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喃喃著轉回頭：「他竟然還有用得上『求』字的時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駱湛沉默。
「嗯。」駱湛被戳穿也不以為意，「我確實有事要求他。」
駱湛離得太近，慘遭老爺子的唾沫星子洗臉。
主位上，駱敬遠微皺起眉：「今天還要出去？」
「……」
駱湛一怔，從沉思里抬眸：「唐世語？」
駱湛沒抬眼：「您教得好。」
駱湛淡聲：「司機一滴酒，親人兩行淚。」
「少爺今晚表現反常，肯定是有事要商量——老先生怎麼會連這都看不出來？」
駱湛起身，主動換去離著老爺子更近的位置。
「別賣關子。」駱老爺子支了支眼皮，沒好氣地說。
二十分鐘后。
老爺子慢慢放鬆身體，倚回寬厚柔軟的座椅里，些微渾濁的眼睛里露出思緒翻飛的精光。
「你還想說什麼？我就是太慣著你了我！你怎麼不幹脆把我掛出去遊街示眾呢，啊？」駱老爺子暴跳如雷，「真鬧到那一步，別說我的老臉沒處擱去——誰還敢跟駱家做生意？駱家在圈子裡還怎麼立足！」
駱湛嫌棄地瞥他：「爺爺，你都這麼大年紀了，不要這樣，一股子銅臭味。」
駱老爺子沉默幾秒：「好……」
他到書房外時，正見林易從書房裡走出來。
「我已經猜到了。」
駱湛說：「matthew的國際人脈要厲害許多，。過他那邊的關係網，最晚在新年6月前，就能從國際眼角膜捐贈庫里獲得準確名額。」
「……」
「我爺爺今晚沒別的事情吧？」駱湛問。
駱老爺子一愣。
倚在沙發里的青年仍舊是那副憊懶聲調：「藍景謙，就是染染的生身父親。」
「嗯？」
駱老爺子和-圖-書表情沉寂了片刻，他放下紅茶杯，輕嘆了聲：「杭薇那個女人心狠手辣，不會輕易鬆口的。」
駱湛輕皺起眉：「那就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她。」
駱湛向前傾身，手肘撐到膝前。他輕眯起眼，一字一句地說：「染染的復明手術。」
「你的餿主意，就是拿我這張老臉和駱家這百年的名聲，去換你的小姑娘是吧，啊？！」
駱湛淡淡一嗤，漫不經心地說：「毀約又不是生意場上沒發生過的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只要給唐家一個足夠的交代，誰還能說駱家的閑話。」
「……」駱老爺子一頓，表情微妙起來。
駱老爺子拿起面前的紅茶杯，淡聲說：「唐家那邊不會同意的。如果他們願意，那唐染的眼睛或許早該開始治療了。」
駱湛皺眉：「我才一個月沒在家裡吃飯，家裡的廚師就換成喂兔子的了？」
老爺子震驚的聲音在書房裡響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唐染的手術不能一直等那個女人出現。」駱湛一頓，改口，「只要拿到捐贈名額，我不想她再多等一天。」
幾秒后，他側仰在沙發里，扶著真皮靠背的手一抬，食指指向這正書房的東向牆壁。
他俯低了身，說：「我思來想去，最簡單有效、又能叫唐家那個老太婆鬆口的辦法只有一個。」
「既然這樣，」半晌后，駱敬遠開口，甚至露出一點極淡的笑意，「那你和唐珞淺的婚約，確實不必考慮了。」
駱湛眼神陰了下去。
他嫌棄地抹了一把，往旁邊挪開幾步：「我還沒說完呢。」
「——！」
駱家主樓，餐廳。
「……」
古樸厚重的供桌上，駱家那柄年代悠久的家法ｈｔtｐs://m•hetuｂｏｏｋ•com.cｏm棍，正安定地平擱在打磨光滑的兵闌上。
「私事，我自己開車。」
「……」
「家裡不是有值班的司機？」
駱老爺子等了半天沒見動靜，意外地抬頭：「你就不好奇為什麼？」
「很明顯，栽贓污衊。」駱湛想都沒想，懶聲答了。
幾秒后，他目光震驚地扭回頭：「你這個瘋小子，你不會是想……」
駱湛垂手，滿不在乎地笑。
「查到了嗎？」
駱湛作勢躲開：「玩笑，玩笑而已。爺爺您可彆氣壞了身子，我還指望您厚著臉皮上門騙人呢。」
「什麼問題？」老爺子斜眼看過去。
「百分之百。」
駱老爺子惱怒的眼神微頓了下。須臾后，他慢慢按捺下自己的情緒，坐回身，沉冷著聲音問：
駱湛嘴角輕勾：「我裝不知道，由您出面口頭敲定婚約，哄唐世新簽字后，我來拒絕婚約。」
「嗯，就是唐染的母親。」駱老爺子表情不自在了幾秒，「那時候不是知道你這小子多半要一條路走到黑，我總得提前做點準備。」
駱湛耷拉下眼，坐到高背椅柔軟的真皮墊上：「我哥今天也回不來？」
駱湛一邊擦手，一邊瞥向自己對面的空席——沒有餐具，高背椅也收在長桌下。
傭人們大多已經領了年假和豐厚的紅包回家去了，一貫人影不絕的駱家在新年來之前的這夜總是格外冷清。
「嗯。」
一聽這話，林易頓時頭大。
林易將前菜介紹一遍。
駱敬遠氣哼哼地收回視線。
林易：「……」
駱老爺子拿起紅茶杯就要往駱湛臉上扔。
「少爺？」斟酒的傭人不解地低頭。
管家林易往主位旁邁出一步，躬身低聲說：「老先生，小少爺回來了。」
和-圖-書駱老爺子氣沒了笑：「我還不是為了你們這些臭小子的以後考慮？」
一分鐘后，駱小少爺一點點懶下神色，仰回沙發里，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不正經模樣：「您明鑒。」
林易已經做好迎接爺孫倆除夕夜暴風雨的準備，卻等了好久都沒見動靜。他意外地抬頭一看：駱小少爺儘管皺著眉，但難得竟然一句沒反駁，開始用餐了。
正面無表情咀嚼的駱老爺子面部一僵。
「我知道。」
一席話間，駱湛面前已經擺好餐盤，布上了刀叉匙碟。
駱老爺子炸了，差點把桌子掀到駱湛臉上，咬牙切齒地開口：
「我晚上可能有點事，需要出去一趟。」駱湛語氣輕淡。
等了片刻，駱老爺子正了正身，主動開口：「今年秋天那會兒，我已經叫林易去查唐世語的痕迹了。」
他冷冰冰地看向駱湛：「你到底有沒有靠譜的交代？」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好你個頭！」
「唐家想要多重的交代，我給就是了。」
駱湛擦完修長的手，神態懶散地扔下熱毛巾，一張禍害臉上興緻缺缺：「他自己找借口不回家，跟我有什麼關係？」
「？」
駱湛十指慢慢扣緊，冷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輕綳起來。
不等駱湛開口，主位上老爺子哼哼了聲：「愛吃不吃，不吃滾蛋。回你的實驗室、喝你的機器人營養液去。」
駱老爺子冷哼一聲，沒有再搭理。
沉重而花紋繁複的實木雙開門被餐廳兩旁的傭人拉開，帶回一身夜風涼意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駱敬遠已經從位置上直起身，驚滯半晌才沉聲問：「你確定？」
主位上，駱老爺子抬眼：「嗯。」
駱湛輕狹起眼。
林易下意識扭頭，看向駱老爺子同樣若有所思m.hetubook.com.com的臉。
主位上，駱敬遠氣得笑了聲：「你還真是遵紀守法好公民啊。」
其中一位走到駱湛身旁，手裡以細白絲絹托著一瓶醒好的紅酒，作勢要給駱湛斟上。
「有啊。」
「那就說！」
林易忍住笑，輕咳了聲，補充說：「家裡上個月新來了一位高級營養師，這是他研究搭配的養生餐品。」
駱老爺子氣哼哼：「說吧。」
「他回不來，難道不是你這個臭小子搞出來的事情？」駱敬遠冷著臉說。
林易微笑說：「老先生一直在等你呢。」
家裡誰不知道小少爺脾性，老爺子這話對其他任何人都有威懾力，唯獨對駱湛只能起反作用……
駱敬遠氣哼哼地瞪他。
「駱家和唐家之間，拒婚可不是小事，你能給他們什麼交代？」
「我看你就是想氣死我，好隨心所欲地可勁兒把駱家往末路上敗！」
見駱老爺子明顯露出不悅，林易笑著躬身，和聲勸：「少爺，畢竟是除夕夜，您陪老先生喝一杯……」
林易微笑：「大少爺說今晚在外地還有工作要處理，明早才能趕回來。」
駱敬遠氣得將杯子遞到嘴邊，把一口涼透的紅茶灌下去，這才稍稍澆滅了心裏的火氣。
「林管家沒聽過那句話嗎？」駱湛懶洋洋地撩起眼帘。
老人話說完，書房裡安靜了足足有一分鐘。
駱湛冷淡地說：「你少惦記我，就是最大的為我考慮了。」
「不管是什麼官司，如果同時把藍景謙、唐家甚至駱家牽扯進去，那不鬧得滿城風雨才怪——我看你根本是擔心小姑娘受不住輿論壓力，所以才不肯考慮！」
駱湛拿起被擦拭雪亮的金屬餐刀，刀柄輕敲了下桌旁掛著的餐桌鈴。清脆的生相互，餐廳側門打開，兩名傭人推著餐車進來。和*圖*書
駱湛嘴角輕扯了下：「爺爺，我看這屬於缺乏家庭管教。越是扔在外面久了心就越野，建議您趁早拎他回來接管公司——綁上才安定。」
過去好幾秒，他才啞著聲說：「他們不知道我已經了解真相，怕唐染認出我就是當年被她救了的人，所以才不肯給她治療。」
駱湛眼皮撩起，手裡刀柄一抬，刀背攔住了紅酒瓶修長的瓶身。
「好吧，既然您都問了……」
「我看，你是不想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吧？」
「跟你沒關係的話，怎麼有人跟我說，他是和你打了一個賭所以才會一年到頭都不見人影的？」
駱湛沉默幾秒，修長的十指慢慢扣起：「不過，現在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可能。」
「已經有了線索。但這些年她沒安分過，換了幾次名字，還滿世界跑，沒個定所。」駱老爺子皺皺眉，不滿地說，「沒錯是當初那個瘋丫頭的性格。」
駱湛拿起餐刀，然後手停在半空：「……這是什麼？」
「……」
駱湛：「您同意就好。」
「說什麼。」
「等我？」
駱老爺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駱湛垂在沙發上的十指起伏著輕扣一遍，他沒個正經地笑：「分他們幾家子公司？」
駱敬遠無奈地睖了孫子一眼：「她都已經等了這麼些年，還差這幾天嗎？」
「……」
晚餐結束，駱湛去了駱敬遠的書房。
「少裝無辜。你如果不是有事，那難道是專門趕著除夕夜找我來談心？」
林管家愣住。
駱湛停在駱老爺子左手邊的高背椅旁。身上的深藍色長大衣被他隨手脫下，一旁跟進來的傭人接過，另一名傭人遞上來凈手的熱毛巾。
等他回過頭去看時，青年修長背影已經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
農曆的臘月三十，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