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卓淡淡地道：「我以後會更加仔細。」
「我亦不知。蘇先生急召我，我也是剛過來。」
「我在勞通門口。」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沿著馬路一路奔跑，衝過車流和斑馬線，朝街口對面勞通的總部大樓狂奔而去。
「宗文，辛苦你，你回去休息吧。」家卓說。
老爺子額角一塊褐色壽斑跳了跳，又看了看家卓，終於還是忍住了，只簡單地問：「臉色差得很，裡邊為難你？」
他咳了一聲：「映映，已經過去了。」
我直接地說：「爸爸，存款準備進率不足，家卓需要回籠資金。」
林寶榮放低聲音：「蘇見現在不方便接你電話，待他下班后請你與他聯絡，號碼是83615106。」
他坐進沙發中：「蘇見，給我拿杯喝的。」
局長笑得誠懇萬分：「感謝勞先生的通力合作。」
家卓語氣很低，顯出了一絲幽冷：「周煜國。」
「徐哥，怎麼回事？」我急急地問。
「嗯。」我點點頭，懶懶的不願起來。
家卓抬手阻止他：「只是有點累，宗文，沒什麼事。」
連累長輩擔心，我甚為愧疚。
「勞家駿逼人太甚，」家卓看了我一眼，復又轉頭望著茶几上一杯冰水，低幽的聲音掠過殺意：「沒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我忍著抽噎，說：「數目大概需要多少？」
我處在這一片激動莫名的人潮中，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
她說：「不要太擔心，沒什麼事。」
「我也很忙，你要是半夜生病自己叫救護車。」楊宗文毫不客氣。
唐樂昌用力拽著我的胳膊：「你冷靜一點。」
一家人都還客廳等著，奶奶神色焦急地拉著我坐了下來：「怎麼樣了？」
「我派司機馬上接你回家，請你保持冷靜。」
我看了一眼蘇見攤在桌面上的筆記本，雙腳發軟跌坐在了地上。
屋內突然一片寂靜。
他露出輕淺笑意叫了我一聲：「映映。」
司機躬身上前，將老頭子從車中迎出。
張彼德更是雙眼發亮：「老天，這樣的資料怎麼會在你手上。」
我在深夜才一間公寓見到了蘇見，屋中還有幾位勞通的高層。
我上前打了聲招呼。
那律師掏出手帕擦了擦發亮的腦門，鬆了松領結才道：「不會有什麼事，只是上頭來了通知，據說要徹夜調查，精神恐怕不會太好過就是了。」
我答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家卓緩緩地說：「周煜國的妻子李竹的移民申請已經批准，她已經準備和女兒定居海外，她娘家背景本來就顯赫，周煜國對妻女冷淡，據說已經有差不多十年來都是和和圖書情婦一起住，恐怕她也已經是忍到了極限。」
我不禁哭出來：「爸爸，謝謝你。」
勞通大廈二樓奢華的宴會大廳，本城數家重要報刊媒體持特別證件進入，記者會上的林寶榮妝容宜人，笑意盈盈，攝影記者都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特寫。
這時有人敲門。
我伸手攙住他，他身子已然支撐不住。
大批的記者湧上前採訪，家卓未發一言，只在律師和助理的擁簇下，快速地上了汽車。
蘇見很快回來，手上拿著一個普通的牛皮封面筆記本。
「我相信為了金融市場的穩定繁榮發展，政府會給商業銀行一個公正公平的信貸環境。」
蘇見急聲道：「映映，扶他坐下來。」
家卓站起來：「上樓書房說吧。」
我斟茶出來，聽見他們還在談公事，他熬了這一天一夜，真不知哪裡來的精力。
那是——周煜國任職期間的交易和受賄證據。
一會電話重新響起。
張彼德臉色微變，按捺不住超前跨了一步，蘇見連忙一把扯住了他。
蘇見說：「他沒時間給你打電話，別太擔心。」
「沒有這個必要。」家卓說，不帶任何情緒。
江家大宅依然燈火通明。
「你們先在客廳坐會兒，」楊宗文趁機馬上道：「映映，給他喝點溫水。」
司機走到中間的那輛車，躬身拉車門，家卓從後座跨出，我隔了一小段距離看過去，他除了有些倦容，看起來倒還好。
「是唐樂昌告訴我，」我坦白地答：「他說他父親接待過大哥。」
家卓轉頭望著他的下屬，低柔的嗓音：「彼德？」
家卓微笑著說：「不客氣。」
「還未見，似乎措手不及。」
這時司機打我電話：「映映小姐，你在哪裡？」
爸爸撫摸我頭髮：「我女兒幸福最重要。」
爸爸直接指示下屬：「將江氏所有可用資金轉入勞通亞洲。」
上面寫著的不過是一些普通的阿拉伯數字和凌亂的字母符號。
「有沒有問出你什麼？」
我匆忙和他道別，拉開車門上了車。
唐樂昌伸手拉住我：「你小心一點。」
我答：「抱歉，沒電了。」
「至於勞家卓先生，各位的報道未免有些太過敏感了，檢察機關只是有些事情請副總配合調查，當然勞通銀行的管理層更加不存在任何收受賄賂現象，感謝各界的關心。」
我點點頭站起來：「我回家去問問爹地。」
走進客廳時，老爺子也不坐，只是直接地問：「在公司不方便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吻了吻他的臉龐，為了不妨礙他們，我進卧室去。
「他如今在哪裡？」我ｈ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ｏm呼吸都艱難。
他握著我的手，露出一個微弱笑容，抬手按著額頭，閉著眼輕吸了口氣。
家卓不溫不火，卻仍然道：「我不清楚，查一下。」
遠處高高台階上的大廳，大批保安已經出動，擋住了蜂擁而至的記者。
「老爺子總不至於不管，但假如大少插手的話，變數還是很大。」蘇見一向溫文的臉孔也見了煩躁：「家卓在傳媒和公眾形象一貫良好，外界對他接管勞通也持樂見態度，如果此事處理不好，他的信譽度恐怕受損。」
他皺皺眉：「你怎麼知道？」
我拔腿朝外面沖了過去。
蘇見遲疑了一下：「映映，勞先生一直不希望你捲入勞通公事……」
我從廚房上去時，家卓躺在二樓的沙發上，楊宗文給他掛點滴。
「現時勞通有人出面沒有？」
我接過水杯喝了幾口，努力使慌亂的情緒平靜：「是為了什麼？」
我覺得眼眶滾燙，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他微笑。
鏡頭帶過去，整個勞通銀行總部秩序井然，職員神色平靜，高素質的危機應對讓人心生佩服。
張彼德捅捅我：「小映映，再哭哭。」
蘇見說：「勞先生很擔心你，今早上開例會之前還打你電話，你知道，上次在酒吧出了那件事，他……」
我問：「家卓，怎麼會無緣無故調查你，究竟是誰做的？」
「家卓——」我慌忙道：「怎麼了？」
我在車上開始撥電話，家卓的，蘇見的，朱碧嬋的，一律無人接聽。
我抽出紙巾擦乾眼淚：「等一下，如果是江氏儲入，會不會有疑問？」
楊宗文將手上提著的箱子擱在了客廳茶几上，一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簡單地說：「躺下來。」
晚上八點多，我從落地窗外看到一排閃亮的車燈在樓下花園車道閃爍，即刻從沙發上跳下來沖了出去。
一會我走出來看他。
蘇見考慮了一下，也不再反對。
我似乎看到四面慘白冰冷的牆壁，頭頂亮得刺眼的燈光，心理上還要高度防備的忍受著整夜的煎熬……他昨夜一夜沒睡好，身體怎麼受得了……我低下頭眼淚控制不住流下來。
「脈搏遲緩，血壓很低，是不是還伴有胸口持續性悶痛？」楊宗文不耐煩地道：「你要是想現在就倒下去，你就繼續死撐。」
唐樂昌一直跟在我身旁，直到司機將車開到了車道旁。
「沒有，」家卓靠入沙發深處，倦倦地說：「他們沒掌握什麼實質性證據。」
蘇見湊過來看了一眼，神色頓時變了。
「怎麼了？」我心中升起不祥預感。
大門關上的m.hetubook.com.com一刻，家卓輕輕呼了口氣，身子驟然一晃。
下午時分，檢署高聳大樓的門前。
我六神無主之中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林寶榮。
我的手機在凌晨時分沒電，我問換早班的侍應生借到了型號合適的充電器，將手機插在卡座上開了機。
這一仗幹得真是是漂亮。
老爺子皺眉：「你做事一向嚴謹，怎麼會牽扯到受賄？」
「究竟怎麼回事？」
林寶榮聲音幹練鎮定如昔：「映映，我正要找你，請你放心，老爺子已經在公司，家卓的事有人會處理。」
我情緒卻完全緊繃，一整夜無法安睡，心神不寧地等在家裡。
「老鄭，他還好嗎？」張彼得問。
「那怎麼辦？」我心急如焚，聽得一知半解。
唐樂昌見我呵欠連連：「我送你回去吧。」
家卓接過我手中的杯子喝了幾口水，伸手摸摸我臉頰：「映映，你先去休息一下。」
汽車剛剛停好，爸爸就迎了出來：「映映，一直在等你，現在事情如何？」
家卓冷著臉不理會他，朝樓上走。
家卓對我招招手，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蘇見他們自作主張了，無論如何，替我謝謝你爸爸。」
屋中的人起身告辭。
第二天一早，林寶榮親自出面應對媒體。
經局長親自將家卓送至門口，兩人風度翩翩地握手，笑對鏡頭。
「在此次記者會之後，希望各位媒體朋友據實報道，」林寶榮依舊笑得大方得體，卻帶了幾分冷意：「我們將保留通過法律手段維護公司形象的權利。」
我定定望著他：「別瞞著我，是大哥是嗎？」
這時電話響起，蘇見望了一眼，張彼德走去接起。
我跨出電梯時，幾台車子正好停在樓下。
「嗯，」我低聲說：「我明白。」
蘇見給我倒了一杯水：「律師還在檢署，晚一點會過來。」
老爺子說：「家駿簽下銀江的案子后，他妻兒都在本埠，他回來接我班子，我調你去香港。」
他客氣地說：「他現時在會議室，你一會兒打個電話給他。」
我聽到身邊的不斷交談聲：「是勞家卓？消息確定嗎？」
外景女主播聲情並茂：「主播好，各位觀眾大家早上好，現在我是在勞通大廈前，勞通銀行今日爆出醜聞，勞通銀行亞洲總部在對金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森海豪庭項目發放按揭貸款過程中，累計有約6.4億元巨額資金因虛假材料申報形成風險，其中涉及十二名高級管理人員有受賄嫌疑，其中包括勞通集團亞洲區總裁勞家卓先生，相關部門已經涉入調查，據悉勞先生今晨已經被檢察機關帶走，和圖書鑒於勞通銀行與銀江公司的上市案已經進入關鍵階段，因此這次會否對此次合作產生影響，以及事件對會不會波及今早開盤后勞通的股價，本台將為你追蹤報道。」
蘇見語氣緊急，措辭也不容他多做斟酌，只直接說：「剛剛高院檢署過來，要求勞先生配合調查一起經濟案件。」
家卓一手扶著我的手臂，一手撐著沙發無力地跌坐了下去。
老爺子：「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蘇見應了一聲起身，張彼德走回來拍拍坐著那幾位年輕男子的肩膀：「小姜，你們先回去吧，沒什麼事。」
「大姐……」我還未說話，已先哽咽。
張彼德站了起來：「映映，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休息。」
蘇見的聲音是我熟悉的溫文和氣：「映映，為何一直打不通你電話？」
跨下台階時，我雙膝發軟，差點一頭栽了下去。
蘇見率先走了下來。
下屬擁著老爺子往前走。
只是他下車時已經有些站不穩，張彼德伸手扶了他一把。
蘇見面有疑惑，但還是點點頭起身走去書房。
蘇見忍不住問：「是誰簽的調查令？」
「好了，」家卓抱住我，輕輕拍我的肩膀：「沒事了。」
「等一下，」楊宗文喊住他：「家卓，你最好先打一針。」
家卓眸光料峭清寒：「唐家公子對你還真是言無不盡。」
家卓忍不住輕咳一聲道：「還好。」
蘇見給我打了個電話：「映映，他還有些公事要處理。」
我這時才看到了後面還有一輛車駛進來。
不知不覺之間天色亮起，我已經睏倦得不行，唐樂昌提議吃了早餐送我回家。
林寶榮掛斷了電話。
老爺子點點頭，抬腳朝外走：「好好休息。」
家卓平和地說：「我聽從公司安排。」
還未來得及細看，電話幾乎是在同時進來。
「映映，」蘇見將我引入：「先進來坐一坐。」
家卓站在他身前，沉默以對。
「好，我現在不方便開勞先生的車，我過去接你，車牌是SU202，請你稍等。」
一會，她打回給我。
家卓點點頭示意，張彼德接過來翻開，臉上疑惑，抬頭看看蘇見。
蘇見神色一亮：「江氏的資金一直都是在勞通流通，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林寶榮電話一直佔線。
這時金匠公司報道已經出來，別墅工程首期順利開盤，一派歡騰昌盛景象。
「鄭律師。」蘇見站了起來。
蘇見回來時，房間里中余我和張彼德兩人。
張彼德拍了拍蘇見肩膀：「如今非常時期。」
「怎會是假，剛剛東方財經已經有人親眼見到，據說只可惜沒有影到圖片。」
我站到m.hetubook.com.com家卓身旁，挽住他的手臂，他輕輕靠我身上卸了一些力。
我看著眼前一片人聲鼎沸的勞通銀行大樓，心裏的不安不斷擴大，不知為何竟有大批媒體得知消息堵在勞通大廈的廣場前，還一直有採訪車不斷駛入。
我低著頭不說話。
「是勞先生——」他遲疑了一下。
「我沒事，」我答：「他在哪裡？」
張彼德聳肩：「不是我告訴她。」
「好的。」我低聲應。
老爺子一頭銀髮疏得一絲不苟，嘴角抿出威嚴紋路：「映映，陪老二上樓來。」
林寶榮笑著說：「關於金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森海豪庭項目，勞通亞洲所經手的所有按揭和房貸手續都是正規的，更不會形成爛尾工程，稍後金匠集團同仁將會就此事召開一個記者會，敬請各位傳媒界的朋友幫忙關注。」
家卓輕輕推開了彼得的手，站定在台階上。
他不再和我說話，只轉頭吩咐蘇見：「去我書房，左邊第二排上面的抽屜。」
「家卓——」蘇見勸不住他。
一個中年男子正提著公文包推門進來。
「先讓醫生看看吧，」張彼德站在家卓身前：「你老婆昨天擔心你身體，哭得梨花帶雨的……」
我絕望地望了一眼的對面的唐樂昌，瞬間明白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映映，情況還好，不用太擔心，」蘇見對我說：「起因是金匠公司海景別墅的案子，上周董事會對家卓的投資有質疑，不知誰將我們內部賬目供了出去，這個地產項目家卓跟得很緊，不會有太大問題，現在我們沒有料到銀監會涉入調查，年初開始監管部門對商業銀行風險的監控力度在加大，存貸比控制和存款準備金率都管得很嚴，這個項目前期的投入資金過於巨大，這也是董事會質疑的地方，偏偏大少前幾日找借口調走了亞洲總部的大筆現款，現在亞洲回籠資金不足，如果監管部門拿這點發難，事情可大可小。」
局勢正在好轉。
「外面一間咖啡館。」
蘇見幾人坐在了沙發上。
我看了一眼號碼，接起來問：「蘇見，還有事？」
我放下杯子，看了一會他的臉，將他扎著針的手小心放好，然後繞過他的肩膀，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好一會他才勉強睜開眼，看了一眼仍站在客廳里的數人：「都坐下來吧。」
滴滴的聲音不斷響起，有幾通信息和幾個未接來電，我看了一下，都是家卓的。
我勉強平定心神：「謝謝大姐。」
才相隔不過幾分鐘，蘇見這次的語氣卻異常嚴肅：「江小姐，你在何處？」
家卓轉頭瞧著我，面上露出溫柔神色，牽住了我的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