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宮斷
第八章 了卻天下心頭事

烽火戰亂的新羅也派人送來捷報,因十萬唐軍火速趕至戰場支援,高麗,百濟兩國國王糧草頻急,軍隊又無唐軍驍勇,實難再維持戰局下去,最終只得與新羅王修好盟約。
君王恩,君王心,免不了有一日會馳離早去,空留下獨求情愛的她面對李世民左擁右抱,強裝不在意。昇平的嘴角雖然還噙著笑容,心卻已經先苦了。
心虛的穆迢揚虛笑幾聲:「元妃娘娘謬讚了,臣愧不敢當。」
內侍領命,推開殿門直入跪倒,昇平與同歡也隨之閃身入內。今日的長孫氏想必也是徹夜未眠,她聽聞殿門聲響立即驚得站起身來,見到昇平反而忽視了手中持有戰報的內侍,勉強虛笑了一下:「元妃今日身體可好些了?」
貞觀四年,除祟,由中宮皇后長孫無垢率領內宮宮人親行辭歲祭祀。未免靡費,除內宮宮人宮眷外命婦無需入宮隨侍。因這次籌備太過儉樸,祭祀典儀只用了不足半個時辰便潦草了事,宮人各自回宮守歲以待新春。
永好此刻滿臉是淚,身子不住的顫抖,抱著昇平並不開口,只是哀哀的抽泣。
「拓跋姑娘你說笑了,若論心善,你還是需與皇後娘娘學習,皇後娘娘才是真真正正的至善之人。」昇平昂首,以淡淡言語支開拓拔麗容的刻意圍繞。
長孫無垢定下心思后,人也從容了一些,斂衣裙重新與昇平開始審議朝事。
同歡推開殿門時發現門外跪倒之人,不覺心中緊張幾乎驚叫出聲,隨即察覺自己有些反應過度正中了皇后意圖觀察的圈套,連忙以掌掩住嘴唇,回頭兢兢望著昇平。
棲鳳宮十數名宮人圍繞紫檀金縷鑲嵌的木榻一列排開,昇平人依在暄軟團錦的墊子上將手臂伸出,穆迢揚依舊跪倒在地垂首不敢旁視,同歡送來診脈用的小几墊以杏黃龍枕,昇平將手腕置於其上,舒展手指,丹蔻纖纖襯得掌心一片青白濕膩。
昇平拿起貢品名錄看了幾眼,臉色已沉。抬首又望見拓拔麗容正站在長孫無垢身邊婷婷研磨硃砂,她與長孫無垢兩人親昵友善。再瞥見兩儀殿所佇立的宮人無一不赧色容美身姿輕盈。忽地心頭一冷,將手中貢品名錄放置案上。
長孫無垢面對李世民的輝煌戰績依舊無法綻放笑顏,她知,只需皇上歸來,自己的皇后位必將拱手讓與元妃。
昇平將手中福香列于香爐,在凈手盆中浣洗一番,侑兒亦跟著將小手伸入水盆漂洗。
昇平陰沉了面色,低聲冷笑:「難道,本宮在自己的宮中還裝不得無孕嗎?」
「沒關係,但說實話無妨。」昇平勉強自己仍然適意笑著:「若是本宮果真有了皇上的皇嗣,立即遣人修書去邊疆報喜就是。」
昇平見穆迢揚如此緊張不禁莞爾:「同歡,取條絲帕賜穆左判擦汗,不過是個小小的喜脈診斷,怎能難為成如此模樣?」
昇平不能想象,那場血色漫天的宮傾,永好是怎樣逃過的。
同歡應了一聲,取來長榻與魏公坐下,她遲疑的瞥了眼魏徵身後的妾室,只見這個女子雖有些年紀,但容貌還算清秀,不知魏徵何時討得這樣一名妾室,同歡心底不免有些失落,默默侍奉魏徵飲茶完畢,同歡避開臉退至內殿請出代王楊侑。
見得她們如此神情,方才七歲的楊侑緊張得哇哇大哭起來,同歡只好招他到自己身邊,用手掌將侑兒的小嘴捂住,兩人四目緊張盯著眼前的詭異氣氛。
m.hetubook.com.com這是唯一一次由李世民親手書寫的戰報,千裡外疆場上,他似乎也能感覺到宮中正彌散山雨欲來的氣息,他親手撰寫戰報為的是拖延風雲席捲宮闕的時間,也為了能讓自己多贏取些勝券。
魏徵接到懿旨后,更換一身新衣錦袍從容入內,宮禁夜深,為避嫌所慮,身後有一名妾室匆匆相隨。
新年祭祀的大典歷來最為重要,為此祭祀所需的禮服,器皿,祭祀牲畜,祭文禱簾常需準備半年之久。今年大唐皇宮因少了帝王李世民的留守顯得異常冷清,長孫無垢擬旨通達廟堂後宮今歲節儉渡春,減省些錢糧為北疆征戰的兒郎準備冬衣藥品及糧草送去。
昇平昂首笑笑:「那勞煩穆左判去回稟皇後娘娘本宮並無身孕,也無需勞煩皇後娘娘再惦念勞神了。」
黃河凌汛已至,大堤修繕並未按時竣工,終還是有部分災民因為凌汛被迫流離失所,數百頃良田就此被淹。但因事先早做安頓,災民無一人死於水禍,更無一人賣兒賣女來換取口糧。當地有頑童口唱民謠:黃河九曲彎,田米不復還,得以留性命,全賴君王善。童謠傳至京城,將皇上先前玄武門殺兄逼父的謠言覆掩得乾乾淨淨。
一番冷冰冰話語傳入穆迢揚耳中,更驚得他背後冷汗一片。身為太醫院左判,對後宮內眷如何爾虞我詐怎能不知,今日墮胎,明日斃命,諸如此類已經太多先例可循。他此時左手皇后,右手元妃,無論偏袒哪個虛瞞哪邊都是個死字難逃。一想到這裏穆迢揚無奈的又擦擦額角汗珠。
昇平被永好猝然出現擊碎周身力氣,根本站立不得。她只得將手放入魏徵掌心,憑藉他的沉穩力道站起身。
果不出同歡所料,翌日寅時一刻,未等昇平起身去兩儀殿聽政,太醫院左判穆迢揚已跪伏在殿門外,等候聆旨傳診。
昇平拿起綉綳拈起針線,才發現,如今這塊綉品上只剩一雙龍目尚未點睛。他的雙眼,桀驁威嚴,他的雙眼,奪魄攝心。縱然再不願承認,她也確確實實發現,那雙眼已入心頭隱在心底。

李世民憑此一役沖洗去天下人對他利用殘忍手段奪得帝位的非議,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相信,天降大唐皇帝必然有德福耀萬代蒼生,所有阻擋他道路的那些牽絆不過是帝王奪取霸業所應有的考驗,不足為懼。
東圖絕望頡利攜敗軍退至二十裡外陰山以待與大唐軍隊再戰,李靖李績兩人擒拿頡利送往李世民所在大營,失去可汗的東突厥國亡。東突厥臣民悉數歸降大唐。
永好終於平息自己心中悲痛,靠著昇平露出欣慰笑容:「公主殿下,永好不曾想此生還能再見公主殿下一面,已再無遺憾,哪怕就此了斷殘生也是幸事。」
拓跋麗容陷入左右為難境地,環顧兩人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小心翼翼的向長孫無垢走了幾步,又猶疑的回過頭看昇平臉色。
「可是,如果皇後娘娘一早便派御醫來棲鳳宮為元妃娘娘診病怎麼辦?」同歡心中揣揣的問。
穆迢揚顫抖下頜花白的鬍鬚俯身叩首:「啟稟元妃娘娘,昨日臣在昭陽宮為皇後娘娘請脈,皇後娘娘偶然間提及元妃娘娘身體也有不適。臣前日送來彤史又不見元妃娘娘回執容臣進宮診斷,所以臣奉皇後娘娘懿旨前來診元妃娘娘脈象的。」
這裏終究是皇宮,杜和-圖-書絕不了天下女子艷羡的目光。今日只是新羅高麗百濟的十二名異族女子,他日怎知不會是李世民身邊的宮人隨意承幸?
昇平回身,笑著與魏徵深深施禮。今日新年,她一身紅錦繡瞿紋的薄紗內單,外罩雲羽長裳,敝屣長裙掩住雲狀雙履,中配綬帶雙佩,行動間裙裾隱藏暗色珠片,映襯鬢髮上泣血彩鳳,今日昇平的妝扮華美異常,使得魏徵近乎不看抬頭凝望。
「同歡,明日你隨本宮照常去兩儀殿聽政。」並非昇平此時此刻仍有心關切政事,只是唯有這般若無其事才能得到機會澄清自身懷孕的消息,然後再尋個辦法落實真相給李世民送信,才能保全自身性命。
昇平覺得魏徵身後的妾室容貌甚為熟稔,偏又一時想不起究竟是誰,魏徵察覺昇平心中疑惑,輕聲命身後人上前,「元妃娘娘喚你,你抬起頭來。」
只是,穆迢揚為何會就此幫她。不,昇平暫時不能確定穆迢揚此舉到底是好心幫助還是有意陷害。
同歡見昇平神色如此緊張也有些慌亂,得令后立即出殿門吩咐宮人內侍悉數退離正殿,同歡更是隨手將殿門緊鎖,以自己嬌弱身體擋住殿門,以免被有心人偷窺。
昇平覺察身後有聲響,不曾回頭,淡淡吩咐道:「同歡,與魏公賜座,讓侑兒過來與太傅見禮謝歲。」
昇平按住自己平坦的小腹,幾度皺眉,掐指一算那次小產完畢至今不過才有四五個月的時間,期間李世民與她只在出征前親昵過一次。按說她的體質不易受孕,本不可能懷有皇嗣,但身處九重宮闕萬事必須謹慎,即便屆時真的只是桃花遲來,也不能以自身性命冒萬一之險。
他的手指再度靠近,昇平又幽幽說道:「只是醫德未必在救人時方才能體現,在平日行醫診脈中已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了,穆左判需知一念之錯,毀他人終生,便是連自身也是難保的。」
魏徵對昇平跪倒施以新歲大禮,身後妾室亦同時跪倒,兩人三伏九拜,口誦新歲吉祥。拜罷昇平,兩人再與楊侑拜福禱歲。
昇平聞聽穆迢揚所說,頓時屏住呼吸,旋即又露出微微笑容:「既然如此,臣妾也不能駁皇後娘娘一番好意,不過,先請穆左判在前殿稍事休息,本宮去換身衣裳再做診斷。」
穆迢揚被眼前艷紅丹蔻迷花了老目,眼看自己已無路可退,只得硬著頭皮再度上前搭脈。
永好也隨之踉蹌站起,然後再鄭重與昇平下拜,以額頭戧地哭訴:「奴婢時隔七年終能與公主殿下說出心中愧疚,奴婢願以死來贖罪。」
昇平刻意穩住自己又慌又急的心神。莫非是她猜錯了穆迢揚的表情?還是他臨陣投靠在為她脫身?他剛剛的狐疑明明已經證明她已懷有身孕,為何此時又變了話語?
長孫無垢對昇平的稱讚也是不動聲色:「元妃總是這般愛開玩笑,麗容不必將此話當真。」
那妾室遲疑片刻,跪行至昇平跟前,昇平抬眼一看她的眉眼頓時臉色驟變:「你是永好?」
在棲鳳宮內昇平輾轉思想了一夜,直耗到天光綻亮,月落西沉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罷罷罷,既然註定無力博得帝王歡心,何不竟個天下擁戴?
同歡領路送穆迢揚就此離去,昇平眯眼望著步履匆匆的穆左判背影心中不住猜疑。再回想他方才驚恐的複雜神色和前後不一的言語仔細品味,看來,不出意外的話,m•hetubook•com•com她腹中確實已有李世民的皇嗣。
昇平忽地驚醒忙抬頭吩咐道:「同歡,立即命棲鳳殿所有宮人退出十丈。」永好是舊朝宮人,魏徵是廢太子諫官,兩人同時與舊主暗夜密會,這種行徑一旦被人發現,他們三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剛剛取得勝利,仍不忘與她報份平安。所以,署名為世民兩字,而非彰顯帝王君威的虎符。他知道閱讀戰報的人是她,更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關切他的歸期。
昇平祭罷宗廟,在棲鳳宮賜宴代王太傅魏徵。
兩儀殿外,昇平徐步登上台階,腳步從未如此沉重過。忽然見得內侍正手持金盤跪倒在殿門外等候宣見,昇平疾步走過去拿起戰報展開,戰報上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映入眼帘。她顫抖著伸出手細細觸摸絹帛上蒼勁有力的字跡。
全身盛裝的昇平對門外所跪之人似不以為然,垂首看看因忙於趕路氣喘吁吁的穆迢揚:「穆左判,今日,怎麼這麼早來請脈?」
今日也是紫冠玉帶新歲朝服的楊侑與太傅魏徵見禮,只是昇平焚香的舉動更能引他的注意,他給魏徵施禮完畢后,又似模似樣的也隨昇平朝上方祭祀禮器拜了又拜。
他終有歸來時,她再與他一同歡喜,也好。
也許不能。李世民常年南北征戰,知何事才為重大當先,萬不會因她一紙召喚便捨棄戰局而歸。正因知他心意,所以昇平只得將喜悅埋藏心底,不去打擾他的擴展疆土。
三國同時向大唐俯首稱臣,甘願共濟朝堂,並擬停戰協定永不開戰。高麗百濟兩國與新羅國同樣送貢品入京求天朝庇佑,貢品名錄上首列其先的便是三國共獻各態容佳姿美的女子一十二人。
昇平覺得自己此刻再警覺不過,她竭力使自己鎮定心神,穿戴好厚重披麾等同歡歸來后,主僕二人再一同乘鳳輦趕往兩儀殿。此時,李世民必定是在疆場浴血奮戰,金弓上弦,劍鋒出鞘,他定料不得她也開始施展手段為自身謀划,執命求生。
昇平緊緊盯住穆迢揚臉上的神色,暗自觀察。但見他先是驚異,隨即眼睛左右轉了幾轉,而後才是惶惶的低下頭。
「你,不是被舅父殺了嗎?」昇平還記得母後過世后獨孤陀最終的癲狂,她一意認為被獨孤陀拉走的永好一定已經不在人世,昇平為免自己再度心傷也不曾追查其下落究竟去了哪裡。隨後宮傾國亡,等到再有心查問時,連隋朝宮人名冊都已被人毀掉,更何況是條弱質女流的性命。
朕已達渭水之濱,與東突厥王達成便橋之盟。東突厥王願偕同子民臣歸。
隆冬雪至,新年即將來臨。每年此時此刻理應由皇帝攜朝臣祭天祭地,為新的一年祭祀祈福,祈佑國富民安,風雨和順。
「永好,你快告訴本宮,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為何與魏公相識?」昇平不停追問,臉色慘白。
眼下長孫無忌坐擁京城九司禁軍,隨時可以調配十萬人馬,長孫無垢掌握六宮決伐,毒殺有嗣妃嬪更是易如反掌。果真讓他們察覺她已懷有皇嗣,怕是連李世民的面也再難見到了。
這一切的結果早已註定,她根本無法改變。枉自擁有母儀天下的機會,也不過是給天下人徒增笑柄吧了。
拓拔麗容用力的點點頭,遲疑的瞥了眼昇平,低下頭躊躇的挪腳步過去,深吸口氣才滿面堆笑恭維昇平:「果然綉工精美,元妃娘m.hetubook.com.com娘真是手巧心善,奴婢需多加學習。」
李世民的的戰報簡略,只有喜報。卷尾沒有虎符加印,只剛勁留了世民兩字。
終於可以緩口氣的大唐邊境百姓突見到帝王天子親自臨巡出征且取得大捷,無不歡騰振奮,紛紛獻出自家最好食錢用以犒軍。
永好跪在昇平裙邊,不覺人已淚流滿面:「公主殿下,殿下,奴婢是永好。」
見自己的行動被阻,昇平不再說話,一雙凌厲雙眼直直逼視穆迢揚,穆迢揚見昇平眼底怒氣涌動畏縮的垂下頭,卻仍堅持己見不肯退讓。兩人良久靜默以後,昇平忽而笑道:「好,即是如此,本宮也不必麻煩更衣了,請穆左判為本宮前殿請脈吧!」說罷抖披麾轉身入內。

昇平低頭以黑曜絲線為龍眼定睛,長孫無垢則垂腕繼續繼續提筆批閱奏章,拓跋麗容猶疑的在兩人中間佇足,雙手反覆絞弄絲帕咬住下唇。
同歡歡快的拊掌:「定是能的,只要是元妃娘娘親手繡的,皇上一定喜歡。」
長孫無垢死死盯著昇平,似想要從她臉上查探出什麼有關懷孕一事的蛛絲馬跡,昇平偏若無其事的笑著回視她:「是不是皇後娘娘日夜操勞疲憊,連皇上的戰報也不想知道了?」
昇平按住小腹微笑:「但願皇上歸來在即,能看得到。」
昇平將手腕向前再送,笑盈盈吩咐說:「穆左判,請脈吧。」
又過了月余,南疆凍雨冰害已經解除,各郡縣開始放糧搭建粥棚。昇平遣魏徵擬旨:凡分發災民的米粥必須厚稠,粥不能立住筷箸者,所涉官員一律革職查辦,所惠災民食暖胃腹無不歌頌大唐聖德天恩,為朝堂所坐后妃二人共同祈福禱恩。
棲鳳宮守歲之夜華燈長明,八寶琉璃彩燈以銅臂擎起,分列甬路兩列,直通內殿。內殿盡頭,除夕禮制器皿陳列案上,正中大殿昇平在焚香與天地祈告。魏徵見狀停住匆匆腳步,那名妾室見魏徵腳步停住也隨之不語不動。
此次北疆大捷源於東突厥連年征戰大唐,內耗過重,苛捐雜稅使得突厥百姓人心散亂。又因內部紛爭以至薛延陀回紇紛紛投靠大唐,李世民偕同幾部大軍,命李靖策反薛延陀可汗夷男夾攻東突厥王頡利。
世民
「托皇後娘娘的關切,臣妾身體好些了。穆左判果然醫術了得,一番診斷確認臣妾其實並無大礙。」昇平坦然笑笑,又行至長榻前將昨日遺留的綉綳拾起,見上有有兩針歪歪斜斜不似自己,臉上立即露出不悅,將綉綳遞給同歡:「拆了那幾針。」
同歡應聲,迅速取來絲帕,穆迢揚叩首謝恩將昇平所賜絲帕握在掌心,暖香撲鼻,更覺得https://m•hetubook•com.com眼前昏花不知該如何診斷了。
唯獨在千里之外李世民鐵蹄錚錚即將迎來最口凱旋,為自己萬里江山謀個穩固的根基。
昇平輕輕笑了,面容上帶著些許羞澀緋紅。不知他知曉自己將成為人父的消息時,會不會千里策馬奔回見她?
昇平握緊戰報緊緊閉上雙眼,彷彿能冥想到李世民寫此戰報時緊抿雙唇的模樣,甚至能嗅聞到他身上的玄黑盔甲上還嘀嘀嗒嗒殘留敵軍血污的氣息。
殿內死水一般沉靜,明明是寒冬,穆迢揚的額頭卻不知不覺已有涔涔汗水流下,昇平微眯雙眼緊盯住他躲避的視線,穆迢揚接連咳嗽幾聲才敢顫抖著伸出手指搭在眼前柔嫩的手腕。
穆迢揚歷經一番沉思后,面色鄭重道:「臣以為元妃娘娘並無身孕,桃花未至只是身體失調的緣故。」
事到如今她反不能召御醫診斷自己是否已經懷有身孕了。
主僕兩人對話一字不差正落在長孫無垢耳中,她努力的朝拓拔麗容笑笑:「麗容,如果你有空也多與元妃學學,考量一個女子的品性是否淡定從容終究還是以女紅為主。」
昇平拂袖將戰報放回內侍鎏金托盤中笑意叮囑:「進去吧,送給皇後娘娘。」
她的偶一回眸,他的驚鴻一瞥,兩人對視難以分開,從那刻已註定日後糾纏。
同歡為昇平拈好金線,見她望著綉品出神笑著說:「可算是快綉好了。差不多又是三個月。」
穆迢揚見狀連忙阻攔昇平動作,他向前一步叩首回答:「元妃娘娘兩儀殿聽政事物繁忙,也不必為召見臣再更衣少裳,不如臣就在棲鳳宮外殿與元妃娘娘診斷吧,也省得元妃娘娘耽誤時間,來不及上朝聽政。」
昇平頓時覺得豁然一亮明白了什麼,心中驟然湧進各種複雜滋味。或喜或悲,或驚慌或平靜,她強忍住心中激動,逼問穆迢揚:「穆左判,本宮可是有了皇嗣?」
長孫無垢此時才恍然想起內侍手中的戰報,連忙掩蓋自己的失態,命內侍將戰報送上,她展開戰報:
驚喜萬分的昇平立即蹲下抱緊永好,牢牢不肯放手。不曾想多年未見,歲月竟將她磨礪滄桑若此憔悴。昇平拉開永好仔細打量,她猶記得自己及笄那年,永好桃花拂面的笑容,和窈窕身姿,如今永好的雙眼眼角已有細紋叢生,嘴角更是向下垂低,似愁苦半生的貧婦。
魏徵見兩人敘舊情切,只能先伸出手,「元妃娘娘先起身吧,先保重自身要緊。」
不同的戰場,同樣驚險,但求能活至再見時刻了。
殿內熏香此刻忽然異常濃烈起來,加之暖爐熏烤使得人有些頭暈眼花。穆迢揚覺得自己神智恍惚,雙眼也被蜿蜒而下的咸澀汗水蟄住,他惶惶蹭了蹭眼角汗水又再次搭診,只是此刻未等碰上昇平肌膚,忽聽頭頂的人笑道:「穆左判,本宮覺得你不僅妙手回春,醫德更佳。」
穆迢揚見昇平並不懷疑鬆了口氣,當即匍匐叩首:「是,元妃娘娘,臣先行告退。」
穆迢揚眨眨眼,又捋了捋下頜花白鬍鬚,清嗓向昇平叩首:「臣以為……」
昇平和長孫無垢一樣對這個子嗣的降臨懷有太多複雜滋味。普天之下怕是再沒有聽聞自身有喜訊而驚愕恐懼的母親了,更沒有聽聞妾室喜訊開懷雀躍的正妻。她們兩人相伴居住在受萬眾矚目的皇宮,不得不犧牲人性最尋常的情緒,各自為自身開始尋找安全退路。
大殿上三人各自獨立,各懷心事,一時間又恢復先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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