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春江無月明

「由來只有新人笑,那人看到舊人哭?」她風輕雲淡地說著,看不出一丁點幽怨卻足足讓容若沉默不再言語。明月就是這般,喜樂哀愁不喜於色,不了解她的人,是完全不知她心底想著什麼。他們做了三年的夫妻,容若自是知曉她在怨他,怨他納妾,倘若告訴她原因,他想,於她的個性,斷然是不肯接受。他只能選擇沉默,接受她不著痕迹的斥責。
明月輕輕瞌目,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苦澀。他果然是不見舊人哭。
容若一時不吭聲,目光轉向明月,只是那般專註,好似在祈禱些什麼。明月感應到他的目光,微微低眉,偏偏不開口。
果是……此事古難全。她奢望過在古代可以一妻,白日朗詩頌詞,夜裡滾滾床單,乃是至情之願。她不怨天尤人,她只是恨,恨容若一點奢望都不給予她,哪怕只是告訴她,他愛她,不在乎她的容貌,那麼她便會去斗小三,捍衛自己的婚姻。
她是萬萬不知他會去問她這個問題。這無疑是個諷刺,作為一名妻子,含笑而對丈夫第二春已是不易,然,卻還要當著長輩的面去問她,希不希望?她如若回答「否」,那麼便蓋上妒婦之名。這無疑是一句逼她上刀山下油鍋的話。然,她即使知道後果如何,她亦不想……
容若並未回答,而把目光轉向明月,淺聲道:「這是你希望的嗎和圖書?」
這時的容若正接待來客,莫名其妙地轉了轉頭,瞅向明月那,望著她被前雨扶走,愣了一愣。
望著這些趨炎附勢地來客,明月頓感乏力,興許是喝了過多酒的原因。她便有個毛病,心情不好之時,便愛喝酒,儼然一副酒鬼。她酒量又是出奇的好,千杯不醉,喝到一定時候,只會頭疼。她捏了捏額頭,招呼前雨來,扶她回瓊樓。
「沒事,還能走。」她擺手便自己步履蹣跚地離開。前雨獃獃凝望著明月的背影,一股心酸。小姐真的是用心去喜愛姑爺的,只是姑爺沒有給予她相同的回報。倘若是姑爺是閻老闆的話……
容若並未答,收回直視明月的目光,果斷而直接地道:「不要……」
前雨這般想著,苦澀起來,該會給予小姐雙倍的回報吧。可惜,小姐愛的始終如一。
「是。」
她靜默地掃了容若一眼,目光淡淡的。她朝覺羅夫人叩首,眉目中有些疏離,雙剪明瞳中亦流露出絲絲漠然。她道:「額娘。」
「嗯。」她瞄了一眼前雨手中的糕點,是她最愛的鵝黃酥。「你先放著吧,我先去洗漱,再向覺羅夫人請安,等下來吃。」
明月跌躺在床上,無神地望著大紅地帷幄,她想到曾幾何時,容若說帷幄要一直大紅色尚好,一如既往地如新婚一般,可如今,郎意變遷,何有新婚之甜蜜和圖書?明月縮著肩膀,蜷縮在床的一角,沉沉地睡去。
明月「嗯」了一聲。她撣了撣手上的碎末,望了望天色,「今日沒什麼安排,陪我去趟廣源寺吧。」
一晃之間,已過了三個月,深冬降臨,撒冷地寒氣席捲整個京城,白雪皚皚,一片蒼茫。
那時……真是似水流年。
她今日穿一件水粉色夾襖,天氣不算清明,她靜坐在一旁顯得無關緊要。外頭大紅燈籠高掛滿庭,掬攏出一股不能言說的喜慶。前雨左右相看,見四下人們皆融入到喜慶之中,便碎步走至明月跟前,對明月絮叨:「夫人,不好了,新娘子丟了……」
覺羅夫人沉思一下,覺得此主意不失為上策,先解決當前最為重要。覺羅夫人「嗯」了一聲,對容若道:「額娘覺得這樣做甚妥。」
「什麼?」覺羅夫人當場暴動,「要任性找個合適的時間任性,決不答應。」
這是一場奢華的婚禮。明月坐在一旁,如賀禮人一般靜坐著,面帶微笑,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穿梭于整個府中,他們大多是明珠官場上的盟友,他們每個人臉上皆帶著一股耐人尋味的意思。明月知曉,這場婚禮也只是不過一場政治下的籌碼,衡量再三,從權益出發。
容若道:「那婚禮繼續。」
「夫人,你……你今天不用去了,覺羅夫人下江南了。」
「還能怎樣,急成熱hetubook.com.com鍋上的螞蟻,現如今不知如何是好,滿座賓客,這新娘失蹤了,納蘭家該顏面何存?」
醒來之時,明月支撐著身子,頭昏昏的。她本想一如從前一般向覺羅夫人晨省,可方一出去,正好與來屋的前雨碰了面。前雨瞪著眼道:「夫人醒了?」
可如今,誰能告訴她,還有什麼必要沒?完全是多此一舉。她冷笑地捏了捏額頭,未發覺到自己臉上早已掛著兩行淚水。
明月隨意「嗯」了一聲,也不知是真聽進去了,還是隨便敷衍一下。她睜著眼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自古月有陰晴圓缺,此時那銀盤一般的通圓明月掛在夜空中,與此時的心境截然不同。
見兩小輩皆緘默,覺羅夫人只能嘆息一聲,亦說不出其他。
婚禮依舊風風火火地舉行,來賓們手持酒杯向新郎官走去,賀詞舉杯,容若也客套地回敬。顏照心裏雖是著急,但憂行不於色,臉上還是表現出作為出嫁女兒該有的表情。
「額娘,找個人暫時替顏氏與冬郎拜堂吧,反正蓋上蓋頭,無人看得見。」明月此話一出,震驚了二人,尤為容若,他目光一下子灼熱起來,那股**的視線直射到明月身上,讓她頓時不甚適應。她輕咬了咬唇,當做漠視。
他抬起眼瞼,直勾勾地注視著覺羅夫人,「今天婚禮取消。」
冷月清涼,在這深秋的夜裡,一陣和*圖*書風吹來,也是涼颼颼的。明月原本偏頭疼,被風這般吹了吹,更有些踉蹌。前雨費力地扶住明月道:「夫人,難受就大哭一場,何必用酒解愁?甚是傷身啊。」
明月一怔,不明所以。
「貌似找到顏氏了。」前雨低眉,不敢去看明月的臉色。顏氏失蹤了三個月,明月有時忍不住問,可是只有一個名不副實的顏氏?自然,她存在僥倖的心裏,即使容若這三個月來未踏入過她的房,只要他們之間還沒有別的女人的話,她便存在一種僥倖。而此時,那個人,終於要歸位了。
明月頓了一頓,苦澀一笑,「找到便好。」她捏起面前的鵝黃酥,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嚼了幾口,食之無味,問道:「姑爺還在皇宮?」
覺羅夫人嘆息一聲,「這下可怎麼辦,好端端的,人叢顏府上消失了。」
明月問:「顏老爺怎麼說?」
該拜堂的拜了堂,媒婆把「新娘子」領了新房去。新房是在瓊樓另開的一件別院,臨水而座,倒是雅緻。婚禮沒了女主角正常上演著,明月只是一名看官,看著明珠臉上依舊的滿面春風,笑得招搖。聽說顏照也是滿族,只是不知是從何起變成滿族,顏照家底厚,家財聽說稱得上為京城首富,現如今攀上官道,一財一權,可稱得上珠聯璧合。明月無不諷刺地冷笑,明珠許是想拉攏更多的權貴,可惜她家沒落,在他眼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已不過是顆過氣的棋子。想當年,吳三桂徹底和大清決裂,反清復明,人心蕩漾之時,京城有優勢的主和派提議殺掉主戰最力的明珠,重新與「三藩」議和。要不是父親當時為兵部尚書,召集一些元老,紛紛上書,形成一派,力挽狂瀾,明珠也不宜脫了「靶子」。尤記那年,明珠待她十分和藹。可自從父親失利,發配寧古塔,明珠待她雖還是和藹,但眼神中已有了另一份打算。他所追求的是功利,把該能成全的便都成全了,雖然兒子的婚姻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
在睡夢中,她依稀感覺一股暖流包圍著她,鼻息之間還能聞到那特有的蘭花馨香。這樣暖暖的,好似三年的夜裡,他的懷抱。
明月驀然瞪著一雙眼,不敢置信。前雨卻再道:「覺羅夫人找您呢。」
遮住她臉上的面紗,跟著也濕漉漉了。明月隨手撤掉臉上的面紗,仍在地上,「丑便丑吧。」
明月「唔」了一聲,有些躊躇。她還真是千算萬算算不出新娘會丟了?她走至主廳,只見覺羅夫人端坐在正堂之上,容若著一身刺眼的新郎裝站在一旁,兩人皆感應到明月的到來,覺羅夫人抬首,容若轉身。
說罷,抽出手臂,獨自不穩健地回去。前雨小跑過去,手方一扶住,明月便甩手道:「我自己回去。」
「可……夫人,你現在……」
「自然,不過應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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