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宮殺
第二章 靜夜不眠為誰妝

拓跋麗容聞聲頓時窘然,沒想自己竟然被昇平輕易看透心中所思。
這一掌正抽在耳側,原本佩戴的金鑲翠的耳璫被帶飛甩出去,耳璫打在牆壁上發出清脆響聲,耳璫上的翡翠應聲碎裂散落牆角。
李世民擰眉望著昇平,意有所指,「不知太子妃殿下可有什麼叮囑?」
拓跋麗華之事也是由長樂跟昇平說起過,昇平訝異事態複雜時也因此預料自己在新朝後宮的未來日子註定難過。
如今才知彼時隨意交手,無辜如她已經鑄成大錯了。
喀嚓一聲,昇平原本按住掌心的指甲頓時折斷,連帶脖頸上前幾日不曾修養好的傷口一同裂開,鮮血頓時湧出。
昇平低低的笑出聲來,並不肯看他:「雖然本宮知道秦王言出必行,不過還是心存疑慮。若不加上些許犧牲恐怕不能順利得到小皇子的監護,這些親吻對本宮來說不過是隨手施捨的謝禮,既然秦王如此受用,勞煩明日寅時務必將小皇子送到。」
昇平從容側眼看沉不住氣的拓跋麗容,嘴角噙著冷笑笑:「那又如何?」
長樂將昇平身後青絲梳理完畢,想要挑選璀璨朱釵將髮絲高綰,昇平攔住長樂的動作將長發從她掌心順出隨意披散在身後,齊腰的長發迎夜風輕輕在空中飄蕩。
還能不走嗎,她的心底蠢蠢欲動,還構想著迴旋的餘地。
拓拔麗容木然點頭,噤聲不敢多言。
昇平垂了長長雙睫掩飾自己心中雀躍,「秦王應允本宮自然相信,只是怕皇上不會允許。」
昇平閃避他注視自己的雙眼不肯出聲回答,身子則不停的徒勞掙扎。
李建成以絲帕蹭著昇平嘴角,那裡被拓拔麗容先前一掌摑下已經裂開,他蹭的力道很重,一下猛賽一下,昇平吃痛不住雙眉緊蹩臉頰不住來回躲閃。
李世民思及至此心中陡然抽緊疼痛,面容上故作無謂道:「好,我答應你,明日寅時必然將小皇子安然送到。」
昇平垂首,不禁莞爾。
長樂隨即雀躍的走去點燃殿內宮燈,得益於李淵日日賞賜,大殿里燈光驟然照亮照拂著處處閃耀熠熠光彩的寶物。
她,還念著煬帝。
一句話使得昇平心有些亂,惶惶將視線別開不再言語。
昇平忽地極嫵媚的笑,步子向後退了一步,故作熟稔的語氣:「秦王對本宮許的謝禮可否滿意?」
「給本宮梳洗。」昇平輕輕說,將手指伸出遞給長樂。
落日餘暉終於收斂最後的光照,大殿內又恢複原本的昏暗,冰冷重新回到身體中,彷彿墮身冰窖。
他到底不舍的是拜他所賜倍受屈辱的亡國太子妃昇平,還是不舍眼前的楊鸞,這種問題根本不用多加思量,因為他只是本能負疚而已,何必為此亂了綱常,做出一副好似為她犧牲天地般的委屈神態。
昇平當然還記得獨孤皇后掌握後宮時的凌厲自如,但她不知自己到底該怎樣才能從眼下的夾縫裡起身站穩第一步。如今朝堂上後宮里根本沒有人能瞧得起她,背後沒有娘家勢力的支撐結果必然是寸步難行,昇平是一個被拘禁在狹小地帶的囚徒,想要囹圄里尋找生機和出路。
好一群君臣父子,好一個寬厚仁德,滿嘴堂皇的言論除了可笑還是可笑。
長樂將昇平凌亂的髮髻打開除盡釵環和僅剩一枚的耳璫,用嵌象牙的碧玉梳慢慢將長發梳理,捋順。
昇平徐徐從床榻上抬起頭用袖口蹭蹭嘴角,目視錦被聲音幽幽:「聽聞拓跋郡主不日將與秦王完婚,郡主此次教訓本宮不是為了令姐吧……」
拓跋麗容直直盯著昇平許久,昇平躲也不躲狀似不以為意的反過身也打量她。
昇平從床榻上掙扎走下,坐在梳妝台仿若沒有生氣般雙眼如死水般寂靜,她靜靜的看著梳妝銅鏡里的自己,神態頗為狼狽,臉頰還有幾道淤血痕迹。
李世民逼近昇平目光直直望向她惶惶的眼底,「我還以為你不怕的,原來你也知道我要什麼m.hetubook.com.com。」說罷已經吻住昇平嘴唇。
人不能死而復生,她卻還有一副孤魂野鬼羡慕的肉身軀殼,由不得任性放棄。
昇平邁步走下玉階,腳步聲音極輕,可久經殺場的李世民還是已經察覺昇平的出現,他驀然回首,與她四目相對,堅毅硬朗的容顏對昇平的嫵媚打扮頗有些驚詫。
昇平驀然咬住李世民的嘴唇,毫不留情的用力,可他根本不為這區區疼痛所動。
李建成與元妻拓跋麗華成親三載,夫妻相敬如賓倒生活也算和美。可李淵為邀買天下民心命李建成再娶昇平太子妃,並直接賜封太子妃名號,下旨將拓跋麗華降為華良娣退居體順堂,偏拓跋麗華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因不甘名分被羞辱竟當夜自盡身亡,想必拓跋麗華親妹子看不過眼要上門來找禍首討個公道。
「本宮想念小皇子了,想要讓他和本宮做個伴,如此漫漫長夜才不至於太過想念。」究竟是想念誰,昇平沒有明說,李世民當然不會傻到認為想念的人是自己。
昇平伸出纖纖十指將藥膏瓶拿入掌心,盯著瓶子若似無意的問,「秦王在哪裡?」
昇平嘴角的傷口越蹭越大,她咬牙不肯發出聲音,仿若一個木頭人般坐在床榻上任由李建成繼續動作在宮人面前表現親昵,似恩愛夫妻。
昇平披好錦瑟霓裳,讓長樂將髮髻隨意垂耳邊綰成,鬆鬆的別上一隻金色步搖,羸弱無力的從紗幃後走出,再斜斜靠在芙蓉榻上略略帶喘。
只是礙於獨孤皇后不喜宮人子女過分妝扮,昇平也不曾在大庭廣眾之下施展過,今時今日再將芙蓉拿來用,妝容依舊,人已改,竟覺得心中酸酸有些悲戚。
昇平心中異樣為求自保嘴角旋即浮起冷笑:「秦王也不必因此對本宮覺得愧疚,只要小皇子能隨本宮身邊教養,這巴掌挨得也算值得。」
長樂欲言又止,憋了片刻還是說:「太子妃殿下,若是嫌她麻煩,不如奴婢立即去通知太子殿下來解決……」
昇平利落褪掉下午身上的舊紗素衣罩上單薄紅羅紗裙,以金色寬頻束腰,外披厚重北族白色水貂毛皮出鋒的長袍,領口袖口裙邊僅露一點紅綾軟緞做底子,細窄的裝飾襯托得昇平腰身婀娜生姿,她漠然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覺得陌生而又媚惑,有些怔怔,似乎也被勾了心魂,更何況生長在北方從未見過如此妝扮的李世民。
長樂應聲離去,李建成探身靠近昇平目光異常冰冷,眼底似乎含著無窮無盡的仇恨。
因為李淵保留大隋宮殿飾物也有諫官上疏議道: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妝扮,新朝登基之時遺留前朝飾物實為不祥,望請聖意三思。不料李淵仁厚回答:得恩永報,否則愧對前朝君王寬容相待之慈德。
李世民擰眉,不知昇平要做什麼。
昇平垂低視線,銀色光影就閃動在眼角,盈盈攝取李世民僅剩的魂魄,他不覺間將雙臂又緊了些,細細貼近她的肌膚放縱自己的惦念。
回答償還報恩則表明立場,留下前朝太子妃實為來日得到更多民心所向。
這次昇平倒是鎮定自若了些,勉強恢復神智的她立即向前閃身,奈何長樂擋在身前不得還手只好先避開臉頰受創。
「嗯?」長樂惶惶抬頭。
拓跋麗容自若俯身虛禮不曾下跪,獨獨等不及抬起身便厲聲質問:「你可知為了你入宮,我姐姐被迫自盡?」
殊不知這段典故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暗潮湧動。
「如今舉國上下皆知東宮太子殿下不日大婚,今天麗容特地過來拜見,就是想看看亡國太子妃究竟有何皇室風範能讓太子殿下降原配封號另娶。」拓跋麗容雖然嘴上客套,但目光犀利,毫不懂得避諱躲讓。
李世民靜靜看著昇平,聲音凝重:「明日我要去征戰南苗了,這是最後一夜駐留宮中,人難免情切做錯事。」
拓跋麗容氣的惱怒瞪昇平一眼www.hetubook•com.com,咬牙切齒道:「你!」
半晌過後,昇平低啞聲音吩咐道:「長樂。」
這是永好教會昇平的芙蓉妝。眼角點綴珍珠粉只求淚眸盈盈弱不禁風的柔弱姿態。原本這個妝扮是永安公那個出自教坊的續弦最愛的打扮,永好學會後曾偷偷和昇平沒人時嘗試,她們將那個教坊女子眼角米粒大的胭脂鈿改做珍珠粉點在顧盼處,眼波流動更顯得楚楚動人。
昇平捂住胸口不住的咳嗽,彷彿猛烈的咳嗽似要將冷透的心肺也咳出來般用力,她靜默坐在隔絕光亮的角落裡不知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李世民望著她掌心的圓潤玉瓶神色莫辯,昇平的手在半空中舉了許久,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沒趣,正準備順手將瓶子摔掉,指尖已經落在李世民的手中,連瓶帶手給他包個嚴實。
昇平心中頓生應對,對拓跋麗容身後所佇立的人微微探身:「臣妾奉迎太子殿下。」
昇平含住嘴中血腥一動不動俯在床榻,柔弱的似無還手之力,只能吁吁帶喘。
昇平知道身強體健的北族女子最厭惡什麼,她身上所有的柔弱在那些女人眼中根本無力生育子嗣或馳騁良駒,若沒有鎮國太子妃的名銜,她甚至連尋覓夫婿也變得異常困難,更別說獨霸一國太子。
昇平扶著殿門,頭依靠住背後不安穩的所在,幽幽嘆息。
昇平依舊無動於衷,只是聽見賠罪兩字,斷了三根指甲的指尖動了動,眼角閃過一絲濕意。
不能遺留前朝裝飾,那麼前朝太子妃也該除去,怎能容她做未來一國之母?
「胭脂。」昇平刻板著聲音道。
長樂站在昇平背後小聲提醒道:「太子妃,那藥膏……」
李建成:「覲見完畢出宮吧,宮門快要宮禁了。」
昇平別開雙眼,冷冷婉拒:「拓跋郡主請回吧,本宮要休息了。」
不知那些四處飄零的雲朵可有一朵屬於故去的他們。
兩人對視僵持半晌,長樂在一旁低聲提醒:「拓跋郡主麗容上前覲見!」
他知曉她的不甘,若非有要事她這麼高傲的女人一定不會開口求仇人辦事。他明明知道親手剝去她綺麗美夢的兇手正是自己,卻仍臆想著為她犧牲只求片刻笑靨展露。
拓跋麗容在登基大典已經與昇平見過,如今再見又難免再次驚艷。雖此刻昇平扮相虛,臉色慘白不見紅暈,但眉眼間的顧盼風采根本無法遮掩。
昇平抑制不住的笑,低噎,深笑,心中不住泛濫酸楚。
長樂見她不回答為難道:「太子妃殿下,秦王說,他來給你賠罪了。」
他已來此處多時,將昇平和拓跋麗容的爭執也聽得滿耳,心中再不悅也只能從懷中拿出絲帕吩咐長樂:「你去太醫院找御醫過來為太子妃診治。」
昇平抬頭,李世民正靜靜的望著她,將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麾摘下把她纖弱身子全包裹在內。
李建成深深吸氣,定定看著眼前自己即將迎娶的天下笑柄昇平,一字一字柔聲細語:「楊鸞,若你他日你不能帶給本宮皇位,本宮會將今日所受羞辱一一還給你,你給本宮記住!」
唯一可做的猜測便是秦王在煬帝後宮時與楊氏暗通款曲才捨棄事先安排好的計劃另行聘娶,更因如此,兩人甚至在大殿上行為齷齪難以入目。兩者相加,流言頻頻四走,拓跋族人怎能再忍下心中憤怒?拓跋麗容更覺得此事使得自己顏面無光。
拓拔麗容聽得太子殿下四個字頓覺心驚,驟然回頭髮現李建成不知何時正負手站在自己背後,面色陰森可怕。拓跋麗容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弱下去,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抖:「太,太子殿下。」
李世民明明目光凌厲,下手時卻很輕柔。輕輕帶起冰涼的藥膏,緩解許多紅腫處的熱辣。
當日李世民進宮覲見前朝煬帝時,皇上從未提出過要為長子求娶太子妃一事,可秦王貿然提出惹得煬帝撕毀兩疆協議,消息傳https://m.hetubook.com.com回,李家與跋家人悉數驚異不已。
昇平被拓跋麗容詰問的心悸只是面容仍無表情:「令姐亡故,皇上業已頒旨將其追封為賢妃,殯葬日後入帝陵,又准郡主你可以隨意行走宮中,許世襲罔替親王頭銜給令弟,再加封三千戶與拓跋家族。若這般郡主還不甘可以再與皇上討取,此番來找本宮,一沒有封號,二沒有賞賜,實屬無用。」
昇平未婚時仍未遷宮,整日居住小殿休養身上傷口。大婚之日在即,她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情,終日憑窗眺望殿外雲散雲聚,神思不知飄向何處。
咬緊牙關不肯張開,昇平除了這樣消極抵抗再想不出任何辦法結束李世民的掠奪,不同於楊廣的盛年男子氣息包圍住她根本容不得抗拒,除了狠狠的索吻他還用手掌不停的撫弄她僵直的後背。
昇平緊緊盯著拓跋麗容的臉,笑容收斂,目光剎那陰冷:「你再說一次!」
從表面上看,這果然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
昇平一言不發的走到李世民面前,不曾施禮,不曾俯身,言語只是平淡的問:「秦王不知宮禁時刻不能隨意覲見內宮嗎?」
據說當年李淵驚見此女容貌原本是想將她許配李建成,奈何兩人年歲相差近十年之久,只得由長子李建成先娶拓跋麗華,再由次子李世民迎娶拓跋麗容。奈何李世民成年後常年在外南北征戰,始終得不出空成親,婚事也因此耽擱下來。此刻拓跋麗容身份雙重,即是已亡故華良娣的妹子也是未來秦王妃。
昇平努力平息面容怒火,只因眼角餘光已見修長身影漸漸靠近。
拓跋麗容號稱是拓跋家族第一美女,肌膚微黑呈康健顏色,雙唇略厚襯得眉目爽利,人往榻前一站如烈風襲來,觀者心頭也跟著一陣暢快。
長樂用茉莉花簪勻開上等萃取的胭脂,撣落一丁點,揉在掌心,昇平取過一些抹在嘴唇上,再輕輕用唇抿開。鏡子里嬌艷欲滴的紅唇襯托臉色越發慘白如紙,眉黛如遠山。
「我已經稟告父皇拒娶拓跋麗容為妻。」李世民拉緊昇平雙臂,她只能在他的氣息中咬緊雙唇,他的目光直直望著她高傲不肯屈服的表情:「等我歸來。無論如何以各種借口拖延大婚都要等我歸來,我會娶你。」
「你想怎樣?」心慌的拓跋麗容厲聲反問。
昇平被李世民勒得無法喘息,驚覺他的慾念,臉色愀然變了,「你敢!」
昇平被人打斷神思不住皺眉,她無奈的扭過頭,聲音依舊虛弱:「她是來為姐姐報仇的嗎?」
不提位份還罷,一提及此事拓跋麗容更是抑制不住心中氣惱,冷冷睨了昇平,再伸手摑一掌。
李世民此時倒不關切那些,只是看見昇平臉上的紅腫痕迹皺眉,他粗重的手指顫動下還是輕輕撫上昇平臉頰上的那片紅腫,指腹觸碰時帶起尖銳疼痛,昇平忍不住別開臉,李世民硬生生按住她的下頜迫使她動彈不得,另一隻手推開掌心瓶蓋,用手指沾一些藥膏蹭在那片紅腫的地方,昇平意圖反抗,李世民怒視威脅,她被他無聲氣勢震攝住不禁停住躲讓愣住。
被她當面揭穿眾人皆知的醜事,太子殿下心中定有憤恨,拓跋麗容心中不覺懊惱,沒想竟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太子殿下,可想而知來日必然遭到報復。
還要走嗎,她的雙足被鏈條捆縛,已經不能夠自由邁開。
宮門動靜驚動飛檐上停頓的夜鳥,撲稜稜飛走一片遮擋住月色。深深暗夜,李世民負手背立神色不見,黑色披麾隨夜風翻卷輕揚,似黑夜羅剎一般森然沉穩。
又一個輪迴。
永好那次宮傾后再沒了聲息,不知是死於宮亂還是因辦事不利被昇平察覺身份由獨孤陀處死,不管是哪條路,永好的結局都讓昇平思及心慟。
拓跋麗容驕縱慣了忍不得氣,驀然上前,揚手一掌摑在昇平臉上。北族女子天生力壯,雙臂更是經常拉弓射箭https://m.hetubook.com.com孔武有勁,如此一掌結結實實扇在昇平臉頰上,頓時覺得腮上火辣辣炙熱,嘴中噴出一股血腥,眼前昏花成片。
長樂躬身在前引路,昇平勉強從妝凳上站起在她身後緩步走出殿門,在玉階前佇立望著始終等候在下方的男人。
昇平恢復冷靜平復心情,伸手將藥膏抬至李世民面前:「若真要說到叮囑,本宮勞煩秦王轉告拓跋郡主,日後少賞幾個耳光給本宮,就已經是千恩萬謝了。」
大隋仍在時,獨孤皇后在後宮叱吒風雲掌控全局仰仗的不過是娘家獨孤氏掌握的天下兵馬。如今,昇平失掉國家仰仗只能卑微入宮,身後更無任何娘家權利庇佑的她只能任由六宮妃嬪欺辱。
昇平身體雖然仍有些難過,但神志已經開始清明。
曾幾何時,備受寵愛的她竟被迫淪落到犧牲身體去換取他人性命,不知在天上注視萬物的母后是否會覺得心痛難過。
為此,有心臣官將此對話傳頌出去,天下百姓無不為之感慨:大唐聖明的開國君主果然與大隋耗資靡費修繕水渠的昏君煬帝有著天地差別。
長樂見狀大為驚嚇立即撲上前擋在昇平身上,對拓跋麗容怒叱:「拓跋郡主自重!我家太子妃殿下是太子妃,豈容你在此處撒野!」
拓跋麗容聽出昇平話中譏諷怒容滿面,原本攥緊的拳頭握了又放,「你倒是日日享有太子殿下寵愛,誰來可憐我已經故去的姐姐?」
李世民原本輕拂昇平肌膚的手指停頓住陡然怒了:「太子妃殿下和煬帝果然兄妹情深,為了他你竟然可以如此自取羞辱,那我替你將小皇子要回,要怎麼答謝才能算是讓我覺得值得?」
昇平聞言緩緩轉過臉,長長垂下的散亂髮絲襯著慘白的面色非常駭人,使得長樂也嚇得慌忙躲避了她犀利的眼神。
李建成走後昇平不讓宮人點燈,如此一個人靜靜坐在素灰色床幃內心中一片空白。全身冰涼,唯獨被掌摑的臉頰那塊還在陣陣熱辣作痛,提醒她剛剛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羞辱。
李世民伸出手,用拇指輕佻的蹭蹭嘴角,笑意深深道:「很好,這下子我值了。」
見昇平如此窩囊拓跋麗容禁不住得意冷笑,拍拍手正想向殿門走去。
昇平望著鏡中的自己心中倒是盤算另一件事。雖然李淵已經答應將楊廣的皇子隨她教養,但距離承諾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月,她都不曾見到孩子一面。既然李世民此時心中負疚而來,她何不利用李世民這種愧疚先將孩子先帶到自己身邊?
李世民此舉似乎想要表達自己深情和愧疚,可昇平只覺得他的想法實在齷齪可笑。
拓跋麗華自盡之事固然讓讓拓跋家族憤然惱怒,可最讓他們不安的是據說秦王李世民與亡國太子妃楊氏在宮傾之日有苟且行徑。
拓跋麗容身體不由得畏縮了一下,她不怕天地,不怕君王,最怕李世民不馴的性子。不過拓跋麗容為裝無謂仍逞能口舌:「就知道你們南人卑鄙,你去好誣陷我好了,大不了遮擋不住你們之間的苟且醜事。」
「這……是秦王送來的。」長樂猶疑片刻才將手掌攤開,圓圓的瓷瓶擱置在掌心,因大殿沒有燈火看不清瓶上花色。
李建成微眯雙眼,冷冷審視坐在榻上的昇平,並不理睬拓拔麗容慌張離去的身影。
駐足床邊的長樂輕輕開口:「太子妃殿下,拓跋郡主求見。」
只是今日的昇平已不似當年柔弱彷徨,越是被人厭惡,她便想越想將此行徑做大,她就是要變成一根吞不下嘔不出的雞骨哽住所有人的喉嚨,時時刻刻提醒她們,自己才是勝者。
要知道,她可是生長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大興宮呢,誰能斗得過她?
見兩人俯身叩首,李建成佯裝無意微微點頭:「今日拓跋郡主入宮覲見太子妃?」
「太子妃殿下。」殿內一旁守候的長樂戰戰兢兢的走向昇平,輕輕將密密圍繞的素色床幃重重掀起,只見昇平蜷縮在角落裡面無和*圖*書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悲哀。
北人不適應南方濕冷春日,在室內燃了幾個火盆,暖不了手腳冰凍卻嗆得厲害。
拓跋麗容還想上前再補上一掌,身後已有隨身宮人暗自將她衣袖拉住,拓跋麗容忿然回頭,那宮人怯懦道:「郡主,太子殿下即將蒞臨……」
直到輾轉的唇齒間彼此印染上對方的氣息,他才肯放開了她,眉目閃爍直白的慾望。
拓拔麗容猜測話語中的意思不禁花容驚惶,立即俯身告退:「那,麗容告退。」
李淵召集全國能工巧匠為東宮大婚進行修繕,此處是他登基后唯一殘留南飾的宮殿,只求昇平能隨時在此處重溫故國風情。
昇平情急,左手抬起想要防備他的輕薄,不料又被鉗制住不能動彈,進而整個人落入他的懷抱。長樂驚住,立即轉身不敢再看眼前糾纏的兩個悖倫的男女。
「不必了,本宮正想要親眼見識一下拓跋第一美女是什麼模樣。」昇平昂首,淡然收回依依不捨的視線,伸出纖縴手指放入長樂掌心,像極了那日她將手交給太子李建成。
一句話讓拓跋麗華原本還要揚起的手掌徐徐放下,不過她倒是不覺自己舉止失態語調冷冷道:「賤人!我不怕你去皇上面前哭訴。我早知道你們南人最擅長背後搞鬼,想說什麼隨便!」
昇平不給李世民留下任何言語回寰的餘地,昂首從他面前踏上台階,從容步入殿門,人剛閃過殿門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根本無力直起。
「若拓跋郡主對皇上所降旨意不滿可去朝堂。若對太子殿下停妻再聘不滿可去東宮。若對本宮毫不知情而不滿……」昇平頓住,抬頭看了看拓跋麗容,冷笑:「大可停留此處繼續發些牢騷,只是每日申時太子殿下會來小殿探視本宮,郡主若不介意可以小留片刻,一同與本宮和太子殿下用膳如何?」
長樂怯懦的將瓶子往昇平面前送送,又輕聲說道:「太子妃殿下,秦王還說他在宮門口等著奴婢回信,無論太子妃用與不用都務必告訴他。」
獨孤皇后若在世,定不會想到自己女兒需要從其他妃嬪手下忍受她曾施加給其他妃嬪的屈辱,更不會料到自己寵愛有加的女兒必須苟延殘喘從這些人胯|下爬過。
死一個字萬分容易書寫,比死更不易的是活著走下去。無論怎麼走,只要能活著都是一條再妙不過的出路,在生死夾縫裡求生的人根本沒有時間可猶疑。
昇平一動不動,連看都不曾看,在夜色里像個布偶疲累弓著身還是沒有表情。
明明方才太子妃還不想見秦王殿下如今又要梳洗打扮,到底為何長樂也不知曉,只是她滿腹狐疑不敢真正出聲詢問。
昇平淡淡以烏色眉筆描繪細細眉尖,勾勒出顰笑愁情,又將珍珠粉摻金粉銀光研磨後點在眼角垂淚處。
昇平抬頭定定望拓跋麗容嫵媚一笑,嘴角血跡慢慢晚宴淌下:「本宮不能怎樣,只是郡主也知道秦王與本宮舊識,若他見到本宮此時模樣怕也是難逃一問。」
李世民低頭:「答應我一件事,隨你打個夠。」
聽得懂內里玄機的昇平除了笑還是笑,根本做不得任何反抗。
昇平知道此時表現出任何惶急都會讓狂妄的李世民萬分得意,她必須讓他即便連個親吻也不能如願。
皇上冊封拓跋麗華為賢妃雖然安撫了拓跋家,但拓跋麗容想發泄心中醋意卻無出口。單單挑了此時前來,也是篤定皇上因為對拓跋家族的愧疚也奈何不了她,唯獨沒想到此時昇平會提出李世民。
昇平記掛心中所想,並不指出他的虛偽,只是微笑:「昇平倒想求秦王一件事。」
李世民面色凝重:「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拓跋麗容怨毒的目光與她對視:「世人皆知你在宮傾之時被秦王取樂,皇上恩懷故主為你重設東宮還許以太子妃位。殊不知,你人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殿下,人後不過是個讓大唐男人取樂的宮妓!」
該怎麼辦,才能逃脫讓人窒息的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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