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二女模式

「花錢就不說這話了。」將二女的話重複一遍,「前後就幾百貫錢,別的不說,現錢也不用,看二女的手段就行。」
場子都拉起來了,麥場上搭了幾個請神的大檯子,周邊平了幾行溝壑,正一車車不知道從誰家苗圃買回來的廉價散菊花朝裏面栽植,數十個小夥子正拉了麻繩起正中大檯子的橫樑,碗口粗的櫞子在吆喝聲中一根根拉起,周圍姑娘媳婦們圍坐在麥桿垛子上看得興高采烈,麥場四周幾棵老樹都派上用場,拉幾根竹竿鋪墊點草料就是個小棚子,點綴幾束菊花就將各路神仙的龕位供了起來,小孩在裏面鑽來鑽去。
「陳家從『南晉昌』撒手了?」
二女還沒吭聲,老四先給管家叫過來說明來意。百貨公司有意在王家莊子贊助一系列的節慶事宜,所有人力物力都由「南晉昌」一家承擔,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在節慶間答謝爺老鄉親多月來的支持,重陽節三天里「南晉昌」王家莊子分號所有的貨物均有折扣……
道理對,屬於借殼動作,模式很先進,二女聰明。「這麼大的商號,得貪污家裡多少錢財才能盤下?你就好好耍心眼,小心夫人回去吊你抽鞭子。」
「那至少四成,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話得半個耳朵聽,越學越鬼。」朝二女粉臉上捏了把,「別轉移話題,問你用什麼手段坑害人家商家的,好端端的商號,怎到你手裡連雜貨鋪子的價錢都不如了。」
「老四越不像話。」穎擰個眉頭有點惱火,「夫君別見怪,妾身實在管教不下。」
「你打劫啊?五百貫就給拿人家四成紅股?是這,明天給你一千貫給另外六成也拿下來,咱還幹什麼作坊,轉手賣掉都能翻好多倍。」這年頭大零售商,尤其在長安能排上字型大小的,那天南地北都有分號,資產都高得嚇人,就算「南晉昌」這種經營遇到困難的商號,也不是千十貫就能盤得下來。照我估算,沒個四五千貫……怕四五千貫也解決不了問題。
「學人京里呢。」錢管家不好意思笑道:「京里趕登高節辦菊會,窮哈哈們大的地方進不去,幾個老人就說在莊子里辦個會,花花、果果都置辦些,跳個神請個福的,由咱莊子里出錢,說透了就是胡賬房、周神醫和老漢我幾個老人手拿個大頭。這幾年咱莊子興盛,也窮樂呵下。」
「對。」穎和圖書看都沒看背了菊花附和,趕緊勾了鞋給老四連摟帶哄地朝院子里去,百忙中還轉臉回來朝我無奈地笑了笑。
「沒多少。」二女晃了五個指頭搖了搖,得意道:「滿共朝裏面投了五百貫,年上本來說再追二百貫,看情況暫時不必了。」
「臭女子!」朝二女發射個暴栗。「『南晉昌』的大掌柜是誰?少說不是你!」
老四鄙夷地看我倆一眼,裂嘴不滿道:「稀罕上你家炕。」
「也是,對。」與民同樂要有個限度,過分參与進去就變成鬧劇了,民眾光剩下緊張,得伺候上,得小心陪著。誰都一樣,若過年時候皇帝陛下心血來潮,為彰顯自己親和一面指名道姓地朝王家吃頓餃子啥的,那就全完了。他餃子吃得簡單,胡亂朝嘴裏塞倆走人,王家能跟了後面受幾年罪,跟前伺候的幾個人包括全府全莊子祖宗八代都得有個備案,周圍安插各種特工人員能給莊戶都糟踐光了,光接駕這一環上就能給家底翻空。元首就要有元首的樣子,當然我也不會抽風到莊戶家吃年糕。
不錯,許久沒有碰到這麼好心情了,說來也怪,錢多些,官大些,工作繁忙些,開心的時候卻少了,活得沒以前自在。人活了就圖個心情,頭等大事,不能馬虎,從今天起我努力把好心情保持下去,這比多賺幾貫錢要合算得多。
「『南晉昌』派人送的。」朝炕上一擱就打算上來。
「成,咱自家產業還有咐說的。」天色不早了,掐算了穎快回來,拉起二女趕緊回家。
二女小心地豎了一根手指搖晃下,見我皺眉怒目,又不甘心地加了根手指,我表情依舊惡劣,二女哭喪個臉半豎半彎地又加一根……
「拿著!」我難得大方一次,難得這麼周身舒暢地打賞,變本加厲的從袋子里摸了倆銀餅子一道塞過去,「留了吃頓飯再走,不準推辭!」扭身喊過丫鬟領人下去細心伺候,廚房開火,該什麼樣式就什麼樣式,不光款待報信的,全家上下都過節,侯爺今心裏高興……什麼侯來著?
「嗯,你去。」我起身撮撮手,「這說話天就涼了。帶點棉布、棉花過去。」
二女朝後面看了看,小聲道:「是老四……」
「是,是。」我趕緊從炕上出溜下來,「先吃飯,先吃飯。」
「也只能這麼辦,就是不撒手,『南晉昌』也和圖書沒辦法再繼續依靠他家。一失勢,陳家又抽加股份,『南晉昌』就垮了一半,當初若不是咱家看他是老主顧,憑了以前的交情賒他貨……」說到這進而,二女還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花露水、紙張、素蛋,沒少賒,這賒著賒著……」
「抽什麼瘋。」穎嘴角掛了笑走過來,朝我推了推,「正朝園子那邊安置廚子呢,這麼一搞,今就走不脫了。」
「盡胡說!」我氣得笑了,二女、老四倆雞狗不到頭,明明都有個控股的了,才不會擠進去找不自在。「頭給你打爛!說明白。」
「錢叔。」前後院子里亂逛盪,沒點目標,人見人怕,沒點意思。打算出門朝莊子里轉轉,二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巧遇見管家低個頭從大門外風風火火進來,「天都涼了,怎麼還一頭汗?小心傷風。」
「天快黑了,回去暖和點,別凍你傷風。」嘴裏這麼說,可擋不住二女拉扯,「小心裏面藏劫匪!」
「他就還不起了。」拉過二女在腿上放平抽了兩下,「還好意思嘆氣,明顯就是把帳吊上等人家還不起,陳家才抽了股資。你這邊又賒的都是值錢貨,一進能還起才怪。」
「『南晉昌』?就咱莊子上開分號那家?」穎不解地抬頭問道:「咱家現在哪來閑錢接股份?正花錢的時候。」
「沒辦法說。」我給二女推開,讓她也隨了出去,「你妹子在跟前。」
二女會意地跟了過來,轉過牌樓周圍清靜下來,轉身問道:「你拿了『南晉昌』多少紅股?」
「會?廟會?」
「那邊再大點不要緊,菊花多擺,錢朝家裡支。」被歡快|感染,叉腰站在場子中間指點江山,「請神燒紙的時候放倆爆桿才熱鬧。」
指了指管家,「你們和錢叔商議,這事還輪不到我管。」說完瞥了二女一眼,清咳幾聲。朝麥場後面走去。
「不錯不錯,好事。這麼一來,咱起碼多了條銷售渠道。」我摸了摸下巴,笑問:「這麼大的買賣,你是打算一直瞞了夫人呢,還是……」
「啊,這菊花不錯。」我趕緊接過來端正地擺了炕桌上,打哈哈道:「好,開得好,老四挑得不錯,比你姐強。」
「侯爺您費心了。」錢管家笑呵呵朝過往莊戶招呼,「能不麻煩家裡的就盡量不驚擾您和夫人,農家小戶忙一年上能圖個熱鬧就謝天謝地了,比https://m.hetubook.com.com不得咱家的排場。」
吃飯時候穎歉意地朝我看,弄得我也怪沒意思的,老四吃像依舊酣暢淋漓,二女東張西望不住朝我打眼色,我只好隱蔽地搖搖頭,這個場面沒辦法說,尤其當老四面。
「和二女搞什麼?」老四吃完出去看熱鬧,穎揪住二女送我面前,「吃個飯還搖頭晃腦的。」
「那就是妾身……」二女不情願地扭了扭腳,呼啦下撲我身上,可憐巴巴道:「就您一人知道,可不敢給夫人得了信去,偷偷的……」
「等你回來一起。」我喊二女過來傳飯,擠了炕桌上正要拉話,老四端了盆菊花過來了。
「是,是。」錢管家來得匆忙,猛然被我喊了個趔趄,趕緊拱手賠笑,「莊子上準備節慶,咱自家辦個會,本來打發小子去辦,莊子上幾個老人非得讓老漢過去撐個門面。」
「你這是挖了坑填不了求我給你埋實呢?」臭女子,怪不得招得那麼痛快,半天是自己解決不了了。
話是這麼說,可內心多少有點失落,以前也是老百姓,也滿處湊熱鬧,該出出力時候挽袖子就幫忙,高興蹲路燈底下三元錢的炒花生能和狐朋狗友喝一通宵啤酒,過年過節揣幾張毛票就能滿城裡閑逛一天,這都是樂趣,是老百姓獨有的樂趣。如今錦衣玉食,吃有吃像,一口不對味換一桌子菜;站有站相,敢破衣濫衫蹲街邊吃豆子喝酒,別說自家人覺得丟臉,連別人都鄙視你;滿城閑逛倒是常有。可再都找不回以前那種閑散的心情。
老四舉動有點不合禮制,我也沒辦法說,穎趕緊給這妹妹攔住,「朝廳上找二女去,我和你姐夫商量個事,說完就吃飯。」說著朝我看了眼。
這次不同,提到換防,由劍南道軍務接管唐、吐、南詔邊境衛戍任務,若交接順利的話,年前就能回京。看來秦鈺也一直盼了這一天,欣喜之情信里表露無疑,話難免多了些,妻兒老小、連平時不太照面的狐朋狗友都一個個地提及,事先送來節慶賀禮,都是當地產的土特產,東西不多,卻分派得清楚,麻煩我一個個轉交。
看,我就知道是這話,這夫妻倆太般配了。
心情大好,好得很。傳信人目瞪口呆望了手中的兩貫賞錢,連道謝都忘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該不該笑納。
「少裝,再裝就抽了。」起先還以為小丫頭屬https://m•hetubook.com•com於閑散股東,一年到頭抽點花紅那種,畢竟家裡從來沒有參与過零售業,一沒經驗,二沒門路,三也沒有朝這方面起過心思。可剛剛「南晉昌」二掌柜的那套運作方式太熟悉,就差畫海報打廣告了,這就讓人不由不懷疑二女的真實身份。本想詐唬兩句,誰知道二女沒有隱瞞的意思,很痛快招認。既然這樣,那我得問個明白,拉了二女朝家裡轉去,邊走邊問:「說說打算,你是準備暗地裡經營?」
「嘻嘻……」二女翻個身橫我腿上,「又不是妾身找他,是他找上門來尋老四商議的。可巧得很,老四才放了幾家南貨行的帳,她陳家又不缺朝外跑的生意,就沒搭理半死不活的『南晉昌』。」說到這裏,夫妻二人相視怪笑。
「怎麼是窮樂呵呢,好事。傳我話,別的你們幾個該拿的拿,這果子家裡出了。」娛樂,吃飽穿暖后才有心思搞的活動,民眾有心起這個頭,充分體現了王家莊子這些年所取得的成績,說明在我的帶領下,莊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功德,值得自滿。拉了管家就出門,「帶我看看去。」
二女撲我肩上笑得鬼祟,好一陣才道:「妾身只佔三成。」
「好好的,你就愛管教人。都非得給管教的見你話都不敢說,二女叫我找你商議呢,說想讓咱家把『南晉昌』的股份接下來。」
「您冤枉妾身了。」二女蹩個嘴朝我耳旁吹熱氣。「『南晉昌』以前是靠了陳家,就是長孫家那個姓陳的女婿,被流放到嶺南去的那個。」
「打算經營。」二女抱住我胳膊拽了拽,指了指造紙作坊前已經成林的綠化帶,「那邊去。」
「本打算瞞下去,可得了咱家幫助,『南晉昌』這一年又活了過來,要把以前壞了生意時斷了的關係彌上的話,難免有些地方要提到王家,或者應咱家的關係擴張,怕就瞞不下去了。」二女喜眉笑眼地朝我臉跟前湊湊,「您說呢?」
「去。」朝二女腦門子上敲了下,「演一次就行了,你該咋還咋,晚上我和夫人說的時候你就在跟前聽著,表情配合好。」
「這可是喜事。」穎一目十行過完書信,喜滋滋揣了懷裡,「夫君在家先折騰,妾身這就朝秦家跑一趟去。」
見炕桌上乾乾淨淨,問道:「都沒吃呢?」
對這小姨子已經沒辦法了,家裡上下權當姑奶奶敬上,和-圖-書可動不動就炕上竄就說不過去了,她自己還理所當然地沒點覺悟。
捏著秦鈺的家信,看了又看。地處偏遠,條件惡劣,書信往來不便,兩年僅收到秦鈺三封書信,內容大同小異,掛懷下京中親友,報個平安之灰,只口不提身邊風土民情、衛戍環境;估計條件艱苦超出想像,避免大家擔心,報喜不報憂之類。
「好事。遲一天過去不耽誤。」我取了秦鈺書信遞給穎。
「不有這麼好的事?」穎覺得難以置信,使勁掰了小眼睛朝我看,「那還等什麼?別說四股,咱一起都接了,轉手賣掉都翻好多倍!」
和管家拉扯著,對面老四、二女走了過來,後面還跟了百貨公司的二掌柜,見我樂呵呵大禮參拜,歌功頌德一長串聽得頭疼。
雄壯的吆喝聲,姑娘媳婦嬉笑聲,孩子們的歡叫聲,父母的呵斥聲夾雜處罰過程嘶聲裂肺哭喊聲,狗狗們不甘示弱的吠聲,吵吵鬧鬧里透著歡愉,透了骨子的歡暢,日子過得有勁。
二女仰臉笑得快活,拉我朝高處上去,找了個枯草窩子坐下來,「起先沒打算經營,一步步才有了這個想法。咱家作坊多,若說起來都是緊俏貨,既然有了這個根基,盤個能排得上名的商號過來,門路客戶都是現成的,各地上采供都不用咱家費心,一舉兩得的。」
哦,熟人。和崔彰關係不錯,幾次宴會上都有過照面,說來還是個才子。有模樣有本事,當時凄慘出京的時候文壇上不少大佬還送了次,要不是受親家牽連,陳家在當地口碑那是一流。為這個事,李義府沒少挨唾沫星子。最後怕樹敵太多才對陳家網開一面,只針對關聯人等流放了事。
「妾身跪了炕沿上去?」二女探頭探腦朝院里看了看,穎還沒到家,趕緊提議:「你先教訓著,等夫人回來您再打?」
穎帶了一車禮去,拉了兩車回禮回來了。因為上次二女挨揍的事,穎多少有點過意不去,大堆的禮品都讓人給二女送過去,梳洗完畢才跳腳上了炕。
脫離群眾啊,被迫脫離群眾,其實我現在很想過去幫忙拉麻繩,要不去草垛子上調戲大姑娘也不錯。抬腳踢了腳亂跑的土狗,順勢朝前攆了兩步,總算打回點以前的感覺。贊道:「狗不錯!」
二女嘻笑著點點頭,「後天過重陽,『南晉昌』京里想給咱包的園子里送些乾貨,就當了人多時候送來,您看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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