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議江南

「那時候我才多大點兒啊,什麼都不懂,什麼也沒記住。」衛蘅,「除了小舅舅,大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表姐他們,我全都不認識,說出去還不叫人笑話啊?」衛蘅嘟著嘴反駁何氏。
衛蘅在旁邊一個勁兒地點頭贊同衛峻的話,然後轉向何氏道:「娘,我想跟小舅舅去杭州看外祖母。」
「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外祖母呢。」衛蘅頗為惆悵地道。
「怎麼沒見過了,你出生的時候,你祖母還來過京城呢。」何氏道。
葛氏嘆息一聲,其實她也早就發現了衛蘅在詩書上天賦的平庸,只是她沒想到衛蘅小小年紀,卻能看透自己的弱點,這一點已經是大多數人拍馬也趕不上的了。
「你怎麼想起送珠珠兒這樣名貴的馬駒?」衛峻問道,這匹火紅的小馬,一看就是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千金難求。他素來知道自己這位小舅子神通廣大,天南地北都有朋友,可是能尋到這樣的馬駒還是不易,也不知怎麼想著送給珠珠兒這麼個小姑娘。
「這孩子,怎麼就長不大啊。」何氏沒好氣地感嘆道。
「是啊,等舅舅回來給你帶海外的好東西。」何斌道。
「去了杭州一樣的上學堂啊。娘難道忘記了,杭州的白鶴書院,前兩年女學結業時,第一名可都是出自白鶴書院的女學生呢。」衛蘅道。
卻說何家在京里也有宅子,但既然何斌到了京城,何氏這個做姐姐的,就萬萬不肯讓他去外面住,不過靖寧侯府的規矩大,何斌又是個不受拘束的人,十分不喜歡住在侯府,正好他在京郊有事,就央了何氏來別院住,也順便看看衛蘅。
衛蘅其實心知肚明,卻還得做出一副猜不出來的模樣,由何斌拉著去看了正https://m.hetubook•com•com在園子里踱步的馬駒,通身紅色,毛髮如火,高高昂著頭,還沒長大,就已經是一副睥睨天下眾馬的傲岸氣勢了。
衛蘅在莊子里一住就將近兩個月了,平日衛峻休沐時,同何氏來哄她回去,她都堅定地拒絕了他們的誘、惑。
衛蘅聽葛氏這麼一說,也增加了一點兒自信。那女學一年就收幾十個女學生,天南地北的女兒家都可以來應考,按衛蘅內心的說法,那真是不比考進士容易。她的學業荒廢了那麼幾十年了,天賦又有限,補也補不回來。唯一的法子就是獨闢蹊徑了。
何斌還沒回答,何氏就先搶了話道:「這話你該問你的好女兒。她背著我給她舅舅寫的信,還不讓我看。」何氏轉過頭又埋怨何斌,「你怎麼也由著珠珠兒胡鬧?」
葛氏替衛蘅擦了擦汗,「怎麼這麼喜歡射箭啊?」
衛蘅苦於自己是女兒身,沒有機會像何斌一樣周遊天下,可是她再世為人,卻再也不想被拘束在內院之中了。
如今牽星術剛剛傳入大夏朝,國朝還沒多少人敢去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而衛蘅的小舅舅,何斌正是這第一人,每一次出海都為何家帶回了無數的財富。
「一年多不見,我們珠珠兒都長這麼高啦。」何斌自己沒有女兒,對衛蘅也是疼到了骨子裡,「猜猜,舅舅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什麼火焰?」何氏問道。
這日進入了臘月二十,衙門裡封了印不再辦公,衛蘅想著自己爹娘估計要來接她回府了,卻不曾想,跟著衛峻和何氏來的,還有她的小舅舅何斌。
何斌拍了拍胸脯道:「絕對能進,那山長是我朋友。」何家每年都向白鶴書和*圖*書院捐獻不少錢,否則白鶴書院哪裡能辦得如此紅火。
「別擔心,你一定能考上女學的。勤能補拙,你多練習一定能進步。」葛氏安慰衛蘅道,但是想入女學,不讀詩書是絕無可能的,葛氏這會兒不忍心打擊衛蘅,所以沒說出來。
衛蘅想了想,其實騎射之術練起來非常枯燥和痛苦,她的大腿內側現在還磨得疼痛來著,不過衛蘅是知道答案的。她雖然喜歡騎射,可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她能耐受這樣的枯燥和傷痛,自然不僅僅只是因為喜歡。
「珠珠兒能進白鶴書院嗎?」何氏問道。
何斌是有生意上極要緊的事情才留在京城的,如今辦完了事,眼看著也趕不上回杭州過年,只得應了何氏的要求留在京城,不過他已經打定主意,過了初三就走,何氏勸也勸不住。
衛蘅抬眼看著葛氏,彷彿在無聲地問:你真這樣想?
「這怎麼行,我不許你去,出海多危險啊,十艘船里九艘都回不來。咱們家又不缺什麼,你做什麼怎麼拚命啊?」何氏急道。
「珠珠兒的字大有進益啊,字里藏鋒,已經有大家氣派了。」衛峻點評道。
葛氏發現,衛蘅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般,亮晶晶,水盈盈,像秋日紅葉倒影的湖水,純凈又嫵媚,這樣的小姑娘,別說何氏愛得緊了,這幾日相處下來,就是葛氏也愛極了衛蘅的嬌憨。
何氏自然再無話可說,只轉頭叮囑珠珠兒道:「你個鬼丫頭,找了兩個好幫手替你說話,你去可以,但是每旬都得給我寫信,把你的功課給我寄回來,若是沒有進益,我立馬就讓人去把你接回來,知道嗎?」
這日衛蘅認真地聽著李勇講風速對騎射的影響,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拿著特製的小弓試和*圖*書著風速的影響,直到葛氏叫她吃飯,她才依依不捨地放下弓箭。
衛蘅道:「我的馬自然由我來馴,舅舅可不要小瞧我。」衛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逗得何斌和衛峻一陣大笑。
何氏也的確想念她的娘親,聽衛蘅這樣說,她颳了刮衛蘅的鼻子,「少來哄我,是你自己答應的,開了年就要去學堂,你冬月里都已經滿十歲了,再兩年就要考女學了,到時候考不上,我看你怎麼見人。」說來說去,還是為了衛蘅的學業。
何斌從小就膽子奇大,不喜讀書,卻愛如遊俠兒一般四處遊走,北到草原,南到南海,西出西域,東到高麗,他就沒有沒去過的地方。對衛蘅來說,何斌就是一本天書,她恨不能日日能在他身邊聽故事,學東西。
何氏又轉而對衛蘅道:「我說你怎麼不肯去學堂呢,原來早打定了主意要學騎馬是不是,成天就知道玩兒,我替你心都要操碎了。」
何斌道:「姐姐,我不是拚命,只是我這一生沒什麼宏願,只希望能用一雙眼睛,多走多看。海外沒去過,我就想去看看,看看海那邊有什麼,那些藍眼睛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這日到了臘月二十八,衛蘅是必須回府的了,老太太那邊已經問了好幾次了。衛峻同何氏一起來接衛蘅,自然同何斌又有一番絮叨。
何斌還是個經商奇材,何家靠著他,天南海北的生意都做,且越做越大,具體家底有多少,就是衛蘅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她問她小舅舅借錢,這小舅舅一出手就是幾萬兩的銀子,還白送。
面對何氏的碎碎念,衛峻和何斌都不敢搭話,只衛蘅不怕她,不過事實勝於雄辯,衛蘅給木魚兒使了個眼色,將她近日寫的那一疊字大m.hetubook.com.com字拿了出來送到衛峻和何氏跟前。
「謝謝舅舅,我太喜歡啦。」衛蘅大聲地說著,恨不能立即撲到火焰的身上去。
「是啊,姐姐,說起來咱們杭州的白鶴書院可不比京中的女學差,不過是名氣稍遜而已。」何斌也幫著衛蘅說話,他是個孝子,想著老太太時常惦念何氏還有幾個外孫,這次要是能帶了衛蘅回去,老太太一準樂得飯都多吃三碗,「娘,也時常念叨珠珠兒,說她小時候白|嫩嫩的長得多福氣啊。」
「東西早就收拾好了。」衛蘅蹭在何氏懷裡道,「不過還有一樁事,我同火焰相處得極好,我覺得它已經不排斥我了,還請爹爹和舅舅壓陣,看我馴服火焰。」
「就是那匹馬啊,我給它取的名字,火焰。」衛蘅腳步飛快地往外走去,生怕何氏留她一般。
如此衛蘅更是下心練習騎射,她也的確喜歡那種箭射中靶心的成就感。
但是何家有錢得非常低調,這也是何家人的智慧所在。
「舅舅。」衛蘅見著何斌簡直比見著自己爹娘還歡喜。何斌因為生意上的事情,時常往來京城,所以衛蘅還不至於連舅舅都不認識。
「臭丫頭,一天一個主意。」何氏無可奈何地笑罵,「趕緊收拾,今兒總要跟著我們回府了吧,老太太成日念著你,眼睛都望穿了。」
年關將近,衛蘅本來早就該回靖寧侯府的,只是因為何斌在,她一心賴著不走,何氏也正好讓衛蘅留下陪著何斌,好看著些她這心太野的弟弟。
何斌笑而不答。
「知道!」衛蘅大聲地笑道,「謝謝娘,你真好。」衛蘅摟著何氏的脖子,用臉去挨何氏的臉,親了又親。
衛蘅得意地沖何氏笑了笑,「我去跟火焰玩一會兒。」
幸虧何斌拉得快,和_圖_書「珠珠兒,這匹馬還沒被馴服,野得很,小心踢傷你,讓人馴服了你再騎。」
聽衛蘅這樣一說,衛峻嘆息了一聲,這些年何氏為了照顧他,也從沒去過杭州看望老岳母,一家至親卻許多年未曾見面了。
「男兒大丈夫,志在四海,你也不要阻攔小舅子了,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裡會聽你勸,你要是逼急了,說不定他明天就走了。」衛峻勸何氏道。
衛蘅的日子這下可就過得充實極了,每日練完了騎射,還要寫字、背書,然後又要去同火焰培養感情,晚上還要纏著何斌給她講故事。
「是,舅舅絕不敢小看我們珠珠兒。」何斌道。
騎射之術粗中有細,並非孔武有力就能精通,否則「百步穿楊」也不會成為傳說了。
誰也沒料到衛蘅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尤其是何氏。
「娘,你就讓我跟著舅舅去看外祖母吧,我每個月都給你寫信,把外祖母她們的樣子畫下來給你寄過來。」
衛蘅在外頭聽見「出海」兩個字,忍不住跑了進來,「舅舅要出海?」
「這一個多月來,你手上有了力氣,大字上頭的進益你自己也是看得見的對吧?」葛氏道:「我觀這騎射二術,下能練腿穩,上能促手勁,對你練字也極有幫助。」
衛蘅抬起頭看著葛氏道:「嫂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騎射之術雖然艱難,可是每一步的成績都能看到,特別有成就感,但是詩書就不同了。何況,我覺得,我在詩書上的天賦也就那樣了。要考入女學,只能獨闢蹊徑了。」
「讓珠珠兒去吧,雖然是女孩子,但是多走走多看看,長長見識也好。南方氣候好,珠珠兒身子弱,去養一養也正合適,還能替你在老太太膝下盡孝。」衛峻也支持衛蘅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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