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微微側臉，朝著我揮手，聲音拉得很高，以此來掩飾她那一絲幾不可察的哭腔。

那時的她，還會說要嫁給我嗎？

像風一樣飄搖的我們，像雲一樣聚集在一起，最後又像雨一樣點點墜落，在晴空烈日下緩緩蒸發，消散為無形……

「知道就好。別讓我擔心。」

是茉莉的淚水。

這也意味著，茉莉真的要走了。

「小東，你們來了。」王叔和藹地笑著，臉上滿是皺紋。「去我家坐坐吧。喝杯茶，這麼大的雨。」

隔著雨幕，我看到，王叔和王姨早就打著傘，在路口等著我們了。

我笑了。

茉莉搖搖頭。

那條王叔家附近的街道路口。

我坐在沙發邊，靜靜地從側面看著茉莉，看著她。

仔細的打量，我才發現，和第一次來家裡相比，茉莉真的長高很多了。

「茉莉？」我輕輕叫喚，茉莉抬起頭，神色平靜，然後她甜甜地叫了一聲：「王叔叔~~」

我不知道。

「茉莉，要聽話，認真學習，不要說髒話，知道嗎？」和王叔他們交代完畢后，我低下頭，在茉莉的耳邊低語。

「不了，王叔，我還有急事就先不去了……茉莉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了。」我輕輕地牽著茉莉，茉莉低著頭。

接連4天，我和茉莉、雪綺的日子都過得很平淡。

然後折回到家。

她說她就是做不到不想我。

我帶著茉莉出了門，把她帶向了和王叔約定好的地點。

……

站在雨中。

茉莉看著我，深情的。

有時候，我真的弄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點點滴滴。

我靜靜地站在砧板前，感受著茉莉傳給我的溫暖，微微一笑。

她已經越來越像雪綺了，她越來越文靜，越來越像個淑女。

雨還在下。

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茉莉。

在這個巷口。

而且，我和茉莉之間。還夾著一個雪綺。

這是茉莉初戀的淚水，還是我人生悲傷之水？

送她走。

我想她會變得更漂亮，更懂事，更溫柔，那時候的她，頭髮會更長，她的身材會更苗條，和*圖*書皮膚會更白，她的性格會更開朗，而不再是當初那個帶著仇怨而來的陰鬱女孩。

尤其是以後，我還要結婚生子。

只有走了，她才能結束這不該有的不亂之戀。

還有那個穿著黑裙，被雨打濕了髮絲，含著淚，朝我揮手告別的小女孩。

王叔和王姨對視一眼，露出喜悅的笑容，好像為茉莉的懂事而高興。

那時候的她，懷裡還會抱著那隻玩具熊嗎？

……

「茉莉，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咯。我們會好好對你的，東哥哥他還年輕，工作忙，不能照顧你，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王叔摸了摸茉莉的腦袋，溫和地說。

我減緩了車速，車在水面上一陣滑行，最後停在了路口的中央。

非要我給出答案的話，那是雪綺。

望著消失在雨中的身影，我沉思著。

雨還在下。

「大東，再見啦！」

茉莉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我在月子的卧室里睡覺。

但是我還來不及呆愕，茉莉卻是忽然鑽出了傘下，然後拔腿就跑到王叔的面前。

她都知道。

「嗯。麻煩王叔叔了，王叔叔……謝謝你肯收養我。」茉莉聽話地說。「我一定會聽你們的話的，我不會吵的。」

雪綺去補習，傍晚回來。

帶她去見王叔。

我也定定地看著她，這是我預料之外的話。

「爸爸，如果我以後嫁不出去，你會要我嗎？」

所以，在最後，我痛苦地拿起了話筒，打通了王叔的電話。

王叔王姨微笑著看著茉莉。

第二天早上，是個晴天，我帶著雪綺出門。

「我知道的。大東。」茉莉說。

茉莉跟在我的身邊，躲在我的傘下，沒有沾到一滴雨。

「……」

除此之外，就是她不想插入我和雪綺的關係吧。

「大東？」

於是，直到茉莉離開了，雪綺也沒有和茉莉說多少話。

「爸爸……」

或許會有那麼一天，當我在家的時候，門外會再一次響起那輕輕地敲門聲，而當我打開那扇門時，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讓我眼前一亮的大美人和_圖_書。

他們同意收養茉莉了。

10年之後，我會在哪呢？

早上還是晴天，可是帶茉莉出門的時候，卻開始颳起大風，天，開始下雨。

我也笑了笑，拉著茉莉的手。

我還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打量過她。

那天晚上，我整完都沒有睡好，腦海里想著我送走茉莉，到底應不應該。

我和茉莉打理好了一切，然後，出門。

我會記得那一天，我手裡拿著黑色的傘，穿著一件藍色線條的襯衫，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傘面滑落，偶爾濺落在我油光的鞋尖上，我也會記得那滴落在我眼瞼上一絲的冷雨，還有這個被雨上了色的寂靜路口，那盞未亮起的漆黑路燈，那個半開半閉的下水道井蓋，那道生鏽的路旁鐵柵欄。

享受著這或許是和她在一起的最後時光。

茉莉定定地看著我，眼裡閃著前所未有的光彩。

不管是10年後，還是20年後，我想我都會清晰地記住此刻的畫面的。

她其實很清楚兄妹亂|倫是錯誤的，尤其是在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

10年後的茉莉，會變得怎麼樣呢？

早上我上班，公司沒事的話就回家。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因為恨而分離，有多少人是因為感情疏淡而分離，可又有多少人，是因為愛，而分離呢？

茉莉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無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所以，她選擇走了。

她說，她只有走，才能夠忘記我，只有走，才能停止愛我。

直到雨簾模糊了我的視線。

問我更喜歡雪綺，還是茉莉？

那時的我，肯定已經鬢髮微白，臉有滄桑，眼角出現了魚尾紋吧，而門外的那個女孩。

在我的牽引下，我們走向了王叔。

那樣的差距，遙不可越。

最後我給自己的理由是，為了茉莉的前途著想。

我不知道。

她也知道，在我身邊，只會不斷的攪亂我的生活，讓我每天都過得很累。

「我會聽王叔他們的話的。」茉莉向我發誓保證，眼睛一眨不眨。

就像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乖乖女。m.hetubook.com.com

茉莉輕輕地叫我，抱住了我，眼裡再也沒有了第一次相見時的生疏與幽怨，有的，只是淡淡的不舍和依戀。

王叔笑著說，茉莉這個名真好，茉莉花，就是純潔和親切的象徵，茉莉這孩子這麼單純可愛，真是人如其名。

我擦了擦茉莉臉上被雨水打濕的地方，卻發現，那不是雨水。

我去探望王叔的那天，我帶了茉莉一起去讓他們見見茉莉，茉莉很懂禮貌，在王叔家裡，一直笑著，很懂事的、甜甜地說叔叔好，就像一個良家閨女。

看著她，我嘆著氣，心裏苦意濃烈。

王叔王姨一直誇獎茉莉懂事，說她很聽話，很聰明，人也很漂亮。

我不想把茉莉送走，可是，一連幾天，她都苦苦求我。

告訴了他，我有一個遠房親戚，家破人亡，只留下一個孩子，需要人照顧。

他們說他們很喜歡茉莉，很想收養她當女兒。

我還說，這個孩子很聽話。脾氣很好，受到的教養也很好，人也很漂亮。

「幹嘛？肚子餓了？菜還在做，再等一會兒吧。」

就像天空中灑落的點點雨滴，沒有一滴能夠預料到自己下一秒會身在何方。

茉莉呢，在家裡做作業，玩電腦，看電視。

茉莉真的長大了。

儘管有點小任性，小脾氣。

也確實，和我，還有雪綺相處了將近一年的她，早已有了很大的變化，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說粗話罵人的小女孩了。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王叔說。

「呵呵，想什麼呢？你這麼漂亮，肯定會有人要你的。」

茉莉跟在我身邊，亦趨亦步。

我想了很多辦法，覺得可以阻止茉莉離開，同時結束她對我的感情。

我才再也看不清茉莉的臉。

好像我人生中的每一次的離別，都少不了它。

最後，發現都是徒勞。

和茉莉的分別，是在雪綺上學前的第二天。

我只知道，10年前的這一天，我在這裏。

只有時間和距離，才能讓感情變得淡然吧。

雪綺完全不知道茉莉要走了。

我不知道。

濺起的點點ｗｗw.hｅtｕboｏｋ•cｏｍ.cｏm水花，打濕了我的鞋跟。

站在那個路口。

可是，為什麼，晴天還沒有來到。

那天晚上，我和茉莉坐在大廳里，茉莉獃獃地看著電視，聽著電視里的歡歌笑語，臉上卻沒有一絲歡笑。

那也是她離開的最大原因。

我走上前，他們也向我走來。

我拉著王叔，跟他們商量了關於收養茉莉的問題。

她知道的非常清楚。

也看不見她那不舍的眼光。

我和王叔王姨又聊了幾句，把茉莉的很多事都交代給了他們。王叔說，茉莉也算是我的親人，以後我可以多去看她，而且等他們夫妻老去了之後，恐怕茉莉的親人還是只有我。我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到了那時候，茉莉也該有自己的愛人了吧。

也落在我的腳邊。

茉莉漸行漸遠，兩隻手一左一右被王叔和王姨牽著，只是一路上，她還在不住地回頭看我，清澈澄明的棕色大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無奈。

「我……可以叫你爸爸嗎？」沒有防備的，茉莉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她還是對茉莉有著一些芥蒂，看她的目光始終很複雜，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定位她吧。

那時候，茉莉站在我的旁邊，靜靜地看著我打電話。小嘴緊抿，一言不發，眼裡全是柔和的目光。

「爸爸，我愛你……」

就算她喜歡我，可是，我和她始終有著20年的差距。

這個暑假最後一場雨。

純潔，質樸，富有個性，而且清秀脫俗。

我還站在那裡，揮著手，對著茉莉的背影囑託著。

她比一開始來我家時漂亮多了，現在的她，真的是個小女人了。

去接茉莉。

是最好的回報。

雪綺在廚房裡做飯切菜，噼里啪啦，完全不知道茉莉即將離開的事。

聲音，只有我自己聽得見。

難道我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也不可能睡好。

非常平淡。

要是時光能加速流逝，跳到那一天，該多好。

雨越下越大，樓頂、屋檐、路邊上，到處都是水，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是雨。

10年之後，我們會在哪？

決定把茉莉送給和_圖_書王叔一家收養的那天，我帶著茉莉回了家。

「我可以嗎？」

只是因為我們心裏那守舊的傳統觀念嗎。

「……啊？」

茉莉離開之前，我和茉莉一直都瞞著這件事。

肯定是那麼的青春、優雅、美麗而端莊。

還是說，在內心深處，我不想收養她，覺得她是一個麻煩？

「再見了。你要聽話。要認真讀書，要多吃飯，不要挑食，要聽話，要文靜……」

只要茉莉在我身邊一天，她就會愛我一天。

茉莉，是長大了，還是變小了？

月子說的對，我的付出得到了回報。

但我還是站在那裡。

一切如常。

我不知道。

一個小時后，目的地到了。

可是……我還是想知道啊。

「茉莉，冷不冷？」王叔問茉莉。

「那你就留在我身邊，我照顧你一輩子好了……」

雨還在下。

在這個巷口分別。

茉莉真的很聰明，她比我和月子想的都要聰明多了。

直到他們走遠了。

王叔笑了。

看著茉莉消失的方向。

就好像我在雨的世界里穿梭前行。

除了我和月子，沒人知道茉莉是我的妹妹，為什麼我還要把她送人呢。

忽然想起了離別前的那個晚上，我在廚房切菜，茉莉輕輕地走到了我的身後，對我說的那番話。

那天晚上我沒有睡好。

或許，只有10年後的我才知道吧。

誰都不知道。

打開車門，我撐起傘，拎著茉莉的兩隻行李箱，下了車。

如果茉莉當了他們女兒，他們也終於可以了卻一樁心愿了。

它們只會記得，有那麼一天，它們曾在天空中相聚過。

「如果，沒人要呢？」

我一句話一句話地囑咐著茉莉，看著茉莉和王叔一起越走越遠。

雨都下了這麼久了。

落在這條街道上。

那時候，茉莉就說過，她的身高會超過雪綺的。現在，她雖然還差雪綺一些距離，可是，比起當初，已經少多了。

也該盡了吧。

來到這條雨聲和時間交錯的小道。

那時的她，還會對我微笑嗎？

「爸爸，謝謝你。」茉莉的臉貼著我的腰。

時間真是過的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