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臧

兵荒馬亂中,張綺聽到一個突厥人用周地口音說道:「周國皇帝呢?你們的皇帝呢?」
那老太監胡亂指了一陣后,張綺聽到一個突厥人大聲吼道:「散開去,找到美人者,賞金十兩!」
不好,真的城破了!
張綺閉著眼,咬著唇,不知不覺中,她的唇已咬破。
她向後一退,喃喃說道:「陛下早撤了?」
張綺匆匆爬起,卻見外面火焰衝天,東南西北,都有濃煙伴隨著火焰滾滾升起,看那勢頭,定是有府第燒起來了。伴隨著衝天焰火的,還有隆隆而來的馬蹄聲,狂笑聲。在靜了靜后,突然間,無數個絕望的嘶喊聲次第傳來,「城破了——」
一個她立過誓,永遠不去想的人。
把手塞在嘴裏,堵住差點脫口而出的痛哼,張綺胡亂抹去流到了眼睛上的血水,伸手摸到了那物。卻原來是一個精雕出來的木製鎮紙。黑暗中,也不知這是什麼木,怎地如此沉,直砸得她的傷口,血汩汩的流,掩也掩不住。
她也知道,如果真不畏死,便是落在突厥人手中,大不了尋死就是,沒有必要這樣緊張。可她不行,她就是怕死,她有一刻安穩,便貪圖那一刻……
黑暗中。她緊緊握著那刀。
得得得的馬蹄聲中,伴隨著突厥人的狂笑聲,每每一陣笑聲中,便會有一個慘叫聲傳來。
「是……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想到突厥人會與城內的富戶勾結,裡應外合破了城。陛下是要叫醒娘娘的,不過眾臣不許,住處太遠不方便,再說人太多,目和*圖*書標就會大,娘娘又是個體弱的女子,走不動會連累陛下。娘娘,你也別傷心,陛下還是挂念你的。這不,還把老奴留下,前來告知娘娘此事。」
下意識地做出這一系列地動作后,張綺突然記起,她現在是宇文邕的妃子,這裡有的是人保護。
聽著聽著,張綺白著臉迅速站起。
張綺也不知怎麼的,明知是噩夢,卻總是心裡不安著。 折騰了大半夜,在凌晨時,她終於沉沉睡去。
然後,她站到了木桶里。隨著她把繩子一看,加入她的體重后的木桶,迅速地向下沉去,不一會便叭的一聲,於水花四濺中,張綺和木桶一起落到了水面上。
她想,他有千般不好,可真到了生死關頭,他應該是不會舍下她。獨自一個人逃生的……
睡去不久,突然間,她在一陣嘶喊聲中驚醒過來。伴隨著嘶喊聲的,還有馬蹄的城中賓士,引起的地面震蕩聲。
接著,張綺眼前一黑,卻是那兩人舉著火把離開了。
張綺不需要他的憐憫。
這時,另一人說道:「給我看看。」接下來,也不知那人說了一句什麼話,只見他舉著火把,來到井口處。
「哇哈——」幾乎是那吼聲一出,一陣歡呼聲震天介地傳來。
疼痛中,張綺緊緊捂著額頭,一息一息地等著時間流逝。
是了,宇文邕這兩晚都不睡這裏。他不睡這裏!
緊接著,井口處出現一張鬍子拉雜的臉,那臉朝井中看了一眼后,把手中的水把,向井裡一晃。
不好,這和圖書個院子守不久了,竄入花園中的張綺,不一會便尋到了這個院落中用來喝水的三口井之一。把系著木桶的繩子纏了幾圈后,她把木桶懸在井口。
又過了一會,張綺聽到,好一些腳步聲朝她這個方向走來。腳步聲中,她聽到那個老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陛下走了,真走了,不過娘娘沒走,老奴看到她是朝這個方向逃的。」
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一旦清醒,一旦面對,她與他,生不同塵死不同穴,終歸還是陌路人,永遠,只能是陌路人。
房門沒關,房中空蕩蕩的,不止是宇文邕,連他身邊的護衛也不在。
張綺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他又固執又自以為是,他太過自尊自信,從不願意麵對自己的缺點,可是,真要他為了榮華富貴,獻上他的婦人,他是死也不會願意的……
罵咧聲中,突然間,一物從井口砰的一聲摔下,正好砸中張綺的額頭,頓時,令得她血流如注。
寂靜的暗夜,這點響聲是如此刺耳,幸好外面吵鬧正喧,倒也沒人聽到。
見到這個常年在宇文邕身邊服侍的老太監,張綺急急說道:「陛下呢?」她喘著氣,「是不是突厥人破城了?」
看著井口處騰騰燃燒的火把,不知不覺中,張綺的唇都咬破了,一股腥味充斥在她的鼻腔中。
張綺縮起身子時,外面吼聲大作,地面震得搖晃不已,卻是突厥人殺進來了!
無邊的黑暗中,因為閉著眼,她覺得怕得慌。幾次都差點大口呼吸起來。和-圖-書
她知道,自己只要躲過這一陣,便可鬆一口氣了。這些突厥人進城,便是為了搶劫,如果久找不到,時間被耽誤太多,他們自己就不耐煩了。
張綺縮在木桶里,僵著身子。
又有一個罵罵咧咧道:「他娘的,這些中原人無聊,有錢弄什麼實木重鐵的,全部換成金銀珠寶,不更方便?」
她抬頭看向天空,井口處,紅光瀰漫,天地間,只有她一人,躲在這黑幽幽的深井裡。
在這種狂叫,嘶喊中,眾周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在桶中坐好,張綺抬頭看著上面,深吸了一口氣,拿出那刀在繩索上一割。接著抓起那吊在她面前晃蕩的一截斷繩,她用力一扔,嗖地一聲,把那繩索甩到了井外。
那兩人走後,搜索的突厥人顯然失了興趣,漸漸的,張綺上方的火把光越來越暗。
慌亂中,她急急後退,胡亂穿上鞋子后,她把頭髮一卷,三不兩下紮好,再伸手在地上一摸,掏出一大把泥土糊在了臉上。
可能是太僵硬了,她感覺到,身下的木桶,因為她的身子不夠放鬆,而在井水中輕輕蕩漾開來。木桶破開水面時。那聲音在混亂中明明很小,可傳到她耳中,卻是放大了無數倍,無數倍……
慌亂衝出的張綺,剛衝到房門口,便看到院長中也是一陣兵荒馬亂的。她衝到宇文邕的房門外,大叫了一聲「陛下,」沖了進去。
張綺越發屏緊了呼吸。
在滿頭青絲飄落,只留下齊肩長發后。張綺迅速地朝著花園中竄去。花園中和圖書,到處是嚇得胡亂竄逃的婢僕,看到張綺也在逃,尖叫著慌亂著他們眼中,閃過了一抹絕望。
她一直是膽小的,她知道,如果捨得劃破這張臉。她早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靜了。可她愛美,很愛很愛,不到走投無路。她總捨不得毀了它。
最後一句話吐出,眾突厥人同時狂叫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多。
這個老太監倒是鎮定。
正在如此尋思時,突然間井口處傳來一個聲音,「這繩子斷了。」
不過,這樣的嘶喊聲往往才起不久,便是一聲慘叫傳來!
至此,張綺鬆了一口氣,她閉上雙眼,重重靠在了桶壁上,隨著她的動作,井水嘩地一聲響了起來。
「快逃啊,城破了!」
咬著牙,張綺慢慢睜開眼。
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在上面鬧哄哄地尋找中,張綺暗暗想道:雖然,他不願意給她尊嚴和地位,不願意娶她做他的妻子,可她,在這個時候,還是只想到了他。
她低著頭,緊緊閉著雙眼,明知道自己藏得這麼深,呼吸聲不會被人聽到,可她就是不敢呼吸。
再然後,她長長鬆了一口氣,無力地靠上了桶沿。
他說的是那提井水的繩子!
而這時,院落外的打殺聲越來越近,隨著一聲聲慘叫,突厥人的狂笑聲不時可見,且越來越近。
張綺慌了,急急轉身。
豆大的汗珠,開始順著張綺的臉頰流下,一點又一點,沁入她的唇間,刺痛她的雙眼。
就在她屏著呼吸,僵硬得手腳拘攣時,那人站了起來,說道:「太深了,看不清。」hetubook.com.com
尋思中,她急急沖了出去。
張綺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口,兩隻手,更是緊緊地握著刀柄。
不過,伴隨著暗淡的火把光的,卻是一雙雙沉重的腳步聲,腳步聲中,還有人吆喝著,「重的放下,拿能拿動的。」
腳步聲中,混合著的刺耳笑聲,也越來越多。
她撞上了一個老太監。
那老太監抬起渾濁的眼,他看著張綺,說道:「事有緊急,陛下已經撤離了。娘娘。你要照顧好自己。」老太監道:「萬不得已落在他們手中,娘娘也不要慌,突厥人不會殺婦人。你落到他們手中,陛下出一些牛馬還是可以贖回。」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在這種無助的。下一刻便會面臨著無法想象的命運的時候,張綺卻想起了一個人。
她睜大眼,空洞地看著那井壁。
她胡亂拿了一把刀,迅速地推開老太監沖了出去。一出院長。她又返回撞入另外一個房間,胡亂拿起一個太監袍套上后,順后把散落在一側的糕點裝了滿懷,然後,張綺拿著那刀把頭髮一絞。
不一會,張綺便感覺到,井旁出現了腳步聲。伴隨著腳步聲的,還有那些突厥人嘰里呱里的議論聲。
在那人的連番質問中,另有一個突厥人叫道:「別殺,問他,皇帝在哪,皇帝身邊的那個美人在哪?」
他看向張綺的目光中,有著同病相鄰的憐憫。
終於,另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走吧。」
第三個突厥人更是大笑道:「快說,那美人在哪?大單于說,獻上那個美人,可得羊一千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