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意下香塵

「亦可。」盧青田淡淡微笑,欠身道:「那麼姐姐姐夫慢聊,妹妹先回房了。」
明月撲哧一笑,「你可是在得了便宜賣乖?」
「明月,你招呼下納蘭公子吧。」
小姐的狠勁,還真是獨一無二啊。前雨頓時大大敬佩她的小姐。目光轉移到容若那邊,此時醉漢的同夥已都倒在地上打滾,叫痛。前雨撲哧一笑,小姐與姑爺還真是最默契最般配的俠侶。
說起那盧青田,是她自肚裏帶來的孩子,並不是他所出。盧青田的出生,更是傷了妻子。盧興祖想到盧青田又是一陣頭疼,她最近更是頻繁與那閻老闆交往。他不甚喜歡那個男人,尤其是他的眼,那種看透一切卻不動聲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透徹力。
盧青田把目光注視到容若身上,她從未仔細端詳過名滿京師的第一才子。只知是個才貌雙全的貴公子,全京城貴胄小姐的傾慕對象。今兒才正經打量一番,不禁感慨,好一個翩翩美少年,不枉流言的傳召力,果是名副其實。
她推開容若,訕訕而笑,抬頭看向他。此時他目光獃滯一會兒,似乎丟了魂似的。明月咬咬唇,不想她把他嚇成這樣,急忙欠身,「冒昧了,我先告辭。」
容若只是溫柔對盧青田道:「青田妹妹好。」
盧興祖欣慰一笑,他的頭痛愈加厲害,實為抱歉道:「納蘭公子,實在抱歉,我身體稍有抱恙。」
明月嗆了口口水,「妹妹,暫且還不是。」
明月與容若在盧府花園散步。他們相識在去年深秋時節,如今又快到一個秋天了。明月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與有些凋零的園子,唏噓道:「真是歲月荏苒,一眨眼我們認識一年了。」在這一年裡,聚少散多,卻神奇般從陌生人到未婚夫妻,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向來緣深。
她微微對容若欠身,「姐夫。」
容若望天想了一番,「不是,只是感謝上天的安排,讓我三生有幸在我們在韶華之年,共結連理。」
「是。」她回答地甚是響亮篤定,雖知這是在設計容若,但她還是要這麼做。她亦不想有任何m.hetubook.com.com變故,讓自己後悔。
明月方一聽他語氣中戲謔,心中就有幾分暴動,她一直保持的知書達禮竟已被他識穿了。她恨恨地絞著手中的方帕,一陣鬱悶。
容若的身手不錯,不過一手抵擋五個壯漢,只能以防治攻。這時另一手的醉漢反而狗急跳牆,用最粗俗的方法去用嘴咬,容若吃痛的蹙眉。明月見此情況,立馬跑到一邊抓起一個大石頭,朝容若一手制約的那醉漢砸去,不過她很有分寸的只砸他的肩膀,力度卻是十足,只聽見「吱嘎」一聲和醉漢的鬼哭狼嚎,明月便知他的斷了。容若一愣,隨即立馬放開對那醉漢的制約,專心反攻。
容若淺笑,同樣矚目園子的花花草草,牽起她的手,「今年你及笄,我們認識的時間剛剛好,」他停下來,牽起她另一隻手,「不早不遲,在你妙齡之時嫁與我。瞧我多榮幸。」
盧興祖獃獃凝望著唾手可及的茶,盯了許久,看著杯里平靜如鏡的水下,輪廓出他憔悴不人的模樣,終究是泄憤掃去,砸在地上。杯子落地,清脆無比。明月復倒了一杯,依舊放在父親的面前,他再次掃去。她沒有任何抱怨,再去倒遞給他。當第三杯茶水在他面前時,終是老淚縱橫,依依呀呀的如個孩子。明月坐在床邊,安靜望著再次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的父親。第一次,是在母親的靈堂之上,她初見他這個父親之時。再次時隔四年,是在瀕臨死亡之時。
醉漢似被容若握疼了,嗷嗷叫了起來。同夥面面相覷,一擁而上來幫忙。容若卻一手握住醉漢,一手接住他們的攻擊。
「可每當感冒受風,在夜深人靜之時,能推開門來照顧我的也只有你母親啊。」父親凝望著明月,「我辜負了她對我的至情至愛。」
說罷,自個欠身離去。容若望了一她的背影,轉向明月道:「你這妹妹倒與你有幾分相似,表面看起來大方得體,其實內心卻有幾分女兒的嬌羞。」他說著的同時,竟自個笑了起來。
明月心被觸動,情不自禁摟住容和*圖*書若,「真希望及笄快些到來,好讓你的花轎把我抬回家。」
明月訕訕而笑,「知道了。」
容若從容抱住她,「花轎早就準備好了,等你長大呢。」
盧興祖卻握著她的手,當著容若的面,「可是鍾情于納蘭公子?」
盧興祖略帶笑意,「還好。」瞅了一眼一旁的明月,忽而心事重重,稍有遲疑對容若道,「納蘭公子可知我與明珠大人想聯姻之事?」
明月頷首,陪著容若出了門。盧興祖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油然一股難言的回憶。當初他在明月的外祖母跪下,發誓會一生一世照顧她的母親。方一想起她母親,盧興祖又是潸然淚下,可他最後還是為了錢,納了那名寡婦。那名寡婦是盧青田的生母,江浙人士。她的亡夫留有一大筆財產,當時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告知他,是她毒死了亡夫,因不堪亡夫的殘暴虐待,她只求他帶出那個家,便把她私藏的財產贈與他。
她不知不覺走到容若的房外。她深深凝望一眼,心中五味俱全。她與他的緣分尚淺,奈何她情已濃。試問,她那般執著,對不對?她性子烈,她怕受傷害,她怕她到了遍體鱗傷,還那般執迷不悟,那該堪稱痴狂嗎?胸悶地嘆息一聲,迷茫正欲離去,轉身卻已見容若傻傻站在門外,獃獃凝望著她。他目光清澈卻帶著如此刻天上繁星一般閃爍,他白衣勝雪,負手立在她面前,微微一笑,潤潤的磁音呢喃,「明月。」
容若一紅臉,輕咳起來。
說得好似他老她許多似的。明月吐吐舌頭,「知道了,瞧你急的。」
容若走來作揖,「盧大人今日臉色甚好。」
容若道:「那成德不打擾盧大人了。」
容若看了她一眼,拉住她朝前雨那方向跑去。
明月望去,淡淡地道:「妹妹。」
前雨被方才那群醉漢包圍住,他們各個眼神色咪|咪,打著飽嗝,猥瑣戲謔摸了把前雨的下頷,前雨嫌惡地死命推開他,「走開。」不想,醉漢們反而是受到鼓舞一般伸手再朝她摸來。前雨方一縮身,容若已橫亘在她面前,穩穩和_圖_書噹噹握住那醉漢不規矩的手,淡淡的目光,「還請規矩點。」前雨立即跑向一旁的明月抱著她哭,明月安慰拍拍她的肩,「不哭。」
明月心頭一暖,這樣的男子將是自己的,還有何需不滿?
「姐姐。」從外頭回來繞園子走來的盧青田叫了一聲。
容若怔忪望著堅定地明月。盧興祖目光轉向容若,「納蘭公子,不知可看得上小女?」
明月望見容若完勝,小跑到容若的身邊,挽起他的袖子,見白皙的皮膚上一塊紫色的牙印,心疼不已。容若卻輕輕敲打她的頭,「下次可不能那般魯莽,要是其中一人轉移攻擊,那種架勢,我是斷保護不了你。」
波光粼粼,湖畔在月色的籠罩下,分外寧靜。江湖的泛舟撐著漁火停泊在岸邊,籠著一絲微微的弱光。岸邊上的兩人坐在河岸旁,執手相看無言。
他常年未升職,無錢疏通,便動了歪腦,兩人承諾一個是為了錢,一個為了自由,兩不相干,簽上一份協議,他便把她納回家。
父親終喝了這杯水,潤了潤脫皮的嘴唇,翕動嘴唇,「明月。」
明月那雙水靈的大眼,獃獃著凝望著他,時間似乎定格在這輕柔綿綿的月色里,她眼中噙著閃爍的淚水,不甚懂他這話的意思,卻感到那般的舒心。容若攬住她的身子,聲音帶著顫抖,低低道,「真好。」明月聽到他這聲話,埋頭在他頸脖中,哽咽哭了起來。
那夜明月睡得甚不踏實,輾轉難眠,騰地還是起床,煩躁碎步出了房。她走到父親的房,遲疑推開門,忽房內傳來瓷碗砸碎的聲響。明月著急跑去,見父親半懸著身子想去端床邊的茶水,父親的眼神黯淡著,一陣挫敗。她的父親還未到而立之年啊,已是這般模樣了。明月咬咬牙,走過去倒杯水,遞給發愣的父親。
容若與明月相看一眼,互為臉紅。盧興祖見這對孩子這般模樣,形輸色授,便一目了然。他心中的擔憂退去了一半,現下只看納蘭明珠的反應了。他忽而感到頭疼痛不已,輕嘆一下,招來一旁的明月。明月走過去,憂心地問,hetubook.com.com「父親,怎麼了?」
她方一舉步與他擦肩而過,容若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明月一怔,抬頭看去,他已是一雙飽含柔情的眼眸柔柔望著她,「我方想到一句,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十七年來,終究明白相看好處卻無言。」他輕輕微笑,俯下身,清清涼涼地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我們都是傻瓜呢。」
明月手中的方帕終於免遭蹂躪。她怔怔望著已在她前方的容若,他微微側著臉望著園子的花草,清俊的輪廓在爭艷的園子里分外顯眼,微笑自姣好的臉上疏開,落有淡淡的蘭花雅情。
容若瞬間僵硬,囁嚅道:「明月,你說什麼?」
容若微微頷首,拱手道:「明月姑娘秀外慧中,惠心紈質,成德定是前世修了什麼福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閉上眼,豁出去了。她等了許久,未聽見他有一句回應,心一下冷了。早就預料的結果,何須難過?可是她那鐵打的心,還是被這無言的氣氛灼傷得脆弱不堪。
明月奔向他,走上前摟住他,「冬郎,我愛你。」她願傷得多的是自己。
「嗯?父親。」
第二日,容若早早拜訪還尚在卧病的盧興祖。今日的盧興祖氣色看似不錯,見到容若,更甚是高興,「納蘭公子啊。」
「我曾答應過你母親,一生一世待她好,娶她一妻,免她流離四方。可當我們韶華過後,曾經的海誓山盟總是賒,歸於平淡。但長年無升職跡象,我便納了一位江浙的富家寡婦,利用錢財打通人脈,一路順通無障。我自是知對不起你母親,卻不想你母親性子烈到令我休了她,原來的平淡都不復存。我以為我與你母親恩情已盡,專寵你二娘。」父親潸然淚下,緊緊握住手中的杯子,杯里的水驚起層層漣漪,感受到他心的波動。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畢竟母親是愛父親的。不是不領情,而是等在適當的時候,去原諒。可惜,父親沒有堅持,放棄這段感情,只能說父親愛得沒母親多罷了。
真好,她愛和圖書他;真好,在相思之夜,表露心意;真好,他們相擁在傾城的月光下。他們在韶華之年,一切真好。遇上他,是她的緣,邀日月星辰為證。
容若本想送她回府,然後隨便找個客棧住下,來日拜訪盧興祖。然明月卻執意讓他到盧府住,一來方便,二來盧府不缺客房。容若想了想,便應承去了。
盧青田臉一紅,稍有些不自在,「姐夫方可喚我青田便是,多加妹妹二字,甚是彆扭。」容若怔了一怔,對明月苦笑,復而對盧青田道:「還是與明月一樣喚你妹妹得好,喚青田倒是生外。」
那時,她眼裡只見到有人傷害他,根本未思及到自己。也許……這就是奮不顧身的另一種詮釋吧。為了他,忘記自己。
明月,短短二字,卻讓她瞬間崩潰。受傷何妨?至少眼前這個男人,會用最溫柔的聲音,喚她。如果這就是愛情,本就不公平,愛得多,本就受傷得多。
在他們韶華之年,共結連理,可是三生有幸?也許是對的,在對的時間遇見對得人,與對的人共結連理,是比任何還要幸運的事,可不是三生有幸?
明月抬頭看向深藍天空中的點點繁星,她的母親不是不領情,而是父親違背誓言后,拿片刻的溫情去補回當初的身心受傷?母親愛父親有自己的方式,她要尊嚴。倘若父親堅持,也許結果會不一樣。
「明月這般模樣,才更是可愛。」容若燦然一笑。
明月不想父親明知故問,稍思及其中的韻意,便知父親這其中目的了。父親只是想讓容若騎虎難下,準確地給他們父女一個保證,以免有變故退婚。
前雨被小姐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只見明月睥睨看著在地上打滾的醉漢,踹了一腳,抓一把泥沙往他嘴裏塞,「看你還敢用你的臭嘴咬。」
明月安穩好父親便出去了。她腦海里總是想起後面的解釋。為何知曉半夜照看的是母親而還冷落她?父親告訴她,她的母親依舊冷冷清清,不領情。所以作罷了。
「啊!」上面的前雨忽然大叫一聲,驚擾了原本寧靜的二人。明月嚇一跳轉頭望去,「出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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