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星凋零
2

是唐熙將我送進電梯的,穿過走廊的時候,她小聲的問我:「你願意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儀式嗎?」
我終於明白,以前我和許至君在一起的時候,康婕坐在我們旁邊時是什麼樣的感受了。那種形單影隻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落寞。那種強烈的對比而導致的落差,在這一刻,我終於體會到了。
可是這一切,在黑暗中掄著鐵棒的宋遠,並不知道,他穿著那件濺有血跡的TEE去找李珊珊時,已經做好了殺人償命的準備。可那天晚上李珊珊哪裡也沒去,一個人窩在家裡守著破電視看選秀,選秀節目放完了又看了冗長的韓劇,韓劇也放完了之後,她就接著看電視購物。
「值得嗎?宋遠,你這個傻X,值得嗎?」
朋友,姐妹,閨密還是知已?為什麼我覺得這些詞語都不足以恰當地概括我們之間的關係呢?
「我很想去,但是……」我違心地說「但是我的好朋友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我要做伴娘,很多東西都要幫著她一起準備,恐怕真的沒時間。」
康婕挑了挑眉毛:「後來就一直好好地在一起了啊,阿龍又沒死,兩個傻X天天躲在家裡等著警察去抓人,其實滿世界的人除了素然姐和宋遠的上司,誰會找他們啊。」
他們每天睡著前都做好了,明天醒來就要一個人獨自面對餘生的準備。
她要用這個耳光扇收購價他,讓他意識到眼前這一切已經嚴重到超過他們動用所有能力都難以挽回的程度了,她聽見一個尖銳的,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在叫囂「X!宋遠!我x你媽!」
禍害遺千年,真是這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天晚上跟幾個朋友一起喝了很多酒,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看到手機上有很多未接來電,全是她的來的。那時正好陽光照在被子上,那一瞬間,特別希望她就在我身邊。
我瞪了康婕一眼,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什麼時候才能改掉賣友求榮這個毛病,她又跟人家說我什麼了?不過仔細想想,我的成長史里匪夷所思的談資實在太多了,還是別深究了。
他伸出手抱住她,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互相傷傷害過一樣。
他沒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背景,死命地咬緊牙關,才不至於失態。
林逸舟,我多想像你那樣,被深深愛過然後化為灰燼。
等他們退出房間了,她才開口跟我說話,聲音很輕很輕,好像多說一句話都是煎熬「落薰,我聽小君說你出去走了一趟,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把話題轉移開「珊珊跟宋遠他們,怎麼辦?」
我有點兒慌,我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於是只好模稜兩可地回答說:「嗯啊,也沒有必要再聯繫了。」
不需要我拐彎抹角地問,很快,她就揭示了答案。 「落薰,我要嫁人了。」 怎麼去定義我們之間的感情呢?
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你知道你生命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她這樣,把自己的青春跟你的人生融合在一起。

熟悉的溫度喚醒了記憶,那種像細碎的玻璃切割著皮膚的疼痛,隨著血液的流動倒回進心臟,終於,那種被竭力壓制的悲傷,雯時之間,噴薄而出。如果你沒有深深,深深的愛過一個人,你就不會明白,深深,深深地恨,也是源於愛。那段日子兩人都把手機關掉了,宋遠也不上班了,李珊珊也不去做激光去疤了,以前互相推卸責任的事情現在都爭先恐後地去做,比如洗碗。
她蒼白的臉上浮出一個發自肺腑的,滿意的笑容「我相信也是,我hetubook.com.com時日不多了,可一想到還能看到他們訂婚,就覺得高興。」
她用骨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接著說道「好些了就好……」頓了頓,她又說「你是個好孩子,可惜跟小君沒什麼緣份。」
她懷了孩子,沒錢墮胎,只好放下自尊找你借錢,從手術室出來時一臉慘白地對著你笑,笑你的心酸。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目光里有些許不解。
對,我更願意稱他為男孩子,而不是男人,雖然康婕跟我描述的時候已經強調過他看起來顯得很小,但當他真正坐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是微微有些吃驚。
「至於求婚……其實也沒求婚,戒指都是後來去買的,那天送她回家的時候,看著她下車,一個人走進那條老巷子……不知道怎麼講,就是覺得心裏突然一下很酸,然後我就下車對她喊,康婕,要不我們結婚吧?她當時都呆住了,以為我開玩笑的,我又說了一遍,結婚吧?然後這個傻X就跑過來抱著我哭,好好兒的一件衣服都被他哭濕了。」
她使了個眼色,示意許至君和唐熙到外面去。
她喜歡漂亮的衣服,沒有人買給她。
那種眼神,夾著眷戀與哀傷,那麼痛苦的眼神除了愛不會有其他原因。
直到此時,宋遠才睜開眼睛,看著她。
她的眼睛里也亮晶晶的「你真是個傻X啊……蕭航跟珊珊他們見過了,一直說等你回來一定要跟你見個面」。
蕭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微笑地看著康婕,我可以確定,這麼多年來一直折磨她的那些因子終於在她的血液里平息了,那匹脫韁的野馬不再令她痛苦,所有不幸和不堪終於都翻過去了,她的人生從她抱著他哭的那天晚上開始,揭開了新的篇章。
心裏有一個尖銳的聲音譏誚著說:你在難過些什麼?你有什麼資格難過?而一牆之隔的醫院里,唐熙正靜靜地盯著許至君的後腦勺,心裏湧起一陣一陣的寒冷,這種寒冷從她第一眼看到許至君望著程落薰的眼神時,就從體內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在我身上完全沒有一點兒體現,就像冥冥之中有道魔障阻隔著,但凡是我想要的,統統都會被各種力量綜合起來將它們推到離我更遠的地方去。
「訂婚」兩個字,就像兩柄尖銳的利器狠狠地插|進我的心臟,可是表面上我不可以露出絲毫情緒波動,便仍然順著她的意思講「訂婚是好事情」。
看起來,不是很幸福美滿的樣子嗎?
「小遠,對不起,我太笨了……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鬧的,我真的是太怕了……我不想拖累你,可是我什麼都不會,我想好好地跟你說這些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張口就是吵架,我也不想這樣子,我真的也好委屈……我跟那個男人真的沒什麼,有一次我去逛商店,衣服太貴了,我買不起,那些站櫃的女的一副很看不起我的樣子……我以前沒被那樣對待過,我真的受不了……他以前就認識我,是李光的朋友,以前是對我有點兒想法,那天剛好碰到了,他就替我買了好多衣服,後來我們去呼飯,他跟我說以後喜歡什麼跟他說,他送給我……但是我們真的沒什麼,你相信我……」
他仍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懶懶地閉著眼睛,不出聲,也不制止她,那副疲態,好像他已經活膩了似的。
耳朵里一片嗡嗡聲,這個夏季怎麼如此漫長。
康婕點點頭,像是贊同又像是感嘆「路上遇到的人,大多也就只能這樣收場了。」
我有些猶疑地問「阿龍也沒找?」
和*圖*書她坐在蕭航旁邊,也不太說話,就是笑,看看我又看看他。
蕭航倒是很自然的模樣,笑著對我點了點頭「我聽她說過很多你的事情,終於見到本尊了」。
剝掉時光在你們心上留下的那層老趼,把自己最柔軟的部分展開給愛自己的人看,也許痛楚會隨之而來,但如果沒有了這些,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你被學校開除,躲起來誰也不想見的時候,她陪你一起喝酒,並掏光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條煙陪你一起抽。
回去的時候康婕對我說「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我會有今天。」
我擦掉眼淚,很真誠的對她笑道「我高興,真的」。
可你終於明白,這種幸福美滿,是不可以被分享的。
我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跟他再見面。
見到他的第一秒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瞬間塌陷,隨之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驚恐,她頭皮一麻,那種炙熱的痛感在華訊間貫通全身每一個毛孔。
他們心照不宣地混沌度日,把每一天都當做是世界末日,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相愛。
洗了澡出來之後,我有點意外地看到康婕坐在客廳里,她對我笑了笑:「沒去接你,特意來賠罪的。」
「如果你沒有考慮清楚,訂婚的事就延後吧」。她面無表情地丟下這句話,拎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了。
「許至君」她輕輕的喊了他一聲。
他要訂婚了,雖然我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很久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肯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沒有想到,只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長沙的一切都翻天覆地的改變。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媽大吃一驚:「怎麼黑成這樣了?」我知道其實她本來想說,怎麼又胖了這麼多。
但我呢?
「其實我很了解自己,並不是什麼做大事的人,不夠成熟還很貪玩兒,所以我爸媽對我一直也沒抱太大的期望。反正她也沒想嫁什麼青年才俊,我覺得我們兩個就是胸無大志的一對,也蠻好的。
她的齊劉海兒也全部翻上去用夾子固定住,後邊兒的頭髮挽成了一個鬏鬏,看電視的時候,宋遠會湊過去吻她的一脖子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
「好啊,但是我要先去看看陳姨阿。」
終於,敲門聲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我拍了一下她的頭「傻子。」 我們一起長大,都曾那麼義無反顧地去愛人,都曾有過被全世界傷透了心的時刻,都曾那樣痛苦地煎熬著,等待黑夜過去,天一點一點亮起來。
當我步履沉重地從電梯里出來時,看見了站在走廊里的他,曾經那麼熟悉的一張臉,曾經每時每刻都帶著溫和的神情注視著我的臉,曾經很多次在我腦海里深深淺淺地浮現著的臉,此刻卻如此明顯的憔悴和疲憊。
宋遠也很平靜「我不知道嚴重到什麼程度,我走的時候,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她揚起手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從前的那些缺失和喪失,都已經成為輕盈的過去,站在青春的末梢對它們揮揮手,此生再也不必相見了。
你忘不了她說起自己家裡那些匪夷所思的笑話時眼底閃過的一絲羞恥,也忘不了你把她從酒吧里揪出來時她那句撕心裂肺的「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運氣」。
打開門的時候,宋遠手裡的血跡還沒幹,他衝著她笑,既疲憊又輕鬆:「我欠你的,還了」。
我喜歡的事物也好,我喜歡的人也好,統統是這樣,每當我們努力靠近對方一點點時,我就會隔絕得比之前更遠。
蕭航跟我說「你回來之後心情好些了嗎?」
似乎是一種戀人之間的直覺讓她莫名其妙地hetubook.com.com心慌,即使電視的節目那樣枯燥乏味,她還是不願意去睡覺。
我愣了愣,說不清楚為什麼,我覺得有點怪怪的。直到從DQ里出來,我才知道原來在我離開的這些日子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康婕跟我說了許至君和唐熙,也說了李珊珊和宋遠,但對她跟蕭航,我明顯感覺到她有些保留。
這還用得著說嗎?高原上的紫外線一天就可以讓你退一層皮,尤其是我這種以前根本沒怎麼曬過的太陽的人,至於胖……每天吃餅乾,啃泡麵,換了哪個國際名模都會胖的好嗎?
宋遠輕聲說「你要我姐轉告我的話,我都知道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你覺得我認識了新的女孩子,有了新的生活,除了你之外我還擁有很多,可是你除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哦,是康婕嗎?我聽許至君說了,那替我跟她說聲恭喜。」
在醫院里躺了幾天就出院了,又養了一陣子之後,照樣生龍活虎起來。
有些事情必須有所保留,才能確保這記憶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何況,很多事情說給別人聽,他們也是不會明白的。
不要那樣暴戾,不要那樣決絕,她告訴自己,無論多愛他,始終還是應該給自己留一點尊嚴。
「那你跟他,以後就不再聯繫了?」走在路上的時候,康婕這樣問我。 沒有感覺到關懷,真的,這是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感覺到她是在試探我。
就算我這一生再也沒有幸福的機緣,也不過是我咎由自取。
宋遠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輕聲地說「我找到了那個毀你容的人,盡我所能地,替你報了仇。」 他說得輕描淡寫,就像以前每次下班回來跟她說「我們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吧」或者「我不想吃蒸菜啦」那麼隨意,李現珊木然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她像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似的,跌坐在他面前。
電梯「叮」了一聲,我朝她笑了笑,走了。一出來我整個人差不多就癱了,之前咬緊牙關死撐著的力氣一點也沒有了。
我可以確定,這幾天下來我跟康婕之間那種生分的感覺並不是我的錯覺,雖然我還沒有在一團亂麻中找到源頭,但從種種蛛絲馬跡看來,她對我的態度確確實實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他穿著墨綠色的TEE,就像一棵悲傷的樹。
而現在,她找到了歸宿,她即將披上白色的婚紗,而你作為好刀她最好的朋友,則會穿上香檳色的小禮服在她身旁做伴娘。她終於遇到了那個人,年華似水,卻不再讓她覺得這一切過眼雲煙,稍縱即逝。
你別再那樣看著我,求求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不知道那對我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我知道康婕並不是在裝優雅,她說話的方式沒什麼改變,還是那麼直來直去的,但我很清楚地感覺到過去一直包裹著她的那層尖銳的東西不見了,現在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柔和的神韻。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明艷動人的少女,一臉盛 氣凌人的美麗,可是就像被一層又一層的玻璃隔絕的他們,翻然醒悟的時候,彼此都已經遍體鱗傷。
我很努力地對唐熙笑了笑「你好。」 陳阿姨比我記憶中要消瘦得多,整個人就剩下一把骨頭了,想到她曾經給予我的那些愛屋及寬容和溫柔,我坐在床邊,眼淚奪眶而出。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心裏所有複雜的情緒都不能夠說給他聽,說出來都是不合時宜的,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麼自私,那麼偏執,我必須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和*圖*書的發生。
她叫自己走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並暗自祈禱許至君不要來追她,她怕他一旦追上來,自己就會對他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喊出這句話時,她已經聲淚俱下,這種心痛,比起自己被毀容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用力地憋著呼吸,想將幾乎頂破胸腔的尖叫聲壓下去。
絮絮叨叨地又隨便聊了些話,我看出她有些倦意時,便起身告辭,她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絲光亮「落薰,我拜託你一件事。」
「算了吧,落薰,別這麼聖母了,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康婕有些頤指氣使地對我說「快意恩仇,血債血償。」
我們靜靜的凝視著對方,連一聲招呼都如鯁在喉。
不能再多承受哪怕一丁點兒的感情了,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綳到了極限,再多用一點兒力,就會徹底崩潰。
「什麼怎麼辦?和好了呀。」康婕淡定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我。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阿龍在回家的那條黑巷子里被襲擊,糊裡糊塗地暈了過去,等到第二天清早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發現他時,人家還以為出了人命案。
我很想故作瀟洒地說一句:「其實失去也是一種榮耀,一點兒也不輸給得到。」
雖然我媽沒再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對我能在中秋節之前趕回來,她還是很滿意的。
不僅沒有絲毫同情,反而還充滿了幸災樂禍。 我微微皺了皺眉:「我不知道該怎麼講,但我不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我點點頭,有些勉強地笑「好多了,不說我,說說你們吧,怎麼這麼快就決定結婚了?」
我難過得跟個傻子似的只會點頭,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更忘不了她十六歲生日時,她說自己唯一的願望就是做媽媽。
打斷長輩的話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尤其是在長輩在病榻上的時候,可是我還是毅然決然地將她尚未說出口的那半句話堵住了「陳阿姨,你放心,我明白」。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也知道我想說什麼,一個眼神的效會,我們明晰了彼此隱沒于唇齒間的那層深意。從病房裡走出來,我避開了許至君的目光,我真的很怕再跟他對視一次,我就會當著唐熙的面,當著病房裡還沒睡著的陳阿姨的面,「哇」的一聲哭出來。
宋遠洗碗的時候,李珊珊就從後面抱著他,一步也不肯離開。每天傍晚時分兩人就手牽著手下樓去買西瓜,買回來一分為二,一人一把勺子大塊朵頤。
她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你……做了……什麼?」
就像用一根細細的針,輕輕的刺進對方的心臟,看著對方強忍著痛苦的表情,來驗證自己話中的分量。
康熙幽幽地想,她真是許至君的魔咒啊。
把選擇權交給他吧,為著自己這最後的一點尊嚴。
我也知道她是言若有憾,連忙說:「唐熙挺好的,我相信他們在一起會過得很開心的,真的。」
為什麼這一刻,你的眼淚會如此猝不及防地湧出來?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過去那些年華像傾瀉的流水一樣沒過我的記憶,就像陳年的膠片上即使有零零散散的斑點,卻依然是最珍貴的影像。這幾天來一直浮現在康婕臉上的那種似有若無的炫耀,在我的眼淚流下來的那一刻,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語氣裡帶著些許嗔怪「你傻X了啊,幹嗎哭啊?」
你又遇到愛情,她比你還高興,你被傷害得蒙頭哭泣的那些夜晚,身邊還有愛你的人陪伴著你,可是她遇到所有的苦難,全都是她自己一個人承擔的。
「後來呢?」我問。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hetubook.com.com她仍然抱著一線渺茫的希望,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只是想報復她而已,因為他誤會自己跟別的男人攪和在一起,所以就開了這麼個駭人的玩笑。
她曾經說,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過得好吧,至少要有一個吧?
別人都說如果你想要一樣東西,全宇宙都會來幫你的忙。
你那麼希望她幸福,直到她真的站在你面前,帶著一點點臉紅地告訴你:我要嫁人啦。
「阿姨,你千萬別這麼講,你有什麼吩咐我一定照做。」
康婕穿著一條淺藍色的裙子,記憶中我從沒見過她穿這麼淑女的衣服,也沒見過她穿這麼清淡的顏色,乍一看,真的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粗俗,野蠻,也沒什麼太大的本事,也不能為你謀取任何利益。可是每當你陷入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她總是在你身邊陪著你。
「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很奇怪,她的聲音里一絲顫抖也沒有。
我終於見到了蕭航,這個許諾康婕會讓她以後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的男孩子 。
然後,一個白色身影飄了過來,黑色的長發,明眸晧齒,她就像康婕無數次跟我提起過的那樣,大方得體地微笑:「程落薰,你好,我是康熙」。許至君看著她,又看看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那種眼神,讓我差點兒當著康熙的面落下淚來。
我的眼睛看著他們,我的嘴在說著一些祝福的話,可是我的靈魂為什麼好像脫離了軀殼,飄到了很高很遠的地方?
康婕白了我一眼,似乎在她看來我這句話問得很蠢:「阿龍那個傻×不知道的罪過多少人,加上腳指頭他都數不過來,那裡想得倒是宋遠啊。」
我被周圍所有人的溫暖簇擁著,卻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和孤獨。
就像我對我和陸知遙之間也有些保留一樣。
她的神情里有一種深切的哀傷「落薰,如果小君……我是說如果,他還想跟你……」
其實他只是暈厥,並沒有死亡。
李珊珊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哽咽得好幾次都差點兒說不下去了,最後她整個人都因為抽泣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們相視一笑,互相推託了一下,決定讓蕭航說。
他伸出手抱著她,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互相傷害過一樣。
在你十四五歲的時候,一個愛人都還沒有遇見的時候就整天跟她廝混在一起,明明自己有潔癖,卻願意跟她共用一雙筷子吃東西。你上課看小說時書被沒收了,老師要給你家長打電話,是她捏著鼻子假裝你的親戚在電話里替你擺平的。你們一起在學校旁邊的小書店租少女漫畫,幾毛錢一天,每次都是你先看完才輪到她。初中畢業,你繼續念高中,她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她也不是讀書的料,上中專也蠻好的。可是當她從你家離開的時候,看著她推著單車的背景,你站在窗口捂著嘴哭得稀里嘩啦。你知道,從那天開始,你們再也不可能形影不離。你遇到生命中第一個喜歡的人,可是他不夠喜歡你,你最難過的時候是她放下手邊所有的事情跑過來陪你。你要打架,她二話不說集結人馬給你壯膽,拍著胸口跟你說出了事她擔。
我看得出來康婕並沒有因為阿龍是她媽媽的男朋友而對他有絲毫的憐憫,在她看來,他跟她媽媽的關係正是她恨不得他去死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搖搖欲墜,費了這麼多心思,付出了這麼多精力,程落薰一回來,一切照樣變得岌岌可危。
你跟著她一起慢慢地長大,你遇到任何事情都有人替你料理,可是她只能憑藉著自己頑強的生命力在歲月的縫隙里艱難地生存。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