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情深橫陳盡

明月正屈膝一點點的採摘晨露,極其小心。陪同她一起的前雨十分古怪問:「小姐,要這晨露幹什麼?」
「來了好一陣子了。」
難道洞房就是如此了之?她欲哭無淚卻萬般無奈。正欲倒頭睡去,坐在床旁的容若天真問了一句,「你要穿嫁衣睡嗎?」
八抬花轎把明月抬進了納蘭府。一個人際複雜的納蘭府中。當轎子落地之時,明月眼前的紅帘子被撩開,從外伸進一雙手。
明月一下無言,也就是說,方才她的醜態百出,全讓他看見了。她頓感沮喪,本以為會自覺醒來,結果還是出糗了。
明月發現自己的鞋子已經脫下了,獃獃望著鞋子床下的鞋子,也不去穿,而是明知故問:「我的鞋子怎麼脫了?」
容若把她抱上了床,頭移在她脖頸之間,目光深邃注視著她,頭一點點低下,敞開的帷幄低垂下來,一雙交疊的人影在帷幕里交頸而卧。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明月把手中的瓶子交給前雨,走至容若面前,保持該有的從容一笑,「冬郎起得甚早。」
當閨門打開那瞬間,她感到強烈的光,一時無從適應,微微頓了一頓。媒婆笑道:「別緊張,拜完堂進洞房,就沒你事了。你只要照做既是。」
「冬郎。」明月一笑。
摘晨露泡茶,也可用她小姐的話糊弄過去。
容若怔了一怔,略顯羞澀道:「我見你睡了,便幫你脫去了。」
容若哭笑不得,「沒人與你搶,納蘭家的大奶奶永遠是盧明月的。」
盧興祖嘆息一聲,「隊伍到了,父親去接待,你好生獃著。」
這下,明月是徹底無語了www.hetubook.com.com。她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兩人也都皆無言以對,整個新房安靜得連呼吸都能聽得清。擺放在床前的那雙紅燭上的火焰還在跳躍著,似此時兩人之間那方寸大亂的心跳。
明月想得甚是理所當然,卻不知自個方睡了一小會兒,容若便忙完推開了門。他臉上已染成兩片紅霞,幾壇酒下肚,已是有些微醺。他也自知自己的酒量,不敢多喝,卻也不能少喝,喝得剛好適度,不會酩酊大醉,也不會清醒萬分。他步子還尚淺穩健,聞一聞屋內的芝蘭馨香,頓感清醒幾分。他每踏一步,心跳總會增快一分,拘謹走去,一下子傻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的準新娘未讓他揭下喜帕就倒床睡去了。望著已暮色退去,黑夜來臨的天,又欣然一笑,確實讓她久等了,也是情理可原。他走上前,將床上的人望去。明月側躺在外姿勢睡著,紅嫁衣安然穿在身上,鞋子也未脫下,完全就是霸佔了整張床。容若無可奈何,只得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幫她脫去鞋子,輕放在床上,自個歇息坐在床沿旁。他側頭睹了一眼還蓋在她頭上的喜帕,忍俊不禁。她守禮是守禮,只是變相的換個方式叛逆。他輕巧掀開蓋在明月頭上的喜帕,當她甚是安靜,出塵不染的側臉露了出來之時,容若心頭一震,思緒回到了那晚同榻而睡的心境,他何曾想過,有朝一日,他真能如願娶她為妻?心頭一暖,淺淺笑之。
約黃昏之時,盧府門口響起《百鳥朝鳳》,嗩吶聲喜慶婉轉,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還帶著人們的歡笑聲。明月坐在床上一時慌了神,終於來了。
希望如此,甚好。
盧興祖未立即介面,他只是淺笑,也不正面回答明月的話,只是遞給她一樣東西,是個條紅絲巾。明月將他望去,不明有何用意。
望著自己的被角已經被嚴嚴實實掖緊,怕是寒露過重,傷身子。容若不禁回想起昨晚,兩人的心跳那般合拍,已經可以辨識出彼此了,油然心裏暖了起來,臉頰跟著紅了起來。
容若!?明月騰地從床上跌坐起來,「你……你什麼時間進來的?」
明月微頷首。媒婆見她乖巧,便笑呵呵攙扶她出去。
明月點頭,由著她去了。她自是知前雨愛湊熱鬧,要是平時她也許也會跟著看看。她乖乖坐在床上等媒婆來,可等來的是卻是她父親。
本是想出去透透氣,方一開門,停了下來。哪有新郎官在洞房花燭之時出房的?他便轉身而返。他回到床邊坐著,看著安然而睡的明月,是又氣又好笑。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如此皎潔之夜,一如那晚一般,只是心境更是柔軟許多。他輕輕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你比我起得更早。」他嘆息一聲,為她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大氅,「名知早晨寒氣重,還不多穿點。」
明月「嗯呀」一聲,朝外翻一個身,這一翻身可不得了,要是沒接住,她準會摔下床,還好容若眼疾手快用手托著了她的身軀。
「泡茶。」她隨口一道。
她的腰間忽然被人從后一抱。她愣了一愣。
約莫半個時辰,媒婆推門而入m.hetubook.com.com,見明月還未蓋上喜帕,連忙上前幫她蓋上,「盧姑娘,這喜帕得你丈夫揭下,你萬萬不要自個揭下啊,要是自行揭開,可是不吉利的。」
盧興祖轉身那時,已是淚眼婆娑。他還真捨不得這麼早就嫁女兒。盧興祖走後,明月盯著手上的紅絲巾發愣,她會與他吵架嗎?也許會吧,正如父親所說,定要寬容以待。
明月抿著唇應承了。
他站在她旁邊,接過媒婆攙扶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著,在料峭的寒風中,煞是溫暖。
她盧明月會緊張才怪。她耳邊的嗩吶聲愈加強烈起來,她被媒婆攙扶出了盧府,透過紅紗喜帕,她看到那抹身形頎長的他了。雖是朦朦朧朧,但去能堅定地知道,就是他。
容若卻依舊原來的表情看著她。
明月輕輕笑了。
她獃滯注視著腰間環上的那雙手,點頭,「好。」
她稍一抬頭,只聞媒婆小聲嗔怪容若,「納蘭公子,注意場合。」
明月縮在他懷裡道:「茶好喝了,阿瑪額娘才會希望我常常端茶,那我這媳婦不是可以當長點?」
容若無奈聳肩,不再做聲地攙她進花轎。
明月忽而甚是想笑,她的容若如此含蓄,她卻沒多加註意。她輕點頭,下了床背對著容若脫去嫁衣。她沒穿過嫁衣,自是不會去解。裡外幾層,搞得她暈了又暈。
明月怔了一怔,直罵他是獃子,嘴裏卻心口不一道:「困了。」
方一拜完,容若緊緊握了握她的手,輕輕在耳邊道:「乖乖獃著哦。」
明月身子咯了一下,甚是不適地嘟囔一番,迷糊睜開眼,印入眼帘的是一雙哭笑不得卻寵溺萬分和_圖_書的臉。
容若見她懊惱的模樣,頓感好笑,卻又不想貿然一笑,只能含笑注視著她。
「好。」明月頷首。
明月忽然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手還未放下來,她肩上就多了一件大氅,輕巧蓋在自己的身上。明月頓了一頓,抬眼看去,只見容若訕訕然注視著自己。
他起身,推開因大婚糊上雙喜字的窗欞,一股迎面而來的冷風嗖嗖往臉上撲來,讓他清醒了許多,霧氣還未散開,花園裡各重色彩被一一暈散開來,顯得如水墨畫般。他方想關上窗,眼帘里卻閃現出那抹倩影來。
指骨纖細又白皙的手。她自是知是他的,輕輕覆上,被牽了出來。引贊結束,被牽到正廳之中,接受通贊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雙親,夫妻相拜。
容若道:「明月,你困嗎?」
明月被媒婆安置在婚床上,便離開了。此時天還未入夜,然屋裡已點上了紅燭,大大的火燭在熊熊燃燒,明月透著蓋頭看去,那簇火焰一竄一竄的跳躍,如她此時的心跳一般。
她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容若敬賓結束,有些耐不住了,可又答應媒婆不擅自揭開喜帕,只能委靡繼續干坐等候。許是早晨起得過早的緣故,再等上半個時辰,加上無聊透頂,她扛不住地想睡覺。想了想,便直接睡去,反正她沒自行揭開喜帕,她只是躺在床上睡罷了,待容若一來,她便能自動醒來。
她知他還要敬賓,乖巧點頭,便被媒婆送至洞房。她對納蘭府雖是陌生,但對「瓊樓」還是知曉這是她與容若的新房。她方一踏進瓊樓,撲鼻而來的是芝蘭的熏香,清新卻又馥郁。
他眉一皺。
「小姐,你先呆m.hetubook.com.com在這裏哦。我去看看。」前雨吐吐舌頭,笑著說。
「父親,你還是找妹妹回來吧,你一人會寂寞的。」明月一時也有些感傷,不知怎麼的,她對這父親也有了感情。這幾年的相處,她漸漸把眼前這個寵她的男人當做了自己的父親。
「哦。」明月簡單一笑。
「那睡吧。」容若干脆利落道。
明月怔忪將他望去,卻只見他臉已紅透。原來……原來……他的意思是……
「我這不是想摘點晨露,泡茶給阿瑪與額娘的嘛。聽人說晨露泡茶回甘時間長,清香持續久,與普通的水有著天壤之別。」
容若本攏她身上的大氅的手頓了一頓,輕輕摟她入懷,「傻瓜,阿瑪額娘不講究這些,敬茶只是禮儀而已,何須在乎茶的好喝不好喝呢?」
前雨立即不再說話。她小姐這般講究,還真不足為奇。曾經在廣東炎炎夏日,小姐為了喝上冰鎮酸梅湯,頂著太陽去酒樓解饞。
盧興祖走來定定看著一身紅嫁衣的明月,心頭一股喜極而泣之情,他輕笑道:「恭喜。」
「明月?」他試探地小聲問候一番。
用她小姐的話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留到以後後悔沒做什麼。
翌日初晨,容若醒來,天色尚暗,微有露重,明月已不在被窩了。他望了望被褥上那對不似鴛鴦倒似胖水鴨的綉圖愣了一愣,苦笑連連。這是誰繡的?綉工不甚精緻,看似粗糙,綉圖更是走樣了。
「我來幫你。」她的身後,響起容若略有不穩的聲音。
「夫妻之間,難免有些摩擦,你從小嬌生慣養,肯定受不了氣。這紅絲巾就是提醒你,凡是寬容以待。」
定不是明月所綉,她那般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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