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穿堂而過的風。

我嚇一跳，緊接著我悲痛而仇恨的看著他：「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以為我是為了你的錢才跟你在一起的嗎！我告訴你，不是！我不是那種人……」

不對，我糾正他：「我們是金童玉女呢！」

沒有手機的日子我真的好難過，碰到那種講課讓人昏昏欲睡的老師我就真的只能趴在課桌上睡覺，連發簡訊騷擾顧辭遠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曾經無比熟悉的香水味讓他在頃刻之間頓悟了身後這個人的身份。

陳芷晴的眼睛里有隱隱約約的淚光，跟兩年前在機場哭得無法自抑的樣子沒有什麼不一樣。

當我再次提醒顧辭遠時，他很肉麻的攬住我的肩膀說：「好了，不要說了，我知道我帥！」

她繼續循循善誘：「哎呀，又沒叫你今天去，周末呢，說不定周末你心情就好了呢！」

窗外的山野偶爾有幾點燈光，過了很久很久，她閉上了眼睛。

我有點驚訝：「啊，那你打算幹什麼啊？」

這是一個大問題啊！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電視里那對聒噪的推銷員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媽媽終於開口了：「你不上課跑回來做什麼，你回來也於事無補。」

左思右想還是很矛盾，顧辭遠也明白我的重重憂慮，他想了一下說：「那我們先去看看總還是可以吧？」

要很久以後，他才會明白：愛可以燃燒，也可以永恆，但這兩者不可能共存。

痛不欲生。

我感激涕零的看了他一眼，天知道啊，從我爸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一個異性對我說過這樣充滿寵溺的話語了，我做夢都希望有一個人對我說「我所有的不多，但我願意把最好的都給你」，而這一天竟然真的來了。

有的地雷只有一瓶香奈兒NO 5的瓶子那麼大，但殺傷的範圍卻有好幾十米。

當時我聽她完手惟妙惟肖的講述之後很篤定的說，那跟我才沒關係，我又不會去柬埔寨，炸也炸不到我。

她輕聲苦笑：「十六歲……或者更早吧。」

嗯！看看當然可以，看看又不要錢，我連忙小雞啄米般狂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我跟林暮色交換手機號碼，我跟沈言交換電話號碼，筠涼跟林暮色交換電話號碼，既然都交換了這麼多，也不差最後一次了，所以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沈言跟林暮色竟然也交換了電話號碼。

沈言是個很乾脆的人：「也行，這樣你也安心啦！」

她媽媽氣得從沙發上彈起來，指著她，聲色俱厲：「筠涼，你是這樣跟媽媽說話的嗎！」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劃破了她母親偽裝悲傷的面具，面對這個已經洞悉了真相的女兒，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再去掩飾什麼，她忽然察覺到，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粉飾太平的那些苦心和手段都是那麼低級的伎倆。

真他媽的自戀！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說「我眼睛里除了你，別的女生都看不見」嗎？

約好沈言之後，筠涼跑來跟惆悵的我說：「到時候跟我一起去吧，我怕人少沒話說會尷尬。」

那個女人很聰明也很厲害，她直到最後也沒有取下墨鏡，只是在臨走的時候對筠涼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媽媽端莊和-圖-書優雅的面具背後，也不過是個不要臉的婊子。」

他皮笑肉不笑的白了我一眼：「你瘋了嗎？我當時最強烈的感覺就是，那個人是不是也太饑渴了，連你這樣的姿色也不放過。」

而此刻的她走到我們面前，停下來笑一笑：「姑娘們，我們去吃火鍋吧！」

我握著手機站在漆黑的走廊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鏡子里的那張臉上，有眼淚大顆大顆的砸下來。

顧辭遠看著我那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就笑了：「挑吧，我帶著卡呢。」

我也不甘示弱的瞟了回去，唷，胸口掛著的那個工牌上寫著名字呢，袁祖域，還挺好聽的。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筠涼見到自己的母親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電視里的內容是她們平時最討厭的電視購物，一對錶情和動作都很誇裝的男女在推銷一款長得跟iphone一模一樣的手機：「超長待機48天！」

多年後，筠涼終於當著我和沈言的面說出了這件事，她形容起當時的感受：就像被人強灌了鏹水，整個胸腔都無聲的潰爛了。

筠涼也嘖嘖稱讚：「第一次見到她也是穿的白色，她真是我見過能把白色穿得最好看的女人。」

她媽媽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在時光的洪流中已經長成了目光堅毅的成年人，她根本不是自己臆想中的那樣，她已經對這個家庭，對這個社會，甚至對這個世界有了清晰的認知，她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價值觀與人生觀。

以前小時候看那些言情小說少女漫畫，裏面總是有這種兩個人吵著吵著吵出真感情來的橋段，當時覺得，真荒謬啊，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明明那麼看不順眼的人，怎麼就喜歡上了？怎麼就愛上了？

也是我眼裡的感動過了度，在別人眼裡看來就成了諂媚，那個坐在櫃檯裏面正在幫別的顧客解決售後問題的男生瞟了我一眼，臉上分明是不屑。

筠涼的電話不是打不通，但是打通之後沒有人接這更讓人擔憂，漫長的忙音每一秒在我聽來都是煎熬，我對著手機喃喃自語，接電話啊，接啊，筠涼，你接電話啊！

他奇怪的問我：「誰？」

杜尋看著這張臉，這張乾淨得沒有一絲皺紋的臉，右眼的眼角那顆淚痣還在那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張臉從自己的腦海里漸漸的模糊了，當它再次呈現的時候，竟然會覺得有那麼一點，陌生。

中午在食堂里顧辭遠被我念叨的終於崩潰了：「姑奶奶，下午的課管他點不點名，老子不去了，老子帶你買手機去！」

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在學校門口擋住她，說要帶她去看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筠涼一貫膽大，竟然沒問對方身份就跟著走了。

那是早年戰爭時埋下的，沒有清除乾淨，有很多無辜的人被地雷炸殘，甚至炸死。

秋天裡溫暖的陽光從車窗外灑在我們緊緊牽著的手上，天氣這麼好，我的心情也比較好，自然不屑跟他鬥嘴：「對，我也覺得奇怪，性騷擾的對象不應該都是林暮色那種類型的女生嗎？」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有什麼事情不能一起扛呢？我知道你性格驕傲，可是我不是別人，我是宋初微啊，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宋初微啊，為什麼你連我都要躲著呢？

對峙了很久，母親終詞窮的于癱坐在沙發上，筠涼轉身去自己的房間，關門前她聽見母親幽幽的問她：「你是什麼時候開和*圖*書始知道的。」

吃到一半我忽然聽見身後有個聲音挺耳熟的，回頭一看，竟然是林暮色！

記憶中那天街燈照出一臉黃，她一直沉默著，什麼也不說，直到分手的時候才對我說出那句話：「初微，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噢，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我要是收了他送的手機，他趁機對我提出非分的要求，這可怎麼辦啊……可是我寧死不受嗟來之食，這與世隔絕的生活又實在太煎熬了……

可是作為她唯一的朋友，她也沒有讓我知道她在那天中午目睹了什麼。

房間里一片死寂，得不到的回應的女人在遲疑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莎士比亞說過，這是一個問題！

林暮色不以為然的挑挑眉毛：「韓劇里那個胖子金三順不是說，去愛吧，就像沒有受過傷害一樣，這話有點矯情，應該說，去愛吧，就像還是個處女一樣！」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迅速閃過了筠涼咧開嘴笑的樣子。

對方笑：「還是熱的好了，待會兒看到的東西，會讓你感到全身都冰涼的。」

她一句話都不想說，彷彿只有不開口，才能留住一口真氣支撐自己回到Z城。

所以在那裡生活的人都知道，野草叢生的地方不可以去，山羊去到的地方不可以去，關著門的房子更加不可以去，那些地方有地雷，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要了你兩條腿或者是一條命。

筠涼是趕深夜的那躺火車回去的，因為是臨時買的票，所以沒有位置的她只能站在吸煙處。

她很坦然：「對啊，香口膠和香水是一定要隨身攜帶的啊，誰知道什麼時候要接吻，要上床啊，當然得隨時做好準備工作啊。」

心情好？以後走在街上只要看見阿凡提，我的心情就不可能會好！

「就是我丟手機那天，你過來接我的時候，站在我和筠涼旁邊那個女生啊，不記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沈言卻十分堅持：「我不差這麼幾百塊，說了送你就送你，小妹妹，就當我們有緣吧。」

母親臉上的笑容像利刃一樣刺瞎了她的眼睛，也划傷了她原本純白無暇的青春。

吃到一半她問我：「你新手機買了吧？我們留個號碼呀，有空一塊兒玩，我反正不打算讀書了。」

在某間酒店的對面的甜品店，這個戴著墨鏡的女人替她叫了一份熱飲，薑汁撞奶。

筠涼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色厲內荏的女人，她不會明白，身為女兒的自己在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自己心裏有多難過。

顧辭遠付賬回來看到我滿臉通紅的樣子覺得很奇怪：「你熱啊？」

多年後這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她再次想起當日的場景，在黑暗的房間里，她蜷縮成一團，緊緊的抱住枕頭，把臉埋在被子里無聲的痛哭。

我只知道那天下著鵝毛大雪，下了晚自習她執意不肯回家，要我陪她走一段路。

筠涼定了定神：「媽，你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退一萬步講，你敢說你從來就沒有做過對不起爸爸的事情嗎？」

腳步聲在她房門口停了下來，過了良久，那把疲倦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我們在事發前，已經辦妥了離婚手續，明天帶你去律師那裡，再諮詢一下相關的事宜。」

四海之內皆兄弟嘛，這算什麼大事，筠涼手一揮，快過來吧。

買完單之ｗww.heｔｕｂoｏk.com.ｃom後我們四個人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統一整理儀容，林暮色一邊嚼著香口膠從包包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在手腕處噴了噴，又在耳後塗塗抹抹，我好奇的問她：「你隨身帶香水的？」

筠涼曾經跟隨她極富藝術氣質的母親去越南，寮國，柬埔寨那些國家旅行過，回來之後她很我說：「你知道嗎，柬埔寨有好多好多地雷。」

我發現要跟林暮色做朋友，真的需要一顆強壯的心臟，要不真吃不消！

他忽然想起博爾赫斯那句話：一個人進入暮年時，會有很多回憶，但經常自動浮現於腦海的，大概也不會很多，這當中會有一張年輕的臉，和這張臉引發的燦爛的記憶，這張臉不一定屬於妻子，也不一定屬於初戀，它只屬於瞬間。

筠涼也十分不好意思：「不要你送，我原價買吧。」

看著自己的母親跟一個男人從酒店裡走出來，這是什麼感覺？

筠涼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灌下之後才終於恢復了一點精神：「你可以離婚，但我永遠是他的女兒。」

夜幕突然驚現一道如經脈般的閃電，樹影鬼魅，雷聲轟然炸開。

我衝著筠涼大聲喊：「不去！周末我要去市中心找那個阿凡提！」

調成靜音的手機在包包里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整個晚上所有人都在找她，我，辭遠，杜尋，還有她媽媽，可是她一個電話都不想接。

這番言論把比我們大了六七歲的沈言都震撼了：「太生猛了！」

她看到我和筠涼也顯得好興奮：「啊啊啊，好巧啊，我被人放鴿子了，跟你們湊一桌吧！」

這世界上的事還真有意思，那天林暮色看到顧辭遠氣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的時候，簡直像蒼蠅看到屎——哦，這樣的形容不太恰當，應該說簡直像潘金蓮看到西門慶——這樣也不太恰當，確切的說，就像我看到食堂那個討厭的大媽多找給我錢一樣：心花怒放！

切，好白菜都被豬拱了，這麼好聽的名字怎麼就給了這麼個思想陰暗的人。

她曾經是來自於自己身體的一團骨血，而今，她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生命。

沈言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是很愉悅的樣子，她調侃筠涼：「你還真有耐性啊，今晚再不打來，我明天就穿去上班了。」

這是筠涼十六歲生日收到的，最震撼的生日禮物。

完蛋了，今天肯定不是是「看看而已」了，這個世界什麼我都能抵擋，我唯一不能抵擋的就是，誘惑！

當時以為事情真的很簡單啊，當時以為一切都可以用「緣分」這個詞語來解釋，只是那時候沒想過，緣分也有良緣和孽緣的區別啊。

可是別的事情，卻不動聲色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多年來筠涼與母親第一次直面相衝，她與我不一樣，我的叛逆不過是虛張聲勢小打小鬧，而她的叛逆卻是深深埋藏在內心，一直慢慢蓄積，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便會像火山爆發，地動山搖。

筠涼想了一下，終於妥協了，但她仍然堅持不能白收禮物：「那周末我請你吃飯好了。」

忽然希望有一塊足夠大的布，將自己包裹起來。

我把這個疑問拋給他：「喂，那天你看到那個猥瑣男拍我，是不是有一種看到聖潔的女神被褻瀆了的感覺？」

我忍不住驚嘆：「看過這樣的女人才曉得什麼叫超凡脫俗啊！」

她側過臉來笑：「遊戲人間和-圖-書啊，好啦，快把號碼給我。」

也許是因為那雙鞋太漂亮了，筠涼在反覆的猶豫之後最終還是翻出了當日沈言給她的那張名片，按照上面那一串數字播了過去。

終於，她摁下了通話鍵。

我當然也沒那麼幼稚會去相信這種流水線上的產物會是真正的限量，趁顧辭遠去排隊交錢的時間，我四處打量，忽然發現他們櫃檯上那台筆記本上的蘋果標誌是貼上去的。

我們在手機廣場轉了一圈，最後擠進了人最多的那間店，我看著陳列櫃里琳琅滿目的樣機眼睛都快轉不過來了，我知道，我完蛋了！

於是下午我也沒去上課，顧辭遠也沒去上課，奇怪的是我們竟然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他嘆息著說：「我們真是狼狽為奸啊。」

那一把甜糯的嗓音里充滿了淡淡的傷感：「先別回頭，我怕我會哭。」

辭遠的聲音在手機里聽起來那麼飄渺卻有那麼真切：「初微，今天Z城的日報上的頭條新聞了你看了嗎？」

遠遠的看著沈言朝我們走來，一襲白衣，氣質清凜。

她不再是可以被輕易蒙蔽的小姑娘，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敷衍得了得不諳世事的少女。

沒有分毫的感動那是假的，往昔許多片段在眼前如浮光掠影般閃過，左右為難的煩惱也被久別重逢的感動所掩蓋了，在他轉身之前迅速的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原本就是寡淡的性格，所以笑容也不需要太過誇張：「傻瓜，這麼矯情幹什麼。」

「那關你屁事？」

安靜的走廊里沒有一個人，杜尋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他左右看看確定是惡作劇之後便打算返身進教室，忽然耳邊有風，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一雙手臂從身後緊緊抱住了。

我清楚的記得在筠涼連紙條和簡訊都沒有留給我就匆忙趕回Z城的那天晚上，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的傾盆大雨。

正好是在上大課，幾百個人坐在階梯教室里，一眼望過去全是人頭，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求知慾，於是貓著腰從後門溜了出來。

我也真傻，什麼叫自取其辱呢，我詮釋給你看：「我笑這個蘋果是假的。」

「杜尋，我回來了。」

三個人都很能吃辣，所以乾脆叫了全辣的鍋底，麻辣的火鍋最適合沸騰的友情。

鑰匙換做平時，筠涼一定會很鄙夷的說：「遠看以為是apple，近看原來是organe！」

就在顧辭遠陪我買手機的同一時間，正在A大上課的杜尋接到一條只有兩個字的陌生簡訊：出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拔掉，但那個地方是心臟，她不敢冒險，她不確定自己能夠承受得起那種痛。

一直以來筠涼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她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才沒那麼不懂事，他們一群老友，我夾在那兒又插補上話，多無聊啊，還不如跟著筠涼去蹭吃蹭喝。

這個發現令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袁祖域放下手中的活兒問我：「你笑什麼？」

她緊緊的抿著嘴唇，想要抓緊一點什麼去獲取一點力量，最後雙手卻只能停在冰冷的車門把上。

他凝神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搖頭，表示真的沒什麼印象。

坐在公車上一路搖晃著，我想起剛剛開學的那天陪他去看單反時在公車上發生的事情，沒來由的心裏一陣暖流，我想不知不覺中，可和_圖_書能我真的喜歡上這個叫顧辭遠的傢伙了吧。

我覺得很奇怪：「沒啊，我又不是新聞專業的學生，看報紙幹嘛？怎麼了？我們高中被評上全國重點中學了？」

坐在我旁邊的林暮色這次打扮得還挺像回事，黑色雪紡配了一根白色的腰帶，妝容也不誇裝，我得心悅誠服的說一句，我要是男生，也會被她吸引的。

一堆廢話還沒落音就被他痛扁了一頓：「宋初微，你他媽的能不能不要這麼多廢話！送個手機給你，屁大點事，用不著升華到那個檔次去！」

靜謐的夜晚，我的哀求顯得那麼無助，又那麼凄惶。

如果她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會像尖刀一樣傷害到媽媽，那也是因為在多年前，媽媽的所作所為就像尖刀一樣捅在她的心臟上，一直固定在那裡。

杜尋感覺得到她的身體有輕微的顫抖，過了很久，她輕聲說：「這也許只是你漫長人生中平淡的一天，但我會一直記得它，無論再過好多年。」

雖然穿著厚厚的呢子外套，雖然還戴著手套和毛線帽，可是那一刻，就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綁在馬車上遊街示眾，所有人看向你的眼神都像是嘲笑，譏諷，唾棄，所有的眼睛里都充滿了惡毒……

那個時候的我不懂得，其實在太平盛世的生活中，也一樣埋有炸彈。

夜晚的車窗像是一面鏡子，死灰一般的眼睛盯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

沒有手機，就不知道時間，沒有手機，就不能自|拍，沒有手機，我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今天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從玄關走到沙發不過短短几米的距離，她卻走得十分艱難。

周末的時候我還是陪著筠涼一起去見了沈言，反正顧辭遠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搞什麼，據說是一個認識了蠻久的老友從國外回來了，要聚會，還裝模作樣的問我「一起去嗎？」

我在宿舍里像頭困獸一樣踱來踱去，已經睡下了的唐元元忍不住叫我小聲一點，換做平時可能我還會跟她鬥鬥嘴，鬧一鬧，可是眼下我全部的心思都在筠涼身上，所以乾脆關上宿舍門跑到外面走廊上來了。

筠涼說，不用熱的，冰的也可以。

忽然希望自己，在那一刻，灰飛煙滅。

我搖搖頭，牽起他的手就往外沖，臨走前我狠狠的瞪了袁祖域一眼，心裏罵了一句「你個鄉霸燒餅」。

筠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媽媽，我沒有指望你能陪他共患難，這對你也不公平。過去這些年裡，他縱然在外面是有些……但起碼他還是提供了你我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個你不要忘了。」

不要臉的，婊子。

暗夜裡唯一的光亮來自筠涼的手機，杜尋的名字彷彿神諭。

我沒有經歷過，我不知道。

然而，最終他還是點點頭：「回來就好了。」

這些炸彈是無形的，是看不見的，但它一旦爆炸，帶來的傷痛也許比那些埋在土地里的炸彈還要巨大，還要深遠。

我獃獃的看著他，心裏在做劇烈的鬥爭：去，還是不去？

左挑右選終於選了一隻諾基亞N系列的智能機，粉紅色，據說是限量版。

可能我那個樣子太蠢了，顧辭遠臉上浮起一個「拿你沒辦法」的笑，哎呀，其實我的男朋友，真的還是蠻帥的呢！

我耷拉著臉看都懶得看她：「我手機丟了很憂傷，你不要理我，讓我自生自滅吧。」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之後，終於開口：「筠涼她爸爸，被雙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