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浣溪沙
第0001章 痴獃兒

嘭的一聲響,木門又被關上。
「為什麼?」張恆微微愣了愣。
張恆見沒有別人,便扣了扣門環。
「大人是清貴人,商賈之家比不了的,比不了的。」
「能生在這樣的富貴人家,呆些就呆些吧。」
張恆終於在一個院門前停下來,還轉頭四處打量了一番。見到王笑,他愣了一愣。
「唏,這世間辦事,哪樣沒人收銀子?」鄧景榮壓低聲音道:「僅小的知道的就有兩條門路,一條是嘉寧伯府,一條是內官監里的大太監。」
卻聽鄧景榮道:「樓下那位王三公子,馬上就要與淳寧公主成親了,王家若成了皇親,王大公子這科舉之路自然不能再走了……」
這光天化日的。
鄧景榮點了點頭——還未封官,自己就不好在張恆面前稱羅德元為『大人』了。
「好。」王笑應道。
一朝身死,大富大貴!
「尚公主?」張恆詫異道:「一個痴獃兒,怎麼能尚公主?」
「庶民中想當皇親的人也多,願意往裡頭使銀子的也不少。但王二公子出手,豈有不中的?」
他面上平靜,其實心中火燒火燎的,於是他深吸了兩口氣,刻意放慢腳步,往羅德元家的方向走去。
路過的張恆心中好笑,這痴獃兒只會說『好』。
「確實是其中佼楚。」張恆揄揶道。
鄧景榮眉開眼笑道:「這怎好意思,張大人太客氣了。」
而那個婷婷玉立的婢女似乎正在教訓他。
巷子中都是宅院,頗有些鬧中取靜之意,此時也沒有別的行人。
「我這麼可愛,居然有人要殺我。」——名叫王笑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在心裏開了個玩笑。
長街之上,一個清麗可人的小婢女走過。
王笑凝神看去,卻見屋前的台階上立著一個妍麗女子,高髻上一支簡簡單單的珠釵,湖藍色的長裙如蓮,身姿綽和-圖-書約,美得讓人窒息……她帶著探究的目光看來,王笑迅速低下頭。
張恆皺了皺眉,似乎微微有些不快。
木門嘭的一聲關上,王笑嚇了一跳。
他便又給張恆添了一杯茶,笑道:「今日小的不過是與大人閑話幾句,當個玩笑話聽了便是。」
二八佳人,芳華正茂。
那少年十五歲左右年紀,卻質如美玉,望之溫潤沉靜,氣宇不似凡俗。
於是他決定看看自己家的產業。
鄧景榮道:「其實願意當這駙馬的人也有許多。但若只看樣貌氣度、身世人品,這位王三公子確實是……」
名叫王笑的少年身穿一襲白色綢衣,面如冠玉,像是太上老君座下金童。他眼神清澈,目光中帶著些好奇,正在四處打量。
王笑像個獃子一樣直愣愣地走著。
想到羅德元家中那個娘子,他微微有感到口中有些渴意,但還是盡量讓自己顯得像在漫無目的地散步……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青年書生便急不可耐地閃進院中。
王笑不由心道,完了完了,撞破了這對男女的事,要被殺人滅口了。
少年轉過頭,只見那個名叫纓兒的婢女正低著頭,很認真地在挑布匹。
「那公子你乖乖在這裏等我,我選了布料馬上就出來。」
張恆點點頭,想到自己寒窗苦讀二十載,如今一朝高中是何等的清貴快意,若讓自己去當什麼駙馬,相當於在一棵樹上弔死,那無論如何也是不換的。
張恆心中輕笑,王家再富也只是商賈,自己卻是清貴的進士,看來交結可以,卻不該由自己先開口。
過了一會,木門被打開,有人探了探頭,青絲綰螺髻,驚鴻一瞥。
「還有門道?」
「這……」鄧景榮一時語塞。
聲音很是好聽。
下一刻,他看到在階前卻還趴著一個肥頭www.hetubook.com.com大腦的男子,後腦勺破了個大洞,也不知是不是活的……
呵,今日與這小吏喝茶,倒也長了幾份見識。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看來往後為官,各路牛鬼蛇神都要注意打點。
「那人是誰?」張恆開口問道。
鄧景榮又道:「說起來,下一科王家大公子應該不會去考了。」
他話里的意思是:若是對方家世不俗,自己倒是可以去交結一二。
「好。」
張恆點點頭:「聽說過,他在商賈之事上很有些手段。」
兩人對望了一眼,都各自嚇了一大跳!
張恆又道:「王珍兄也真是的,我與他相交莫逆,沒想到他連家中有幾口兄弟也不肯明言。」
巷口有一間布店。
鄧景榮笑了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樓下那位王三公子看起來樣貌不凡,其實卻是個……痴獃兒。」
「哦?」張恆往窗邊靠了靠,眯著眼望向羅德元的背影。
主僕二人到自家門口買塊布,也沒帶別的隨從,王笑輕輕笑了笑,抬起腳便進了巷子。
說話間,他又朝窗外看去,只見一條巷子中有個四五十歲的讀書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從小便是個呆的,比五歲孩童還有些不如,但也不愛鬧,平時就安安靜靜獃著。十五歲了說話還如孩童一般。」鄧景榮唏噓道。
只見走在前面的那個青年書生腳步匆匆,卻是一家一家院門都看過去……
鄧景榮原先以為王二公子一番運作只是想為家族謀一個勛貴。如今聽張恆這麼一說,他也覺得王家老二是個心機深沉的。
鄧景榮是老胥吏,如何聽不出來張恆話中那絲若有若無的自矜,恭維道:「大人年輕就高中進士,又人品俊秀,定然前程似錦。」
私心裏,他還是希望王珍再考的。
這個時代的人也不知是否迷信。萬一被家裡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妖魔附體,捉起來燒掉之類……唔,這事夢裡好像還聽人說起過。
卻見那青年書生臉上滿是慌張。
布店門口,一對少年少女的主僕二人正在對話。
如此想著,他面上卻故作訝然:「那就是王珍的三弟了?我只聽說他有個二弟頗通商事,卻未聽說他還有個三弟。」
「王家二公子王珠,張大人也聽說過吧?」
「痴獃兒?」張恆愣了一愣,忽爾露出一個頗為玩味的笑容,隨口道:「看起來卻是不像。」
他站起身,掏出銀子擲在桌上。
張恆淡淡笑了笑:「年歲雖輕,看起來倒頗有幾分不凡,想來是個人物。」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是茶錢,若還有餘,你下回喝茶。」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繼續巡視著自家的產業……
「是啊。」鄧景榮附合道。
張恆腳步匆匆下了茶樓。
王笑看著這條巷子,忽然想到,這條巷子好像也是自己家裡的產業。
「嚶!」
鄧景榮殷勤地給張恆添了杯茶水,說道:「那是王家的三公子,名作王笑。」
張恆點頭道:「我是讀書人,不是市井長舌婦。你且放心吧。」
茶桌上與他對坐的是個中年人,名叫鄧景榮,是京中五城兵馬司的老胥吏,對這一帶頗為熟悉。
「張大人來了。」
王笑心道,這麼快?
鄧景榮便道:「說起來,這位羅進士租住的院子便是王家的產業。」
還真是人生如夢呵。
「張大人也認得?」
他便道:「本朝公主俱選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許文武大臣子弟得預。這我也是知道的。但,這痴獃兒,也未免太……呵。」
鄧景榮向窗外一看,便知張恆是問誰,他還是確認了一句:「大人問的是那位少年公子?」
王笑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好奇地打量著街頭巷角。
王笑心想,這和圖書裏好像是什麼『京城』,如今自己也是在京城有一條整街的富二代了。
「賣酒的那個王家?」
「公子怎麼跑出來了,面料都還沒選呢……」少女的語氣間微微有些責備,卻又有些寵溺。
這羅德元年過四旬才中進士,又肥頭大耳頗有幾分醜陋,聽張恆這語氣顯然是瞧不上他。
只看這眼神,鄧景榮便確定他與羅德元不太對付,便笑道:「這姓羅的長了個豬樣,卻有些好福氣,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娘子……」
青石板的縫隙里有青草長出來,風景不錯倒是不錯,白牆黛瓦,像是很有歷史沉澱的古城。
「你……你是個痴獃兒?」
另外,也不知到底是誰要殺自己?
說罷,他微帶著些嘆息,又搖了搖頭道:「我與王珍同是今科舉子,我有幸中了進士,王兄卻是差些時運,可惜吶。其實他文章還是不差的,若再攻讀三年,許是能夠高中。」
最好,再落榜幾次。
聽著鄧景榮娓娓道來,張恆眉毛一挑,忽然道:「這王家老二,好厲害的手段。」
張恆四下一看,見巷子里沒有旁人,忽然一把扯住王笑便往院子里拉。
這種事『看山得山、看水得水』,各人猜想都是從己心揣度……
張恆冷笑道:「一招棋,既能絕了大哥科舉的路,又把弟弟從分家產的人選里摘了出去,同時還讓王家一舉從商賈成為皇親。一舉三得,他若是入仕,倒是個人物。」
二樓茶館靠窗位置上的張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眼睛一亮。
「嘉寧伯是當今國舅,是皇後娘娘的親弟弟,淳寧公主又非皇后嫡出,乃是庶公主。只要王家願意使了銀子,此事自然玉成……」
張恆這樣想,倒也不因別的。一是自己考上了,便想看別人落榜;二是王珍那樣的商家之子,他嘴上說著羡慕,其實卻有幾分——看不上。
他也沒有和圖書心思觀察這對主僕,裝作不經意地便轉進巷子。
王笑心中翻了個白眼——有你這麼打招呼的嗎?你才痴獃,你全家都痴獃。
張恆口中這『尚』字說的便微微有些重,因為這尚,不同於娶,倒相當於入贅。
張恆神情頗有些複雜,道:「不錯,羅德元,與我是同榜,他還未封官。」
張恆笑著擺了擺手:「有什麼用呢,宦海沉浮,一輩子都未必能賺到如王家一樣的富啊。」
他心中冷笑:「從禮部、儲王館到司理監這一層一層,卻也不知是誰操辦的這事?大概是隨意遴選的,卻不知眼見未必為實。呵,選了個傻子當駙馬。天下間就是這樣敷衍了事的人太多,朝局才會糜爛至此。」
「你別亂跑哦,我在店裡一眼就能看到你。」
張恆愣愣有些心驚,輕聲道:「天子嫁女,竟還有人敢收銀子?」
下一刻,鄧景榮又神神秘秘地說道:「但這其中卻還有別的門道……」
可惜,暫時還要裝成一個痴獃兒,免得嚇到大家。
他只好如傻子般露出一個空洞的表情,像是在回答:「對,我就是個痴獃。」
鄧景榮便娓娓道:「依照本朝慣例,尚了公主便不能科舉、不能入仕,所以但凡有些才識的,便不會動這門心思。何況這種事看起來美,說白了不過是入贅皇家,往後再也不能納妾、不能出入青樓楚館……此中規矩甚多,甚至夫婦倆一年也難得相聚,與鰥夫無異,一般人受不住。」
張恆心道,完了完了,被人撞見了。
心中才贊了一句,張恆又看到那婢女正在拉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
「那是羅大人吧?」鄧景榮順著張恆的目光看去,說道。
鄧景榮忽然便有些暗悔起來,背後議論王二公子的是非,若讓人知道,免不了有些麻煩。
看了一圈,王笑走了幾個巷子便往回走,再次路過了這個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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