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黃花已凋零

明月淺笑,她回首過往,自己掙脫了這道宮牆,許是一種福分。
明月一時答不上話,只覺得赫舍里話中有話,也是,不過短短七日,便到宮中拜訪,可是擔憂皇上把她丈夫吃了不成?她苦笑,她確實有這方面想過,七日不歸府,確實有著蹊蹺不是?
冰月見她從容不迫的樣子,心中忽而騰出一把火,她不得不咬著牙隱忍。對方不承認,她還如何叫囂?她只能勉強自己站起來,甩袖起身,正欲離開。
冰月捂著嘴撲哧一笑,「皇後娘娘就愛說笑。」
「撲」得一聲巨響,所有的人還來不及驚呼,所有人還來不及回神,當今皇後身懷六甲掉入湖裡了。冰月第一個回神,她驚呼:「來人,皇后掉入水中了,快……快來人……」
明月只是微微而笑,也不多說什麼,畢竟這話里兒也挑不出什麼話來說。倒是冰月道:「皇后,可要回到亭子再坐坐?」
明月向他欠身,李公公算是個花甲年齡的男人,也許是職業的原因,他聲音極其尖細,「喲,盧大人的千金可是明珠大人的兒媳吧。」
「明月,不哭。你還要冬郎,還有你的男人。」容若親吻她的額頭,然已是一臉的濕意,眼角四周卻一滴淚沒有。他的心比誰都痛,然他不能脆弱,因為他是此時這個脆弱的女人的丈夫,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實為可笑,她根本就不認得你皇上,談何算計?只是誰能為她辯解?她只能淺笑道:「娘娘您想多了?」
冰月跟著望著,忽而更驚奇指著河岸旁道:「那裡有一層白泡,疊得好高,可是什麼?」赫舍里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滿臉狐疑。
「明月乖!」容若的聲音一如從前,溫潤得如春風。可明月還是和_圖_書繼續嗚咽著,她抓著容若的衣袖,哭得愈加響亮,她真不知,她該用如何去表達自己的難受,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這聲音她認得,是常寧。
沉默,又是一陣死寂的沉默。
「剛剛小產,都是這個樣子,容若不要急。」是個老者的聲音,他似在安慰,卻又嘆息一聲,「懷孕三個月最易小產,令夫人為了救皇后,實為……哎!」
又是好一陣沉默,最後老者嘆息道:「在水裡小產,受了冷寒,而且運動太過劇烈,對女子身體極其受損,一年之內很難受孕,要是保養的好,許是也要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受孕,要不這身子可是吃不消。」
明月感到自己下身還在流著液體,她的眼皮愈加模糊,腦海里幻出容若的模樣,好似此時的懷抱,是他!她在暈厥的最後,輕輕念了一句:「冬郎!」
待只剩下他們二人之時,李公公又寒暄一番,「夫人今兒穿這麼少可不行啊,在紫禁城裡,寒氣稍重。」
他們行至內務閣,見一名老太監站在門口翹首企盼。明月跟著盧興祖下來,盧興祖便介紹道:「明月,這是內務閣總管李公公。」
「好。」明月微微欠身。李公公走後,兩人便齊向萃賞樓的亭子走去,兩人方一坐下,冰月便道:「明月可是愈加水靈了。」
明月抬首看去,見冰月眼睛明亮,好似有許多話要講。她想了一想,便點頭應承了。 李公公站在旁邊,識相地退了退,囑咐明月道:「雜家先回內務閣,夫人往回找便是。」
「是啊,關於他的婚事事宜,老祖宗令我打點,自個也想不出什麼,便招他來,聽聽他的意見,畢竟是她的婚事。」
「去看看。」和_圖_書赫舍里道,她語氣雖平靜,卻眼眸灼灼,定是好奇的很。冰月尾隨赫舍里出去。明月不得不也跟著出亭。她甚是無語,那不過是癩蛤蟆產卵,吐的白色泡沫保護卵。不過也沒什麼,雖他們貴為皇后與貴嬪,但年齡尚幼,不諳世事,好奇心旺盛也是應該。
她感到自己渾身一乏,腿間有什麼液體往外流,泄得迅速。她腦袋一瞬間天旋地轉,印入眼帘的事物都開始模糊起來。但即使如此,她依舊使出全身最後的一點力氣支撐著赫舍里。
赫舍里擺手,「也好,約了常寧那小子還有一段時間,暫且等等。」
冰月道:「皇上曾經問過我一件事。」
她不想皇后竟知道她,她略有些失措地點頭。赫舍里笑道:「納蘭最近與皇上閉關,耽擱你們夫妻相聚了。」
明月聽及如此,微微閉上眼,一行淚,自眼角劃過,濕了枕頭。她與容若還來不及享受做父母的喜悅,卻先於體會到了喪子之痛。還要承受以後不孕的後遺症,剝奪做母親的權利。這叫她如何面對?這叫她情何以堪?她無法控制自己地悲慟起來,無法自己只能無聲哭泣,毫無預兆地,她嗚咽起來,輕如蚊,哽咽不已。一雙健碩的手臂抱住她,緊緊地。
巍峨紅牆,四角黃琉璃瓦房頂,洋洋洒洒居於廣闊的天際間。在遠處觀望,好似天邊的危樓,無法企及。盧興祖道:「這座紫禁城,太深了。」
明月自知是客套話,也不言語,等待她下文。冰月再道:「皇上知表哥與我的關係,特派他來保護我,這幾日,我總在想,命運真是捉弄人啊。」
「正是。」盧興祖笑道。
她一脫離水,就被常寧打橫抱起,她不明所以,抬眼將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望去,似在疑惑。同被救起,在岸邊咳嗽的赫舍里大罵:「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快傳太醫,給我趕緊找太醫。」
李公公也跟著笑道:「長得甚是水靈,難怪納蘭侍衛每晚都對月眺望,惆悵不已。原是這般靈氣的夫人。」他好一陣誇明月,明月也未上心,只是簡單而笑。盧興祖把明月託付給李公公便自行離去。
明月答:「不算太冷。」
她不明白,冰月與她講這些,有何用意。她冷冷地道:「娘娘有話直說吧。」
明月自當得行禮,冰月連忙攙扶起她,「不必多禮了,你這是去找表哥吧?」明月頷首。冰月笑道:「要是不急的話,可否找你聊一聊?」
明月不甚懂水性,她一直以為池塘是淺水,但這水的深度足夠淹沒她。她撲騰著,努力保持自己能浮起,但腰愈加酸了起來,好似一股氣上不來。然,在她自顧不暇之時,耳邊聽到赫舍里用幾乎微弱的聲音求救,她好似撐不住一般,水面快覆蓋到她的人中。
「呵呵,老祖宗賜了許多次婚,好容易定下來,許是對上眼了。」
她感到一股力量在拉扯著她,她迷迷糊糊地道:「皇后。」那人明顯一怔,似在安慰她,「沒事……」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如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明月她不甚懂得水性,但關乎到人命之時,她也未想那麼多,奮不顧身游想赫舍里,本想拖起她,腰間的疼痛不堪,她小腿忽而不適宜地抽了筋,她一蜷縮,自己也無法自由浮上表面。
「皇上特意強調問我,叫什麼月?」冰月嘆息地道:「前些日子,皇上找我,問我可是認識盧明月?」
那名宮女亦不過豆和-圖-書蔻年齡,未經人事,馬馬虎虎地蹲下身子,探著頭盯想那一層疊起的白色泡沫,在毫無預兆之時,一隻癩蛤蟆突然朝那名宮女蹦去,那宮女驚呼一聲,跳了起來。在她身側的冰月始料未及跟著後退一步,身子往後傾倒,她身後的皇后受她所迫,略後退一步,正好絆倒一塊拳大的石頭,重心不穩險些跌倒。可在她快要跌倒之時,順手一拽,正好拽到明月的袖子,明月被她這麼一帶,雙雙跌進水中。
赫舍里聽冰月這麼一說,便多看了明月一分,巧笑道:「我說納蘭為何提早娶妻,原是如此。」她語氣甚是平和,是個溫柔大方的女子,有母儀天下的氣質。
明月淺笑,算是回應她。面對昔日情敵,成朋友還是有條件的,而他們不具備任何條件,這般突兀地交談,必當有什麼事。
她站在他們身後,百無聊賴地乾等他們探究完。皇后與冰月並肩站著,命一名宮女去看個究竟。明月那時真是後悔,要是是自己去看,便不會發生稍後的悲劇,使她平穩的一生,開始凹凸不平,半生浮沉。
冰月跟著赫舍里望向明月,略有一愣,「這是我表嫂子。來宮見表哥的。」
明月應聲望去,她認得這個女人。當今皇后——赫舍里。她眉宇舒展,高額圓臉,一副福像,著大紅描金鳳凰長袍,雍容華貴。 冰月望去,瞬間掃了一眼明月,換了個臉色走向赫舍里。她朝赫舍里欠身,笑道:「皇后怎來此了?」
赫舍里不答,只是簡單一笑,目光飄到一旁的明月身上,「你是叫盧明月?」
冰月見到明月甚是吃驚,他們剛巧碰面的地方臨水而走。明月先是怔了一怔,隨後也不好先招呼著,本想要是冰月來個失憶,也是好的。
和-圖-書明月頓時無語。冰月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在質問她,為何是這番過程?為何會認錯人?為何是這般順巧地錯到位了?這無疑是在指責她在算計她。
不想,冰月上前走了幾步,朝她而來,對她淺笑,「明月。」
冰月怔了一怔,輕笑:「你總是這般直腸子。」
赫舍里挺著腰肢,撫摸著高聳的肚子,淺笑:「常常悶在坤寧宮實為憋屈,來外走走,晒晒發霉的身子。」
赫舍里也跟著笑了起來,目光瞅向明月,問冰月道:「這是哪個宮裡的?長得這般水靈。」
「啊!好多血……」岸上有人尖叫,然後聽見撲通一聲,似有重物入水。
還未思及其他,忽然水面出現一條錦魚破水而出,跳龍門的姿勢。赫舍里一時驚呆,注意力全集中那兒。接著池塘的一些錦魚紛紛破水,好似齊體表演,赫舍里頓時笑道:「真是奇景。」
明月一聽,愣怔望著她,她忽然明白了許多。
「啊!皇后約和碩恭親王來此?」
「呵呵,納蘭侍衛可是要心疼的。」李公公這般說著,明月又那般聽著,兩人一來一去,本想是到萃賞樓去與容若會面,卻不想偏巧在路上迎面遇見冰月,亦便是如今的惠嬪。
明月不明所以。提到皇上?與她有何干係?只見冰月目光凜冽起來,「他問我,我可是去過廣源寺?可是念過『退步寬平,清淡悠久』?」
容若始終未說一句話,好一陣沉默,他才道:「太醫,昨兒你說這次小產的後遺症是什麼?」
正在這時,亭子外有一人叫道:「惠嬪。」
天際的藍色綢帶交織成黑色,上面還綉著繁星的花紋。明月是被沉溺在黑暗中忽而有的亮光閃醒的。她有些不願睜開眼,方想再沉睡一番,卻聽到噩夢般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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