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萬紫千紅總是春

于賢妃此人亭幽是知道的,宮中妃位最高的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尊貴無比,也只有她無論颳風下雨慈寧宮每日早晨的請安從沒落下過,難怪能屹立後宮這麼多年都不倒。
「你一個區區的才人,她們為何都急著來瞧你?」敬太后鎖住亭幽的眼睛,不讓她退縮。
「才人,咱們的胭脂膏子也快用完了,前兒個我見蒔花太監還給慈寧宮送了玉簪花來,要不咱們再淘些胭脂吧。」弄箏鼓動亭幽。
亭幽點點頭,但顯得並不用心。
蘭昭儀嫌惡地看了那人一眼,嘲笑道:「我當是誰姍姍來遲呢,原來是芳嬪妹妹。」
亭幽想了想,以前在家她不愛用這些,可進了宮用到的機會就多了,少不得也得做些。「那好,這宮裡的好東西也多,咱們先去御花園瞧瞧有什麼花。」
敬太后這算是敲打亭幽了,既然進了宮就容不得她不思進取,容不得她像婷才人一般避世。
這般下來太后的身子更加敗壞,亭幽不知道講了多少笑話勸慰,又用老太君的話開解她,這才好了些。
亭幽聽著敬太後為自己努力爭取,定熙帝無可無不可地給了自己一個才人的位置,也無封號,臉上倒也平靜。只那黃、鄭二人詫異地瞧了瞧她,心裏重新掂量了一番。
除了這兩人另一個讓亭幽印象深刻的便是宜春宮的婷才人,婷是她的封號,入宮已經六年多了依然還是才人。亭幽趁著空檔看了看她,春|水雙眸,秀山雙眉,膚若凝脂,唇若塗丹,身姿窈窕,端的是個絕色佳人,三年前聽宋姑姑提起她時也曾說她長相絕美。
敬太后心裏著急,這種事卻急不來,總不能逼著皇帝寵幸誰,她又想給定熙帝送兩個人,都被定熙帝不咸不淡地擋了回去,說他已有四個皇子,無需再納女子入宮,再說這天下多少男兒娶不了妻,他身為天子,理應愛民如子,還趁機提出要放一批宮女出宮,太后只能答應。
惠妃一家是力挺定熙帝的,所以和圖書儘管膝下空虛,定熙帝不顧敬太后阻攔還是晉了她為惠妃。
亭幽來之前幻想了無數次二人再次見面的情景,其中最多的當屬定熙帝對她視而不見。若真如此,亭幽反而高興,都說定熙帝從小就博聞強識,聰慧過人,對曾經滾過床單的女人視而不見,可想那必是做作,反而好尋契機。可如今他這般不冷不熱,似曾相識的模樣,將亭幽又再次打擊了一番。
皇帝親口讚賞亭幽,本該是她莫大的福氣,若她是普通宮外人,只怕求親的人把門檻都要踏斷了,可她偏偏是皇帝曾今寵幸過的人,如此賞賜,可真有點兒不認賬的感覺。
亭幽因不曾抬頭,所以不明定熙帝對誰說話,直到王九福出聲道:「敬才人,皇上問話呢。」
都是十幾歲的女兒家,正是愛美的時候,亭幽又不是苛刻嚴厲的主子,所以幾個人嘰嘰喳喳就議論了起來。
所以亭幽剛進宮時掀起的一點兒波瀾很快就消失了。
亭幽笑著上前,屈膝請安,于賢妃趕緊扶起她,僅受了半禮,亭幽又受教了,于賢妃能夾在定熙帝和敬太后中間還能兩面都討好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位於賢妃是宮裡的老人了,定熙帝踐祚時便納了她,像她一般十幾年前的舊人如今只得她一個了。雖說定熙帝如今不再寵她,可她膝下有大皇子,每個月定熙帝必定是要去她宮裡看看的。
敬太后壓下心底的失望,她從心底對亭幽寄予了很大期望,所以才會如此失望,這三年定熙帝對亭幽隻字未提,太后還能安慰自己那是亭幽不在跟前的緣故,可今日一見這情形可不妙,「這是敬家的姑娘,三年前進宮陪哀家,皇上還見過她一面,瞧著眼熟也不奇怪。」
芳嬪是上次選秀進來的,父親是河南布政使,人生得裊娜秀美,神情溫柔,就是被蘭昭儀和李選侍這般諷刺,也不見絲毫慍色。這三年裡她十分得寵,乃是昨晚宋姑姑給亭幽重點介紹的人物之https://m.hetubook•com•com一。
亭幽臉一紅,這名字從定熙帝嘴裏吐出來,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著他拿自己名字打趣的情形。
于賢妃請過安后就瞅著亭幽道:「太後娘娘家裡出來的姑娘果然不凡,別說皇上,就是我瞧著都喜愛得緊,我敢說這容貌,咱們宮裡再找不出第二個。」
「就你個嘴厲眼小的,難道這樣的妹子你不喜歡?」于賢妃笑道。
「蘭昭儀身上的香氣也太濃了,別說太后如今身子虛聞了不好受,就是我也差點兒熏著了。」亭幽嬌聲道。
這般她幾人玩得正熱鬧,卻見一個前驅小太監往這邊來,示意眾人靜穆,想必是定熙帝往這邊來了。亭幽往身後看了看,果然見一眾太監宮女正簇擁著定熙帝往這邊來,只是距離不遠,要躲開是不可能,所以眾人都埋頭跪在原地。
說做就做,穗兒想去拿裝花的容器,卻被亭幽攔了下來,「不用,這時光園子里最是花紅柳綠,讓弄箏她去編幾個花籃,那樣裝了花才好看。」
亭幽彷彿一件寶物似地被這些宮妃來回打量了好一陣子,她簡直恨不得把她拆開來瞧瞧似的,她正愁怎麼從這群女人中間脫身,就見一個宮妃打扮的女子姍姍來遲。
亭幽封為才人的第二天,慈寧宮可著實熱鬧了一回。這宮裡的人沒有蠢的,有的話早就蠢死了,太后與皇帝不和的蛛絲馬跡早就顯露無遺,所以這些人也不像初入宮那般誠惶誠恐地巴結敬太后,每日請安,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倒了,能來三成人已是不錯,但今日慈寧宮內百花爭艷,鶯鳴燕嚦好不熱鬧。
一眾人走後,亭幽去沏了一杯薄荷茶,用碧玉杯盛了遞與敬太后。
「可不就是她。」敬太后的臉色變好了些,「敬家老太君去世,亭幽給老太君守了三年孝,這才剛除服,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哀家也是愛她這一點,所以接她進宮陪我解解悶兒。」
「是朕考慮不周了。如此,朕封她為五hetubook.com.com品才人,今後便能替朕在母後跟前盡孝了。」
敬太后啜了口茶,覺得清新無比,將剛才那些脂粉氣都掩了下去這才好受些,「你倒是個機靈的。」
太后對亭幽笑道:「這是于賢妃,如今她執掌後宮,今後啊你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去找她就是,她最是個隨和的。」
春末夏初的時候,于賢妃派宮人來給亭幽送夏季的胭脂,一旁的穗兒看了十分眼饞,亭幽索性全送給了她,讓她同慈寧宮的其他宮女分用。
敬太后甩甩頭,彷彿不想再談蘭昭儀,「你可知今日為何到得這般齊全?」
于賢妃是不是真心喜歡亭幽那不得而知,但蘭昭儀一定是不喜歡的,進來打量亭幽時,眼裡多有不屑。
時值初夏,御花園中鶯鳴翠柳,蝶舞繁花,水瀉碧玉,石鋪綠苔,讓人見而望憂。亭幽在鞦韆上一盪一盪地瞧著弄箏帶著穗兒編花籃,只覺得有太后護著的日子過得真不錯,至少從沒人敢找麻煩。
「才人才不愛用這些個呢,她皮膚嬌貴,一用這些個就起疹子,就算用胭脂也是用咱們自己制的。」抱琴在一旁搭話。抱琴和弄箏是從小就跟在亭幽身邊伺候的丫頭,亭幽進宮后,太后特地召了她二人進來,還是伺候亭幽。
「人家是伺候皇上有功,我們怎麼敢比啊。」跟著蘭昭儀講話的是她宮裡配殿住的李選侍。
蘭昭儀心裏暗恨,她雖然位於九嬪之首,可從來就不受定熙帝待見,所以最是嫉恨得寵的惠妃和芳嬪。
曾惠妃聽蘭昭儀這般刁難,也不生氣,只拿眼瞥了蘭昭儀一眼,十分地不屑。蘭昭儀生皇四子以前不過是從六品的常在,哪知她福氣好,才一個晚上就懷上了,生子后才封的昭儀。
亭幽自然不能裝傻,「都是來看我的吧。」
「她還年輕,無功不受祿,如何當得皇上的重賞,沒得折了她的福分。只是她一個女兒家,怎麼好在宮裡長久的陪我一個老太婆,她年歲也大了,莫耽誤了她的終身。」敬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后以退為進地道。
「敬才人,你好好伺候太后,今後朕自有封賞。」定熙帝為亭幽畫了一個很不錯的大餅在眼前。
這裏面的道理亭幽自然明白。她是敬太后的侄孫女,這就足夠讓這些女人上心了,「自然是為了太後娘娘你。」
「好了好了,你們都去吧,吵得哀家頭疼,以後也不用日日過來,初一、十五來儘儘心就成了。」敬太后揮手讓宮女送客。
芳嬪請過安,就安安靜靜地立在惠妃身邊,也不多說話,頭都很少抬。
「母后高興就好。兒子國事繁多,不能長久在母後跟前盡孝,是兒子不孝,敬姑娘能陪母后解悶,真是求之不得。」說罷定熙帝轉頭對他身邊的內侍總管王九福道:「把朕前兒得的那柄玉如意賞給敬姑娘,再賞敬國安一千兩銀子並四色錦緞,就說是太后賞的,他生了個好女兒。」
「才人,奴婢可不敢收,不然才人用什麼呢。」穗兒趕緊搖頭。
「賢妃姐姐有了敬妹妹這樣的天仙妹子,可是喜歡到天上去了,只怕再也瞧不上我們這些個凡夫俗子了。」說這俏皮話的是剛生了皇四子的蘭昭儀,只見她擠著眼睛皺著鼻子,真像是吃醋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
婷才人見亭幽看她,不過冷冷地回看了一眼,笑容都懶得扯上一分,亭幽倒有些明白為何她至今任然是才人了,看來定熙帝不喜歡冷美人。
「只怕是人家仗著有個做惠妃的表姐,連太后就不放在眼裡呢。」蘭昭儀大概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于賢妃身邊的宮女早準備好了見面禮,一對嵌紅寶石的金絞絲鐲子,一個八寶瓔珞墜海棠富貴鎖的金項圈,並一支單鸞垂珍珠流蘇的步搖,禮物十分貴重又不違制。于賢妃又拉著亭幽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將她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定熙帝笑了笑,「朕記起來了,彷彿是叫亭幽。」
眾人自然又有一番虛假的表忠心,希望還是每日都來,敬太后懶怠與她們說話,只擺擺手和_圖_書讓她們各自去了。
「亭幽明白。」
伺候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生只承寵一次的女人也不是少數,亭幽只能猜測是自己沒有特色,給定熙帝留下的印象不深了。
「皇帝雖然叫我做母后,可並不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也隔著一層,如今他大了主意也大了,哀家可就指望著你規勸他了。」敬太后死死地盯住亭幽。
「民……能長侍太後身邊是臣妾的福氣,臣妾不敢居功。」亭幽再次哀嘆地跪地謝恩。
敬太后見亭幽低垂著頭,露出一端雪白秀雅的脖頸來,心裏暗嘆,這樣的姿儀也不得皇帝歡心,也許當年自己真的做錯了,不該那麼心急,「你明白就好,哀家也不是逼你,順其自然可以,但你不許退避。」
這蘭昭儀的父親是太后黨,太后見她生得不錯才讓她入了宮,哪知她那張嘴除了會得罪人什麼也不會,以前是她父親官職高護著,如今她父親被貶,但生了皇四子,所以她還是絲毫不知道收斂。
敬太後點了點亭幽的額頭,「還說你是個好的,原來也這般促狹。」敬太后擱下茶盅,「唉,這蘭昭儀也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枉費她還生了皇四子。」
日子過得說快也快,轉瞬亭幽進宮便已經兩個月了,她日日在太後身邊伺候,日日都能見著定熙帝,可定熙帝從沒拿正眼瞧過她,與她說話也不過是問太后的身體和飲食情況,別外任何話都沒說。
穗兒一臉羡艷地看著亭幽,見她肌膚細膩潤滑,就是雞蛋白都不及她皮膚光潤,「難怪才人的皮膚這麼好,比那雞蛋白還好看。」
不過一小刻,亭幽就見一雙粉白鞋底紫色緙絲盤龍靴子在眼前走過,一小步之外忽然停了下來,「你怎麼在這兒?」
按制只有正三品九嬪以上的宮妃才有資格入主一宮,所以亭幽得太后特旨,依舊居住在慈寧宮,為這事宮裡不知多少人紅了眼,至少在慈寧宮每日都能見到皇帝,而不像其他宮妃盼星星盼月亮,一個月能盼到看皇帝一眼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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