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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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元被我這個樣子完全嚇傻了,認識這麼久以來,她從來沒有見我難過成這個樣子。豈止是她,在我自己的記憶中,我也從來沒有為什麼事情哭得這麼傷心欲絕過。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顧辭遠,我不像陳芷晴那麼有勇氣,也沒那麼笨,我不會用賤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他聳聳肩:「今天不去麥當勞了,今天去吃餃子吧!」
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我會想起我媽?
我冷冷地看著他,這一刻,我真的很想把他偽善的面具撕下來,我真的很想一刀捅進他的胸膛!
也對,人家也說了,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幹嗎要聯繫我?
「我跟她真的沒什麼,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多想……」他這些廢話聽起來那麼蒼白,看著我的表情,他難道還不明白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是徒勞的?
我媽一大早接到我電話明顯有些驚慌,她還以為我那個破性格又捅出什麼天大的窟窿來了,結果一聽是手機丟了明顯鬆了口氣:「行了,破財免災,回頭我去給你打錢再買一個就是了。」
發完這條簡訊,我深呼了一口氣,準備去超市買些生活用品,剛走出幾步,手機響了。
從古至今,明月高掛在蒼旻之上目睹了這個塵世多少醜惡的真相,又見證了多少人從至親走向了至疏。
時間在此刻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意義,公寓頂上的燈亮了,他逆著光,我漸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媽對她這個做法非常無奈,她總是跟老人說:「錢很髒的,有細菌。」
原本守在急救室外面的杜尋看到他走過來,一語不發,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邊顧辭遠已經明顯有些醉了,沒人看著還真不行,杜尋嘆口氣,只得任由筠涼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揚長而去。
我忽然很想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不清楚,就是特別想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挨罵都沒關係。
她也看明白了,今天這場架,誰也拉不住了。
陳媽媽在蘇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杜尋拚命,她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惹來了很多病友和醫護人員的圍觀。
坐在計程車上,筠涼掏出手機來想打給那個被她深深刺傷的好朋友說聲對不起,卻又忽然想起來她的手機已經砸碎了,手指無意識地一路順著電話簿撥下來,最終停在了沈言那一欄。
其實在關上宿舍門之後,她也哭了。
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那一刻,忽然覺得心臟都不會跳了。
我說過,我很容易口不擇言,但這番傷人的話卻像是已經在心裏修繕了千百遍似的,連我自己都有些詫異:莫非我早就想譴責筠涼了?
筠涼也猛地一下站起來,表情里有掩蓋不住的盛怒:「宋初微,現在說你的事,別扯到我頭上來!」
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手術之後,注射在身體里的麻醉劑功效全退去了,劇烈的疼痛到了這個時候才發作,原來可以痛成這樣,原來我根本承受不住。
我剛要走,那個人又對我說:「他這幾天好像病了。」
袁祖域拿著菜單翻來覆去地看,問我想吃什麼餡兒的。我說我什麼都不想吃,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裝什麼肝腸寸斷啊,你不知道一句話啊,好玩不過嫂子,好吃不過餃子,吃!」
說得也是,命運為什麼總是要安排他目睹我不那麼美好的一面呢,我偶爾也是光彩照人的呀!
多年來我的叛逆、她的無能為力讓我們之間始終橫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不知道在和-圖-書她有生之年,或者在我有生之年,有沒有徹底握手言和的可能。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跟你不一樣,你願意給杜尋機會……我不願意給顧辭遠這個機會,一次不忠,百次不忠,筠涼,你聽著,今天杜尋他可以為了你這樣對陳芷晴,來日他也就可以為了另外一個人這樣對你!」
斑斕的燈光擦亮了夜,可終究還是會被空曠蒼穹的黑所吞沒。
「哐啷」一聲,一隻酒瓶子砸在地上,顧辭遠紅著眼睛衝著臆想里的宋初微吼:「你真是個腦殘啊,早知道你連解釋都不聽就分手,老子那天晚上還不如把她上了!」
「在一起這麼久,除了這個手機,我不欠你任何東西,現在手機也還給你,我們一刀兩斷。」
筠涼站在杜尋的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震怒的陳教授掌摑,除了捂著嘴痛哭之外,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幾天沒見,筠涼的面容憔悴得彷彿換了一個人,她往我身邊一坐,終於似靈魂歸位一樣恢復了一點精神,看著垃圾桶里堆著我擦過眼淚、鼻涕的紙巾,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初微,顧辭遠找我說了……」
陳媽媽被她口中「沒有教養、沒有道德的小婊子」氣得再度暈了過去,已經恢復了神智的陳教授把杜尋和筠涼趕出了醫院,杜尋看著他彷彿在一瞬間變得佝僂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歌播放到最後,顧辭遠心裏將那句話後面的問號改為了句號:別人都那樣做,我們不可以。
很小的時候就會背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我吸了一下鼻子,聲音里的鼻音很重,聽起來悶悶的:「我沒事,你睡吧。」
這個手機還真是多災多難……這次,不用麻煩袁祖域的同事了……我悲傷地想。
在他上班的地方,我沒有看見他,隨便選了一款手機付款之後,我問那個上次幫我修手機的人:「袁祖域呢?」
在他結結巴巴、斷斷續續想要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的時候,我已經動作麻利地把手機關機,取出手機卡,然後把空殼子伸到他面前:「還給你。」
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過了很久,才用顫抖的聲音問我:「初微,你來真的?」
我就是這隻野獸,此刻面對筠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滴滴答答落下來。
我「嗯」了一聲之後就掛掉了電話,唐元元有些奇怪:「我又沒催你,多說兩句啊。」
只是在查看林暮色的相冊那天,無意中看到袁祖域的簽名檔上說他的手機出了一點問題,信息全是亂碼,大家有事的話直接打電話。
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我看著對面的燈不停地換著顏色,身邊的路人過去又過來換了好幾撥,可我就是挪不動腳步。
她想了想,撥了過去,三聲之後一個溫和的男聲接通了電話:「喂?」
唐元元本想拉我,接著又想拉筠涼,可是最終卻怯生生地退到一邊去。
他拉住她一點一點下滑的手,輕聲說,不可以。
血一點一點順著他的臉往下滴,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萎縮了,甚至,不見了。
翻譯成中文是:別人都那樣做,我們為什麼不可以?
關掉宿舍的大燈沒多久,唐元元就發出了輕微的鼻息。我知道我不可能睡得著,索性起身輕輕關上門,出去走走。
雖然不是頭著地,但是脊椎摔斷導致下半身終身癱瘓這個後果,簡直是生不如死。一夜之間,她的父母彷彿老了數十歲。
是筠涼在這個時www.hetubook.com•com候站出來,擋在他的前面,昂首挺胸地對著陳芷晴的父母說:「有什麼就沖我來,有什麼事情你們沖我來啊!」
餃子端上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他用辣椒、醋和醬油替我調好了佐料推到我的面前,自己揚揚得意:「靠,完美的比例!」
沒有了手機,不知道可以去找誰,只好在月光下茫然地走著,然後忍不住嘲笑自己:就算手機還在,這個時候你還能夠找誰?
杜尋鼻腔一酸,傷口也不洗了,緊緊地把筠涼摟在懷裡,怕被他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睛。
這是多少年來第一次對一個人提起這個稱謂,別人說得那麼順暢的兩個字,為何我說起來卻需要這麼大的勇氣。
他敲的力度很有分寸,說真的,那一下我真的有點感動。
可是一想起我媽,眼淚忽然洶湧而出。
顧辭遠沒注意到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微妙的表情變化,他捶胸頓足地號叫:「宋初微那個白痴,蠢貨啊……」
中午下課之後我把卡插|進ATM機,上面的數字讓我心裏難受了一下。
負責煮餃子的是爸爸,每次我眼巴巴地站在一旁垂涎欲滴的樣子都會惹他發笑:「初微啊,急不得,加三次涼水之後煮出來的餃子才最好吃啊。」
筠涼拿出紙巾給杜尋,又返身去路邊的便利店買來兩瓶礦泉水給他洗傷口。
她靠近他,拉下外套,卻在最後關頭被他的雙手制止了。
世界這樣漠然地洶湧著,卻都跟我無關。
不只是跟她,還有跟筠涼……想起筠涼,我又陷入了沉默。
袁祖域咳了兩聲之後,很尷尬地說:「我自己會刷機,已經弄好了。」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的顧辭遠看到筠涼一個人出現在門口時,氣得仰起頭幹掉了整整一瓶虎牌啤酒。筠涼落座之後,藉著光,杜尋看到她臉上一片潮濕。
從下午看到林暮色的相冊里那些在古鎮拍的照片之後,我就一直處於一種封閉的狀態。
我一聲冷笑,要多惡劣的程度才稱得上惡劣呢?看著筠涼眼睛底下一圈深黑,到底不是十六歲了,熬夜的痕迹已經掩蓋不住了。
已經是第幾天了?筠涼還沒有回過宿舍,看到我提著兩瓶酒鬼酒跌跌撞撞地推開門,原本在一邊聽歌一邊做面膜的唐元元驚訝地摘下耳機、扯掉面膜,醞釀了半天才問我:「宋初微,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機械地將其中一張另存在桌面上,然後打開PS……這個軟體還是顧辭遠幫我下載的,雖然他教我的那些我並沒有完全學會,但是一些菜鳥級的功能我還是基本掌握了。
「啊……」筠涼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啊……我找沈言。」
坐在公車上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袁祖域,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那小子也很有骨氣,也沒聯繫過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哭得開始打嗝了,喝了她倒的那杯白開水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又被推開了。
「你是……」筠涼突然想起,曾經聽宋初微說過,沈言現在有男朋友了,下一秒,她想起了那個人的名字,而對方正好也自報家門:「我是黎朗。」
從六樓跳下去毫髮無傷那只是武俠小說里的情景,事實上,陳芷晴傷得非常嚴重。
我仰起頭來,淚流滿面地看到窗外那輪明月,它的邊緣是毛茸茸的光芒。
眼淚怎麼會有這麼多,怎麼會流了那麼久之後還沒有流光呢?
帶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屈辱的心情,杜尋從那些指指點點的人中間走到陳媽媽的病床前,還沒靠近,就被她順手操起旁邊病友的杯子砸中了頭。
沒見過這麼冥頑不靈、頑固不化的白痴,我腿也站麻了,索性二話不說把手機塞到他的手裡:「不好意思,我本來想直接還錢給你,但你知道的,我沒錢,我什麼都沒有。」
我記得那個時候奶奶的身體還沒有很差,她總會裝腔作勢地把幾枚硬幣包進餃子里,然後故作神秘地跟我說,如果吃到包有硬幣的那些餃子,就會有好運氣。
「你聽我解釋……」顧辭遠急得滿頭大汗。
第一口餃子咬下去,我的眼睛忽然像兩口清泉一樣汩汩冒出泉水來,袁祖域一看我這個鬼樣子,大概又以為我想起了顧辭遠吧,所以做出一副要拿筷子敲我的頭的樣子——「慢著……」我擋住他的手,「我不是為了那個賤人,我是……想起……我爸爸了。」
那似乎是我一生之中所經歷的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這個世界上最能夠令你悲痛的、最能夠傷害你至深的,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親人。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情與我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可是我就是很想很想代替筠涼對她說聲對不起。
「她是喜歡我,上次你叫我送她回去,她就跟我說了……但是我很明白地告訴她,我不可能跟她有什麼,我只喜歡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這次她看到我QQ簽名說要出去採風,跟著來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
可是事與願違,最終我還是看到了那張照片的參數,照相機型號那一欄赫然標示著:尼康D700……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初微,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但你總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也許事情根本沒有發展到你以為的那麼惡劣的程度呢?」
他一臉的壞笑:「你問我啊?我們還想問你呢!」
當野獸受傷了,它會找個洞穴躲起來自己舔著傷口療傷,絕對不會掉一滴淚,但一旦有人來噓寒問暖,它絕對就會受不了。
我的語速很慢,但這段話說得非常流利。
他怔怔地看著我,我倔強地仰著臉承接著他的目光,真好笑,被辜負的那個人是我,怎麼眼睛里有淚水的那個人反而是他?
編輯到這裏,我真的難過得一個字都打不出來了,索性直接按了發送。
筠涼順著我的手指,目光一路往上,最終與我四目相對。
我的筆記本配置並不太高,開PS需要那麼一點點時間,在那短暫的時間之內,我內心一直彷彿祈禱: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傷口並不深,但筠涼的動作卻很用力,杜尋齜牙咧嘴地想要躲避她重而粗糙的手,卻發現她一直在念念有詞,仔細一聽,原來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就這樣茫然地走著,上了的士,木然地報出一個地址,到了下車時才發現,我竟然來到了幾天前陳芷晴入住的這家醫院。
後來我爸爸在我的生命里失蹤了。有一次我去超市買了速凍水餃,像他那樣加了三次涼水煮,可是全都煮爛了,我看著那鍋糊糊哭了很久很久……
我指著筠涼,克制住自己聲音里的哽咽:「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這個人,一輩子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儘管眼淚已經錚錚地砸了下來,筠涼還是緊繃著神經,字字鏗鏘:「杜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結婚,我們明天就結婚,去他的……」
前一和圖書天晚上我在醫院的時候,筠涼跟杜尋正陪著顧辭遠在一家清吧喝酒。
第二天清早我就借唐元元的手機給我媽打了個電話,也許是昨天晚上目睹了我的慘狀而心生同情吧,平日里很節約的唐元元非常慷慨地把手機給我:「隨便打。」
……
久久,他低聲說:「初微,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初微,你原諒我……」
那是速食食品還沒有風行的年代,在Z城那個小地方,連「超市」這個概念都還沒有被引進,那時候,我們去買東西都說「去商店」。
我盯著盤子里雪白的餃子,眼淚不能自抑:「袁祖域,你不知道吧,我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吃過餃子這種食物了。」
想起上次袁祖域開的那個玩笑,我的臉「唰」的一下紅了,靠,真受不了我自己,又不是什麼純情少女,居然會臉紅!
從那之後,我很少、很少再吃餃子了。
原本我是做好心理準備以為她明天才會打錢給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到賬了,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她這樣做反而令我不好受。
陳芷晴,這個世界上只有王八蛋,沒有王子。
我就是這麼無恥,明明這句話是我先說出來的,可我就要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可是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就算她肯接電話,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公用電話打給她。
居然要像刺蝟一樣豎起一身的刺扎向曾經最親密的朋友,這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不用了,沒什麼別的好說的。」我微笑著搖搖頭。
不怒,不驚,也不痛。
愛情?這個世界還有所謂的愛情嗎?
杜尋長嘆一口氣,不知道是該先關懷一下女朋友,還是安慰兄弟。
杜尋和筠涼聽完他的敘述之後都瞪大了雙眼,忽然之間,他們兩人也有點自慚形穢。
喝下去的血腥瑪麗像火焰一樣炙烤著她的五臟六腑,她忽然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杜尋追上去,她卻擺手笑笑:「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你陪陪辭遠吧,我沒事的。」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卻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
她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個靜謐的深夜,搶走她男朋友的人的最好的朋友來看過她。
我沒有回答她,我一句話也不想說,我甚至希望我買的這兩瓶白酒是假酒,讓我喝了之後一了百了,然後我媽還可以獲得一筆豐厚的保險金。
蘇筠涼,不準哭,不準哭……
唐元元把整包抽紙都放到了我的面前,又手忙腳亂地給我倒了一杯開水,最後才在我對面坐下來眼巴巴地看著我,問我:「到底怎麼了?你說啊,跟男朋友吵架了啊?」
陳芷晴的父親是教授,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有學生在他的辦公室請教一些問題,他原本慈祥的臉在聽聞噩耗的第一秒就變得慘白。
奶奶會白她一眼:「洗乾淨了的!」
我雙手掩面,眼淚從指縫裡源源不絕地流出來。
空氣凝結,我和筠涼互相盯著對方,這麼多年來,我們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彼此。因為立場不同而令這目光中散發著寒氣,全無諒解和包容。
為什麼我好像不會呼吸了?為什麼好像有一雙大手在撕裂著我的胸腔?為什麼要遇到這個人?為什麼會在一起?為什麼他要背叛我……
有些情緒在她心裏真的壓抑得太久了,縱然她再清醒,再理智,也有負荷不了的極限。
再見面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然,好在他性格一向爽朗,調侃了我幾句之後很快就緩和和圖書了氣氛,可我還對自己莽撞的行為感到悶悶不樂,他拍拍我的頭:「好啦,在我面前丟臉又不是第一次了,別裝了。」
那天晚上他站在走廊里,touch里一直循環播著小紅莓在1992年發行的第一張專輯里的那首歌,名字很長:Everybody Else Is Doing It,So Why Can't We?
我和爸爸誰都不搭腔,婆媳關係難處理嘛,我是個聰明的小孩,我只關心餃子什麼時候熟,什麼時候可以吃。
那麼倔強而驕傲的筠涼,終於也被這殘酷的人生一點一點吞噬掉了驕傲和從容。
「她手機忘在我這了,你有事可以跟我說,我一定轉告。」
一直沒出聲的筠涼忽然端起桌上那杯血腥瑪麗,一仰頭,悉數灌下。
曾經最貼心的朋友用那麼尖銳的、刻薄的話語來說她,曾經以為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的人居然聲討她。
古鎮之夜,林暮色掛著眼淚的臉,像火紅的玫瑰盛開在濕熱的原野。
什麼叫萬念俱灰?
我的眼淚跌到油碟里,袁祖域神色凝重地問:「後來呢?」
握著新手機,想了想,第一條簡訊發給袁祖域吧,也當我自欺欺人,知道他看不了簡訊才敢這樣做:「聽說你病了,現在應該好了吧,其實我知道你看不了簡訊,所以才對你說這些……上次是我不對,我就是討厭你那麼犀利地拆穿我……我現在很不開心,我跟他分手了,他真的背叛了我……」
你知道那個故事嗎?
在那個年代,很多人都是買了攪碎的豬肉和麵粉,自己回家包,而對於小孩子來說,能夠被長輩允許參与包餃子這個活動,就已經是無上的快樂。
唐元元小聲地問我:「宋初微,你還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服務員的嗓門太大了,而餃子館里的空間又比較小,總之我的耳畔好像有無數只蒼蠅在發出嗡嗡的聲響。
在筠涼奪門而出,並丟下一句「我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看看最後究竟誰能接近理想中的幸福」之後,我跌坐在床邊,仰起頭凝視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這兩件事在本質上沒有一點區別,本來是有的——在你不知道杜尋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你原本是無辜的,但是你最後做出的決定真令人心寒齒冷,我真沒想到這是我認識的蘇筠涼做出來的事,在知道真相之後你不僅沒有懸崖勒馬,居然還堅持跟那個背信棄義的人在一起,全然不顧陳芷晴的感受,直到釀成悲劇還不知悔改……你真令人失望。」
站在病室外,裏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她,也無從得知她的現狀。
見到他的時候,他還企圖欺騙我,說什麼是忘了帶手機充電器,古鎮的旅館里又沒有網線……多好笑,多可笑,他竟然打算騙我?
我真是生得賤,看著出鈔口吐出那一疊鈔票,原本已經很沉重的心情,似乎又更加劇了幾分。
她只說了一句話,很短的一句話,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捅在我心口的一把刀:「宋初微,說得好……你這麼能說會道,也沒見你幸福到哪裡去。」
我猛然站起來,動作幅度之大,連旁觀的唐元元都嚇了一跳!
她的臉在短短几分鐘內變紅又變白,最後卻出乎意料地變得鎮定自若。
等他慌慌張張趕到醫院的時候,陳芷晴的母親已經因為極度的悲痛而暈厥過去。
在我轉身飛奔向公寓之後,聽見身後一聲很響的,什麼東西被大力摔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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