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幻想
終於等你來愛我

我愛他,這不是我的錯,雖然沒有人會原諒我。
亦晨也來看我,他帶了我最喜歡的馬蹄蓮,拉著我的手誠懇地說,你是像馬蹄蓮一樣清純的女孩。
我小聲辯解,人家還沒弄清楚路呢。
我笑,沒有解釋。我當然不是因為寂寞,自然也不是無聊。而是,在我第一眼看見它們在水裡搖曳時忽然領悟,愛情多麼像金魚,如此滑溜,隨時都會從手中逃脫。

私語

可是我的人生,有個男子卻永遠缺席。所有人都被迫答應我向他隱瞞我的蹤跡,不讓他知道那段日子發生的一切。我像大霧一樣從他的生命中倏忽散盡。那段記憶被我遺棄在時光的深處,連同我不願讓他知曉的眼淚和疼痛。
孫的唇邊泛起一點渺茫的笑意,濺進我的眼睛,似火光般灼目。自始至終,他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KFC里亦晨苦笑,原來是孫,我終於明白了。可是錦年,涼寂待你親如姐妹,你怎麼能傷害她?
我任由他的目光從我的髮絲一路掃向眼角眉梢,站在原地,完全忘記來此的初衷,張著嘴,發不出一個音。
我輕輕吻他的額頭、眼睛、鼻子、嘴唇、耳垂,伸出纖纖玉手拉開他外套的拉鏈,在他的耳邊呵氣如蘭,孫,請你要我,請求你。
他抱著我說,下山後發現少了你,我打發他們先回學校,我來找你。下午不見你,我還以為你下山去等我們了。
我突然就失去了胃口。
這是我寫過的短篇里,很難得的Happy Ending。
我的心臟忽然有些梗塞,呼吸有剎那停頓,指甲不由自主地掐進掌心,一陣眩暈。
我幾乎將嘴唇咬破,害怕自己發出軟弱的哭聲。她像哄嬰兒般撫慰我,錦年,相信我。你永遠都是最漂亮的,你還跟以前一樣是個絕色美人。
話已至此我無法沉默。我抬起頭來,細細碎碎的陽光灑了一身,我說,你真好,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說完轉身就跑,幾米之外停住,回頭對他大聲說,其實闌珊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多麼遺憾,我愛的人,早有意中人。
甚至是涼寂,她也來了。儘管在門口就被闌珊扇了幾巴掌,她還是堅持要見我。我平靜地叫她坐,她突然捂住臉,痛哭起來。
亦晨笑起來非常可愛,眼神如孩童般純真清澈,他說,錦年,是涼寂鼓勵我來的。
他揚起眉毛,有些揶揄。笨蛋,亦晨他們坐的已經是末班車。我們要在這裏過一夜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它,只是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用手指反覆摩挲,安靜地微笑,心裏突然涌動的憂傷如潮水般澎湃,然後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寫完看到有一條新留言,點來看,我當即呆住。是他!他說,錦年,讓我們相愛,否則死。
她孩子氣地朝我眨眼睛,我當然喜歡呀。但是錦年你要記住,男人的諾言就像香水,只能聞,不能喝。
自從遇到孫,我完成了破繭重生的蛻變。
他的身體一僵,緊緊勒住我,熱烈地回吻我,他每一根手指都似燃燒的火苗,所過之處,火勢旺盛。
我沒反應,哪個亦晨啊?
錦年,你曾經說我會的你就都要會。那麼,你有的我應該也要有。

良久,睜開眼,他在床邊抽煙。我用手臂圈住他,輕聲探問,怎麼了?他轉過頭來,眼眶通紅。錦年,我既然不能給你什麼,就不應該自私地佔有你。你要留著清白,給值得的人。
我抓緊闌珊的手,牙齒髮出戰慄的聲音。帶我走,快!
她挑眉,那我請你去吃蛋糕,不許拒絕。
涼寂的眼睛睜得那麼大,是誰?我去幫你做媒。

我隨手拉住一個從身邊飄過的白色身影,請問接待新生的地方在哪裡?
醫院里充斥著蘇打水的氣味,我臉上包裹著層層紗布。矇矓間聽到闌珊對母親說,好在衣服穿得厚,手臂沒事,只是和*圖*書臉上會有疤。
亦晨終於來了,可惜不是找她。他開口問「請問錦年在不在」的時候,闌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在,你稍等。
蘇錦年愛孫歌睿。孫歌睿愛蘇錦年。
我眉頭皺起,心口一陣絞痛,用冰冷的雙手扳過他的臉,孫,我不會成為你的煩惱,我愛你,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搖頭,何苦自取其辱。
對他們的戀情已有耳聞,真正的一對璧人。我也篤信,他的身邊只能是她,換了誰都不配。
她猛然抬起頭來,眼睛里燃燒起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憤怒火焰,整張面孔都跟著扭曲。如果那樣,我不會讓他們好過。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深黑,他背對著我也在石頭上搗鼓,我走過去看:
我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能!
驀地,他起身,我還是出去吧。

然後,胸腔里忽然鈍痛,血液在靜脈里停滯,逆流。
他低下頭來親吻我面上的蝴蝶。錦年,我愛你。請你嫁給我。
話音未落,我聽見清脆的巴掌聲,在我和孫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涼寂衝上來扇了我一巴掌。然後,我聞到血液腥甜黏稠的氣味,面孔彷彿炸裂,腦袋裡嗡嗡作響。
潦草地吃了點蔬菜就撂了碗筷,涼寂好奇地問,不好吃還是想減肥?我未開口闌珊便搶著回答:「她一直這樣,小時候聽她外婆說,人這一世的食物是限量的,誰先吃完了誰就先死。她想做千年蛇精呢。」
我終於抬眼與他對峙,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我連忙道謝,美女學姐,謝謝你哦。
彷彿一隻殘破的圓終於契合。我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闌珊好奇,你從前最煩這些東西,怎麼近來這麼變態啊?
好在目的地已到,她往裡面一指,自己進去吧。
今晚無意間看到他的左手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另外一抹耀眼的紅,是綁在她的右手上的。我緊緊地捂住心口,怕它會突然湧出鮮血。
如果心裏真的長久地存在著這樣一個人,如果最後我們可以說出這句話,我想象不出,那會是怎樣的蕩氣迴腸。
一個影子停在面前,我抓起背包就要跑,卻被他一把攬入懷中,暌違的清香沁人心脾。我朝思暮想的孫歌睿,跨越蒼山泱水重新來到我的身邊。
她的眼睛在黑暗裡發出鑽石一般的光芒,就是幫我登記的那個學長,他今晚也在,好像是孫的朋友。
彼時,我吸煙的姿勢已經相當嫻熟。她詫異地看著我,錦年,你現在是壞小孩了。我笑起來,話未出口,她看著煙盒失神地說,萬寶路,是孫最喜歡的牌子。
周末,我在圖書館里查閱資料,手機振動,我去走廊接聽,回來時卻不見了我從不離身的背包。我順著書架一排排地尋過去,心急如焚,終於在角落裡看到它陳舊的身影。

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語氣篤定。凡是你會的,我就都要會。
她怔了怔,朝我眯起眼睛,錦年,你真是討人喜歡的孩子,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西班牙語系。顧涼寂。
他挽起衣袖,手臂上赫然一隻蝴蝶刺青,與我臉上那隻一模一樣。
我現在很喜歡「終於」這個詞,它有種強烈的宿命感,好像人生兜兜轉轉追求的、探尋的,都有了一個明晰的結果。
潔白的身體袒露在他的面前,我把他的手按在我胸口。請你要我。
她的身體往後一縮,面如死灰,孫歌睿,你給我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他站在人群背後,望向我的眼神溫和且憐惜,我的心微微顫抖,原來我們有一樣的寂寞和思念。狠下心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我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泣不成聲。
我寧願自己滿身瘡痍,也絕對不讓他損耗半分。我的愛其實就是這樣綿軟,沒有威脅。
親愛的,多麼慶幸,這麼長的時光,這麼多的人,我們始終沒有丟失彼此https://m.hetubook.com.com,終於有這一天,親耳聽到你說愛我。
他與涼寂都是我發自肺腑想要珍惜的人,我無意傷害他們。只可惜,愛情從來都讓人無能為力。我的身體蜷曲起來,靈魂在這單薄的軀殼裡因為內疚而瑟瑟發抖。
天賜。只這兩個字,不需要多言。
他頓了頓,繼續說,錦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確實如她所言,空氣里充斥著灼人的炙熱,似乎連呼吸都變成一種刑罰。
翌日涼寂來找我,錦年,為何昨日走得那樣匆忙?我笑著說,身體不舒服,人太多,來不及跟你說。
那日中午在食堂,闌珊忽然把筷子一丟,崩潰般哀號,錦年,這裏的東西真的不是人吃的!我嘆氣,也把筷子扔了,晚上我們去吃火鍋。
白色身影轉過來望著汗流浹背的我們微笑,我和闌珊不約而同地發出感嘆,啊!
天氣漸漸涼了,我把衣服領子豎起來,只露出兩隻明亮的眼睛。穿過重重疊疊的花園,在公寓的拐角處,我看見煙頭的火光。
蘇錦年愛孫歌睿。
遇到孫歌睿時我年滿十九,整顆心都透明而純白,沒有淚水和傷害侵蝕的痕迹。我與闌珊拖著行李站在校門口茫然地四處張望,不知所措。新生入校時節校園處處人滿為患,四下人流擁擠更顯逼仄。我本來以為能依靠闌珊巧舌如簧的本事輕易地找到新生接待處,可是回頭看到的卻是比我更倉皇的一張臉。
我的右臉自顴骨至耳際全被那杯硫酸毀壞,儘管父母花費巨資帶我到處求醫,儘管植上的肌膚基本看不出破綻,儘管我綢緞般的長發輕易就遮蓋了整張臉。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便怎麼也抹殺不了。
我的生日,你和闌珊務必要來。
我的記性近來變得很差,無端混淆了許多的記憶,費力地揣測腦海里互相纏繞的時段,真相卻只是更添惘然。我會忽然想不起他的樣子,竭力拚湊,總是不對,面目全非,無論怎樣勾勒,都與我想象中的相差甚遠。
蘇錦年愛孫歌睿。孫歌睿愛蘇錦年。
我實在無法抗拒她的可愛。
一時之間誰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良久,闌珊忽然問我,你注意到亦晨沒有?
我夾煙的手指一抖,煙灰飛了一桌。涼寂,告訴我,他若真的移情了你會怎樣?
真是讓人眼睛一亮的女子,喧囂鼎沸間唯有她清涼無汗、安逸美好,宛若一塵不染的天使。即便我是女生,也都不能不為之心動。要怎樣描述她那張容顏呢?我冥思苦想了許久,只得出兩個字。
我努力想要對他笑,可是眼淚那麼不爭氣地掉下來。
我幾度欲言又止,反反覆復,終於放棄了溝通。我自知沒有人會了解我的想法,旁人若嗅到我與孫之間絲毫的曖昧氣息便會一口咬定我要橫刀奪愛。沒有人會懂得,我愛他,已遠甚於愛惜自己一貫素白純良的名聲。我愛他,便將這愛無限地擴展延伸至他身旁每一個人,首先就是涼寂。
下課出來看見涼寂和孫,隱約猜到他們的來意,止步不前。他們走過來,我下意識地攤開手掌,手心裏全是汗,然而臉上卻一直保持著鎮定自若的淡然。
是他,亦晨。
她的皮膚光滑細膩,緊緊地摟著我,寶貝,是不是為了孫?
涼寂一直牽著孫,我逼迫自己的眼睛不準往他們那邊看。到了山腰我崴了腳,眼淚來得迅猛而直接,亦晨過來背我,他知道我是為什麼哭。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闌珊把臉湊過來,模模糊糊地問,你詐屍呢?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透著疲憊,闌珊,你來陪陪我吧。
她說,錦年,你明天就去找他,去告訴他,你喜歡他。
她漆黑的長發下是素白的臉,不施粉黛,卻輕易就把身旁一堆環肥燕瘦比了下去。她牽住我的手,聲音甜美親切,我帶你們去。
他背著陽光,像一尊沒有表情的雕塑。

當年沒和*圖*書有「劇透」這種忌諱,所以當大家看到標題的時候,其實已經猜到了這次沒有人死沒有分手沒有離散,男女主最後一定在一起。
「終於等來你愛我」——
再遇到他是半個月後。
我現在會有深深的恐懼和不安。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可是局面潛移默化了多少,我心知肚明。
仰首向天,未必要手摘星辰。如今這張殘破的容顏,已經不配出現在完美的他的身邊。
尖銳的疼痛過後是瘋狂的歡愉。他看到床單上刺眼的殷紅,奮力地扯下手腕上的紅繩。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裡,哽咽著說,錦年,明天我們去見涼寂,我們一起去!
他愣了愣,握緊自己的拳頭,把臉別過去,似乎怕我看見他的表情。錦年,為什麼你這麼晚才出現?
我在校園旁邊的小店裡買了兩條黑色的金魚,每日按時換水、餵食、清洗魚缸,細心觀賞。
每逢節日,闌珊和亦晨會一起來看我。他們終於走到一起。生命是個兜兜轉轉的過程,總有一些讓人意外的驚喜。
「我不是負責接待的。」他順手指著對面一個男生,「你們去找他吧。」
他的名字是我需要長久靜默以對的,我低頭不語。

可是我與他相愛,涼寂,對不起。愛,它永遠有理由背叛全世界。
滿桌都安靜了,涼寂深吸一口氣,拍拍我的臉,錦年,你真是好孩子。
我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我抱著她笑,我可不想當寄生蟲。
涼寂全身發抖,美麗的面孔因為憤怒而顯得猙獰,目光里射出千萬支冷箭,咬牙切齒地指著我罵,蘇錦年,你是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我早應該看出你非善類,你處心積慮地利用我來接近他,然後不知廉恥地勾引他。你們昨晚上床了吧!身體就是你的撒手鐧吧。蘇錦年,是我看錯了你,是我瞎了眼!
我送給涼寂的禮物是KENZO的香水,瓶身是風中落葉。我說,涼寂,希望你喜歡。
我在blog上寫日誌:在這個陌生校園裡第一眼瞥見的孫,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因為失望而刻下的傷痕。原來愛情確實不需要許多的時日來醞釀然後一朝噴薄而出。有時候,真的只是匆匆一眼,就盲了今生。
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多麼美好。
錦年,你當真狠心,竟然串通了所有人。若非涼寂在西班牙皈依了上帝,決心向我坦白一切,你打算隱瞞我到什麼時候?難道你認定我只是貪慕姿色而非真心愛你?
可是,你相信嗎,就算我變成一塊化石,我也一定不會忘記在最後一頁寫上那句話——
我倒在地上失去意識之前對聞聲而來的闌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報警,不要告訴孫。
蘇錦年愛孫歌睿。孫歌睿愛蘇錦年。這是紅線牽定的緣分,我們要逃開彼此,註定是枉然。
蘇錦年愛孫歌睿。孫歌睿愛蘇錦年。這是紅線牽定的緣分,我們要逃開彼此,註定是枉然。
我一直禮貌地微笑,執意不開口。
涼寂瘋狂地笑著,哈哈,我看你現在還怎麼勾引他!
那夜處處流光溢彩歌舞昇平,襯得我和闌珊像兩個闖入宮殿的灰姑娘。涼寂穿著寶藍色的長裙在人群中間跳舞,裙擺搖擺舞步蹁躚,緋紅的臉如怒放的玫瑰。
路上她詢問我們的名字,我便老實回答了。蘇錦年,寧闌珊。她贊,真是好名字。我叫顧涼寂。闌珊說,學姐的名字也很好啊。她有些黯然地搖頭,這名字太過薄涼,恐怕無福。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她還要衝過來,被孫一把扯住。闌珊拉起我就走,一路上我都不敢抬頭,她說,別逞強,疼的話你就哭。
公寓的花園裡,我將亦晨自上而下仔細地打量,他容顏俊朗,氣質乾淨。想起闌珊說起他時面龐發光的樣子,我的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
但是我沒錯,不是嗎?
他俯下臉,狠狠地吻上我的唇,帶著植物潮濕的清香一點點摧毀我的理智。淚水繾綣間我看到和*圖*書牆角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我撲過去擰她的臉,桌上的人都笑起來。涼寂拉開我們,親熱地攬住我,乖錦年,告訴我,為什麼想活那麼久?
她嘻嘻地笑,對孫說,錦年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小學妹,開學那天站在門口像個小呆瓜拉著我不放。
連忙檢查包內物件,發現備忘錄被移動了位置。拿出來一頁頁翻過去直抵末尾,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那張墨跡未乾的句子上:
也許我們的愛情註定沒有結局,它因遲到而被詛咒。
他看見我,有一瞬間的局促不安。我亦手足無措,四目相對,忘記言語。他把煙頭摁滅在牆上,對我微笑,第一次開口喚我的名字,錦年,我等了你許久。
告別了眾人,我和闌珊徑直走進了一家網吧。
我說,那我們快下去坐車吧。
眼淚瞬間盈滿眼眶,自眼角緩緩溢出。多少時候輾轉反側,只為聽他親口叫出我的名字,如同蒙受主的恩寵,滿心莫名的委屈和歡喜。我倔強地盯著他,一動不動。風吹亂我的頭髮,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走過來為我捋頭髮,然後,輕輕地抱住我。
他的手始終不曾放開我,我與錦年彼此相愛。就是這樣。
亦晨的手伸過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愛惜的女孩,有任何事不妨來找我。
孫歌睿。
空氣里有噼里啪啦火光四濺的聲音,我們安靜地對視。我如何能否認我的愛?僅僅是看到他溫柔的眼睛,就可以歡喜地落下淚來。我輕輕地開口,孫,你可知道,當日初相見,你的淺笑生生撞入我的視線,猶如暴晒的烈日下忽然被人蒙住雙眼,世界瞬間黑暗。
孫在她的身後蹙著眉,目光沉靜犀利,表情雲淡風輕。我故意視而不見,輕聲回答涼寂,我已經告訴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用力搖我的手臂,怎麼辦?錦年,我們會熱死在這裏的。
他牽著我走到她面前,涼寂,這根紅繩還給你。
我的目光似雷達般往來穿梭,尋找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
我閉上眼睛。涼寂,你是我在這座城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驚艷於你的美麗與善良,你是我的偶像,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拆散你和他,我那麼愛慕你,我怎麼捨得傷害你?
我難過的是看到美麗的涼寂口不擇言,我難過的是得到孫卻要失去她。那種感覺像是親手打碎一個水晶杯,面對它的支離破碎卻無能為力。
闌珊陪我去刺青,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終生停留在我的右臉。
蘇錦年愛孫歌睿。
我向他要來一支煙,食指和中指夾穩,點火,吸進去,緩緩吐出。姿勢優雅細緻。他揉我的頭,小孩子,不會就不要抽,傷身體。
轉身時我無意間看到他胸前的校卡,那三個字從此植入骨血,再難割捨。
樓下沒有人,我四處張望,正欲返回,冷不防從背後衝出一個人影,手執一杯液體朝我的臉上潑來,我出於本能地用手臂一擋,仍然有些許濺到臉上,一陣灼心的疼痛后我發出凄厲的尖叫聲。
我忍住眼淚,我不疼,真的。
她嬌嗔著,哪那麼不矜持啊!我要等他來找我。
可是孫,我與你,真的就這樣無緣?
觸目驚心的半張臉,義無反顧的一世情。
現在的我與孫,離曖昧那麼近,離愛情那麼遠。那夜,他在我耳邊說,錦年,你是這麼純潔的女孩子,我真不忍心委屈你。我笑著替他擦去差點兒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那一刻我心裏的疼痛穿山越嶺。我慚愧極了,都是我不好,讓我愛的人因我為難。
師姐們說學校附近有家火鍋店,味道甚好。晚上我們空著肚子就去了。
涼寂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接著,她跳起來親吻他的臉頰。周圍的歡呼似雷鳴炸開。
我靜靜地解開衣扣,孫,如果這個人不是你,我想不到別人。
我笑,看上了就追啊。
孫的禮物震撼全場。一大捧嬌艷的藍色妖姬之外,更有他母親從國外帶回來的LV櫻桃包包。
彼時,亦https://m•hetubook.com•com晨依舊對我孜孜不倦,而闌珊,已經另覓新歡。
我拒絕闌珊的陪同。有些事情總要開誠布公地說清楚,逃避沒有用。這是我與涼寂的劫難,別人幫不上忙。
闌珊每次離開都小心翼翼地問我,真的還不能告訴他?
原來,不只今生。來世,她都早早地預訂了。
我看著黑色的模板,然後,眼淚毫無聲息地掉下來。
所以我不怪你,所有為愛而做的事都值得被原諒。但是你要答應我,這件事不能讓孫知道。
涼寂的口氣里滿是疑惑,你為什麼不接受亦晨?他是多麼可愛的一個人。
涼寂熱情地招呼我坐她的右邊,笑著問我,怎麼從來不見你來找我?
他的頭髮剪得很短,乾淨而銳利,眉如墨潑,鬢若刀裁,眼睛里蕩漾著溫柔流轉的波光,神情懶散,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我拉住他,不必,我與你任何忌諱都是多餘的。
周末,一群人相約去爬山。
我再也沒有那樣一張青春的面孔可以朝我愛的人微笑。

我暗自自嘲,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原來還是露出蛛絲馬跡,旁人一眼就看出端倪,道破天機。她的手圍過來,沒事,我沒告訴別人哦。
旅舍很乾凈,我們擠在唯一的客房裡有些尷尬。
親愛的,多麼慶幸,這麼長的時光,這麼多的人,我們始終沒有丟失彼此,終於有這一天,親耳聽到你說愛我。
我強頂住屈辱,貌似鎮定地看著她,時間彷彿停滯,涼寂,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為了他……
剛剛落座便聽見有人叫我。隔著氤氳的水汽,涼寂朝我們揮手,過來坐。她穿了一身玫紅衣裳,說不出的嫵媚。再望過去,坐在她旁邊幫她夾菜的,是白衣勝雪的孫歌睿。
我閉上眼睛,等待我愛的人來解除我的禁忌。
我呻|吟地叫著闌珊的名字,她溫暖的身體貼上來,緊緊地抱住我,錦年,不要怕,我在這裏。
他略略看我一眼,頷首微笑。
涼寂忽然急切起來,錦年,孫他變了,他不那麼愛我了。他曾經說要在我二十歲生日的宴會上送我鑽戒並且向我求婚的。可是昨晚,他食言了。她的頭埋下來,聲音凜冽,他或許愛上了別人。
良久,闌珊打破沉默,學長,我們是來登記的。他看著我的窘相忍不住笑了。
秋末,我接到涼寂的電話。
她一邊哭一邊說,錦年,對不起,我不知道要對你說什麼。我終於報復了你,我本該歡欣雀躍,可是當我看到你躺在這裏卻只覺得心如刀割。錦年,為什麼會這樣……
晚上接到涼寂的電話,她的聲音淡漠而疲倦。我在樓下,你一個人來。
我抬起淚流滿面的臉,微笑著說,我願意。
我抬起淚流滿面的臉,微笑著說,我願意。
很多東西,一直都不在我們的掌控中。
我真的不曾奢望過什麼。我只要能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哪怕他懷裡抱著的是別人,我還是會覺得很滿足。
我低下頭,輕輕地說,因為我想比我愛的人晚死……周圍又是一陣鬨笑,唯有涼寂溫柔地示意我繼續說。我怯怯地抬頭,正對著孫,我想,如果我先辭世,我的愛人必然無法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所以我一定要比他活得久,我要以妻子的身份為他舉行葬禮,不讓他留戀人世,在另一個世界微笑著迎接我。
他們吃東西的時候我悄悄溜到了後山,脫下襪子,看我紅腫的腳踝,自己從包里拿葯出來擦。末了掏出瑞士軍刀在一塊大石頭上刻字:
半夜爬起來寫博客。
我央求著父母幫我辦了休學,然後離開這座城市。整天窩在家裡寫字發給相熟的編輯,賺些零花錢。母親不忍我勞累,叫我不要辛苦自己,反正家中不缺這幾個錢。
推開門,裏面沒有我以為的那麼熱鬧,我看了看,向一個悠閑的男生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叩打他的桌子,喂!他抬起頭來,我立即呆住。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我今日總是遇見這不似凡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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