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少了個人，房子突然一下就變大了，他總覺得不是這裏少了點兒什麼，就是那裡缺了點兒什麼，再多的傢具電器都填不上那些空缺。
齊唐一動不動，也平靜地看著她。
「我和陳汀一塊兒弄的那個工作室已經裝修完了，我跟你說，我真是累慘了，陳汀是處女座……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超級挑剔，裝修工人都快被她弄瘋了……不過效果真的很棒，而且她把這個工作室看得很重要，所以我心裏也更踏實了。
下一個盒子，現在就置於她雙手之中，而她並不急著打開。
兩隻手的指甲被她摳得越來越禿，已經摳不動了，這時，她一抬頭，看到了喬楚。
「我並不覺得他這樣做很偉大……」葉昭覺往前探著身子，她急切地想要讓喬楚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我只是認為，他愛你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你應該知道。」
齊唐有點兒驚訝，他沒想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一時竟陷入了被動中。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預感，出於直覺，他告訴自己，現在是一個很關鍵的時刻，不要輕舉妄動。
每天回到家裡，上了飯桌，他一抬眼就看到那個空位子。
他的耐心也不太多了，速戰速決吧，就在他剛想要說話的時候，Frances搶先開口了。
「化妝品那些，也都送你吧，不然過期了也是浪費……」
「嗯……」葉昭覺咬著下唇，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圓場，她的朋友們不是來不了，就是來不了，還真是有點兒尷尬。
「你來啦。」喬楚倒是很輕鬆，她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葉昭覺的紅唇，「這個顏色很好看，是不是Chanel的絲絨？」
「還有一個好消息，清羽懷孕了！對啊，我們大家都很高興，而且！而且！她爸爸也接受她和汪舸了，沒辦法嘛，父母總是會讓著孩子啊，她爸還送了套房子給他們，還請了專人照顧她，現在她婆婆也沒那麼累了。
「閔朗……」她的話里有著明顯的躲閃，「他去外地了，要待好一陣子，等他回來我叫他一起來看你。」
她不斷地在向喬楚彙報著其他人的生活境況，語速又快又急。
現在，清羽終於回來了，還懷著身孕，這意味著，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做外公了。
Frances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這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他原本以為，要她承認這一切會花上一些時間，可現在，措手不及的那個人反而是他。
其實葉昭覺還是很不習慣這樣的社交方式，怎麼說呢，她老覺得這有點兒虛情假意，但一想到這些人都是她將來的客戶和潛在客戶，她便還是壓抑著這點兒抵觸情緒，微笑而客套地一一招呼。
看到刻骨銘心愛過的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覺得很無力，又很可笑。
喬楚心裏很明白，昭覺是在趕時間，她要說的話這麼多，可是時間這麼少。
滾滾紅塵，這世間確有它的污穢不潔，但因為人間這點公平，所以我們才可以說，對於命運，我永不絕望。
在秋天的月光下，她想起很多。
「夠了！」她連忙打消腦袋裡的念頭，陳汀要是知道後面一句是「眼看他樓塌了」，肯定非掐死她不可。
但是，這對他已經不具備絲毫吸引力。
「昭覺，過來……」陳汀在不遠處向她招招手，待她走近之後，陳汀逐一向來客介紹，「這是葉昭覺，Marry Me首席化妝師，也是我的合伙人。」
回來之前，她主動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明確地提出兩個條件，「我要和汪舸一起回來」以及「我回來的時候，姚姨不能夠在場」，她一邊打電話，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身體深處有種強勁的力量在支撐著她。
齊唐和-圖-書
對著面前那個空掉的咖啡杯發了很長時間呆。
喬楚的眼睛慢慢地聚了光，也聚了淚。
他只要像從前一樣，耐心地等著，等著就好。
「沒辦法啊，你每次都是在這麼冷的天氣里穿。」齊唐靜靜地從她身後走到她旁邊，「你為什麼不邀請我？」
所有人都穿得閃閃發光，尤其是女生，個個都妝容精緻得可以直接拉去拍硬照。
「該處理的事，我都處理好了。」齊唐慢慢地說。
胸針，是陳汀送的那枚，裙子，是齊唐送的那條。
「簡晨燁跟那個女孩子分手了……當然不是因為我啊！她說她要去追尋人生的意義，這關我什麼事啊！」
她沒有說一句關於道歉的話，可是她的哭聲中已經表達了全部的懺悔。
她湊到齊唐的耳邊，鼻息輕輕撲在他的臉上：「我以前說過，你一定會忘了我，那時你不肯相信，現在，我們都知道了。」
「心血來潮跟你開個玩笑唄，順便想要驗證一件事。」她的冷笑褪去了，現在換成了一種悵然若失的表情，雙眼彷彿瀰漫著霧氣。
儘管這很徒勞，但他還是在重複著：「不要哭了，別難過了，你回家了。」
Party散場之時已經是後半夜，所有客人都走了，陳汀昏昏沉沉地等著代駕，對葉昭覺說：「待會兒先送你回家，別收拾了，明天約個保潔吧。」
要怎麼形容這一刻的感受，她覺得，就像是明面上的浮冰都已經被撈乾凈。
她等待了幾秒鐘，無比漫長的幾秒鐘，然後，她聽見父親在電話那頭說：「好。」
「你總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當然，這個毛病我們倆都有。」
儘管看不見，但齊唐感覺到了墨鏡鏡片後面那兩道冰冷的目光，極不友好。
舊物件，新生活。
邵清羽是拉著汪舸的手走進自己家門的。
過去，她偶爾也覺得父親顯得有點兒上年紀了，但她一直很單純地認為，都怪他自己找了個過分年輕的老婆，他本來沒那麼老，就是因為站在姚姨旁邊，被襯老了。
「不會，中文名也不會。」齊唐笑了起來，「你呢，錢存夠了嗎，欠條我可還留著。」
她把咖啡喝完，站起來，戴上墨鏡，很好，她的殺氣消失了，恢復了往常的嫵媚妖嬈，隨時能迷倒任何一個她想要對其下手的男人。
現在，這座孤島不再遺世獨立，但是她說不好，此刻旁邊出現的到底是暫時停靠的船，還是另一座孤島。
而現在，她要拆下一個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罷了，年輕人的事，隨他們自己去吧。
「知道或者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意義呢？」她以不易覺察的幅度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有些事情過了那個時間點，就沒有人會在乎了。
她又細看了一番，那眼神讓邵凱既不安，又不自在，原來是多了一副眼鏡。
「沒邀請你，你不也還是來了？」她輕聲說。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母親去世的那個下午，去醫院路上的那一路紅燈，早在那麼久以前，她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這一位至親。
她想過，只要父親流露出一丁點兒輕蔑的神色，她馬上轉身就走，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回這裏。
當這個想法一出現，她便崩潰了，與此同時，她原本所堅持的立場便開始一點點潰散，坍塌。
服務員將咖啡送上來之後，她幾乎是一秒鐘都沒有等待，顧不得燙，端起來一連喝了好幾口。
「無所謂，再交新朋友就是了。」陳汀聳聳肩，又往T區補了點兒粉，她喝了不少酒，面色酡紅，正要打開洗手間的門時，她又退了回來，「剛剛人多，沒找著機會跟你說，裙子很美，配這枚胸針恰恰好。」
陳汀已經睡意朦朧，也就沒
和*圖*書再堅持，過了一會兒，代駕到了，葉昭覺攙扶著將她送上車，又叮囑了幾句。
「人生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對不對？」
她站起來，決然地轉過身，沒有回頭。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笨拙地哄勸著她：「不要哭了，清羽，你不要哭了。」
喬楚的神色和語氣都很清淡：「你最近怎麼樣啊，說說唄。」
短短几十分鐘，她的微信已經新增了數十位好友。
她站在Marry Me的門口，抬起頭來仰望著月亮，Party上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還殘留了一點兒在她的耳道中，發出輕微的嗡嗡的聲音。
出門前，她將鏡子里的自己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眼神凌厲如同最苛刻的面試官，反覆質詢自己：還有什麼細節需要修飾嗎？
他站起來，指了指餐廳：「清羽，先吃飯吧……」頓了頓，又說，「汪舸，你也來。」
用我所有，換我所想，付出十厘，收穫一分。
這次終於不會再「差一點點」了，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不知為何，竟有淡淡鼻酸。
邵凱尷尬地笑了笑：「這是老花鏡，早就戴了，是你以前沒注意。」
「我現在就過去。」他掛掉電話，面容平靜得就像一片湖水。
直到說完簡晨燁，葉昭覺停下來了，她說不動了。
她的皮膚蒼白得像紙一樣，頭髮剪短了很多，下巴上長了兩個小痘痘。
「孩子不是你的？」
她看起來比以前更瘦了，似乎連胸部都小了一罩杯，被銬上的雙手一伸出來青筋畢現。
她的臉上有一種孩童般的神情，像是搞不懂這個世界，又像是完全搞懂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她不想讓其他人和她一起去，原因很簡單，她就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喬楚狼狽的樣子。
那個無法迴避的名字，終於到了葉昭覺的唇齒之間。
命運給她十個盒子，前面幾個拆開全是空的，她曾經為之憤恨過，久久不能釋懷。
話都說開了，場面沒有太難堪，但情義卻也一點兒都不剩了。
邵清羽坐在沙發上，姿態竟然真有幾分像一個客人，她四處環視著，屋子裡還是老樣子。
「噢，不必了，」喬楚還是那副清淡的口吻，「非親非故的，不要麻煩他。」
上午十一點的陽光底下，一切矯飾和偽裝都無處遁形，她的眼睛里有一種殺氣，像是對什麼事情失望到了極點。
邵清羽離家出走的初期，他嚴禁家中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就連小女兒怯生生地問一句「姐姐不回來了嗎」都要被他狠狠地罵一頓。
突然之間，她肩上一暖，這外套上的氣味，她太熟悉了。
「我都等了這麼久了，無所謂再多等幾天。」
「齊唐，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很愛看一些關於動物的紀錄片。有一次，電視里播了一段關於北極熊的片段，旁白說，全球變暖威脅著北極熊的生存，那個播音員的聲音很好聽，他還說，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北極熊快跟不上了……我看著畫面里的那頭北極熊，從一塊冰上跳到另一塊冰上，當時，我覺得自己就和它一樣。」
直到此刻，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也錯了，她甚至認為，父親的極速衰老，這件事，她要承擔相當大的責任。
老朋友們都來勸過，晚輩如齊唐也來當過說客，就連妻子，他當然知道她是裝模作樣，也假惺惺地為清羽說了幾句好話。
按照算命大師給出的吉日，Marry Me新娘造型工作室在即將進入深秋的時候，順利開張了。
晚上休息前，路過清羽的房間，他總會停一停，儘管知道裏面沒有人，卻也不敢進去。
她終於摘掉了墨鏡。
和*圖*書「你為什麼要戴眼鏡？」她茫然極了，語氣就像小時候問父親「彩虹是怎麼形成的呀？」或是「毛毛蟲為什麼會變成蝴蝶呢？」
齊唐忽然想到，或許這也算是舊相識的好處，因為從前經歷過更激烈更不堪，相比之下，現在的情形真不算什麼。
「快了，還差一點點，你再等等。」
齊唐心裏有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他必須承認，Frances依然很美，或許是他前半生認識的、見過的異性中最美的一個。
你要笑得自然點兒，要讓她覺得你是很開心的，不要老讓她覺得你過得不好。
她們三五成群，拿著自|拍神器或是打開美顏相機，先自|拍無數張，然後甲跟乙合影，乙又叫上丙，再算上丁，大家為了在鏡頭裡爭奪對自己最有利的角度，調整位置的時間都比拍照時間更長。
見到喬楚之前，葉昭覺一直在摳指甲，摳完左手摳右手，停都停不下來。
邵清羽從踏進屋裡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直沉默著，不肯說話。
所有的喧囂都像潮水一樣退去，她是這天地間的一座孤島。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喬楚聽完，笑了一下，像是聽到一個特別幼稚的故事，笑容里有種「懶得跟你計較」的意味。
「你的朋友們呢？沒來嗎？」
她太傷心了，離家以來，她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她一直理直氣壯地認為是父親太勢利，太封建，太不講道理。
像是要極力安慰自己一般，他又想到，好在家中略微還算有些財勢，萬一將來事實證明清羽選錯了人，總不至於無路可退，比起很多婚姻不幸、自家條件又不太好的女孩子，清羽還算是有點兒後盾。
這是她從小就有的壞毛病，大概是從前把低分試卷拿回去給家長簽字時養成的習慣，只要心裏一緊張，就無法控制自己。
汪舸束手無策地看著自己年輕的妻子，他擔心這樣強烈的悲傷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可是他又無法為她分擔哪怕一點兒痛苦。
有那麼一個瞬間，葉昭覺誤以為那滴淚就要順著喬楚的眼眶落下來了，可是，很快，它不見了。
葉昭覺的心一直往下沉，她克制了一會兒，但終究沒有克制得住：「他是愛你的。」
她不說話，初次見面的，她的父親和丈夫，也只好跟著一起沉默，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先前還是敵對的關係，在這個時刻卻形成了某種微妙的默契。
雖然暫時身陷囹圄，但長久以來折磨她的事情……都灰飛煙滅，不存在了。與從前欲生欲死愛著閔朗時相比，她反而覺得，自己現在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她怔怔地望著喬楚，如果不是因為環境限制，此刻的氣氛多像是往日的下午茶時光啊，聊聊彩妝、衣服、紅塵俗世男歡女愛之類的話題，膚淺又快樂。
「真的，」葉昭覺心一橫，她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急於說服喬楚，「他賣掉了79號，把錢全部賠給了徐晚來，自己什麼也沒有留……」
「這有什麼錯嗎？」Frances繼續冷笑著，「你不是很了解我的個性嗎，我就是這麼自私呀。」
為了不辜負葉昭覺，喬楚一直默默地聽著，間或插上一兩句「真的嗎」或者是「那太好了」。
起先還是流淚，慢慢地，那哭聲越來越大，毫不克制，到後來便成了號啕。
她好像突然才反應過來，那個強勢的、蠻橫的、獨斷專行的父親早就開始衰老了，而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說完之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的平靜不是裝的。
她靠過去，輕輕抱住齊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受這個現實。
葉昭覺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好了，別哭了，待會兒睫毛膏花了多難看啊，你現在ｈｅｔｕbook•cｏｍ•ｃｏm可是專業化妝師了。」她在玻璃那邊輕聲地安慰葉昭覺，「好好照顧自己，替我謝謝齊唐。」
即便如此，她還是捨不得進到裏面去。
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滯留在機場或者碼頭，不值得惱怒或是痛苦，但有點兒茫然，在下一班航班或輪渡到達之前，他允許自己短暫地沉浸在這種情境中。
果然，我就知道，這個家有我沒我一個樣，她心裏一動氣，情緒便有些波動，目光從四面八方收回來，投到了父親的臉上。
溫度太低了，她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似乎變得極薄極脆，彷彿稍微戳一下便會崩成無數碎片。
想到這裏，彷彿有千萬根針在扎她的心臟。
她說完之後，終於轉過臉來，平靜地望著齊唐。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是啊，兩個聖誕，兩個元旦，兩次春節……一下就過去了。」喬楚笑了一下，有點兒悲涼，又有點兒玩世不恭。
Frances語含譏誚，她挑起一邊嘴角，笑得很輕蔑，「你剛到那邊，我就得到消息了，怎麼說呢……齊唐，我的人緣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好一點兒。」
可是葉昭覺笑不出來，她一直強忍著，拚死地強忍著才沒有流淚，到此時，她終於控制不住了，兩行清淚悄然落下。
他完全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的，他蓄積了全身的力量，一拳打出去，卻打在了空氣中。
葉昭覺向陳汀請了一天假，她要去看喬楚。
「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我想再在這裏待一會兒。」葉昭覺拿了一條濕巾貼在陳汀的臉上，柔聲說，「回去好好休息。」
喬楚的臉漸漸變得柔和，她的嘴角動了動，一個輕盈的笑浮現在她的面容上。
她與閔朗告別的那個夜裡，同時也將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革除。
「齊唐，我原以為你真的成熟了，其實你還是搞不懂女人心裏想什麼。」
「昭覺，你有我家的備用鑰匙，房子就拜託你幫我照看了，你交物業費什麼的順便幫我也交一下，錢包我留在梳妝台左邊的抽屜里，銀行卡在錢包里，密碼你知道。
蘇沁打來電話：「下午的會議，你參加嗎？」
她雙手捂著臉，眼淚順著臉頰一路往下。
「陳汀叫我來的，跟你可沒什麼關係。」
她心裏那個窮凶極惡的女孩兒，終於平靜了下來。
還沒來得及說話，葉昭覺喉嚨深處已經湧起了哭腔。
並不覺得後悔，也沒什麼遺憾，再來一次大概還是會重蹈覆轍走到這麼同歸於盡的地步，可是她心裏空蕩蕩的，僅僅只是覺得，愛不動了。
她說的謊，那麼單薄，那麼容易被揭穿，可是他卻費了大力氣去證實這件事，不外是因為心底深處，還有些許悲憫。
「拜託你好好打扮一下行不行？」言猶在耳，喬楚以前老是嫌棄她不修邊幅，這次可要讓她沒話說才行。
店名是陳汀取的，她半是哀怨半是玩笑地解釋說，因為從來沒有男人對她說過這句話，所以，她現在要用這個名字報復命運開的玩笑。
放下咖啡時，她吐出一口氣，看起來終於清醒了一點兒。
邵清羽呆住了，父親的話像一記悶棍敲在她腦門上，過了片刻，她發覺自己哭了。
下一班航班和輪渡很快就來了。
工作室的裝修終於完成了。
「還會有下一個英文名出現嗎？」
「還有，我所有的包包都可以借給你背……不過你要愛惜一點兒啊，尤其是那個小羊皮的，別給我弄破了。衣服嘛，你想穿也可以穿，但記得看水洗標，該乾洗的一定要送去乾洗店洗，別為了省錢在家自己拿洗衣機洗！
時間真的到了。
每個人都有種拿自己當明星的架勢，每個人都有種莫名其妙的偶像包袱。
不愛了，耗完了，熊熊大和圖書
火過後只有灰燼，愛情也是一樣。
這是她第一次去探視喬楚，她希望自己能傳遞一些好的能量給她。
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誰為清羽說話他就甩臉色給誰看。
不知道為什麼，她是如此貪戀人生中這片刻的清涼。
她希望在打開這個盒子之前，她已經能夠真正理解自己的命運。
「不是啦，就MAC（魅可）那支啊，你陪我一起買的。」葉昭覺也很輕鬆，卻是裝出來的。
她沒有回頭，面無表情，但聲音是笑著的：「是不是我每次穿這條裙子，你都得搭上自己一件外套？」
邵凱望著女兒，還有自己原本完全不打算接受的女婿：他們有著成年人的外表，可是內里卻還是兩個孩子。
自始至終，她一個字都沒有提閔朗。
不僅如此，她還弄了一個聲勢浩大的party，邀請了許多S城的紅人。
她用了疑問句的語氣，卻又似乎並不需要誰給她一個答案。
「快開業了，陳汀找大師算過日子……我平時也可以接些私活，她不限制我，不過工作室也會相應地抽一點兒傭金，挺合理的，我沒意見。
她經歷的所有，赤貧的童年，激烈的青春，破碎的初戀，被損耗、被欺騙和折辱的生活，從前她的眼裡只看得見這些，心裏也只記得這些。
Frances用手擋著面部打了個哈欠，她一直沒有摘墨鏡，這樣才能掩蓋住她因為睡眠不足而微腫的雙眼。
可是今天姚姨不在，而他的疲態卻仍然如此昭彰地被她看在眼裡。
秋天的月亮，就在他們身後很近的地方。
「不是。」
在洗手間補妝的時候，陳汀忽然察覺到今晚到場的人幾乎全都是自己邀請的賓客，葉昭覺的朋友們呢？
「曉彤，」他還是堅持叫她這個名字，「真的是因為他破產，你才提出離婚的嗎？」
車開走了，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輕聲問。
咦？她心中隱約有個疑問，哪兒不對勁？爸爸怎麼看起來和以前有點兒不一樣？
她哽咽著說：「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我保證！喬楚，你要打起精神來，兩年，很快就過去了。」
這些無關痛癢的人和事情，這些喬楚根本就不感興趣，也不在乎的閑雜人等，被葉昭覺用來做擋箭牌的談資和話題，終於耗光了。
「你去了一趟英國，為了弄清Nicholas和你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你居然不計前嫌，找人聯絡了我丈夫，不對，現在是前夫了……結果不僅做了DNA鑒定，還意外地收穫了我離婚的真相。現在你大概已經收到鑒定結果了，所以底氣十足地約我出來，打算當面戳穿我，好好欣賞我驚慌失措的樣子……」Frances氣定神閑地說著這番話，語氣平穩，不帶任何情緒，「我都說對了吧，齊唐？」
想起昔日的種種，葉昭覺的眼睛有點兒枯澀，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對著鏡子努力地調整面部肌肉。
她說完這些，探視時間差不多也就到了：「嘿，搞得像託孤似的。昭覺，當初借那個電吹風給你的時候，我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借出一個好朋友，謝謝你來看我。」
這天她早早起來，特意認真地化了個妝，又在衣櫃里反覆挑選了半天，覺得穿哪件都好，又都不好。
他們互相端詳了對方很長時間，像是要從時間手中奪回一點兒什麼，是什麼呢？齊唐靜靜地想，悲哀的感受比他思索的結果更先浮出水面。
隨著她離家的日子越來越長，邵凱的怒氣消減了不少，而牽挂和擔憂卻與日俱增。
葉昭覺據實以告：
葉昭覺恍惚間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原來是Nightfall開張的那天，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