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月
3

家裡那根掃把都被她打斷了,我的手都痛得失去知覺了她才稍微平息了一點怒火。
我甚至還偷偷問過筠涼,你為什麼不跟顧辭遠在一起啊?
「那時候覺得顧辭遠像個小男生,充滿了鋒利的銳氣,但我更注重內斂,穩妥,理性這些品質。」
其實杜尋是斯諾克高手,可是那天晚上他的發揮很失常,下桿幾次都沒有一個紅球落網。
波光瀲灧,一彎新月天如水。
我都快哭了:「哥哥啊,再啰嗦就真的趕不上火車了。」

筠涼瞟了我一眼:「快回去吃飯吧,你媽媽剛剛給我發簡訊問你了。」
顧辭遠倒也不是白痴,從杜尋深鎖的眉頭裡,也看出了幾分端倪。
回到公寓的我當然又是另外一張面孔,我一進門就大聲喊:「筠涼,我告訴你哦,我曉得顧辭遠他的陰謀了!他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為了掩飾他真實的性取向,所以他才想要跟我在一起!好歹毒的人啊,為了一己私慾,居然要犧牲我這麼美麗的女孩子……」



她垂著頭的樣子,讓我想起我小學六年級從H城的外婆家被媽媽接回Z城,滿心的喜悅還在膨脹,遽然發現家裡少了一個人,歡喜在瞬間變成被陣扎破的氣球,粉末碎了一地。
憋了很久的眼淚是在那個下著大雨的中午轟然砸下的,早上出門時忘記帶傘,到了放學的時候很多同學的父母都拿著傘在校門口等待著自己的孩子。
那個男生背對著我們,但是光看背也覺得肯定是帥哥。
他被我這劈頭蓋臉的一句話問呆了,半天沒出聲,繼續低著頭鋪報紙。
原本顧辭遠要很嚴肅的洽談一下「關於我們」的問題,幸好杜尋及時出現解除了我的尷尬。
筠涼走過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直接把自己的手機伸到他面前:「吶,這次是個女妹妹要你號碼,給不給啊?」
那麼優雅端莊的一個女人,生活在那樣錦衣玉食的環境中,按道理來說應該沒什麼煩心事啊,是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情,才會讓她控制不住情緒呢?
筠涼的聲音近乎耳語:「萬物自有氣數。」
我第一次見到筠涼的母親也是在那天,她坐在車裡微笑著問我,初微,我們送你回去吧?
筠涼說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插嘴了:「那你跟杜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你不知道吧,我當時就站在馬路對面,我看了你很久。」

筠涼坦白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我一直獃獃的。
顧辭遠看著苦惱的杜尋,這是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看到杜尋為了某件事為難成這個樣子。
我口才不錯,勉強也算得上舌燦蓮花,除了跟顧辭遠吵架沒贏過之外,一直都所向披靡。
氣氛有那麼一點點尷尬,檯球室頂上慘白的燈光此刻有一點詭異,隨著杜尋的沉默,空氣里有種微妙的東西瀰漫開來。

我曾經暗自「編排」過顧辭遠和筠涼,我想這兩個殺千刀的要是談戀愛了,走在人群里那會是多麼賞心悅目啊。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筠涼她是活得很明白的女孩子,她身上總有一種氣定神閑的力量:知我者不謂我心憂,知我者,也不謂我何求。
她總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我最恨別人騙我了,蘇筠涼,顧辭遠,你們犯了大忌了!
他說的這件事其實我記得。
我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拖著筠涼陪我去學校操場上放了個孔明燈,看著它漸漸升空,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我感嘆說:「要是我也能飛走就好啦。」
他轉過來看著我,臉上綻開一個溫和的笑。
帶著植物清香的夜風吹動我的裙擺,我忽然覺得有一點沁心的涼意,是初和_圖_書秋來臨了嗎?
顧辭遠用餘光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可是我就是不想理他。
過了很久,我聽見自己輕聲說,筠涼,不是我不把你當朋友,只是……我一直不曉得怎麼說。
我一直不知道要怎樣斟酌措辭,才能將兒時內心那不可言說的委屈表達得淋漓盡致。
接到她的電話從公寓里出來,那個男生一眼就看到坐在石階上的她,她太耀眼了,天生就是「美人」這個詞語最好的詮釋。

當他轉過來跟筠涼一起準備過馬路的時候,我呆住了。
同去的女生加上筠涼也才三個,晚一點的時候另外兩個女生就提前走了。剩下三個男生一個有女朋友一個是個筠涼最不喜歡的那個類型——胖子,最後那個,他根本就不喜歡女生。
是杜尋。
就像被一個無形的玻璃容器籠罩著,你看得到外面繽紛斑斕的世界,外面的人也可以看見形單影隻的你,無論你們多麼貼近,甚至能夠感受得到對方貼在玻璃上的掌心傳來的溫度……但這個玻璃容器,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
我還想要說些什麼,一輛空的士停在了我們面前,顧辭遠動作麻利的打開車門把我塞了進去,然後對司機說:「火車站。」
夕陽將世間萬物鍍上一層曖昧浮動的光,天色迅速的暗沉下去,西方稱這短短的幾分鐘為狼狗時分,在這樣的光線里,筠涼眯起眼睛笑。
那個男生走了幾分鐘之後,她忽然提起包包追了出去,沒想到他竟然沒走遠,還和朋友在門口聊天。
筠涼看我這樣,順勢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了,一時之間,我們雙雙陷入了沉默。
我是無意中看見筠涼的,她從街對面的甜品店出來,手裡端著兩杯平時我們兩個人總要去買的芒果冰沙。
我讀過很多詩書,寫過很多作文,從小到大我一直是歷任語文老師最喜歡的學生。
筠涼趴在桌上無聊的擲著色子也打算告辭的時候,那個喜歡男生的杜曉風忽然像被電擊了一樣跑過來趴在筠涼的耳朵邊大聲喊:「喂,你看,左邊那桌那個男生很不錯吧!」
我忍不住撲過去掐她:「生活中從來就不缺乏美,缺乏的是發現美的狗眼!」
僵持了很久之後,筠涼心滿意足的收起了手機:「你好,我叫蘇筠涼。」
我搖搖頭,我說不用了,你們快回去吧,我家不遠。
我翻了個白眼,這個我當然知道,是哪個賤人弄哭我的你還記得吧。
她對我真好,買杯冰沙都記得我,遠遠的看著她,我覺得好感動。
讓我坐在這種車廂里,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吧!
作為筠涼最好的朋友,我見過她媽媽很多次,有時候我跟我媽吵架賭氣,她媽媽還會叫我去她們家吃飯,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臉上除了微笑之外別的表情。
一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
她一臉匪夷所思的看著我:「世界上的男生死光了嗎?我為什麼要挖你的牆腳?」
她說,以前看過一個女生的文章里寫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有六十幾億人口,但某個瞬間,只有這一個人,就能敵得過千軍萬馬,四海潮生。那種感覺,我在那一刻完全明白了。
我當然記得,那個時候很多很多女生都喜歡他,所以筠涼顯得很異類。
在一片嘈雜聲中,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的的傳到我的耳朵里。
我一語不發的聽著她的訴說,但我知道她不會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吸煙處空氣很不好,有些人煙頭還沒滅就走了,顧辭遠拍拍自己的肩膀,我也懶得扭扭捏捏裝矜持了,索性把頭靠了過去,就這樣,我有聞到了他身上那種香味。
被打的時候我死死地咬著牙,吭都沒吭一聲,並不是我的意志力多麼頑強,而是因為我曉得就算我哭啊喊啊也沒用和*圖*書,沒人會來救我。
那天晚上也許是顧辭遠跟筠涼說了什麼,筠涼來向我解釋了。
一臉緋紅的筠涼走到這個穿著黑色襯衣的男生面前時,對方怔怔的看著她,她笑起來很漂亮:「帥哥,那邊有個妹妹想認識你,給個號碼怎麼樣?」
我一直低著頭,臉上像被火燒一樣滾燙滾燙的。

我一直沒有跟顧辭遠說話,他也只是平靜地看著窗外飛逝地風景,突然他輕輕說:「宋初微,我曾經看到你哭過。」
我連忙蹲下來探了探她的額頭,我說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啊?
他把報紙鋪好,自己先坐下來,又拍拍旁邊空余的地方示意我過去。
他的目光盯著某處縫隙,一動不動:「不是我扔你傘的那次……」
我一怔,順勢望向門口,竟然真的看到顧辭遠站在那裡笑眯眯的看著我,一時之間,我竟然沒想起要回擊一下唐元元。
本身就是一個等待的故事吧。

杜尋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也是因為你以前表現得太惡劣了吧,聽說那時候你可是很做得出,傷害了別人不止一兩次呢。」
沒過多久,那個男生便要走了,路過筠涼身邊的時候他朝她笑笑算是說「再見」,不知道是酒精在血液里作祟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筠涼在那一瞬間忽然很不舍。
她也不甘示弱:「我把借來的狗眼擦亮了之後看見了你,又不得不把狗眼戳瞎!」
原來那天他是這個意思……
我訕訕的岔開話題:「你沒坐過這種綠皮火車吧……肯定沒有,以前高中那會兒,一下雨就看你家的車停在門口,像你這種富二代,肯定沒想到綠皮的條件這麼惡劣吧……」
顧辭遠瞪大眼睛看了我兩秒,突然破口大罵:「我操,你怎麼這樣啊,我還訂了位置準備帶你去吃飯呢!」
其實,應該是我向顧辭遠說聲對不起。
我忍不住輕輕問他:「你真的喜歡我嗎?」
從街坊鄰里的流言蜚語里,我漸漸拼湊出我缺席的那段時光里這個家庭的變故。
我乘顧辭遠不注意就溜了,他在我背後「哎哎哎」了半天之後也就懶得理我了,杜尋拍拍他的肩膀:「去檯球室?」。
彼此都沉默一會兒,她嘆了口氣:「唉,初微,不是故意不告訴你,而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有什麼東西不確定,我想等一切都明朗了再跟你說。」
是真的不遠,可是那短短二十分鐘的路程我走了很久很久,雨水淋在我的身上,臉上,沖走了那些沒有人看到的眼淚。
這麼一想,就準備打個電話跟她說「我要回Z城,冰沙你自己吃吧」,結果我剛剛拿出手機就怔住了……
這個男生腦袋轉得很快,頃刻之間他就明白了筠涼的意思。
彼時,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蘇筠涼這個狡猾的傢伙把他藏得很好,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

我嘰里呱啦發表了一大堆廢話之後才察覺到筠涼的情緒有點怪怪的,我推了推她,她才從失神的狀態里恢復過來,迷茫的看著我:「啊?」
他說,怎麼說,我當時的感覺……好像心裏打翻了一杯水。
可是當她發現我看的那些少女漫畫里竟然有她所認為的黃色內容時,她的表情真像恨不得拖把刀出來砍了我祭祖。
我組織了好久的語言,最後還是化作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筠涼,以後慢慢說給你聽吧。」
他知道我是宋初微,知道我就是高中時期倒追顧辭遠的那個花痴,知道我就是每次考英語都叫筠涼打手勢用1234代表ABCD的那個作弊狂,知道我就是德雅中學那個鼎鼎有名的,仗著自己的媽媽是本校老師就目無尊長的小飛妹……
就像時光,再有力量也沖洗不掉素白年代里悲傷劃過的痕和-圖-書迹。
「你也不要怪辭遠,是我叫他先不要說的,畢竟一切都還不明朗。」
杜尋的臉上浮起一個苦澀的笑,漆黑的瞳仁像深淵,他想了一下,回答說:「我不知道怎麼說,而且,也不知道應該跟誰說。」
人的嗅覺對事物的記憶遠遠超過了視覺,觸覺,以及聽覺。
我對筠涼說的話充耳不聞,一屁股在操場上坐了下來,失神的看著遠方的天際。
筠涼倒也不為難他,挑挑眉毛乾脆利落的轉身回去告訴杜曉風「你沒戲」。
最後掛電話的時候,我冒著我媽X光般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嗯,筠涼,你覺得幸福就好啦!」為了避免我媽抽絲剝繭的分析我們在大學里的生活現狀,我以「明天還要去敬老院」為理由,早早的縮進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筠涼笑得更歡樂了:「誰說妹妹都是女的呀,那邊那個是個男妹妹。」
我給她解釋了一下我的想法:「你們都長得好看啊!」
很久之後,我和筠涼各自領略了愛情的甘甜與苦楚之後,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共飲一壺水果茶,她忽然問我,初微,記得嗎,你以前問我為什麼不喜歡辭遠。
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語,想起那天晚上杜尋說「宋初微啊,久仰你的大名啊。」
都是我這張賤嘴惹的禍!就因為那一番話,整整半個月我都帶著墨鏡和口罩去上學,除了筠涼,沒有人知道我是被我親媽打成那樣的。
酒吧里喧嘩的音樂和激昂的鼓點聲在筠涼看向那個男生的時候,忽然好像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停頓,杜曉風眉飛色舞的慫恿著筠涼:「你先去探探情況,他要是喜歡女生,就讓給你,他要是不喜歡女生,我就親自上!」

顧辭遠把礦泉水遞給我,我回過神來,他又買了一份報紙攤在地上叫我坐,看著他一個少爺忙東忙西的照料我,一時之間我竟然還真的有點感動。
我在電話里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里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這些感受,要怎麼才能說出來?
在確認了那一桌的朋友性別全為男性的之後,這個男生也笑了:「你開玩笑吧,那一桌哪有妹妹啊,都是弟弟啊。」

他自嘲的笑笑:「你回去吧,我沒那個愛好。」
他不是顧辭遠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嗎,那也就是說,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他們恰巧穿了同一個牌子的POLO,胸口那枚小小的鱷魚LOGO遙相呼應,鞋子也是同一款的AF1,筠涼低下頭,為這種不約而同的默契笑了。
不是給我的,那杯芒果冰沙被她笑嘻嘻的舉到了那個從車裡下來的人面前。
對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挑起眉頭笑,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撒嬌啊?我不吃這套的。」

最讓人崩潰的是那個推銷襪子的女人,她像精神病發作了一樣奮力將襪子扯到不能再扯得程度,然後尖聲叫「洪湖水,浪打浪,我們的襪子,不一樣!」
她小心翼翼的問我,你家裡倒是是怎麼回事?
高考之前我們都在學校里總複習的時候,筠涼他們這樣的藝術生正奔波于各個城市參加藝考,她來我們現在就讀的這所大學考試的那天發揮得特別好,幾個一起參加藝考的同學心情都不錯,就約著晚上一起去酒吧喝兩杯慶祝一下。
車輪摩擦著鋼軌,發出巨大的聲響,我靠在吸煙處的窗戶上,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平復了呼吸。
顧辭遠終於開口問道:「別說我了,你呢,還沒有說清楚嗎?」
「有天下雨,我走到門口打車的時候看見蘇筠涼她媽媽開車過來接她,叫你上車,但你卻不肯……」

筠涼緊緊的捉住我的手,我想她自己可能都沒有和*圖*書意識到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她長長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我的皮膚,眼睛無神的看著窗外。
筠涼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不過反正是出來玩,就索性放開了玩吧。
一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蘇筠涼主動跟男生要號碼,這個事我死都不會忘記的!

周五的下午梁錚非要開班會討論加入社團的事情,我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衝到講台上去給這個滿口「這個OK,這個OVER」的白痴班長兩耳光。
寂靜的湖邊,我聽見自己長長的吁氣,那些內心無法宣洩也無法排遣的寂寥隨著這聲嘆息,全沉入了湖底。
白球撞擊紅球的力度剛剛好,一桿進洞,顧辭遠嘆了口氣:「也沒怎麼樣,她死活不相信我是喜歡她,非說我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
紅塵滾滾,黃沙滾滾,幼稚懵懂的我就在那場傾盆大雨中,風馳電掣的長大了。
她深呼吸:「你還記得我藝考完回校之後跟你說,我生平第一次跟一個男生要了電話號碼吧?那個男生,就是杜尋。」
看,我不也是這樣,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那我又有什麼權利苛責別人?
筠涼笑盈盈的看著他:「求求你咯。」
你有沒有過那麼一瞬間的感覺,無論四周環繞著多少嬉笑怒罵的人,無論有多麼親密無間的朋友陪伴在你身邊,你依然覺得孤獨?
好不容易散會之後,背著一大包行李的我如離弦的箭,「唰」的一下從顧辭遠身邊飛馳而過,沒想到他竟然眼明手快一把將我抓住,我氣得都快要瘋了:「放開我,豬啊,我要去趕火車!」
不要說筠涼,連我都嚇一跳。
她搖搖頭,很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沒什麼事,只是剛才給我媽媽打電話,她雖然極力掩飾,但我聽得出來,她在哭。」
夜空像一面倒懸過來的海,波濤洶湧,有海獸在咆哮。
最令她生氣的倒不是丟了錢,而是她的女兒竟然會有偷竊這個惡習。
面對痛心疾首的我媽,我其實很心虛,但嘴上卻不知死活的挑釁:「這算什麼黃色內容啊,不就是摟摟抱抱親一親嗎,蘇軾說人間有味是清歡,那是騙人的,人間有味其實應該是男歡女愛!」
儘管是炎熱的天氣,但筠涼還是不管不顧的挽住了他的手。

我永遠都記得他身上這種淡淡的香氣。

我承認,他切中了我的神經末梢。

就像時光,再有力量也沖洗不掉悲傷劃過的痕迹。
電光火石之間,他說:「MD,老子陪你回去。」
她唯一一次動手打我是因為我拿了她放在飯桌上錢去買了少女漫畫。
與此同時,我一個人在校園的湖邊慢步遊盪,不知道盪了多久,我終於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顧辭遠又開口:「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覺得筠涼和我都不講義氣,但你想想看,你也有不願意開誠布公向我們坦白的東西,是不是?」

她剛要開口,就有人便搶在她前面說:是我。
是的,我當時以為是沒人看到的。
我們氣喘吁吁感到月台的時候里開車只有兩分鐘了,我喉口一股腥甜,眼冒金星,逼仄的車廂里擠滿了人,渾濁的空氣里混合著各種氣味,還有小孩子的哭鬧。
我叫宋初微,直到讀過那首詩才曉得這個名字的出處,桂魄初生秋露微。
後來筠涼告訴我,她就是在那個瞬間下決心不放棄的。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要是世界上長得好看的都跟長得好看的人在一起,那你這樣的人怎麼辦?」
可是對峙了好久之後,他終於還是妥協了,一把拉起筠涼,用力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怕了你了。」
她說,初微,這個時代人人都在談論愛情三十六計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我仍然相信那個叫做緣分的東西。
但是,唯獨一談起這件事,我就會在瞬間之內,啞口無言。
身為人民教師,我媽一般還是採取跟我講道理的方式跟冥頑不靈的我溝通交流,不過……也有意外。
筠涼沒能瞞我太久,有的時候,世界就是這麼小。
記憶里那個下午大雨滂沱,我穿著白色的膠鞋在大馬路上狂奔,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可誰也阻擋不了我,我跑得喉頭湧起一陣血腥的甜,渾身被大雨淋得透濕。
也許是考慮到我的手機是漫遊,所以她打了我家的電話,我媽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我握著話筒說話很不方便,但我越是沉默,筠涼就越是以為我很生氣。
喜歡一個人,就不願提起他的名字,不管有什麼愛稱,每個代號都不適合他,每個稱呼都不足以代表他在她心中全部的渴望和期盼。
唐元元的目光裡帶著些許戲謔的意味:「哎呀,你男人在門口等你,你急著去約會啊?」


見我把目光轉移到他臉上,顧辭遠聳聳肩:「筠涼說她會自己跟你說的,我也就沒多嘴。」
適得其反,對方不僅不買賬,還拍著胸口做嘔吐狀:「你別走這個路線,會要人命的。」
但我不知道這個人,他就是慫恿顧辭遠放下顧慮直接表白的那個人,他就是跟這麼多年來第一個點燃筠涼的熱情的那個人,他就是曾經以Z市理科狀元的身份被A大錄取的那個人……
在那個女生的手揚起來之後,筠涼忽然推開了那個男生,自己應承了那個響亮的耳光。
只要稍微有點頭腦的人,看到筠涼的表情就會明白她追出來是為什麼了,這個男生望著她笑,霓虹閃爍的城市的夜晚,這個女生像一股清新的風。
就算後來,我又遇見了很多很多男生,他們有些很英俊,有些很乾凈,還有一些簡直是光芒萬丈,但我還是覺得,顧辭遠他是我人生行路中唯一一處清喜的水澤。
明明是她犯的錯,但他願意代替她背負這個罪名。
每天下午放學,路過貨運站都能聽到悠長的鳴笛聲,鐵軌向著遠方無限延伸,夕陽在那頭,小小的我在這頭。
「其實暑假的時候我和杜尋就……怎麼跟你說呢,畢業旅行我叫你跟我一起去上海玩兒,你說你窮不肯去,我就只好一個人去了,結果誰想到在那裡會碰見辭遠,更沒想到他竟然跟杜尋是發小……」
顧辭遠忍不住笑起來,但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他這個笑並不是嘲笑,這個笑容里一點諷刺的含義都沒有。
杜尋說話的方式十分迂迴,他並沒有直接談自己的事情,反而先顧辭遠:「你們怎麼樣了?」
往事重提,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可是我沒想到他會說,其實我以前一直挺反感你的,覺得你神經兮兮的,又總是連累我被你媽找去談話,但那天下午看到那一幕,不曉得怎麼回事,忽然就覺得你其實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
他拍拍杜尋的肩膀,聲音帶著些許焦慮:「抓緊時間,她快回來了。」
夜風裡帶著植物的清香,窗外的夜幕,深藍色的雲朵飄了過去,一彎新月冉冉升空。
那個男生徑直走到她面前,蹙眉看著她,她才伸出手去笑嘻嘻的說「腿麻了,拉我一下。」
以前高中時我總問筠涼,為什麼你從來不接受任何男生?
在若干個日子之後,那個眼角有一顆淚痣的女生,聲淚俱下的質問他們:到底是誰先主動的?
那年,才11歲吧,從外婆家去那所陌生的小學要經過一個陳舊的貨運站,滿地都是煤灰和泥濘,白色的膠鞋總被弄得很臟很臟,無論我多麼用力的沖刷都洗不幹凈。
筠涼看著她蒼白的臉,腦袋裡迅速浮現起當日自己不依不饒的伸著手,賴皮似的坐在石階上不肯起來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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