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披衣更向門前望

這沒給面子足以惹到趙氏在沈七面前酸酸鹹鹹地旁敲側擊,說一些其他家族妻妾不合導致家事不興的故事,沈七隻當是耳旁風。那羅氏到十分沉得住氣,絲毫的不恭也沒有露出過。
韓琛一臉震驚的看著沈七,目露寒光。沈七假裝沒看見,環顧屋內,在韓琛旁邊坐著一個三十五、六白面微須的男人,搖著摺扇做瀟洒狀。看見沈七進來,眼睛一亮,瞧得目不轉睛,頗為無禮。
「你怎麼來了?」韓琛停了片刻才找回聲音。
「公子,這邊請,待貧尼去傳報一聲。」先前那緇衣女尼慧心又引沈七向前走。
「去換衣服吧,今日孤帶你去天雨樓吃麻辣鮮香鍋。」
沈七大約也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病人的聲音太生龍活虎了,只能尷尬一笑。「是真的胃疼。」沈七自己猛點頭想加強置信度。「只是沒我叫的那般疼而已。」
繞過一處大樹,又見一緇衣女尼正坐在石凳上歇息,見沈七到的時候,慢條斯理的褪去白襪,揉著那白玉似的腳趾,「走了半天可真是累死人了。」說話嬌滴滴,粘糯糯,好不動人。
羅柳青雖然有些不甘,但是韓琛明擺著不肯割愛,他也沒道理為了個男寵把關係搞僵,只能不時拿眼覷覷沈七,解解饞。
沈七才悻悻的離開,這半個月她哪裡也不能去,不能找人聊天,不能去逛街,最重要的是,也不能見到韓琛!!!
不過趙氏要找沈七的茬卻是真的。
錢兒不敢去沁梅院,生怕被韓琛的冷臉給嚇出來,便派了清妍院的一個二等丫頭去請韓琛,她本身也沒報太大希望,哪知韓琛最後卻真的來了。
「表哥。」沈七先將韓琛的嘴堵上。她以前是無法無天慣了的人,有什麼地方不曾去過,賴著沈五,連賭場都去看過,沈家私募兵丁的地方也去過,唯有這煙花紅粉之地,沈五從不帶她去。她一直好奇這種地方究竟有什麼值得男人留戀的,放下家中家世容貌俱佳的妻子不理,偏偏要留戀這種下三濫的地方。
等回到蘭陵,韓琛下令沈七禁足半月時,她才發現,的確是麻煩大了,怪不得那一眼那麼長。當時她想了不起跪祠堂也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她當年在沈府惹怒她父https://www•hetubook.com.com母的時候,跪祠堂也不算稀有的事情,所以跪起來很有經驗,她又不像自己哥哥他們,沒人看的時候也跪得那麼筆直。但萬萬沒料到韓琛這麼狠。
韓琛好笑地問:「這就是你閉門思過的成就?」
韓琛略微詫異的抬頭,旋即露出笑容,「我這表弟平日被他姑母寵壞了,我家裡還有幾個表弟,性格極為柔順,人也漂亮,改日介紹給羅兄。」兩日舉杯共飲,席間笑語歡聲,韓琛彷彿也忘記了沈七這樁麻煩。
「你……」趙氏氣得臉發白。
到趙氏的院子時,她正拉長脖子在盼韓琛,沈七卻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姐姐的臉色看起來真不好啊,面黃肌瘦,哪有以前的風姿,姐姐快躺下休息吧,我已命人去請李大夫了。」沈七彷彿還深怕趙氏氣得不夠似的。
「鄙姓戚。」沈七張口就來。
「我看看你的手。」
沈七撅撅嘴,「那當然不止了。」說罷,從懷裡取了一個紫錦金線綉並蒂蓮花的荷包出來,如果普通人看這包,覺得還是過得去的,只是韓琛這樣用慣了羅氏、趙氏手裡出的精緻荷包的人,看著眼前這針腳外露的荷包,不由嗤笑。
沈七何時對趙妃假以顏色過,這般做作,連韓琛都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沈七估摸著此地大概是只對熟客,「我找王大老爺,我是他的朋友,他約我至此。」沈七還挺滿意自己說謊的本事的,真是堪稱手到擒來。
「王公子,有位戚……」慧心的話沒說完,沈七就出現了。
「王爺,咱們還是別打擾姐姐休息了,這病人最怕人驚擾,我看啊趙妃姐姐這身子這段時間恐怕也不適合伺候王爺,還是安心讓她養病吧。不如送姐姐去瓊林院吧,那兒最清凈,最適合養病。」
韓琛將沈七的手掰開,不耐地道「有誰會想你這個麻煩精?」
「趙妃是什麼病,請大夫看了嗎?錢兒,你命人去請李大夫,他的岐黃之術在蘭陵城最是有名。」錢兒扮了白臉,沈七自然要唱紅臉的,「王爺,咱們去看看趙妃姐姐吧。」
旁邊那羅柳青卻道:「讓他吃,讓他吃。」只有在沈七垂眸用菜時,他才能恣意打量。和_圖_書「王賢弟真是好福氣,有個這般漂亮的表弟。」那話里不無曖昧,早就看出這二人並非表兄弟。
沈七搖了搖扇子,遮住略微羞紅的臉。
那凈蓮放了琵琶,過來穿花蛺蝶般的勸酒,蘭香撲鼻,一時間恍惚了天上人間。
「你這是知道錯了,但就是不改是不是?」韓琛冷冷道。
旖旎柔媚,那聲音彷彿在蜜里浸過,用錦緞包了,甜蜜而隱麗,滋味十足。沈七閉目聽著,深有感觸,這種小曲,家裡哪裡有人能唱得出,即使唱得出,又怎麼肯屈尊。小曲佐酒別有一番滋味。怪不得她五哥也常常往這些地方跑。
沈七趕緊把手藏到背後,「不要,看了你就不心疼了。」話剛說完,就有人來找韓琛回話,沈七乖巧的迴避,直等到太陽落山,才跟著韓琛回內庭。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韓琛,就怕他往別的屋去。
正在撥弄曲調的女子手下一滑,錯了音。沈七抬眼看了看,是個眉目娟秀的女子,勝在氣質清涼如水。
「聽說表哥要娶新媳婦,姑母讓我來為表哥參詳參詳,就怕娶回去姑母不稱心。」沈七笑語晏晏,目光卻也惡狠狠的,口頭上還佔韓琛的便宜。
韓琛來的時候,沈七正在床上滾來滾去地捂著肚子喊胃疼。錢兒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這也太假了。韓琛就站在床邊冷冷地看著沈七。
沈七歡呼一聲,那麻辣鮮香鍋雖然辣得讓人流眼淚,但吃起來極開胃,對她這種胃口不好的人來說,最是上等菜肴。何況韓琛極少帶她出去,今兒這麼主動,她當是白撿的驚喜,半個月的不聞不問說沒有怨氣那是假的,不過被韓琛這樣一表示,沈七又覺得什麼都可忘記了。
沈七便開心得意了。
韓琛長長的瞧了沈七半天,居然沒說任何責備的話,看得沈七莫名其妙,但那意思沈七懂,彷彿是在說自己有麻煩了。
「呸,什麼趙妃娘娘,這府里只有一位娘娘。」錢兒疾言厲色地對那茜玉道。
「你跟我來。」
「王爺是不是很想念我煮的茶?」沈七笑嘻嘻的圈住韓琛的脖子,然後瞪了瞪一旁站著乾笑的順三,看來是腳好了腦子還沒好。
沈七隻站在他身後偏著頭對趙氏笑,這倒是十足十的氣死人的和*圖*書笑容。只是到最後韓琛終究還是被沈七拖走了,雖然回去后,他也沒給沈七好臉色,且一連幾天都沒給沈七好面孔。
次日晚,沈七躺在床上對錢兒道:「你去羅氏那裡將王爺請過來。」
沈七對韓琛變臉的把戲早就適應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一走進來就知道錯了。人家以為你……這樣回去怎麼向羅姐姐交代呢。不過我甘願受罰。」
順三趕緊退了下去。
沈七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出來一個穿著緇衣的帶髮修行的女尼,看著沈七面生,便道:「施主找誰?」把門而立,並沒有要開啟的意思。
韓琛沒說話。
月色下看人發怒,不添絲毫柔情,反增清冷,沈七立馬道:「我知錯了,我知錯了。這就回屋,是寫《女誡》還是抄《家訓》,或者跪祠堂?」這般做小伏低,總該是好了吧。
沈七踏出門,正要去將剛才那小廝喚來仔細詢問,卻在屋子轉角處的背陰地聽見幾個小廝在嘰咕。
「王爺,趙妃娘娘身子不適,請你過去看看。」趙氏院里的茜玉到沈七屋子裡請韓琛,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
「不知公子貴姓?」那女尼慧心一個媚眼拋來,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勾人。五官不算出色,但勝在那一顰一笑的動人。
「那凈蓮精舍的紅人凈蓮只怕也不比夫人差,都說她長得國色天香,聽說是爺的老相好了,每次應酬都是去那兒,只怕過不多久就要娶回來放著了。」
「你當你這半月是受罰還是度假啊?」韓琛沒好氣。
沈七無奈地撇撇嘴,這次的事情,她可不敢告狀。要是問她為何被罰,她如何說得出口。不過沈七倒不後悔,那種地方她好奇得很,別人家的女子哪有敢進去的。以後她老的時候抱著自己的孫兒孫女,講現在的故事,一定很有趣。然後還要外加一句,「你們爺爺還罰奶奶禁足了半個月呢!」
韓琛沒奈何地一笑,「閉門思過可思出什麼名堂了?」
話到這裏,沈七大致是明白那凈蓮精舍只怕是一處暗娼之地。
一想起這些,沈七就覺得心裏滿滿的,甜甜的,彷彿禁足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哪知到了凈蓮精舍才發覺,此處風光極好,偏隱在一片楊柳蔭中,白牆黑瓦,古樸雅https://m.hetubook.com.com緻,哪裡猜得到是尋歡作樂之地。
「錢兒,王爺帶那邊那兩位出去過沒有?」這種事不比一比是找不到平衡的。
「在家沒吃過飯嗎?」韓琛沒好氣的問沈七。
「那倒是,我根本就不敢看夫人。」剛才對沈七回話的那小廝又道。
半月期限一滿,沈七就跟放風的野馬似的,笑得極歡快的往修竹樓去,旋風似的卷到韓琛的面前。
「主子……」錢兒瞪大了眼睛,王爺最不喜歡這種爭風吃醋。
沈七訕笑一下,跪坐起來伺候韓琛寬衣,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笑得很燦爛。
一路進去是綠柳成蔭,並沒有繁花似錦,到顯得古韻十足,絲毫沒有娼家之氣。搞得沈七把本來要當潑婦大吵大鬧的打算完全被拋之腦後了,總覺得這樣的地方就該客客氣氣的。
這精舍的菜肴也別具特色,極好的素齋,那麻油悶筍吃起來極香,那棗泥糕外觀不怎樣,但吃起來滑柔爽口,再看那帘子后隱隱的閨房,鸞帳錦被,比起自家閨房陳設也不遑多讓。倒真是溫柔鄉銷魂地。沈七吃得很開心。
「沒有。」
「王爺知道今日我刑滿釋放,卻呆在書房,自然是想我了,等著我來找你。」沈七紅著臉,硬擠入韓琛的懷裡。
「你有所不知,夫人美則美矣,哪有那凈蓮精舍的小尼姑銷魂蝕骨?你們沒去過那煙花之地,那些小婊子渾身一股騷勁,你看一眼骨頭都酥了。」另一個說來嘖嘖有聲。
那女尼慧心進去傳報,沈七怕韓琛出來怒喝,便自做主的將門一推,跟了進去。
沈七笑得極驕傲,從韓琛懷裡站起來,左手扣住右手的寬袖,注了一點清水在硯台中,取出墨錠煞有介事地磨起來。姿勢優雅可奪松竹,墨汁也不見濺出。
屋子裡凈蓮正在唱,「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沈七偏了偏頭,問:「我禁足的時候,王爺會來看我嗎?」
韓琛掃了沈七一眼,喝道:「還不快進去。」
沈七還沒打量清楚那韓琛的「老相好」就被他拽著臂膀拖了出去。
那女尼果然打開了門。
沈七看了看那可和_圖_書愛的腳趾,儘管身為女性,也依然覺得頗有綺思。她這會兒好整以暇的四處觀察,倒不像是來砸場子的,卻是來觀光學習的。她這也算是土包子進城了。
「主子,王爺的心也太狠了吧,把你一個人扔下半個月不聞不問,以後回家一定要告訴夫人。」錢兒使勁兒地給沈七抱不平。
到月上中天,沈七才跟著韓琛離開,慧心為沈七找了一輛轎子,韓琛是騎馬而歸。回到府里,才有交集。
人都是得寸進尺的,沈七嘗到了甜頭,從羅氏和趙氏處請走韓琛的戲碼隔三差五總要上演一番。韓琛倒是給足了沈七面子。
「快去吧,就說我病了。我禁足這半月,她們可佔了我的日子,難道還不允許我要回來?」沈七這是在自己找借口。
韓琛張嘴要說什麼,卻又被沈七搶白了去,「既然是註定要罰的,也先讓我看看吧,這樣我也罰得心甘情願啊。」沈七不敢期望韓琛會答應,她閃過他的身邊,率先溜回了先前的屋子。
「是,是我不好。可是這半個月我被禁足了,王爺卻沒被禁足啊。」沈七萬分委屈。
沈七翹起下巴,「千金難買的,我手指上扎了好多洞。」
「也不知爺怎麼捨得扔下這麼美的夫人去那凈蓮精舍?」聽聲音正是剛才那小廝。
「哦。」沈七點點頭,半晌見那小廝偷偷溜走時才反應過來,一個出家人修行的庵廟,韓琛去那裡應酬什麼?
沈七偷偷的溜回房,三言兩語打發了伺候的丫頭,換了男裝出門。這身男裝本是準備來增加情趣的,沒想到如今卻被抓姦用上了。
這次她也不知道是真為了捉姦,還是為了找個借口來看看。
「胡鬧。」韓琛怒斥沈七。
凈蓮精舍的地址很好打聽,沈七雇了一輛轎子前去。心裏是打算大鬧一場的,反正也不露底。韓琛在石頭鎮用的不是真名,人都叫他王老爺,所以沈七自然也不用擔心別人知道她是沈七。
沈七是再也聽不下去,那凈蓮精舍刺|激了她薄弱的神經,好好的尼姑庵偏要侮辱佛主,做出這般下賤的事情來,還要將韓琛的魂勾去,沈七是萬萬不能容的。
「我知道。」沈七站穩了后立馬道,「我錯了,這種地方我不該來,我真的錯了——」沈七一臉真誠的看著韓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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