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蘇見私下和我提過,多注意他身體。
晚上排練完,我和大家去吃宵夜。
不過家卓明言不喜歡我在家裡枯坐等他,因此我平時若累了都是先睡,他回來就親親我臉頰,只覺得莫名安心。
「媽媽,家卓同我商量后捐助了在那次事故中失去親人的數位家庭的小朋友。」
他笑笑替我解開外套的扣子:「好了,沒事,換衣服上樓休息。」
我說:「吃晚飯沒有?」
這時家卓走下樓梯,看到我問:「映映,怎麼了?」
「哦,勞先生從事什麼行業?」惠惠繼續問。
我們終於長大成人。
口氣莫名的生硬。
「家卓……」我忍不住低聲呻|吟喚他名字,手摟住他脖子,將唇印在他臉頰。
「嗯,」家卓說:「不熟,法務部的關華森負責接洽貴公司。」
我從後視鏡看到唐樂昌站在路口,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們的車開走。
家卓,謝謝你來。
我只好笑笑:「再見,路上小心。」
「是他。」我看著宣傳畫上那個色彩陰暗的名字,有些興奮地說:「我喜歡他。」
家卓點點頭:「前天我剛好在十六樓開會,遇到貴所潘先生。」
他氣得起身要走。
「嗯,吃了。」家卓輕輕頷首示意我往泊在路邊的車走:「你餓不餓,我陪你去吃點東西?」
我在心底輕輕地說。
家卓眼底浮現狡黠笑意。
「多謝你送映映回來。」他態度很客氣,卻再無多餘一句。
「是嗎?」家卓眯起眼看看我,又看張,這才若無其事地說:「那吃早餐吧。」
「媽媽,我會的。」我堅定地答應她。
母親同我寒暄幾句,聽得我語氣愉悅,笑著說:「大難不死,似有後福?」
生活充實忙碌,不知不覺之中時間飛快。
家卓將我往身邊拉了拉。
「嗯,」母親讚許:「多做善事,回報老天對你善待。」
家卓神情一愣。
他拉住我的手,安撫地一個一個吻過我手指。
家卓翻身將我抱住:「不用醫生,有映映就夠了。」
再定神看過去,家卓已經將手插入了口袋,淡淡含笑望著我。
我說:「之前不是跟說婚訊要等勞通公關部籌劃嗎?」
這時掌聲忽然熱烈響起,然後是主持人報幕,熟悉的音樂響起,我神魂顛倒地只顧著看家卓,直到唐樂昌將我一把推上了舞台。
唐樂昌在街邊攔車:「我送你回去。」
家卓只點點頭說:「這幾天可能要出差,我盡量抽空去。」
家卓風度很好:「金融。」
閉著眼再躺了一會,其實已睡不著,我起來走出房間,二樓走廊盡頭那個平時空置著的房間門虛掩著,男人們低聲交談聲響傳出來。
一會蘇見下來:「映映,好香。」
我也知道他這段時間忙得很,勞通銀行的電子系統升級,似乎整個IT網路平台都在整合重組,他忙起來不分晝夜,有時凌www.hetubook.com.com晨還見他跟海外分區連著電腦開會。
我已在一周前告知家卓,我們再這個周末會有大學最後一場演出。
家卓平淡口吻:「告訴他你早已嫁給我。」
我說:「今晚謝謝你。」
「怎麼突然找我?你的那些琳達愛麗絲呢?」
家卓靠在我身邊低咳一聲說:「映映,你同學……」
家卓躺在床上,看著我風姿撩人地脫掉外套。
「有什麼事去公司不能談?」我疑惑。
「沒事,」他答:「過一陣子就不忙了。」
我笑著對她做了個鬼臉。
待到從店裡出來,我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惠惠熱情地問:「勞同學哪個系的?」
楊睿逸不好意思笑笑退到一旁,惠惠隨即吆喝著一眾人去宵夜,大家嘻嘻哈哈地笑著鬧了一會,就道別走了。
「變醜更好,反正我不嫌棄。」他說。
換下了演出服出來時,演出已接近尾聲,我隨著我們一群演員走出會場,手邊的電話忽然響起。
這幾天家卓都在加班,等他回來我通常已經睡著,反正回家也是自己獃著,我說:「好吧,去看看,如果有好片子的話。」
家卓略略欠身對惠惠客氣地道:「韋同學,早聽映映提起過你,有幸見面,我姓勞。」
楊睿逸一直站在一旁,這時才說:「不知道勞先生在哪間公司上班,我們金泰律師事務所同好幾家公司都有業務往來。」
家卓走上來。
我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我坐在位子上看著辦公間瞬間人去樓空,竟有些感覺孤單,手機卻突然響起。
「我知道,」我說:「媽媽,我現在覺得很幸福。」
「上次在倫敦生病,是不是對你身體損傷很大?」我還是忍不住問他。
我轉過身去,還來不及反應,一大捧潔白芳香的花束就塞入了我的懷中。
我連人帶花撲上去抱住他:「我剛剛才見到你,怎麼一下就不見了。」
「已經這麼晚了,」他堅持紳士風度:「女孩子總是要送的。」
「抱歉,我……」我有些吶吶的。
這人還有心情說笑,我返回後座給他取來衣服,摸到他的臉:「家卓,你是不是發燒?」
家卓站定在舞台的一側,在人群中,長身玉立的一段身影,舞台一束光線打到他的身上,光影營造出一個英俊逼人的側臉輪廓,他的臉一半沉浸在黑暗中,眼睛卻極亮,仿若熠熠生輝的星辰。
他摸摸我頭髮,接過我手中的水杯。
母親口不留情:「我自小教你細緻筆法卻讓你大了去畫刻板商業大樓,累死活該。」
他毫不上心,隨口答:「好像是,怪不得我覺得有點熱。」
蘇見正好走出來,瞧見這場景忍不住大笑。
家卓說:「我已工作。」
我洗乾淨手走出客廳倒牛奶,抬頭忽然看到客廳杵著一個人,鐵塔似的,和圖書濃眉闊眼,不苟言笑的撲克臉。
我一邊想著家卓一邊望向舞台,這時演出已經過半了大半,還有一個節目就輪到我們,我們是戲劇表演類的壓軸,家卓還是沒有來。
「是是是,我錯了。」我唯唯諾諾應她,口氣卻是調侃的。
和唐樂昌到了電影院,他徑自將我拉到了一幅巨大的電影海報前。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在戲院里,關掉了聲音一時沒注意——」
張彼德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我笑笑,看來家卓對心腹幕僚並無隱瞞我們的關係。
我回過神來,慌忙說:「沒有沒有,在倫敦承蒙張先生照顧頗多。」
楊睿逸馬上反應過來:「我隨同老闆去過一次,勞先生可是在勞通銀行工作?」
我下樓煮早餐。
老天,他怎麼在這裏。
家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語氣謙和:「不好意思,我沒帶名片。」
我將他往車裡推:「還穿得這麼薄——」
我忍不住低頭竊笑起來。
我輕微心酸,他這一整個冬天過來身體都不是很好,很容易感冒發燒,現在已經漸漸春暖,他仍是一受寒就容易咳嗽得厲害。
我在家裡經常抱抱他親親他,整天對著他不知廉恥的甜言蜜語,家卓每次卻只是笑笑回應我,卻很少對我說過類似於「愛意」的話,而此刻,我竟然聽到了一句類似於——告白式的話?
我給他舀了一碗雞絲粥,蘇見坐到餐桌旁心滿意足地喝粥,一邊感慨:「結婚就是好。」
我正在大堆的圖紙文件中奮戰,夾著電話說:「媽媽,我在忙。」
聊得興起,兩個人索性到附近的咖啡店吃了點宵夜。
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感覺一片冰涼:「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楊睿逸殷勤地問:「勞先生認得我們潘主任?」
惠惠離去之前對我會心眨眼,用嘴型說:「抓緊點,姐姐看好你——」
「映映,」她忽然喚我,語氣認真地叮囑:「那就要好好珍惜。」
我笑著蹭到他懷裡。
我不放心:「難不難受?有沒有感冒?」
「我打電話給Gary,他說勞二同他致謝,異常誠摯激動,簡直視你若掌上明珠。」
我隨著他走進屋子,家卓坐進沙發里:「這麼晚都沒見你回來。」
「嗯,有事?」
我迷迷糊糊地將頭埋進枕頭,貪戀地聞著溫暖的氣息。
帷幕落下時,我聽到全場熱烈歡呼。
「還好——」我們並肩走在路邊,迎面夜風吹來,家卓忽然握拳掩著嘴低低咳嗽。
家卓放鬆身體靠在沙發上,有些輕輕咳嗽,伸手去取桌面上的水杯。
我一時囁嚅:「沒有……只是同學而已。」
我心疼:「家卓,工作別太辛苦。」
「映映?」家卓洗了澡,走出來喚我:「不是說累么,怎麼不去換件衣服?」
我丟下了手袋擠到他身邊來。
文藝部催場的師妹過來:「映hetubook•com•com映,準備到你們了哦。」
我安心了,看了看時間抬眸問他:「你今天不上班了?」
唐樂昌看著並肩而立我們倆,臉色瞬間白了白,卻還是客套地答:「不用謝。」
「這麼巧,」唐樂昌聳肩:「我是剛好想看這部電影。」
惠惠也經常來,她因為工作時間不定時沒有辦法參与這一次的謝幕演出,但平時只要有時間,她都跑過來看我們排練或是一起吃吃飯,大家都很珍惜大學這一段最後相處的時光。
「映映,」過了好一會,他才出聲:「我知道這不理智,但我覺得我彷佛十八歲的少年,眼裡容不下一粒小小沙子,只恨不得你一分一秒都屬於我。」
「哎哎,再捏就歪了,」我撒嬌:「會變醜的——」
前天他已去外地出差,大約也不會回來那麼快。
「可否賞光陪我看電影?」
很快到我們大學生戲劇節。
經過無數次的排演之後,我大腦皮層已經熟練到變成了自然反應,我踮著腳步,拜金女王高傲地出場——
家卓氣惱:「你還笑?」
唐樂昌定定打量了家卓兩秒才回答,聲線有些緊繃:「你好。」
他無奈地停住腳步,回來陪我坐著,狠狠擰我鼻子。
家卓矜持對他點了點頭:「你好。」
然後帷幕重新拉開,我們手拉手鞠躬謝幕,口哨尖叫伴隨著熒光棒在空中飛舞,我們看看這一張張熟悉面孔,想起陪伴著彼此走過四年的同學情誼,忍不住彼此互相擁抱,紛紛熱淚盈眶。
「蘇見他們一會過來。」家卓說。
「是是是。」我甜甜蜜蜜地笑。
他低頭答:「下午。」
我蹲在起居室的柜子里翻找出退燒藥,端來溫水:「你先吃藥我再去洗澡。」
我拖起他往房間里走:「去床上等我。」
家卓的手搭在我肩上,望望張彼德,說:「彼德,為何映映怕你?」
家卓輕輕摟了摟我,然後拉開我:「好了,裏面太吵,所以就出來等你了。」
我賴到他懷中笑。
「映映映映——」惠惠首先反應尖叫著過來:「死丫頭死丫頭,你什麼時候——」
我解外套的手停住了,定定看著他。
身旁的小女生順著我視線看到他,忍不住驚呼:「好帥。」
我答:「是非常感謝他。」
家卓握住我的手:「不要緊,回家就沒事了,別擔心。」
我嚇了一大跳,直覺地拔腿往後跑。
「嗯。」我笑笑:「好快。」
「那個男孩子——」家卓不動聲色地問:「他追求你?」
他手從睡衣後背伸入,輕輕地撫摸我的脊背,一陣酥軟的迷醉泛來。
「非常榮幸,希望下次邀約不會再唐突佳人,」唐樂昌嬉皮笑臉。
唐樂昌竟對電影頗有造詣,終場時興緻勃勃地與我談起片子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幾個鏡頭,我們很多的觀點出人意料地如出一轍。
我朝樓梯口跑了幾步m.hetubook.com•com方覺悟過來這是在家裡,停下了腳步,又羞又怒地望著他。
說完抽掉他手中的書:「早點睡。」
我抱住他:「家卓我好愛好愛你。」
我結結巴巴:「沒、沒什麼。」
現在我抱著他的身體還是冰涼的,真不知道他在樓下吹著冷風等了我多久。
我聽到他公事公辦的口吻,心裏有些不舒服:「家卓,我不打算要挾你討一個名分。」
果然退燒了。
「家卓,」我說:「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唐樂昌打電話給我:「江意映,晚上有沒有空?」
家卓抬手熄滅了燈光,一室春光乍泄。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很方便。」
清晨我在他身邊醒過來,家卓已經醒了,早安吻落下來,清清涼涼的。
演出的那個晚上,化好妝后同一班演員一起呆在後台,我不斷翻看手機。
「映映,」家卓在電話里輕輕說:「回頭。」
我忍不住陶醉笑笑:「是呀。」
我回頭看到惠惠為首的一班同學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
車子轉過校道,家卓剎車轉彎,我忽然在校道上看到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
床頭燈光柔和照射,他白皙臉孔有憔悴之色。
拉開車門我看見後座上擱著一件厚外套,埋怨著:「幹嘛不|穿多點——」
家卓一怔,似乎已忘了這事,好一會才說:「等這一陣忙完,我跟長輩商量,我們在本城舉辦婚宴。」
他頷首對著我的同學:「各位好。」
我對她笑笑示意明白,然後繼續轉頭心不在焉地看著節目。
他今天穿了一件雙排扣的深灰外套,同色系圍巾,棕色粗布褲子,一貫的講究工整,氣質卻異常年輕清爽。
同母親通完電話,我返回辦公室繼續忙碌。下午五點準時下班,我收拾東西搭車去學校。大四最後一段時間,畢業論文已經上交,我除了準備答辯,其他的空余時間都留給了戲劇社的排演。
「唔……這個……」我有些臉紅,支吾著家卓。
他一怔:「沒有。」
「他還有點事交代,就下來了。」蘇見答。
唐樂昌頓時站直了身體,緊抿著唇望著他。
周末的傍晚,下班時間一到,同事即刻紛紛四散。
社裡禮拜一三晚上,以及周末都要排練,我晚上偶爾會晚歸。新年伊始后家卓工作更加繁忙,晚上經常要應酬,有時他深夜歸來,疲倦得厲害,也就乖乖由著我伺候他洗澡。
唐樂昌答:「我下樓了,就在你們公司附近,你等等我過去接你。」
新年假期結束返工,眾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但又不免帶著長假過後的懶洋洋。
我在辦公室忙得人仰馬翻時接到母親大人電話。
我仔細看著他吞下了藥片,家卓坐在沙發上掐住眉頭,掩飾不住的倦色隱隱。
我心臟重重一跳,第一反應竟然是慌亂地躲到了帷幕後,從幕布后悄悄地望他,。
家卓微笑看我們胡鬧,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待到周圍人群散去,才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對著我,臉上很快恢復了那種輕漫笑意的玩世不恭:「映映,再見。」
好不容易找出工程師需要的文件列印好,我握著手機走到走廊外專心同她講話。
家卓回頭往電梯走,淡淡地說:「打電話給你怎麼沒有接?」
我在台上回過頭尋找他的身影,怎奈人潮洶湧,底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我努力睜大眼睛,仍看不到他在哪裡。
出來時家卓倚在床頭看書,我爬上去摸摸他的額角,還是燙燙的。
家卓站在我身旁,氣度矜貴,神色坦然,一直含笑望著我們。
家卓坐在車上笑笑:「總要穿好看一點,不然給你丟臉。」
我一邊與他說話,一邊走出大樓,天已經有些黑了。
張彼德抿著嘴不說話。
家卓笑著說:「演出很精彩。」
這時唐樂昌將飲料放入我手中,電影已經開始了。
「家卓呢?」我問。
我頓時擔心爬起來:「那要不要打電話讓他們不要來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好不好?」
「家卓,」晚上家卓躺在床上看書,我爬過去。
家卓扶額輕聲道:「我是因為還有些頭暈——」
「謝謝你。」我情緒仍處在某種亢奮中,除去說謝謝,只懂得笑吟吟緊望他。
他忽然略略思索道:「快一周年了。」
我瞪他一眼,把手機收了起來。
「嗯,」家卓點點頭:「我們公司法律顧問的合同到期,最近是約了幾家事務所來談。」
「勞先生是關部長上司?」楊睿逸聽得家卓直呼關某人其名,已經掏出了名片遞給家卓:「這是我名片,勞先生請多指教。」
「好了,」惠惠拉開他:「人家是來接映映的,不是來談工作的。」
張彼德頓時黑臉。
唐樂昌站在一旁冷眼看我許久,終於忍不住激我:「江意映,一個好的演員在上台前應該心無旁騖。」
「嗯?」他眼眸微抬。
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後,我們默契越來越好。
「說起金融,」惠惠忽然想起來,手肘碰碰身邊的人:「楊睿逸你不是最近正都在看什麼金融的合同?」
我轉頭,看到走廊下站著的人。
我嗔怒地拍他:「欺負我!」
家卓起身穿衣,隨手套了件襯衫:「我去開門,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視線的余光中,我忽然看到禮堂的側門悄悄打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走入,他從擁擠的人群中走過來,一邊低頭對身旁的人輕聲致歉,一邊抬頭望舞台。
家卓忍俊不禁:「快一點,否則我要睡著了。」
我在排隊入場間隙撥家卓電話,興許他在忙,打了好幾次均無人接聽。
我蹦蹦跳跳往浴室跑去:「你敢——」
我們又在床單里纏綿了一番,直到門鈴響起。
「映映,」身後忽然有人喚我。
車子在樓下停穩,我推開車門下車,唐樂昌也下來。
「江意映,請正視我的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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