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整個人怔住了。
多年前屬於我的溫柔的,甚至有些軟弱的勞家卓,擁有山明水秀一般乾淨輪廓的年輕人,在書房的燈光下帶著黑框眼鏡和我親吻的愛人,甚至更早一些,在大學校園裡扶桑樹下對我微笑的男子,都已經統統堙沒在了時光中。
後來有一款外套的的造型我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修片師意外地沒有處理,刊出來之後我手臂上的一道疤痕竟然非常酷,有女孩子不斷致電雜誌社詢問那道疤痕是如何化的妝,連帶那一期的整體銷量都一片大好。
我模糊著擠出兩個字:「關燈。」
「看來他沒有告訴你,」蘇見輕聲答:「在你離開那日,在機場高速路口,前面的一輛車突然變線,他車速太快沒避得開。」
我身體略微後退,他馬上伸手按住了我的腰,加深了這個親吻。
我有些詫異:「怎麼這麼晚?」
聽到我的回答,他一把掀掉了我身上的浴巾,擁著我倒在了沙發上。
酒精使我的身體有些飄飄然的輕鬆,我對他說:「來一點兒?」
我心一截一截的涼意。
我笑笑放到了手邊。
我站起來送他到門口。
蘇見聲調是縝密的從容:「從你離開國內到在倫敦替Emma Sue小姐拍攝照片,這中間間隔時間是一年零五個月,在這段時間勞先生一直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直到攝影雜誌發表之後你的照片被勞通公關部查閱到。」
終究是我不孝。
那個周末他沒有過來,一直到下一個周二,勞家卓在樓下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我終於可以真正的拋棄過去的自己,再無一絲牽念。
蘇見終於開口問:「映映,你在國外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我聲音很涼很淡:「你難道不是要用幾幢豪宅幾億現款打發我走?」
她笑著說:「你有點像黎岩衣新一期的廣告上的那個模特。」
他是勞通全球一百三十七家分行的最高決策者。
我不願意他看我身體。
「雖然我們都不願相信,但血型和年齡卻都吻合,雖然後來證實那不是你,但是在火災發生時你非常有可能在裏面,那片街區居民雜亂,連警方都無法確切提供具體情況,真的足以讓人絕望。」
十月初的旺季過去,戲劇演出進入一個相對清淡的季節。我做得有些累休假了幾天考慮換別份工作,那一日我在廚房對著菜譜煲湯時,意外接到一位故人的電話。
我安靜了幾秒。
我給他開的門,外面在下雨,他穿著一件薄薄西裝外套,襯衣上沒打領結,他眼皮底下泛青,明凈臉龐隱隱蒼白倦容。
我無動於衷轉過頭按打火機。
我隨口問:「他回來了?」
我感覺到身後的人輕輕哆嗦了一下。
我看著格外的礙眼,站起來要回房間。
電話里勞家卓的聲音很漂浮:「映映,睡了嗎?」
我看著他冷淡地說:「勞先生,那是因為我舊時對你太過萬般珍重。」
他點點頭:「今晚上陪幾個客戶在酒店吃飯。」
蘇見看我動作略有驚詫。
「後來錢小姐母親生病,求家卓照顧她女兒。」
我看著眼前的人,其實並沒有任何報仇的快|感。
他著急地道:「映映,你不能將自己封閉起來。」
他聲音有些低微:「為什麼?」
我不是沒有見過他工作的忙碌程度,這一個月時間徐峰都請假休息過一個禮拜,換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年輕助理給他開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支撐過來的。
他見到我衣衫不整的樣子,有些赧然地說:「對不起,我該給你打個電話再上來。」
我眉頭一動,還是沒忍住:「他車禍,何時發生的事情?」
他略微鬆開我,勉強振作精神道:「作為補償,回吻一下我好吧。」
勞家卓低低問:「為什麼願意?」
勞家卓怔怔看我響了半,嘴唇都微微發白,語音帶了壓抑著痛楚的輕顫:「是啊,你待我太好。」
他已經最大限度地遷就我,我不能不講義氣。
勞家卓轉過頭找到我的臉,然後輕輕地吻我的鼻尖。
「這幾天有沒有按時去看醫生?」
我也有些愣住了https://m.hetubook.com.com,除非在床上,我們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繾綣的,類似於情人一般的舉動。
我有些不耐煩了:「無論如何,沒有必要再提這些舊事了。」
我們在沙發上做了一次,然後回到卧室,兩人身體交纏之間那種默契使我自己都有些陌生,但那滋味卻是刻骨的美好。
他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總好過你做咖啡店女招待。」
「他後來同意了。」
他的嗓音在我耳邊環繞,我一動不動地坐著,感覺到整個身體被一絲一絲地抽空,靈魂緩慢地開始飄升。
我動作熟練地解他的皮帶。
我從茶几下面給他拿了個杯子。
低低的喘息在房間里回蕩,興奮感流竄在身體里,我們身上流汗黏在一起,我手指插入他的頭髮中,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激烈波盪,直到兩個人都抵達了生理上最快樂的雲端。
他今夜實在有些反常。
蘇見看我的神情,有些謹慎地提起:「我去過德國幾次,倒是還沒有機會去過康斯坦茨。」
他遲疑了幾秒,還是順從地熄滅了客廳的燈。
我果斷地打算終止這個話題:「蘇見,你勸他不要再來找我了。」
勞家卓低頭看我,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微微舒展的濃深眉頭,白皙眼角帶起了幾道細細紋路,原來他也老了。
我淡淡笑了一下,沒有應他。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僵硬地說:「我忘記了……」
幾乎是帶了懇求的意味了。
後來勞家卓不知從何處拿到我的工作表,我一般是周末最為忙碌,他在晚上過來接我下班,換了部低調些的車子,他親自開車。
我聽得驚奇得彷彿那是別人的故事,連數據這般精準,原來我在倫敦呆了一年又五個月,我自己的記憶都已經一片混沌。
蘇見有些心驚地望著我。
我踢掉拖鞋縮進沙發內:「沒有,休息。」
勞家卓不定期會過來,我如今寄人籬下,對他也無法阻擋,況且我也阻擋不了他。
蘇見說:「雖然他心底一直抱有希望,可是當時也驚嚇得差點沒死去。」
蘇見說:「勞先生一直很想問,可是你非常抗拒和他談論這個話題。」
勞家卓緩緩從我身體出來,我趴在他的胳膊,撫摸到他的肩胛骨,瘦得有些刺手了。
勞家卓將我按在他的胸口,我聽到他胸膛中一下一下平緩的心跳。
再沒有比我們更糟糕的狀況了。
爸爸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只迭聲安慰我:「好的,乖女,爸爸不會讓你見到他。」
他已經不會再是,也絕不可能再會是。
我不客氣地回敬他:「你太太平時沒有滿足你?」
他彷彿劫後餘生般的喟嘆:「映映,你還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他起身穿上外套。
蘇見致電給我。
等他給那段曾經一個終結,等他給那個曾經天真偏執的傻瓜一個交待,那麼我就可以繼續走下去。
Fredy說:「這個行業大把人年過三十仍兢兢業業。」
我有些迷糊:「嗯,怎麼了?」
蘇見答:「你離開之後,家卓迫切地想找回你,要從勞通徵調我出來查你的去處,你也知道他那時剛剛接管大權,直升上去原來大少手下的一班老臣子就諸多意見,更有許多棘手問題亟需解決,他精力有限,身體情況也不允許,本來調我出來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決定,可是他卻堅持,他只說了一句,蘇見,你是我最可靠的。」
我們在分別這條道路已各自走得太遠,遠到過去暖酒花影之下那一點點淡薄恩寵都已永遠地消散在了來路的月光中。
「錢小姐耐心陪了他快兩年,我們看得也是有些唏噓。」
我在卧室備有了安全套,除去那唯一的一次我們沒有防護措施,但事後我有記得吃藥,我恬不知恥地做起了一個男人的情婦。
他在唇邊輾轉吸吮了一會,舌頭有分寸地探入,溫柔絞纏我的舌尖,我被他吻得渾身都是一陣陣麻痹的感覺。
我從工作室下來,在街上閑逛,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每個人都是步履匆忙,只https://m.hetubook.com.com有我舉目茫茫不知該往何處去,Fredy沒有說錯,我對生活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和熱情。
周一他需返回香港工作,我冷著臉不和他說話,他大約多年沒有人給他看過這樣的臉色,氣得早餐都沒有吃就走了。
勞家卓彷彿有感覺,伸手緊緊地摟住我。
但他很快停止爭吵,只無可奈何地縱容地我。
蘇見停頓了一下:「不過也不奇怪,你在倫敦住那樣雜亂的地方。」
我終於舉手投降。
一天夜裡我洗澡出來,打開了客廳暖氣,裹著浴巾窩在沙發喝酒。
「在冰箱,明早再說。」
既然他對我諸多不滿,實在沒有必要再來自討不快。
我坐在沙發上打著呵欠看午夜場的文藝電影。
我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那怎麼還過來?」
我們難得有這麼靜謐祥和的時刻。
我們約在街口的一間小酒吧。
勞家卓這時才清醒了一些,眼瞼低下去掩蓋了一絲受傷的神色。
沒想到他記得,還買了一支一樣的。
蘇見說:「他當時開的是那輛卡宴,車子翻下高速公路,四個氣囊全部彈開,他脊椎受了重傷,在醫院休養了整整半年,又做了一年多的復健。」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話,聲音低沉沙啞:「映映,終究是我錯失你,過去的事情,我說再多的抱歉也無法彌補——至少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你會好起來,我諮詢過醫生,你手腳的疤痕可以動手術修復,雖然康復的過程可能辛苦一點,你現在的工作可不可以考慮辭掉,熬夜太多對身體不好,先留在家裡休息,等到你身體恢復了,我們再來商量你以後要做什麼。」
我甚至動了重新回到歐洲念頭。
看書看得入迷,不知不覺間一支白葡萄酒喝掉了一半,我有些微醺的醉意,正準備洗把臉睡覺,大門忽然傳來聲響,我有些混沌地轉頭,看到勞家卓推門進來。
我已經看多了太多的離別,但願小綠在有我媽媽的那一個世界過得好,我點點頭:「原來是這麼精彩絕倫的一齣戲。」
我只問了一句:「他傷勢如何?」
我擱下杯子:「這本來就是你的房子。」
勞家卓端著杯子,低頭慢慢喝酒,沒有再說話。
很多年以前我叫他家卓,鬧彆扭時故意冷淡地叫他二少爺,有時在勞家宅邸叫家駿大哥,然後回到我們的家再叫他小哥哥。
我愣了一下,尚記得今天周三,我沒有預料他會出現。
我張張嘴巴要接話,Fredy馬上說:「你若沒有錢動手術我出,但你得簽給我從你酬金中扣回來。」
其間我之前在風尚的同事阿卡,偶爾會在日光夜城會所做駐場歌手,那是非常高級的夜總會,會員制開放,大部分客人是老外和名流,他介紹我去走過幾場秀。後來勞家卓知道了此事,他甚為不滿,極力要求我停止這樣的工作。
他有時候有些生氣地說我自暴自棄。
從前他過生日,我提前一個月就會悄悄開始計劃,歡天喜地想要準備什麼禮物,那天要穿什麼衣服配什麼鞋子,晚上會和他去哪裡用餐。
但他隨後又點點頭:「杯子在哪裡?」
我明白到他今時今日這般尊貴地位,一個世俗標準認定之中的成熟穩重的成功男人,理所應當地結婚安定下來擁有幸福家庭,而在外有幾段風流韻事更是男性魅力上的錦上添花,如今他勞家卓只要一站出去,只怕不知多少女孩子爭著擠進他臂彎。
Fredy卻不願放棄我,他偶爾會接一些小單子叫我去做,基本都是一些小眾的廠牌,有些發往東南亞,有些發往北美或歐洲。
我沒想到是他生日。
我不解:「為什麼?」
我笑笑答:「所以人不能太傻。」
我平和地說:「可以考慮去旅行,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我只好說:「他不是讓張彼德過來調查過了嗎,那就是我的生活。」
勞家卓甚為擔心,反覆和我說過數次。
在我滯留非洲時,風尚的合約已經自動終結,我回來時Fredy給打過電話,他邀請我回去工作。和-圖-書
我的浴巾已經鬆開,勞家卓雙手纏上我的背部,將頭埋在我胸口吸吮芬芳。
我不為所動,說我就是這樣的了。
我聲音緩緩地漂浮,帶著大徹大悟的徹骨平靜:「蘇見,那他應該好好待她。」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映映——」
勞家卓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迷醉中,頭抬起來仍有些不解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下,似是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時說不上話來。
過去他一向是不習慣於解釋的人,面對再大委屈也只是沉默擔當,當年老爺子就是因為他這樣的性子而對他誤解頗多,他在人前一向款款而談精明世故,可是面對自己的切身事情,他卻總是不願多說。
若要再和他舉案齊眉,對我來說太困難。
我說:「我入這行純粹是運氣,身體條件不行。」
我倒了半杯酒給他,自己窩在沙發上打酒嗝。
My own private。
Fredy絲毫不給我留情面:「是你自己自我放逐,現代的磨皮手術足以修復你的大部分皮膚。」
勞家卓微微蹙眉:「什麼?」
我冷淡地笑笑:「還能再怎樣不好,我都還活著了。」
蘇見的專業程度讓人心生敬佩:「可是在你到達歐洲大陸之前的那一段時間,彼德調查到的是你在三年前抵達德國之後的消息,之前的一年零五個月——你離開國內出境時目的地是迪拜,可是到迪拜之後,我們失去了一切你的線索。」
我需重新找工作,自己要日常開銷,還想要給江意浩稍微寬裕的零花錢,要在此時另尋住處並不容易。
我淡淡應他:「過去的事情了。」
早九晚五做小公司職員我亦無耐心應對,我習慣了散漫生活,一個多月換去三份工作,做過咖啡店收銀和甜點烘焙工作室,最新的一份工還算順心,是在寶麗大劇院,負責給演員提詞打雜,偶爾還幫忙客串跑龍套。
語氣之中除去深深疲累,竟然是無比蕭瑟的心灰意冷。
「婚是錢小姐求的。」
我茫然狀。
勞家卓解下手錶,又從褲兜內掏出手機,屏幕有光亮不斷閃爍,他只看了一眼隨即丟在一旁,然後舒服地靠入在沙發上,低沉嗓音淡淡沙啞:「今天上班沒有?」
我還是搬了回去。
我已經喝到有些漂浮,經過沙發時不小心絆到他的腿,勞家卓伸手一拉,我跌在了他的身上。
這麼多年過去,我心頭一點殘舊熱血惱恨不甘,不過是等他一句道歉。
那時已經是臨近深夜十二點。
蘇見答:「還沒,北美那邊有點急事需處理,禮物是助理帶回來的。」
「牛奶有沒有喝?」
我嘲諷地說:「做好這一切之後,修好我的疤,補好我的身體,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蘇見倒很快恢復了平靜神色,低下頭喝了半杯酒:「後來我們得到的唯一消息,是來自倫敦,可是那一次,是再壞不過的消息,我們被告知你非常有可能已喪生大火。」
他幾乎是同時將我按在懷中,低頭準確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勞家卓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抬腕看看表說:「我得走了,明天一早有個會議。」
蘇見堅持著說服我:「映映,你至少要讓他知道,過度猜測和自責會毀了他的。」
我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然後呢,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勞家卓卻一直抱著我不願放手。
他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話,語氣有些衰弱:「映映,你總是我教我狼狽挫敗。」
今時今日聽到這三個字,我卻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空虛。
我的身體異常的緊繃敏感,他低頭挑逗幾下,忍不住湊上來吻我,神情有淡淡滿足的愉悅。
蘇見對我苦笑:「說出來可能你不信,你離開他之後的四年九個月裏面,我的全部工作從金融資產管理——變成了民商事務調查。」
吻到我快要呼吸不過來,他才放開了我,將我摟在懷中,喃喃地說:「今天我生日,映映,我三十二歲了,半生已經過去,竟然一事無成。」
勞家卓沉默了一下,才避重就輕地答:「我很少見她。」
我笑笑:「是還不錯。」m•hetubook•com.com
我那時在默德薩克教授的心理實驗室痛不欲生,不顧一切只哭喊著:「爸爸,我一輩子再也不願見到此人。」
他住隔壁房間,也沒有什麼消遣,和我在沙發上坐坐看看電影,叮囑我吃飯,在檯燈下熄掉我的煙,他仍是對我頻繁地換工作非常擔心。
勞家卓行為處事卻是一貫的嚴謹執著,如果他人在本埠,無論多麼晚,無論多麼疲倦,每隔幾天司機總會送他過來。
那天晚上剛好下雨,我不願意坐他車子,偏偏從劇院走到外面好長一段路,勞家卓要給我拿傘,結果搞到我們兩個都感冒了。
我不可抑制呻|吟出聲,語氣卻很清晰:「勞家卓。」
我已經有些慍怒:「蘇見,你要我如何,他是有太太的人了。」
他將一個細長的小盒子擱在桌面上:「豐年今早過來開會時給我的,勞先生帶給你的。」
他搖搖頭:「剛剛應酬還喝了。」
他推開門要走時,忽然轉身我身前站定了。
我不出意外地等到了一片寂靜。
我聽著聽著簡直要冷笑出聲,他仍停留在過去,我始終認為我是十八歲的小女孩。
我連忙心虛否認:「不是。」
他是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無人可敵的帝王。
我直接扯掉了他的襯衣,伸手摟住他的腰。
我記得當年批命說我們夫榮妻貴,怎料到我們連命格都不相生。
蘇見懇切地說:「他很關心你。」
我在腦海中回憶,隱約記得爸爸當時輾轉知會過我,說勞家卓在尋我。
有一夜他在家裡不准我深夜外出,我堅決不允,我們大吵一架,那一次我們鬧得很僵。
我不過是等他一句話。
我回到國內之後,偶爾讀到的新聞,財經傳媒對他都是一片頌譽之聲,說他運籌帷幄殺伐決斷都頗有老爺子當年之風,而機敏縝密更甚一籌,勞家卓先生青出於藍,他說一句話,都足以震動整個東南亞金融市場。
蘇見不放過任何一絲破綻:「映映,據愛德華所說,你在倫敦時候的狀態非常的不好。」
我試圖結束談話:「我母親過世后我去倫敦住了一段時間,後來碰到大火我離開英倫去到了德國,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但我不搭理他,除去替我收拾凌亂的客廳和廚房,他也無事可做,我有時回家看到他就在沙發上對著手提電腦處理公事,偶爾碰到吃飯時間他在家裡,我若有心思下廚也會煮他的份,但我不願和他一起吃飯,基本都是捧著碗獨自坐在客廳的電視機前。
我側開了一點,他坐到我身邊,動手扯下領帶。
我要爬起來:「我去洗個澡,你過去隔壁睡吧。」
我告知他:「我母親都未來得及冠上夫姓就已身亡。」
我上周在工作時丟了一支筆,那是默德薩克教授送我的禮物,當時我在包里東翻西找懊悔萬分時,他在家看到了。
我懶懶地隨口敷衍他:「我年紀已經不小,哪裡爭得多這麼多十六七的小孩子。」
我慘淡地笑:「我都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
很難解釋我現在的心境,我曾經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願見到他,可是卻抵不住心底的渴望,實際上走到現在我對很多事情都已經看得很淡,人生無常到生死都不過如此,我又何必太過費心料想未來如何,暫且走一步算一步。
我抖著手抽出一支煙。
蘇見不解地說:「怎麼千里迢迢從柏林捎一支筆回來。」
蘇見有些無奈地說:「他當時的狀況沒有人能夠拒絕他,所以我只好受他命令著手查你的下落,可是我也不是萬能的,我查遍了所有娶了中國太太的意籍富商,但她們都不是你母親。」
勞家卓將我擁在身前不讓我再看他的神情,只在我耳邊緩緩說:「映映,你知道,我當年想留住你,只是來不及。」
卻每次都非常奏效,因為他每次都白了一張臉無話可說。
我坐在他的辦公室品他那一壺香濃的藍山:「我不感興趣。」
他聲音帶了淡淡失落和尖酸:「你在國外時,也是這麼恣意?」
我輕描淡寫:「沒有為什麼,你不是想要嗎?」
如今外面交際場合再和_圖_書無人敢喚他一聲二少爺。
我當著蘇見的面拆開來,是一支霧黑色的lamy原子筆。
我說:「早知道他這麼愛帶,乾脆帶下午茶香腸。」
我目光瞥到無意識地扶在酒杯上的左手,無名指上一圈鉑金凈戒,白皙素凈襯著半盞瀲灧酒光,沉醉奢靡的一幕美景。
我遲疑了幾秒,還是踮起腳,在他側臉輕輕親了一下。
她尷尬笑笑:「對不起哦。」
我心底那顆刺驚跳了一下,捲起一陣皮肉翻滾的痛。
他抬頭驀地瞪大眼,眼眶泛起淡淡水汽,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Fredy對我的散懶散度非常的無可奈何:「映映,你若專註在此,我保證讓你做到成為足以影響這個時代的人物。」
這已經是我最客氣的態度,他問一句我答一句,但我從不過問他的事情。
他微微別過臉,輕輕地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看著我,卻不說話,神情有些莫名的黯然,然後低下頭抿了一口水。
我大約一周見一次勞家卓,他有鑰匙,偶爾會過來留宿。
最近我基本是在晚上工作,勞家卓好幾次白天過來碰到我一整天都不在家,我晚上又工作到深宵一兩點才回來,累得兩眼發黑,直接撲床倒頭就睡。
我問:「什麼為什麼?」
我看著他能擰出水來的溫柔神情,無動於衷地推開他:「你過去客房睡吧。」
蘇見靜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說:「希望你不要介意,坦白說他當時結婚,甚至連我都沒有過分反對。」
彼此的身體都已經發燙,他卻堅持著問:「看清楚,我是誰?」
蘇見語氣有些沉重:「他那場車禍付出的代價慘痛無比,錢小姐的父親在那次事故中喪生,錢小姐從起初的傷心絕望,到對他產生情愫,後來一直在醫院陪著他做復健。家卓對她於心有愧,自己也非常消沉,僅有的一點精力除去處理工作,餘下時間幾乎完全是不理任何人,錢小姐就一直等著他。」
「差不多好了。」
但有一日傍晚我在樓下便利商店買東西,有個女孩子忽然問說:「你是雜誌上的那個女孩子?」
她和同伴小聲嘀咕:「長的好像好像。」
我直覺地推拒,但他身體洇潤清新氣息幽幽襲來,幾乎是在同一刻,身體的本能比我的心反應更快,我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回吻他。
他低聲問:「方便嗎,我上去,就坐一會兒。」
蘇見頗有興緻地接話:「我在紐倫堡吃過,的確是世上美味。」
我心底一直有一根刺隱隱作痛,痛得我一直想破罐子破摔地印證一些事情。
我永遠只會用一句話:干你何事?
勞家卓抬起手放在了我的肩上,另一隻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拇指輕輕摩挲我的下頷,然後微微俯下頭,溫柔地吻住我的唇。
他輕輕地說:「不要這樣生分叫我。」
他是唯一,他是獨裁。
我不帶一絲情緒地說:「勞先生,金屋藏嬌,我不是合適人選。」
我側頭避開他的溫柔的唇。
這件小事導致我回絕了Fredy,我不願意再做商業模特,我不願被界定在大眾視線範圍之內。活在旁人注視的眼光下,哪怕只是最小範圍內,我都覺得太累。
蘇見輕輕頷首,有些歉意:「我們當時並不知道你母親過世。」
蘇見眸中有些同情:「你知道,家卓一直很排斥關於你母親的訊息,因此連你母親嫁在威尼斯具體何處都不知,你如石沉大海一般失去了一切蹤跡,家卓那時絕望得幾乎瘋狂,以江氏申貸的周轉資金威脅你父親,誰知道你父親剛硬得寧願結束企業也不願告知他你的下落,你當初走了之後你父親氣得上勞通三十八層拍著桌子將他罵了一頓,你離開之後兩家關係陷入危機,江氏大廈傾頹在一夜之間,待到家卓想挽回,已經太遲了。」
我對他笑笑:「不如做一次抵半個月房租。」
「在失火的那幢樓以你名字登記的一個租賃房子,警方找到了一個亞洲女子的屍首,身上戴者你的那塊玉石。」
他笑著將手中的文件夾拍到桌子上訓我:「不思進取!」
「那時他從倫敦回來,一度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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