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歷了生死瞬間，背後大片的冷汗被冷風吹拂彷彿冰涼入骨的恐懼陣陣襲來。她知道李淵這次以三尺白綾做下馬威到底是什麼意思，李淵在向她證明，如今只需他動動小手指就可以輕易要了她的性命，也同時警告她不要妄圖在他的眼底做什麼……
李世民凝住，嘴角緩緩浮起笑意。昇平也不多說，在人群中俯身施禮后，叫過長樂低聲在她耳邊吩咐。
他們終還是生死相離，那個亡國詛咒也終於應驗。幾個月來昇平都不曾真真正正為楊廣痛哭過一次，實在是亡國宮傾太多的變故讓她必須堅強起來，她由不得自己再如同孩童時的任性放肆哭泣。
昇平瞥了一眼依舊佇立在祭天台上的李淵，以及他身後身著明黃龍袍頭戴金冠的太子建成，他們也正專心致志的端酒頌詞。
「建成為人性格剛烈，若他發現世民對太子妃殿下藏有異心，兄弟倆必然蕭牆禍起，朕不想百年以後在天上看見他們兄弟同室操戈。」李淵為昇平放下白綾后，緩緩站立，長嘆一聲：「既然太子妃殿下已經立下毒誓，朕就等著太子妃殿下和太子大婚的那天為你們親自主婚！」
李淵聽見昇平的毒誓頓住身子，顯然他也不曾想過她居然敢發下如此重的毒誓。
代國，貧瘠之地，居民稀少。李淵說到底還是不放心她們楊氏姑侄倆，如今留得孩子一條性命不過是顧忌昇平故國太子妃的名號，若李世民真南征歸來，將漢王楊諒就地斬殺后昇平便再無所用，孩子也沒有了存活下來的機會。
依稀間昇平想起蕭氏的話：我希望我的孩子不必生長在皇宮。
李世民看見拓跋麗容舉動有些皺眉，抬高視線望了望遠處。昇平剎那感覺李建成的目光同時也在自己身上冰冷掃過，她刻意低下頭並沒有對視李世民。
「天高於我兮展翅翱翔，地大於我兮廣闊無疆……」
長樂搖搖頭：「據說北族出征親眷男女都可以送別，並沒有特別限定。」
「太子妃殿下……」長樂見昇平出神，在一旁喚回她的神智。
昇平後背已經出了大片冷汗，心中頃刻全部明白他要的是什麼，當即啞聲道：「我楊鸞對神明發誓，若與秦王做出苟且之事必當不得善終，生不入天，死不入地！」
昇平猛然抱緊孩子不住的呼喚：「廣哥哥，阿鸞一定會養大他，我會告訴他，他的父皇是個難得的溫潤儒雅的男人，他的父皇容貌俊美放眼大興城無人能比，他的父皇曾在全朝文武無人敢戰時二十幾歲便執掌帥旗塞北親征，他的父皇更曾凌厲決斷並一手圍剿獨孤氏外戚專權，他的父皇甚至能捨棄江山保全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的父親是個好人。」
楊廣不知道，孩子也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再去後悔是否真的管用。
昇平霍然轉身，面容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李淵又反覆掂量手中的紈扇，輕蔑的笑：「怎麼，大隋亡在你手，你不但不思悔改，還想借狐媚亡我大唐嗎？」
昇平一驚，再來不及阻攔。李淵已經撿起紈扇掂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打量，而後又瞥了www.hetubook.com.com眼一旁碧色錦盒上所寫的名字，原本陰沉的表情在宮燈搖曳下突然晦暗不清起來。
好個謀算。
昇平深深呼吸，慢慢睜開雙眼。
李淵低頭踢開長樂的雙臂抱附揚眉冷笑：「這世間認識昇平太子妃的就剩下你和漢王，都殺了不就沒人知道誰是昇平太子妃了？」
「太子妃殿下，皇上駕到了。」長樂囁嚅道：「前行內侍已經進宮通稟過了，怎麼辦？」
深夜，昇平在小殿檢閱即將大婚準備的物品，紅煙羅，銷魂衾，金合卺，斷腸杯，每件珍貴華美的物品由宮人精心端捧著經過昇平眼前，每一樣都在用自身的品質的稀有炫耀著大唐君臣對此次大婚的重視。她漫不經心的看著，看著……
例如，李淵。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送如此曖昧的象徵物件給她？原本昇平還能篤定李世民的堅定，如今也不那麼確信了，莫非，他示意斷絕兩人來往？
出征大典，一個亡國太子妃隨性出現就能攪亂所有大唐朝君臣的全部心神。她用最簡單的動作，最簡單的言語，似一柄冰冷長劍穿透了太多有心人的五臟六腑。
昇平伸出手指逗弄懷中性命堪憂的孩子，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兩個沉默的人溶在喧鬧的人群中有著格格不入的曖昧，也許在李世民心中昇平還是有心於他的，畢竟此刻趕在千里遠行前送別就是對他的依依不捨。因為不知此去萬里何時能見，所以才巴巴的帶著孩子跑來最後一聚。他心頭一暖，笑容又多了幾分羞澀。
「皇上冊封小皇子沒有？」淚眼朦朧的昇平抬頭望著長樂，原本想要上來勸慰的長樂躊躇點頭：「代王。」
李淵面色陰沉的看看殿內擺放的各色珍寶：「哦，太子妃殿下在檢閱大婚物品？那，太子妃殿下對朕安排的一切都還滿意嗎？」
「麗容，你年紀不小了，怎麼連個碗也拿不住？」李淵在祭天台上輕聲呵斥道。原本想要當場發作的拓跋麗容知皇上這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強抑住心中憤怒跺腳回到人群當中。
「送別——！」禮官高喊，眾宮眷命婦齊齊上前，花色錦簇將冷血的將士們圍住。每人手中都端著一碗烈酒，她們的丈夫父親從她們手中端起酒碗，將士們開始高聲用北語頌詞惜別。
李淵注視昇平顫抖的身子：「只要朕還在這個位置，就不會任由國亡家滅，兄弟爭位，你知道嗎？」
昇平撫著脖頸上的火辣辣疼痛，心中依舊忐忑驚慌，還不敢接他的話。
昇平將孩子放下，整理了髮鬢：「那我們還來得及做最後一件事。」
身穿家常便裝的李淵停在昇平面前許久，他不肯停止注視開口，昇平更是越發不敢隨意出聲直起身子，內里宮人已經黑壓壓跪倒在地口誦萬歲叩首，唯獨昇平還是卑微站立著。
昇平被白綾勒緊的喉嚨出不了聲音，但她明白李淵此次話中有話。說什麼她包藏禍心，根本就是他覺得李世民已經出兵，得勝而歸指日可待，眼下天下臣民又皆知道他是個仁厚明君，他盡可以在李世民救回漢王楊諒之前先結果了昇平，以免她妄圖憑藉曖昧在太子和秦王之間夾縫求生。
昇平驀然抬起頭，將眼中淚水吞咽回去。
曾經的誓言，曾經的許諾，猶還在耳邊迴響，眼前的人卻不再是那個身穿九龍長袍的儒雅男子。昇平猛的閉上眼將淚水強忍在心。此和*圖*書時此刻，她不能軟弱，也沒有時間軟弱。她必須要完成剛剛謀定的的計劃，事關她和侑兒的性命，她必須要做。
昇平看見大唐君臣送別的場面后，才明白到底為何北族人會有如此人情味十足的送別。
皇宮天闕不過是囚牢一座，若有一天昇平能親手送這個孩子離開，她會毫不猶豫還給他一個安全無虞的住所遠離這個霜冷絕殺的宮廷朝堂。
北族幾個部落兵馬稀少，因為受漢人欺辱常有戰亂來襲。所以只要是警報齊鳴，全族男人必須整裝待發，一同征戰，內里不乏父子兄弟並馬出征的場面。
李淵回過神徐徐走上前，蹲在昇平面前，親手為她解開纏繞在脖頸上的三尺白綾，整個人又恢復往昔慈祥般大笑：「太子妃殿下莫怪，朕也是個疼愛子女的父親而已。」
此行若能大獲全勝，楊諒在南苗被擒，她們姑侄必死無疑。此行若是慘遭戰敗，李世民戰死疆場，她們姑侄也未必能活。昇平現在賭的最大賭注就是李世民會勝，但也因她送別情誼想方設法救她姑侄一命。
「太子妃殿下，看，誰來了。」長樂樂呵呵抱著襁褓從殿門外匆匆走進來。
「怕的是他佔了別人的心頭之好吧……」李淵狀似無意的輕嘆，負手舉步跨入殿內。望著他寬闊的背影昇平手尖已經瞬間冰涼，再回頭髮現長樂面色慘白顫抖成一團，竟似比她還要恐懼，昇平順著長樂的視線望去，直直看見原本在長榻上藏好的紈扇，明晃晃露出一角。
李淵正站在祭天台上為大唐英勇出征的將士送別，震天戰鼓齊鳴為大唐男兒踐行，沉重號角奏響為大唐兵將送別。李世民忽然高舉長劍，威懾住所有宮眷和命婦們的哭泣和不舍，而後熠熠閃著烏色光芒，絕然落下。
她最至親的人，她最難以忘懷的人，如今像從新來到人世，陪她度過漫漫長夜，一起變老。
剎那間昇平心痛難當。
「李世民阿李世民，你可知，我此時恨你入骨，恨不得你能被砍上一千刀一萬刀死在沙場？但我不能現在詛咒你，我要等你回來，你必須先保住我和侑兒屆時再去死也不遲。」
「歸來時，我將為阿鸞打造一座新的昭陽宮。」
不會，李世民在送別時眼底神色分明是留戀不舍，哪裡是準備和她斷絕的模樣？
只有昇平自己知道，前來為仇敵送別，只是在求一道護身符。
冷不丁甩過來的一句話，如千斤重，昇平還來不及辯解已經被李淵身邊隨侍的內侍一把按住，頸項上套上了細滑的白綾三尺。
昇平哽咽的已說不出話來，她顫抖著用手指拂過孩子眼角晶瑩流下的眼淚，迸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昇平從鳳輦上徐徐步下，隨送別宮眷的人潮一起想帥台上駐足遠望。
北族男子向來驍勇善戰，人不動，氣勢已經逼人百米。楊廣當年便是和他們交手從中獲取最後勝利，可見戰事之慘烈，沒有親歷過的人定是難以相信。
秦王府，秦王府邸，李世民的新宅。李淵借鑒大隋皇子造就內廷宮變，除太子東宮依舊保留在內宮外，其餘皇子皆遷出外修府邸。
此處已是將帥聚集，每個出征將帥先鋒都佩帶黑色披麾，風吹披麾在空中搖擺卷拂頓覺威風凜凜，仿若整個軍隊如大漠狂沙般撲面而來。
昇平頓時大悟，立即搶白道：「皇上，臣妾恨秦王猶如世代仇敵，他弒臣妾皇兄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來hｅｔuｂｏoｋ•cｏm•coｍ日漢王歸來，秦王無恙，臣妾也絕不會和秦王暗通款曲為太子蒙羞，臣妾此當頂天立誓！」
李淵青灰色袍袖一揮：「都平身吧，太子妃殿下近來身體可好些了？」
昇平恍惚，視線中的李世民幻化成楊廣，白衣金甲，正對她笑意盈盈。
李世民勒緊韁繩沉默凝視原處隱隱可見的昇平，昇平則默默垂首似有千言萬語不曾說出，心中無限傷感的模樣。
昇平立即閃身入內，李淵還沒等她站穩已經舉著紈扇似笑非笑的道：「你想亡朕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唐是嗎？」
長樂也笑著附和：「代王好名字，這名字必然長福長壽的。」
往日母後父皇可以應用各種計謀自如只因他們佇立在權力的最高峰，沒有人膽敢反抗，也沒有人能因不滿冒犯了他們。可她現在只是九重宮闕里最軟弱的那個妃嬪，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結果她如同螻蟻般的弱小性命，所以昇平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須能隱瞞住所有人的的眼睛，所有人的耳朵……
宮眷為首的拓跋麗容端著酒碗走上前圍住李世民戰馬。她一身紅衣紅靴，輔以紅梅披麾妝扮，立在乍暖春日讓人驚詫爽朗之美，她笑了笑：「二哥，你一定要凱旋而歸！」
昇平顫抖的手指撫摸上孩子稀疏的頭髮，淚水不住的奪眶而出，他不是楊廣，這隻是融入楊氏血液的孩子。
昇平知道自己差點又錯了一步。
昇平遲疑的收回視線，立即歡喜的把錦色襁褓抱過來，親昵的摟在懷中溫柔逗弄。
眾宮人被眼前一幕驚住，眼睜睜看著內侍們的手指緩緩收緊，白綾很快就貼住昇平頸項上的肌膚，幾乎再次將痊癒的傷口又勒出血痕。
李淵仰頭大笑：「好，借太子妃吉言，秦王必然馬到功成！世民，出發吧！」
聲音很小，小到李世民勉強能從馬上隱隱聽到，只是駐足馬前的拓跋麗容臉色大變，咣當一聲摔了手中的酒碗。
皇上李淵身後尾隨數名持燈內侍，一行人匆匆而來似有怒意，昇平顧不得儀態不整，只能躬身施禮：「皇上萬歲。」
昇平知道李淵一定不是為了慰問而來，但也假意感激點頭：「多謝皇上惦念，臣妾身體確實好些了，御醫說不日即可痊癒。」
昇平昂首朝李世民淡淡笑了，他看著她的笑顏久久不舍離去，似要將她看進心底去。
楊氏宗室如今僅剩漢王楊諒，鎮國太子妃楊鸞，還有代王楊侑，他們兄妹姑侄三人根根都是李淵心中毒刺。他一定想趁南征機會將漢王楊諒就地斬殺，回來再賜死楊鸞和楊侑，趁楊氏無力恢復故國根基時將其一舉剷除，大唐皇位自然鞏固。只不過現在他們姑侄是李淵手中的兩枚籌碼，在朝堂上還有昭示作用，李淵所做一切只不過是在故作偽善仁德罷了，若等到南征捷報一來，怕是她們姑侄的頭顱后懸挂的寶劍會瞬間砍落。
以性命來做交換，她如何能不懂得。
李淵見昇平半晌不語含笑說道：「太子妃殿下好生準備著吧，太子妃這個位置已經太多人惦記著，別等不到大婚反而被人搶了去，屆時太子妃殿下可就真的在沒有護身符了。」
「哦？」李淵輕笑：「朕如何知道太子妃殿下心中真正所想呢？萬一說辭反覆，朕又能怎樣處置太子妃殿下呢？」
昇平此時已然笑不出來，只能低頭不住喘息著。
李淵臉上的的笑容還不曾散去：「只是朕看著東西還少了些，不如再把秦王府送給太子妃如何？」https://m.hetubook.com.com
昇平抱起侑兒緩緩抬頭，與高高在上勒住韁繩的李世民恰好四目相對。
昇平抱著侑兒坐在車鳳輦中趕到承天門外。
長樂走到昇平身邊悄聲詢問：「太子妃殿下，我們也要上前送別嗎？」
時光如流雲，一呵千里而不可追。若楊廣和她真能從來，昇平寧願就此在他們攜手去看太子哥哥隱秘情事時將往昔全部停止。因為正是從那一刻開始，命運輪迴驟然啟動，一隻不知名的手推搡他們步步走上不歸路。
楊廣就這樣走遠了，記憶中，他還是拉著她的手一同看天高雲淡的模樣，與眼前的孩子稚嫩的眉眼重疊在一起，竟入心入肺的劇烈疼痛。
「嗯？」昇平覺得自己簡直疲憊極了，前所未有的羞憤一下子向她的身子灌了下來。這柄紈扇正是她曾經手握把玩過的那柄，昔日接見李家使節時曾掉落在李世民面前，事後曾派宮人尋找未果，不料想居然被他拾去了，如今這柄紈扇又變成大婚禮物送了進來。
「可有限定親眷是否准許送別同行？」昇平不覺追問。
「秦王功勛絕著，臣妾哪敢占他人所好。」昇平沉默半晌才敢謹慎回答。看來，她送李世民離別的曖昧舉動到底還是觸動了李淵的戒防之心。
昇平來不及再多想，已本能將那柄紈扇藏在身後后立即起身迎出殿門，而後在台階上躬身佇立，等待皇上到來。
「你以退為進的招數當朕看不出來？」李淵以眼神示意，兩邊行刑的內侍又驟然加重了力道，脖子上的白綾勒得越發緊了。
長樂怔了一下，立即撲倒在李淵腳邊哀哀苦求：「皇上，若是漢王歸來見不到太子妃殿下迎接，皇上怎麼和天下人交代？」
再歸來時也許女人們便再看不見曾經的枕邊人和膝下子，所以在臨別時允許所有女人都可以出門送行，如此悲壯的場面只為戰爭的殘酷和勝利的不確定。
北族幾部仍保留舊時風俗，凡是男子出征，女性親眷一律舉酒送行。
「川？」長樂並沒聽清昇平的話隨口嘟囔一句，驚醒了昇平，她突然恢復神智將篡字咽回。篡權，如今昇平心中竟然只剩下這兩個字。她當然不想因為名字給孩子帶來無妄之災，她用力的抽泣一下，停頓功夫神思已經百轉：「侑，楊侑，長大後學會寬恕，一生與世無爭。不錯。」
「臣妾只是想謝秦王送來代王給臣妾照顧，並無它意。」此刻昇平已經呼吸困難，再不停止行刑必定命隕，她手指顫抖著向長樂方向掙扎。
突然，她看見宮人手中的一方碧色漆制錦盒，碧色錦盒上擺放一柄紫檀木雕鏤空的紈扇，大團牡丹花盈盈映襯著碧色錦盒的水色顯得越發嬌艷醒目。昇平伸出手從錦盒上拾起那柄紈扇，心莫名沉下。
昇平聞言突然心念電閃，https://m.hetubook.com.com剎那間反而放鬆下來。既然李淵已將善後的退路都已經想好，就沒有必要再花時間和她磨蹭逼問了，索性命內侍一下勒死她豈不天下太平，為何她脖子上套著的白綾分明還留著些許空隙猶豫不決？為何李淵似乎還想用言語逼她說出什麼？
昇平冷汗順著額頭涔涔而下，幾乎蜿蜒到領口。
昇平怔怔望著懷中漸漸有些瞌睡的侑兒，心中已經有了主意，「長樂，南征大軍幾時開伐？」
「當然不。」昇平小聲回答。此刻她一旦湧上必然會引起李淵注視，她不想惹怒祭天台上掌握她們姑侄生死的人。
「姑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昇平輕聲，雙目已經出神：「篡。」
可見連高高在上旁觀的皇上都已知道昇平的心事，唯獨李世民還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不過兩個月，孩子已經會睜開幽黑雙眼看著外面的世界，逗弄時還會咧嘴發出呵呵的笑聲。昇平貼近孩子細滑的肌膚時眼淚再抑不住，順著眼角滴落在孩子的嘴邊，孩子用粉|嫩的小嘴一拱一拱的將嘴邊的淚水吮干。
很快，李建成的視線穿過人群正與昇平對視，昇平心懷坦蕩向太子殿下翩然施禮，並沒有上前與他並肩。
長樂穿過眾多宮眷命婦徑直走到李世民所騎馬匹旁，對他道：「秦王，太子妃謝謝秦王幫忙送來代王，另勞煩您將漢王平安帶回，她等著你。」
昇平愣愣的望著孩子的動作，恍惚彷彿看見楊廣昔日的模樣。眉眼，口鼻，細細端詳都像極了心底的那個人。昇平猛地貼住孩子，心中壓抑許久的傷痛終於一下子迸發出來，她抱著孩子跪在空曠的大殿里嚎啕痛哭。
李世民似沒有發現昇平身影有些失望。但出眾人意料的是他也沒有接過拓跋麗容的酒碗，直接翻身上馬。
也就是說，想要能最終勝利活下來，就必須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
多少人因此夜不能寐。
「辰時，現在還有半個時辰。」長樂慌忙回答道。
李世民果然還算講信用，寅時不到孩子已經派人送來。想起昨日兩人殿門口的貼身纏綿，昇平不經意抬眼張望殿門外。善解人意的長樂立即回奏道：「今日皇上送別南征三軍，秦王將小皇子送過來就出發了。」
昇平不說話，只是淡淡看著李淵，轉身施禮：「皇上，臣妾來看出征只是想祝大唐順利平叛。」
數百名將帥先鋒昂首集合圍繞在李世民身邊，盔甲森然寒冷，面容肅穆莊嚴。而此時李世民渾身彌散肅殺之氣，黑色甲胄配以黑色水貂披麾，仿若傲視群英掌控天下的戰神。只有他能率領精銳打入南苗，一手平定天下叛亂為大唐奠定萬年盛世的基業。
昇平聽出李淵語氣不善，立即心中有所戒備，她毫不放鬆的恭謹回答：「皇上恩賜的一切臣妾自然都是滿意的，心中永遠感恩不怠。」
昇平強撐起身子，為自己行徑沙啞申辯道：「臣妾若還存了那個心事，臣妾……咳，就該上前為秦王送行才對。」她不曾上前送別，自然就是謹守身份。
「你說，如果我們各自心有所屬相安無事，會不會真的能救回大隋的頹敗？」昇平似是無意的輕輕問著那個還在四處打量陌生環境的孩子，溫熱的淚水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臉頰上換回孩子的注意，他望著昇平悲慟的面容，定定的，似乎能感受到姑母心中的傷悲，癟了癟小嘴哇的一聲哭出來。
昇平匍匐叩首，狠狠以額頭撞擊地面：「臣妾知道，臣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