因為,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個傻帽啊。
要想滿足生存之上的種種需求,感性是無力的,非得依靠強大的理性才行。
閔朗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你剛剛說什麼?肚子又疼了?」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葉昭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經歷的所有都沒有白費,那些苦痛和挫折讓你變得慈悲,而慈悲之心,讓你更懂得體諒他人的艱難,以及原宥的可貴。
她有點兒不確定,這些事情,究竟是她臆想的還是真實發生過?
這麼近,閔朗很清晰地看到了徐晚來臉上的眼淚,他呆住了。
「他當然會同意啊!」蘇沁眼睛瞪得老大,「他求之不得好不好,等等……」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你不會,以為,我傻到,沒察覺,你們的,奸|情吧?」
「不用送了,改天再來看你。」齊唐的聲音迴響在樓道間。
錦繡大廈B座23樓,出電梯之後便是那四個熟悉的黑體字。
當汪舸打電話來告訴邵清羽,他已經在葉昭覺家樓下等她時,邵清羽使出前所未有過的蠻牛之力,一把將葉昭覺推倒在床上,然後飛快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鏈,接著飛快地穿上鞋,逃命似的跑掉了。
齊唐打開門,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個忍俊不禁而又餘韻悠長的眼神,令葉昭覺瞬間啞然。
可自從那個早晨,他們在咖啡館分別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空前的轉變。
她的臉貼近他的臉,她的嘴唇貼近他的嘴唇,千分之一秒,閔朗聽見她說,「因為我賤,因為我一直愛著你這個王八蛋。」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夜幕,不知怎麼回事,今晚的月亮彷彿離地球特別近,一個又大又圓的黃色瓷盤懸挂在前方,似乎再走幾步就會正面撞上。
「平心而論,昭覺確實是個靠譜的人,她肯回來幫忙,我也輕鬆多了。」這番話是蘇沁的肺腑之言。
一瞬間,徐晚來握著手機,什麼都聽不見了。
正在這個時候,像是背景音一般傳來一個女聲:「幫我倒杯熱水,肚子疼死啦!」
「你還有點兒人性嗎?」葉昭覺拉開旅行袋的拉鏈,被邵清羽的自作主張給深深地震驚了,自己衣櫃里為數不多的幾件稍微像樣的,能穿得上檯面的衣服,幾乎全都被邵清羽據為己有。
「嘖嘖,條件這麼好,怎麼會單身?」
一晚上闖了兩次禍,邵清羽實在蹦躂不起來了。她不敢再繼續跟齊唐頂嘴,於是也沒和葉昭覺打招呼,自顧自地走進了卧室,「砰」的一聲,甩手關了門。
「是她吧。」喬楚冷冷地說,並不是發問,「你想去見她吧。」
回到無業游民的行業,葉昭覺閑散了幾天,又開始瘋狂地焦慮。
她也不知道。
「你來了?」她是真的震驚,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勝利者的快|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
邵清羽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來找葉昭覺,這個行為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這種把戲太過拙劣,齊唐一眼便看穿她的矯飾,邵清羽那句話,她分明是聽到了,不僅聽到了,而且還往心裏去了。
「我只是先替你頂著,你招到合適的人我馬上就走。」
「齊唐會給你買新的啊!」邵清羽幾乎是在哀號了,「你叫齊唐給你買新的啊!」
據她店裡的常客們講,她知書達理,對待任何人都周到客氣,即便從來沒有買過衣服,只是偶爾來喝杯咖啡的那些客人,她也一樣笑臉相迎。
「那個徐晚來,很美嗎?」
她不甘心,又打了兩次,仍然還是一樣的結果。
邵清羽膽大包天,竟敢踩他雷區,尤其可惡的是,偏偏還在葉昭覺面前。
拉鋸戰以葉昭覺失敗而告終。
鐵證如山,葉昭覺只能低頭認罪。
閔朗沒有馬上回到喬楚身邊,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腦海中有萬馬奔騰。
蘇沁回到公司,徑直向齊唐報告:「我說服她了,不過她並沒有意向長期待在這裏,我也許諾了她會一直物色更適合的人選。」
「OK。」
「你幹嗎在我手機上下這個啊?」閔朗伸手去搶手機,卻沒搶到。
他的聲音不大,聽得出猶疑,但最終還是堅決地拒絕了:「改天吧。」
她一出現在公司,立刻被同事們團團圍住,她有點兒感動。
從前葉昭覺在的時候還沒覺出些什麼,直到招來那幾個不省心的傢伙,她幾乎每天都要被他們連累,每天都要被齊唐罵一頓,想想都窩火。
她不敢多吃一口碳水化合物,日常飲食都以蔬菜水果為主,雖然每天都有新鮮出爐的餅乾、甜點、蛋糕被送來工作室,可是她連碰都不會碰一下。
「你給我閉嘴!」
「好啊,那你也別找我。」
他們倆爭執的時候,葉昭覺一直沒有插嘴,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意外地,又重新回到了齊唐創意。
一種非常糟糕的預感迫使閔朗開口追問:「下次是什麼時候?」
她們心照不宣地繞過了原本存在於彼此之間的芥蒂,隔閡,關於新年夜,關於何田田和蔣毅,她們隻字不提。
喬楚忍著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其他時間你愛跟誰在一起我管不著,但是我生理痛的這幾天你一定要陪著我。」
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在壓抑了這麼多年之後,終究還是由閔朗自己親口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她以為是信號不好,預備重複一遍,這時,閔朗講話了。
齊唐心裏恨不得殺了邵清羽。
她眼珠一轉,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作為還擊:「你年輕時候干出來的事比我可過分多了,我至少沒有醉醺醺地去搶別人未婚妻吧。」
「我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來就不是。你當然,值得,跟比我好一百倍的男人在一起。」
徐晚來氣急攻心,我不過是想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而已。
謹慎小心,步步克制的兩個人,好不容易各自往前邁了一點兒,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距離一下子又被拉開了。
像兩個成年人應有的樣子:讓過去真的成為過去。
她手腕上的鐲子在月光底下散發著寒冷的光。
承認自己愛他,承認自己的內心需要他,這太不符合徐晚來一貫的行事作風,她自作聰明地認為,用一個最世俗的詞語去定義他對她的意義,便能夠使自己所有過分的行為變得合理。
是啊,過去,即便她再忙,再累,再相隔兩地疏於維繫,閔朗總是會隔一小段時間便主動問候和關和_圖_書心她。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那不妨深入地八卦一下老闆的感情進展:「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啊?誰主動的?應該是齊唐吧,我分析了一下哦……」
邵清羽嚇得立刻噤聲。
果然是。
走到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她絕不能感情用事,毀掉自己的心血。
喬楚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打開App store下載了一個專門記錄女孩生理周期的APP。
那些欣賞她、仰慕她的人,誰也看不出她只是一個來自工薪階層,平民家庭的小孩。人人都當她是天生的「白富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走了一段很遠,很遠的路。
一切確實真實發生過。
他瞪了她一眼,卻又被她瞪了回來。
在離開Nightfall之前,她凝望著工作室里陳列著的一件件時裝,凝望著巨大的穿衣鏡里自己的面孔,會有那麼一些時刻,排山倒海的窒息感,緊緊地扼住她的喉嚨。
……
齊唐被她的態度弄得很惱火,女生就是這麼麻煩,明明心裏在意得要死,偏偏硬是要裝出一副I don't care的樣子。
就像一個先前轉學走了的人現在又轉學回來了,班級還是從前的班級,同學還是從前的同學,你不需要硬著頭皮自我介紹:「我叫×××,來自×××。」
我有什麼辦法!
葉昭覺正在喝水,聽到這句話差點兒連杯子都砸了,她轉頭憤恨地瞪著齊唐,一種虛張聲勢的憤恨,一種被人猜中了心思的憤恨:「胡說八道!」
她此話一出,頓時,齊唐的臉色鐵青,他一語不發,只是指著邵清羽。
電話響了很久,語音提示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本子封面貼著一枚小小的便箋條,那上面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歡迎回來,即便只是暫時」。
是的,她一貫都有做某件事情之前先制定計劃的習慣,從小就擅長自我管理:今天記多少個單詞,做多少張模擬試卷,看多少頁書。計劃完成之前,無論有多疲倦,她都不允許自己休息。
眼前這個卸了妝,面目素凈的她,跟當年那個哭著說「反正你以後活成什麼樣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高中女生重疊在一起,他幾乎就快要分不清楚了。
可是,如果直接去白灰里……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可以,那也太卑微了。
「那我們說好了,你回來幫忙。」
這種眼光讓徐晚來感到憤怒,她不甘示弱地回敬道:「我求你來了嗎?」
「昭覺,就當我求求你咯。」蘇沁噘起嘴,一副「么么噠」的樣子,「招不到合適的人,那份活兒就得我來干,你忍心看我累死嗎?」
「那你以後都不要再找我。」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便已經這樣做了。
「你爸只是斷了你的經濟來源,算很客氣了。你要是我親妹妹,我都要揍你。」
「可是……」葉昭覺為難極了,一方面蘇沁實在太過誠懇,可另一方面,她又不便將自己和齊唐的關係告知蘇沁,心一橫,把齊唐推出來擋槍,「齊唐不見得會同意啊。」
難道還會有人不喜歡這樣的一個女生?
先是邵清羽,接著是齊唐,現在又加一個蘇沁,葉昭覺實在招架不住了。
她沉吟著:「我,今天不忙,要是你有空的話,碰個面,去吃點兒東西?」
它有制度,亦有規則,不近人情,卻也獎懲分明,它比童話殘酷,卻比命運仁慈。
「利益」,她一直自欺欺人地用這個詞定義閔朗在她生命中的意義,雖然她明明知道,這不是事實的全部。
氣氛僵持了片刻,葉昭覺假裝才回過神來:「咦,你們吵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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