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宮斷
第十章 明月別情照他枝

未等昇平隨同歡登上鳳輦,遠遠已見有一群侍衛手持重刃不守內宮規矩的奔入宮巷,驚得左右宮人慌忙用長袖掩住自己的臉面,匍匐在地。
想,義成堂堂一位大隋皇家公主死後竟就被夫君這般暴屍荒野,南朝宮人隨在歸順隊伍尾端路過義成公主屍體時,無不用袍袖蓋住自己臉面,放聲悲鳴。
竇建德攜蕭氏回京到達武強縣時,東突厥處羅可汗的可敦義成公主聽秘密奏報說蕭氏宮傾后四處飄零流落在武夫身邊,不覺為堂弟明帝楊廣覺得顏面羞辱,勞請處羅可汗出面將大隋皇后蕭氏從竇建德手中要回,對於突厥可汗的要求竇建德不敢不從,遂忍痛將蕭氏送往東突厥。
然而蕭氏更未曾想到的是昇平與她的再見竟是以元妃俯視被俘臣婦的身份,她必須低身下跪,昇平必須笑顏相待。
隨即一人疾步逆著朝陽向昇平走來。
同歡佇立在一旁,無奈的雙手合十小聲嘟囔:「阿彌陀佛,這可不是奴婢做的,這長靴上的綉工給奴婢十雙手來也綉不出那般靈性。」
國亡后宇文化及與蕭氏一同隱去,尋了一塊僻靜之所共同起坐。很快,中原群雄逐鹿的訊息傳遍大江南北,得知李淵即將入主大興宮后,這個已經得到美人在手的亂世梟雄又開始後悔自己曾經痛失江山,於是在聊城自立為帝,立國號「許」,並冊封蕭氏為皇后,穩坐六宮昭陽院。稱帝不出半年,宇文化及敗走魏縣,又被前來營救大隋皇后的竇建德擊敗,擒而殺之。
昇平翹首以盼等待李世民的歸期,只是等來等去不見人歸,反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疲累,臉色更是日益憔悴難看。
昇平嗤的輕笑,他已貼身上來細細吻住自己思念許久的雙唇:「阿鸞許朕再發一次誓好不好?」
這位初來乍到的女子顯然已經打破原本只有長孫無垢和昇平共同統轄後宮的寧靜,端看她們最終選擇,到底是先攘外,還是先安內了。
昇平硬生生咽下有關侑兒的一切,靜靜看著蕭氏,萬般酸楚最終還是凝結成一句:「你我有七年未見,你可知天地已改?」
她不再是大隋朝的皇后,她也不再是大隋朝的公主,兩人相扶左右,算起來都是新君的俘虜。只不過一個臣服於君權,一個臣服於私情。
「許久不曾出門,大概是臣妾的手腳還沒暖和過來。」昇平唯恐此時棲鳳宮前人多嘴雜,刻意往回抽回自己的手指。
兩人還在悵然,李世民突然蒞臨,昇平和蕭m•hetubook•com.com氏躲閃不及只能一同跪倒迎駕,李世民登上大殿寶座安然落坐,見昇平和蕭氏兩人一同並立在前不由得笑了笑:「聽頡利可敦說你們曾是閨中好友,朕就將頡利可敦帶回和阿鸞相聚了。」
承乾,繼承乾坤。思及名字中的意思昇平心中既是歡喜又有惆悵。歡喜的是,他依舊不介意皇嗣血脈是否純正以她為重。惆悵的是,萬一腹中是公主,那麼眼前鏡花水月終還是空……
蕭氏依舊對眼前兩次攻佔自己家園的男子面帶微笑:「臣妾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戰靴著地,踏踏有聲,如同敲在人的心頭震蕩所有心神。玄黑披麾因步履向前而迎風飄展在身後,帶著匆匆風塵和濃重的血腥氣息向她襲來。
隨義成公主出嫁離別故土二十余載的她們,日夜期盼可以歸來。不料待到真歸來時天地已改,國不是國,家也並非家,除了眼前的昇平,整個九重宮闕再沒有任何故國痕迹。對這些宮人來說,昇平是大隋皇朝依舊存在的象徵,更是那個備受帝后寵愛的鎮國公主代表的美好記憶。昇平骨子裡的大隋血液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尊貴和榮耀,也是大家心底隱藏許久的故國希望。
她之所以能得存活只依賴時而永好會入宮送些食品進來。不知為何,此時的昇平只信得永好,連身邊的同歡,因過於年輕性情不定,也不敢過分相信。
「東突厥王此次歸順,朕心懷愉悅,只是西突厥……」李世民眼底頓現殺機。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守成的皇帝,雖然接納了原統一突厥可汗的正支嫡系東突厥,但對西突厥存在依舊耿耿於懷,此次出兵一是威懾五部聯盟,另一個目的便是探知消息以待有機時將西突厥一併兼歸。
「漂泊如此是命中注定,奴婢無法抱怨為何命里會註定漂泊。」如今的蕭氏不再口口聲聲自稱本宮,自謙奴婢,可見這些年的漂泊生活已讓她懂得如何進退,也懂得了安身立命的道理。
同歡識相垂首,輕輕偕同宮人內侍退去,將殿門輕輕關攏。
昇平一怔,回頭望著他,一雙美目眼波流轉:「發什麼誓?」
他抿嘴一笑:「還以為阿鸞不曾注意過朕,原來是一直在心中悄悄惦念。」
如果,腹中骨肉真的只是公主,那麼只能再做其他打算了。
昇平被同歡猝不防誇讚不由愣住,同歡走過去將昇平手中的針線和長靴接下笑著說:「元妃娘娘,就算奴婢請元妃娘娘出去透透氣也好,好歹給皇上見見元妃娘娘肚子里的皇子吧。」
蕭氏被竇建德救出,心存感激。然而竇建德亦並非良人,將聊城攻克后掠走蕭氏,礙於蕭氏隋朝皇后的身份只能秘密將其納為幃帳里的新寵,為並不展笑顏的蕭氏,竇建德竟將原配妻子就此廢棄以博開懷。
昇平窩在棲鳳宮不常走動,閑暇無事時又綉了另一塊玄色綉綳,一雙綉面剛好可做一雙長履,來日隨他南征北戰行遍大好河山。昇平想在李世民回來之前完成便整夜不休不停的趕製,雖然做的萬分辛苦,但思及李世民即將歸來,一顆心也甜蜜起來,即便有些咳嗽不適也都強壓了。
同歡聞聽李世民的言語頓時喜上眉梢,一是魏徵被皇上重用,二是昇平從此得到君心。只是眼前一切並不真實,元妃的笑,欣然中含帶憂慮,皇上的喜,開懷裡透著忐忑,似乎有些不好的徵兆。
李世民為便於由蕭氏口中得知西突厥的訊息,封蕭氏為故國夫人https://m•hetubook.com•com,居住內宮延禧殿可隨意在內宮行走,延禧殿與昇平所住的棲鳳宮只有一牆之隔。昇平只要探出身子就能嗅聞到蕭氏身上特有的香氣,也彷彿能看到蕭氏正在自己眼前與李世民痛說頡利可汗的荒淫無道以及攻克西突厥最佳良策。
同歡心中頓時覺得驚奇,雖然昇平在人前從不曾說過一句對皇上的思念,但明眼人無不能察覺她無時無刻不顯露的擔憂掛慮。此刻,昇平如果再這樣壓抑自己的情愫,豈不是給昭陽宮已經動身前行一步的長孫皇后以可趁之機?
執馬佇立在隊伍末端的李世民因蕭氏居然敢於冒死為義成公主收屍的舉動動容,命人將蕭氏好生尊養,與頡利可汗一同帶回長安。
他的眉目含帶寵溺,嘴角凝著所有思念,眼前一切都彷彿像是夢幻里的景象,昇平只覺得此生最幸福的時刻就是今日,她笑意眷眷的貼在他的胸前。
李世民笑著搖頭,摟緊昇平肩頭:「這麼中庸的名字怎麼能適合朕的皇子,朕想好了,他叫承乾!」
昇平猛地站起身來,一時間手中未完工的長靴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連連翻了幾處也藏不住自己手中對他的濃濃思念。
蕭氏微笑,不動聲色的說:「只是元妃娘娘對臣妾的到來有些驚異。」
陡然覺得肚子絞痛,人才冷靜下來,她收斂了嘴邊浮起的笑容漠然坐下,冷冷的側目回答:「回來就回來了,也不必這麼驚惶失措。」
蕭氏上前施禮,深深的向前下俯身,以臣屬之禮拜見當朝寵妃。昇平不動聲色的將蕭氏手臂攙扶住,語聲有些顫抖:「你我有七年未見,你可知……」你可知我為你養育子嗣整整七年。為他,我苟延殘活了七年。
李世民撫額,無奈向昇平搖頭輕笑:「奈何朕的元妃平生只相信誓言,朕只能做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帝了。」
李世民身上的盔甲還有硝煙味道,風塵僕僕的他甚至沒有掃去身上塵土便趕來見搬回棲鳳宮的昇平。離昇平還有一步之遙時,他頓住腳步,驚異的視線停留在昇平隆起的腹部,宛如痴傻般愣在原地,口中還在不住的喃喃:「朕以為,朕以為……」他以為昇平只是有孕,卻不曾想已如此渾圓明顯,幾乎墜得昇平羸弱的身子向前傾斜。
李世民緩緩搖頭,望著昇平略有些小氣的模樣朗朗大笑起來:「朕此刻想的最多的是……該給朕的太子起個什麼樣的名字!」
昇平淡淡一笑:「皇上是想說自己近鄉不情切?」
大隋朝兵敗宮傾那日,蕭氏也意外留存了自己的性命。只是她留存性命的原因是宇文化及在宮傾時從中做了手腳,以假屍換了蕭氏出宮。
蕭氏默然,定定望著昇平:「天地已改,人心也早隨著天地改了。」
不知何時宇文化及那個亂臣賊子竟然對美貌絕倫的蕭氏起了心意,為了她,他願親手顛覆故主王朝,引大軍入關毀了自家宮牆。
此次唐王出征,頡利可汗被擒,義成公主在頡利可汗決定歸順時憤然不肯投靠大唐歸順。想她父親堂弟皆是死在大唐君臣手中,如今夫君頡利可汗也是被大唐羞辱掠走,天家女子怎能再自損尊嚴去大唐領土受辱。
同歡聽見昇平有些負氣的話抿嘴嗤嗤笑了,昇平見她嬉笑凜然板起臉:「你笑什麼?」
毫不明顯的誇讚使得昇平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她低頭撫摸自己渾圓的肚子,心中一沉。
李世民聽得同歡有意泄底嗤的笑了,將手www.hetubook.com.com中長靴仔細端量,不住頜首:「果然靈性十足,定是阿鸞在思念朕的時候繡的。」說罷,他將腳上戰靴脫去,踏了一隻長靴在足上,單腳站立在地面,果然非常舒適尺寸恰好。
昇平目光與蕭氏的目光相接一瞬,蕭氏淡淡笑了:「不曾想,我們居然還能在唐宮再見。」
不能說。畢竟此時蕭氏在外流落多年,不知她是否還心意依舊。若是她對大隋已經厭惡透頂,對侑兒來說,得到一個充滿仇恨的母親還不如父母雙亡這個謊言帶給他幸福。
今日昇平終於有了心中最重的那個人,蕭氏則步上昇平後塵扮演搶奪者的面目。宮深似海,向來都在上演你爭我奪的遊戲。前有虎狼後有追兵,昇平幾乎不知該如何面對蕭氏和長孫無垢的雙重夾擊。
他歸來了,猶如昇平日夜期盼的那樣。不知何時淚已經蘊在昇平眼中,迎著刺目陽光險些落下。
李世民懊惱的親親昇平光潔的額頭,低啞嗓音笑了:「朕忘了,朕饒了阿鸞就是。」
被他發現自己心思的昇平臉色頓時紅成一片,立即起身去搶,「不過是只長靴,有什麼好稀奇的?」
昇平對李世民的激動莞爾一笑,他當即興奮的回身吩咐身後侍衛:「去,去告訴魏徵和李靖,今晚的慶功宴由他們主持。朕要留在棲鳳殿。」
昇平故意不理李世民的調侃別過臉:「明明這靴子是同歡做給皇上的,又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屑拿他人的東西向皇上獻寶。」
昇平第一次見李世民如此痴傻模樣,朝堂上執掌江山素來雷厲風行的他,這時候怕也是連自己究竟姓什麼也不甚清楚了,只顧著笑。
昇平頓時有些羞澀,垂首玩弄李世民腰間的玉佩並不言語,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不許亂動。阿鸞不想知道朕給太子起了什麼名字?」
昇平個性向來剛強堅毅,從墮胎后便開始多疑他人。李世民輕易將美貌的蕭氏帶回內宮,在人前說是為了讓昇平與蕭氏能夠姑嫂相聚,背後是否明月有心照別枝頭則無人而知。眼見他與蕭氏詳談甚歡,她臉色越發陰沉。只是昇平心中如是想,卻絕不肯在李世民面前流露半分惶恐,這是她最後留給自己的尊嚴,也是她最終不能放棄的心防。
李世民作勢又要舉起十指頭來發誓,昇平連忙笑著抓住他的龍袍衣袖,嗔笑:「沒見過誰家帝王像皇上這般日日靠發誓哄人的。」
昇平周圍的宮人內侍見皇上佇立在棲鳳宮前,立即迎接聖駕匍匐一片,口誦萬歲之聲比比迭起。
李世民拿錦被為昇平掖好,人也笑著坐在榻上,而後似被什麼東西咯住猛地站起,由身下摸出一隻長靴,他定定看了上面繡的龍紋又掃了一眼昇平,促狹的問:「這是什麼?」
昇平也要隨之俯身,李世民一把將她抱住,而後怕自己的動作過於粗猛傷害了她,又小心翼翼的退後一步,他盯著生命希望所在的隆起傻傻的笑:「看來,朕,要做父皇了?」
李世民與昇平目光相觸笑了:「阿鸞必定是乍然見到故人有些驚喜,而非驚異。頡利可敦,朕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翌日,李世民歸朝後首次登朝,連月操勞的昇平也終於可以停歇,安穩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只是不想所見的人又打破了她渴望沉寂的希冀美夢。
「奴婢覺得,元妃娘娘實在是個嘴不應心的人。」同歡近來越發覺得這個元妃娘娘並非外界所言的那般難以接近,只不過她太慣於隱藏自己的心思本意,常常以和-圖-書冷漠自衛自身安虞,抵他人于千里仿若拒絕,旁人不查總覺得她冷漠孤傲繼而產生誤會,就像今日。
兩人在床榻上糾纏了片刻,他的喘息已重,昇平忽然推開身邊的李世民,小聲道:「御醫說,需要保胎,不可……。」
同歡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小聲在昇平身邊央求道:「元妃娘娘,奴婢覺得皇上在進宮時刻,心中最最牽挂的人肯定是元妃娘娘,皇上也必然想知道元妃娘娘連日來心中是否一直在惦記他。元妃娘娘不去,皇上會心中失望的。」
蕭氏坦然笑笑:「東突厥是嫡系正氏,向來自詡突厥國國王。西突厥只是少部,大唐君主既然能瞬時取下突厥國,未必需要將西突厥視為眼中釘。」
望著李世民在自己身邊沉沉睡去,昇平再一次陷入無邊陰暗。
她不住的撫摸腹部隆起的地方暗暗出神。明明他已歸來,她卻覺得依舊孤單。
聽見蕭氏入宮覲見的通稟時,昇平怔怔回頭,幾乎忘記自己手中還有為腹中孩子所做的夾衣,針線與夾衣一同飄飄墜落在地。
最終還是蕭氏用白絹蒙住自己面頰,拿起三尺白布毅然跳下馬車去路邊將慘死的義成公主蓋住臉面。又吃力的搬來巨大石塊壘砌將義成公主屍體掩蓋。蕭氏與義成公主的所有前塵舊恨也因同一命運被瓦礫石塊就此掩蓋,再無痕迹。
昇平以眼角餘光打量李世民的動靜,蕭氏則悄然觀察昇平的神色,三個人各有所思,好一番輪迴糾結。
昇平聽李世民輕聲訴說情話心頭驟暖,不由自主的回過身:「皇上當真想了臣妾五個月?」
李世民與頡利可汗回朝的路途異常崎嶇,為求快捷最初以山路為主,因路途中再遇一些曾經追隨頡利可汗的殘兵以圖救主回國,此次衝擊大唐軍隊,於是又有一番耽擱才能廝殺出來,所以回朝的日期一拖再拖,只與昇平一個人查閱的密保戰報更是一份接著一份送到棲鳳宮。
從那日棗餅一事之後,長孫無垢連日來再不擅自掌管昇平的飲食,棲鳳宮膳食每日由御膳房做妥送出,再有棲鳳宮貼心可靠的宮女分領,可即便如此小心翼翼的昇平也不敢隨意加以食用,每每接到膳食后賞給宮人內侍分食,雖她每次冷眼瞧著宮人內侍食后皆安然無恙,但猶如驚弓之鳥的昇平對御膳房所出的膳食依舊不肯吃上一口。
昇平聽得同歡的話語神情有些恍惚,手中動作有些慌亂,針正刺中手指,圓潤一滴血珠從指尖瞬間湧入,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皇上回朝入宮后,也能見得本宮,本宮何必要去人前折騰?」
長孫無垢一次無意中與昇平提及,希望可以將故國夫人蕭氏納入後宮晉封婕妤,而昇平的態度始終模稜兩可並不正面直答。長孫無垢終於發現有人可以別開昇平的獨寵,想不露痕迹的招納蕭氏。
翌年,處羅可汗突然暴斃,弟弟頡利可汗接受東突厥可汗位,同時也接收義成公主和蕭氏為自己的可敦。雖然他待蕭氏與義成公主相仿,卻依然無法化解兩人昔日仇怨,蕭氏在頡利可汗懷中越發沉默不善言語。
「更不曾想,你如今已是突厥可汗的可敦了。」昇平望著蕭氏的容貌,才驚異發覺蕭氏的容貌若干年來幾乎沒有改變,不似昇平已覺得自己正在深深老去。
李世民望著昇平緋紅的臉頰低低的笑:「阿鸞親手為朕做的鞋子,朕一輩子都穿著,好不好?」
蕭氏一身突厥服飾跪倒在棲鳳殿殿門口,神采寧靜,再不似往日那般hetubook.com.com從容不迫,而蕭氏身後是她和義成公主曾帶到突厥的大隋宮人,數十名南朝宮人一見到大殿正中依舊端坐的昇平頓時不覺齊齊痛苦出聲。
李世民怔怔的看了昇平一遍又一便,忽地邁步上了台階俯視昇平露出笑容,以額抵住她的甜蜜對視,語聲竟有些哽咽和顫動:「阿鸞,哪怕接到頡利可汗此次的降書朕也不曾這般高興過,你知道嗎,朕現在幾乎不能自已。」
說罷同歡挽住昇平的手,歡快的一步步往前牽引她靠近自己內心的悸動所在。昇平從抗拒,至接受,甚至覺得宮中的甬路怎麼會如此漫長,為什麼總也見不到宮門,為什麼總也見不到他。
良久以後,李世民才笑著說:「朕在渭水之濱心中始終念著阿鸞,倒是回京的路上不再記掛了。」
「不行,與朕回去。」李世民用力攥住昇平的手指不放,硬是將她帶回到殿內。昇平扭不過,只得被他按倒在長榻上,乖乖躺下。
蕭氏再次被轉手,從隋朝故土踏入他國領地,滿眼黃沙遮天蔽日,猶如她的前途般不見首尾。果然,處羅可汗乍見蕭氏美貌更勝於義成公主,心中萬分歡喜。他寵愛初來乍到的蕭氏遠遠勝過義成公主,又為蕭氏單獨建立可敦營帳。對此義成公主心中不滿,經常羞辱蕭氏出宮后多次被掠,放蕩□的行徑有辱皇室宮闈。蕭氏對此常默默忍受,不肯多加辯解。
他屏住呼吸摟昇平入懷,兩人並肩躺在榻上依靠對方的體溫,靜靜享有難能可貴的安逸,她貼在他的胸前聽著胸腔里怦怦跳動的熟悉聲響,不惜笑容。
不甘願歸順的義成公主為表貞節選擇在頡利可汗臨行之時自刎在可汗車輦前方,以阻攔頡利可汗漸漸消退的勃勃雄心。奈何頡利可汗唯恐義成公主的所作所為惹怒李世民,不敢上前為妻子收屍,命車輦繼續前行從義成公主屍首前踩踏而去。而可汗身邊的隨眾更是沒有可汗命令更是不敢上前阻攔。
李世民一把握緊昇平的手,察覺她手腳冰冷,臉色頓時肅嚴起來「怎麼如此冰冷?也不注意身體,快,回去休息。」
「若臣妾腹中是個公主……」昇平忐忑提出。李世民連日趕路非常疲倦,並沒有察覺昇平心中忐忑的異樣,笑著安撫她:「如果阿鸞誕下公主的話,就讓那個鐵嘴魏徵說一個封號就是。」
昇平沉吟了一下,反問:「啟?」
已經近五個月不見,越是靠近歸來的人,越覺得莫名心慌,似乎總覺得哪裡有些異樣,但說不清楚。
忽地這日她仍在引線做女紅,殿門外同歡慌張張的衝進來:「元妃娘娘,皇上,皇上回宮了。」
離別故土已經七載有餘,蕭氏攜染滿風霜的素色衣裙和飽經滄桑的面容重新踏入長安城。長安城內,民心安樂,處處懸挂以黑色為尊的旗幟,上方書寫的唐字昭顯自己踏入的疆土並不是從前的大隋江山。她終於發現人非前任帝王宮也不再是當年的九重宮闕,幾乎連她自己也變得不再肖似從前。
被李世民輕佻語氣惹惱了,她故意轉過身不理他,李世民見昇平怒了,又是嘆氣,俯身在她耳側輕問:「朕想阿鸞整整五個月,怎麼說一句阿鸞也想朕就如此的難?」
昇平愣住,幾乎不能想象眼前這個人是從前那個高傲從容的蕭氏。歲月磨礪蕭氏個性的稜角,如今即使沒了令她忌憚的養父獨孤陀,人也變得萬事隨遇而安的性子。
李世民繞過昇平的羞澀爭搶,已將手上的寶貝牢牢握在手中:「明明是做給朕的,為何阿鸞不給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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