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醒不來的夢

陳墨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曾經我送過他一本相冊讓他放自己拍的那些相片,我在那個相冊的扉頁上寫了一句話:
我握著電話,沉默地聽著闌珊在那端靜靜的呼吸聲以及大雨拍在玻璃上的聲音。
他挑挑眉,「那挺好的,你要是遇到願意娶你的人就別放過了。」
最後她對我說:「那天晚上你們走了之後,我蹲在馬路邊上哭了好久好久,我說不清楚我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哭,走過路過的很多人都在看我,好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自己當時的樣子,那麼狼狽那麼卑微,那真是一段不夠好的回憶。」
我嚇了一跳。
他是不是偶爾也會想起晴田,那個曾經像發了瘋一樣愛著他,那個貌似不可一世其實又不堪一擊的女孩子m•hetubook•com•com
他忽然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看著我,讓我有些瞠目結舌,如果我的領悟力不算太差的話,我想那種表情的名字應該叫作哀愁。
陳墨北站在原處捂著自己的臉,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腳,一動不動。就像小時候我們一群野孩子打球砸爛了別人家的玻璃,大家都跑了,只有陳墨北一個人去道歉,無論那家老爺爺怎麼凶,他都只會低著頭說「對不起」。
「周嘉年,我說了等你,就等你。」
我忽然想到,那嘉年呢?
周末的時候,我去看守所探望他,我們隔著玻璃對對方微笑,不曉得為什麼,即使他穿著囚衣,我還是覺得他是我見過的最帥的男生。
我本想走過去和圖書安慰他一番,但我馬上又想到,這種時候,他又能聽進去幾句呢?
或許幸福的機緣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有幸遇見過,但不是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資格。
樹影與樹影之間,他的頭是低著的。他的背影如此悲傷,連他的身體也微微傾斜成一個弧度,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燈拉長。這個靜止的畫面瀰漫著濃重的悲傷意味。
我看著他的雙眼,冷靜地點點頭。
很久之後,陪在闌珊身邊的已經是另外一個與我們的青春毫不相干的男孩子了,當在北京的她打電話告訴我,她的手指已經套上了一枚戒指的時候,我們才聊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他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我聽,或許他不過是說給那些已經從他的m.hetubook.com•com人生里徹底抽離了的人聽。他說:「小時候我爸總是打我媽,我恨不得他死,可是他病逝之後,我卻覺得其實我從來沒有恨過他。後來我明明跟闌珊在一起,心裏卻還是總挂念著顧萌,即使是她背叛我……蘇薇,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念的人是誰嗎?」
我看著他臉上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笑了一下。
他徑直衝了過來,指著我,色厲內荏地說:「蘇薇,你給我滾出來!」
顧萌怒氣沖沖地甩了陳墨北一個耳光,轉身開著她的寶馬MINI絕塵而去。
他笑了一下,罵了我一句,傻瓜。
「蘇薇,我以前看過一本小說,女主角說,風水輪流轉,但我永遠不在那個輪子里。那天晚上我想起這句話,我覺得她說得真對,說得真好和-圖-書。我想大概我也不在他的那個輪子里。」
「人人都說你活該凄涼,其實沒人懂你的情長。」
我輕聲對她說:「闌珊,都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告訴他,闌珊訂婚了。
從他憎恨的父親到背叛他的顧萌,終於輪到了被他辜負過的闌珊,他永遠只會懷念那些已經離開了他的人,他永遠只會想念那些放棄了他的人。
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珍重」。
我知道,現在輪到闌珊了。
誰也不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多年後她在電話里說:「蘇薇,當時我站在馬路的對面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跟他的前女友在大馬路上糾纏,而自己卻束手無策。明明只是隔了一條馬路,但那一刻我卻覺得,那好像就是一生了。
所以我只好又默www.hetubook.com.com默地縮回了樹蔭里,帶著一點兒好奇和一點兒不忍安靜地看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轉過身來對著一棵樹喊:「出來!」
掛掉電話之前我原本想很應景地說點什麼,你一定要幸福啊之類的,但最終……
我就被他像古代獄卒押著欽犯一樣押著去了大排檔,離開那條路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看到馬路對面的林闌珊。
我想,在過去的那些歲月里,那場愛情將她傷害到了何種程度,才讓她時隔多年都不能坦然地說出他的名字,而是用「他」這麼一個模糊的稱謂來替代?
我躡手躡腳地從樹後面伸了頭出來,想看得更仔細一點。
當我告訴墨北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端著相機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那張拍模糊了的相片多多少少還是泄露了些許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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