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花好月圓應有時(中)

對於韓琛態度突然的變化,沈七還沒反應過來。
沈七朝李章瞧了瞧,想從這個韓琛身邊的寵臣身上看出點兒端倪,可惜李章自己都是一頭霧水。
文熙帝韓琛越來越殷切,甚至不惜將鉗住貴妃雞的筷子遞到了沈七的唇邊,「試試吧。」這不是布菜,這是喂菜,完全越過了規矩,這等曖昧之情讓沈七渾身燥熱。
可是韓琛的臉色一絲也沒變,彷彿早就適應了這些菜,沈七隻覺得如今的韓琛變得極為奇怪,彷彿聞不見味道,看不見色彩,聽不出曲子的好壞,連飯菜的味道都品不出了。
只覺得那一聲里包含了太多的辛酸。
沈七被韓琛笑得更發怵了,一個明明先前還在暴怒的人,怎麼忽然就成了笑面虎?沈七嚇得甚至想鑽到馬車底下。
沈七簡直沒見過這般無賴的韓琛,可是他句句話繞著走,將沈七繞得七暈八素,想著快刀斬亂麻,閉上眼也就把那勺豆腐吃了一小口。一股子豆腥味直衝腦門,她費了大力才把那豆腐吞了下去。
大約過了八、九日,那邊才傳出話來,請沈七去七寶水榭聽戲。
沈七如臨大敵一般地戒備著韓琛的下一步動作,卻聽得忽然有太監傳報,說都御使大人有要事求見,韓琛匆匆地去了,沈七鬆了一口大氣。
「給朕滾。」
「皇上,這如何使得,妾身受不起。」沈七是真的受不起,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沈七可不知道韓琛要圖謀她什麼,可是不管怎麼樣,她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沈七越過她面前的豆腐、貴妃雞什麼的,寧願起身去夠那放得遠遠的一碟美人腰,自從回京那次被韓琛狠狠教訓之後,沈七就養成了習慣,飯前先吃几絲美人腰開胃。
先前韓琛罵她,吼她,讓她滾,沈七也沒有被他嚇得心驚膽和_圖_書戰,可是如今被他那樣看著,沈七沒來由就發怵,只想逃,逃得遠遠的。
沈七大大咧咧地往餐桌前一坐,「真好,我正巧也沒用午飯,有點兒餓了。」她這是典型的自來熟,當然不忘拋出一句,「那日我捧了捲軸本想請皇上幫我挑一個夫婿的,哪知失手掉到了皇上的畫缸里,偏就有這麼瞧的事情,皇上那些畫里有一幅仕女圖,那畫上的女子我最近恰好見過。」
韓琛彷彿沒聽到沈七的問話,反而直愣愣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叫那碟蘿蔔絲為美人腰?」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期盼和沈七看不懂的東西,讓她沒來由的害怕。
只不過這美人腰比起她以前吃的,那可真是給豬豬都不吃,也太咸了。「天哪,咸死我了,給我茶,給我茶。」沈七吃進去后吐都吐不贏。這些御廚真該死,給皇帝呈的菜肴居然可以咸死人。
沈七說完的時候,韓琛看著她的眼睛幾乎要痴了。可是沈七是什麼人,看這等大好機會,不趁機訛詐一下如何了得,所以並不著急說,非要折騰折騰韓琛不可,以泄她心頭之恨。
韓琛心滿意足地收回勺子,放到他自己的唇邊將剩下的豆腐放入嘴裏。
沈七連忙道:「皇上,男女授受不親。」沈七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要抽回手。
這般想就這般做,沈七果然逃了,轉身撒腿就跑,彷彿被鬼追似的。她自然聽不見身後韓琛淡淡地問李章,「她怎麼把你拽過來的?」
「不……」沈七想要抽回手,哪知韓琛握得極緊。
韓琛稍微愣了片刻,可旋即就恢復了,殷勤地為沈七舀了一勺豆腐,遞至她的唇邊。
李章倒吸一口冷氣在,敢直呼帝王名,簡直就是罪加三等,死十次都不夠。
韓琛的眼睛在抬起的時候,血和-圖-書紅血紅的,讓沈七嚇得直接跑了出去。
這話把沈七給問住了,這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么,可是被韓琛那樣異樣的甚至有些熱切的眼神看著,沈七便覺得這話不能回答了,她思考了片刻,才弱弱地道:「我母后這麼叫的。」這真是天大的謊言,雖然南詔國不是什麼大國,可是這蘿蔔絲之類的菜也是上不得皇后的餐桌的。
韓琛聽到沈七的回答后,臉色立即就變了,那死寂的臉色就彷彿沈七親手捏碎了他的希望似的。「你還不走,難道真等朕殺了你不成?」
韓琛久未開口,沈七也不理會,只覺得心想事成,便胃口大開,看著滿桌的菜肴,便想動手,也算周圍伺候的宮人乖巧,很快就送上了碗筷。
沈七這下真急了,「胡說,明明是皇上趕……」沈七一想這話不對,趕緊改了口風,「是皇上下令送本公主回南詔的,還不快快開門放行。」
這是可真是大發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屈尊賠禮,背後肯定別有用心。
「如何受不起。自古就有天子為良臣斷碗喂葯的佳話。公主冒死直諫,責朕為了一己之不痛快而欲掀起兩國之間的戰爭,置天下黎民的安危於不顧。彷彿當頭棒喝,朕得遇公主,便如武王而得子牙。公主的確當得起這勺豆腐。」
那一聲彷彿天外來的似的,沈七沒有時間去形容那聲音里的東西,只覺得那輕輕一喚,就讓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讓她的眼淚上了眼眶。
這接下來的幾日,韓琛都忙於政務,沈七一直沒見到他,著實又讓她鬆了口氣,只當那日韓琛是吃錯了葯。可是自欺欺人可不是智者該有的。
李章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天子,好像很多年不曾見過他笑了。
可采踏出門,被冷風一吹,沈七就恨自己了,怎麼還https://m.hetubook.com.com是那麼沒用,被韓琛瞪一下就嚇得四肢發軟。沈七越想越恨,恨自己不爭氣,氣得牙痒痒,順手就從旁邊修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叢上抓了一團雪,使勁兒捏了放進嘴裏,咬得吱吱作響。
沈七聽見貴妃兩個字就眼皮跳,恨不得自己也能跳起來大吼一聲,哪裡咽得下那貴妃雞。可是這頓飯看來可並不簡單,沈七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是出了什麼事,但只能步步為營,這滿桌都是自己討厭的菜,她忽然有種直覺,是不是韓琛知道了些什麼?可是這萬萬不可能,借屍還魂的事情,戲本上有,現實里可是沒有的。
這幾日他人沒出現,可是賞賜流水似地湧入華光殿。而且沈七身邊的侍女,忽然由四名升到了十二名,中宮皇后的待遇。如今沈七除了沒有掌管中宮之印外,一切用度儀仗都是皇后的規格,讓她越發坐立難安。可是韓琛一直不露面,沈七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存了個什麼心腸。
「七七。」
「請。」此間的韓琛彷彿又回到了沈七最初所遇見的那個人,微笑中帶著冷峻,還有一雙你猜不透深淺的眼睛。
卻見皇城東門的守衛行禮道:「皇上有令,公主不得出宮。」
可是在這華朝的皇城裡,哪裡有一個南詔公主的話語權,守衛筆直地站著,任沈七又是罵又是勸也不管用,反正就是不讓她的馬車出城。沈七急紅了眼睛,差點兒沒哭出來。
韓琛此時已經親切的執起了沈七的手,「朕在花萼雙輝亭設宴向公主賠罪,不知可允?」這儼然就是翩翩佳公子,風度極好。哪裡像是剛才才讓自己滾的人會說的話。
可惜沈七的手都被他抓疼了,手腕簡直要斷了似的,「輕點兒,輕點兒,疼。」
沈七的臉轟然就紅了。這要是放以前她定然和_圖_書是嬌羞無比的,可是放現在,她就有點兒惴惴不安了,這明明就是兩情相悅的男女之間才該有的動作,可是韓琛做來自然無比。
卻見韓琛離坐直立,「先前對公主多有得罪,是朕的不是,朕這廂給七公主賠不是了。」說罷,韓琛深深一鞠,天下當得了天子此禮的人只怕早就進了墳墓。換個人早就誠惶誠恐,怕折了壽,沈七倒泰然自若地受了,看得一旁的李章目瞪口呆。
沈七知道事情不妙,難道是韓琛忽然對自己「再見鍾情」了?沈七可沒那麼天真,哪有這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事情。
可惜韓琛已經上前了幾步,「公主請留步。先前公主說得是,豈能為了朕一時心情不快而壞了我華朝南詔兩國的邦交。朕,這裏向公主賠禮了。」
沈七隻當是這碟菜有問題,她隨機有夾了一塊蜜汁火腿,明明就該是甜的,哪知道也是咸死人不要命,她又是吐都吐不贏,「皇上,你這是吃的什麼啊?這御廚就該拖出去斬了。」
沈七沒能忍住回過頭去,就看見韓琛立在台階上,痴痴地凝視著她。
韓琛眉毛挑了一下,敢拒絕皇帝的倒真沒幾個人。
韓琛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可是沈七想要離開皇宮卻是不可能了。
「公主。」
「你簡直不可理喻。」沈七被韓琛翻臉的速度給激得跳腳,「你不想知道那個畫中人的下落啦?」這可是沈七的王牌,可如今王牌不管用了,她如何能不跳腳。
沈七坐下后掃了一眼席上的菜肴,八寶豆腐、貴妃雞、參杞豬肝湯、開煲狗肉……全是她不愛吃的,而那幾位愛吃的。沈七不由自主地噘噘嘴。
可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沈七咬了咬牙,「我不要吃這個,我喜歡吃那個八寶豆腐。」
李章不無委屈地向文熙帝告和_圖_書狀,甚至還有些添油加醋,就希望文熙帝能嚴懲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韓琛沒有信口雌黃,花萼雙輝亭內果然設了宴席就等沈七入座。
韓琛聽完之後,卻笑了起來,淚珠都笑出來了,「只有她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沈七猛地回頭,不是李章又是誰,他身後還跟了一個人,笑盈盈地立在丈遠處,明黃龍袍,不是韓琛又是誰。
「皇上,你連你最喜歡的人都不想見了?」沈七簡直急了,人都被拖到門口了,生疼生疼的,眼看那殺氣衝天的侍衛,沈七便覺得自己活不得了,自然也就急不擇言了。
沈七這邊還在魂不守舍,卻忽然感覺馬車停了下來,身子不自主的前傾,差點兒跌了出去,「怎麼了?」沈七急急地掀開帘子。
「皇上不是讓我滾么,怎麼忽然又改變了主意,都說天子金口玉牙……」沈七可不是吃素的,態度忽然反覆,定然有妖異。反正她如今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即使不開罪韓琛,她的日子也未必就能好過。
沈七見韓琛沒什麼反應,便道:「長得可是一模一樣的。」其實沈七也搞不懂那忘塵大師是與那蓉姑娘長得一模一樣,還是說本就是同一人。
沈七坐在馬車上,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久久靜不下來,只覺得最後韓琛看她的眼神,彷彿要將她燒起來似的。
韓琛重新坐下,盡開始為沈七布起菜來,這是當年的沈七都沒享受過的高規格待遇,「這道貴妃雞是宮裡御廚的拿手好菜,公主不如嘗嘗?」韓琛的態度極殷切,殷切得簡直失了天子之威。
只見韓琛跨前了幾步,衝到沈七的面前,「說!」簡單直接。
沈七這邊是一路狂奔到了華光殿,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跳上了馬車,「走,快走。」先前她是死賴著不走,這會兒倒是跑得飛快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