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車行駛在山路上。
那車是一身的藍紫色，又有著漂亮的車身流線，即便是在這臨近夜裡，遠看也是一副囂張又抓人眼球的模樣，引得醫院裡外為數不多的人都在觀望。
「時間也不早了，我讓司機送他和阿木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了。」
盧平浩半是玩笑地佯怒道。
「……」
就連照顧病患的葛醫生也抬起頭，笑眯眯地望了一眼兩個並肩坐著的年輕人。
丁玖玖眨了眨眼，「阿依的病床旁邊應該有陪護位置。我今晚還是想守在醫院，她自己在醫院的話，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
「你說的來接我們的車，難道是指……那輛？」
寒時看得好笑又心疼，「那你怎麼辦，嗯？我如果不過來，你是不是準備在醫院走廊上這樣將就一晚上了？」
「我不缺錢。」
「啊，對，葛醫生呢？我還沒來得及跟他道謝呢。」
丁玖玖聞言臉頰微紅，「盧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件事我已經跟周深商量過了，我們之後會給上面打一份報告，爭取從學校撥下來的公用基金里拿出一部分墊付醫療費——但是事先說好，來迴路費住宿費什麼的我們可不管報銷啊。」
「那還怎麼配被叫做『老師』呢……對不對。」
寒時聞言轉開了眼，輕嗤了聲，同時伸手稍加了兩分力氣，在女孩兒額頭上點了下——
「騷包紫，是他的風格。」
「好了。現在該找地方休息了。」
兩人這一前一後，幾步間已經到了那車旁。
只可惜這和和樂樂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丁玖玖的手
和*圖*書機鈴聲打破了。
男生啞聲笑著，眸子深里藏著黑漆漆的情緒，聲線也很快被這夜色熏染得沙啞低沉又蠱人——
「……當然不是。」女孩兒軟軟地彎起了嘴角，「你之前不是說過了嗎，畢竟是你家的醫療車和隨車醫生。而且醫生說了，還好送來得還算及時，再拖下去肯定會出大事的……如果不是你們，連阿依的初步病情我們大概都判斷不出來，更別說聽葛醫生的意見送她出山了……」
丁玖玖沉默兩秒，輕聲道：「謝謝盧老師。」
「好了，這孩子這邊不需要你操心，我剛剛請了專業的護工，會在這幾天照料阿依——她現在的情況也需要靜養，不適宜被打擾。」
說到一半，丁玖玖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坐了起來——
丁玖玖原本心裏輕鬆，毫不介意跟這人玩笑一下，但聽到這兒，她已經不由地臉一熱，好笑又惱然地睖了那人一眼。
「丁玖玖，我聽周深來彙報，你還是把那個孩子接走了是不是？」
丁玖玖被盯得有些發毛，猶豫了幾秒才慢吞吞地開口：「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我能保證我朋友不拐賣阿木，但我好像沒跟你保證過你的安危？」
看著女孩兒那副像是生怕他把人給拐賣了的表情，寒時不由失笑，伸手在女孩兒頭頂揉了揉。
即便這樣，坐在斜對面的保鏢望過來的目光仍舊算得上意味深長。
「謝我什麼？」寒時啞聲一笑，「謝我這一天都沒有打擾你嗎？」
「……嗯，你們注意安全。有什麼情況，記得隨時找我m.hetubook.com.com彙報。」
須臾后她再次開口，聲音平靜。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后，醫療車順利出了山區，到臨近的省立醫院給烏蒙阿依辦理了住院手續。
丁玖玖腳尖一卡。
丁玖玖無奈地睖他一眼，最後只得默認了。
女孩兒沉默，電話里只有安靜而細微的電磁信號，幾秒后，那個柔軟而堅定的聲音才響起來。
「不過……我好像缺個暖被窩的。個子小小一隻，可以抱進懷裡的那種。」
「不知道。」
丁玖玖一愣，「這能行嗎？還是我先來墊吧，這學年的獎學金剛好到賬……」
男生沒說話，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丁玖玖：「……？？？」
「你一個連自己的高原反應都照顧不好的人，就別想這照顧她了吧？」
電話對面的盧平浩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無奈——
女孩兒佯怒，聲音里卻帶著忍不住失笑的柔軟。
忙前忙后地跑了大半天，丁玖玖坐在醫院長廊的長椅上，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有個帶著點驚奇的聲音從駕駛座敞開的車門后冒出來——
丁玖玖自然聽得出這話后的打趣和玩笑，她皺了皺鼻尖，「那我們呢？」
「那你這勇救學生的義舉，前半程我沒參与上，後半程我想跟著蹭點榮譽——能請小領導賞我這個機會么？」
話至尾音，丁玖玖的聲音壓不住地稍提了聲量。
「你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跟我劃清界限啊，小領導？」
原本想說些什麼的盧平浩的話頭一噎，竟也沉默下來。
「這怎麼可能簡單呢，盧老師和*圖*書？……這關乎一個孩子的命，而在這個孩子清醒的時候，即便重病咳嗽，她還笑著跟我說，『玖玖老師，等我感冒好了我就回去上課』——她叫我老師、而我要明知她的病拖下去極有可能出大事，還只為擔心自己會不會負責任而棄之不顧嗎？」
「行了，你在部門裡工作多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
「我不值錢，真的。」
丁玖玖於是便和寒時一起出了醫院住院樓。
「嗯，身體很沉……但是心裏很輕鬆。」
丁玖玖臉一紅，「那次是意外情況……」
丁玖玖遲疑，「可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不需要牽扯進來的。」
「走吧，小領導？」
而經過肺部X線和病原菌檢測后，烏蒙阿依也確診為急性肺炎——由於之前長期處於潮熱多菌環境、沒有得到及時隔離和治療，病情已經有些嚴重。
「……」寒時沒急著回答，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唔，接我們的車應該也快到了，走吧。」
女孩兒抿著嘴巴，沒說話，只無辜地眨了眨眼——
丁玖玖瞥了他一眼，猶豫了下她還是沒去搭那隻手，只自己站起來，問道：「你帶阿木他們去哪兒休息了？」
幾秒后，她才慢慢平靜，垂下眼。
「盧老師，您可能已經習慣了。」女孩兒無聲地輕笑，杏眼微彎，「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被這麼多孩子圍著喊老師……不知道您第一次站到講台上的時候，是不是像我那樣緊張——每一個出口的字音都想小心斟酌，在心裏醞釀幾遍才能坦然順暢地把話說出來，生怕有哪一句會教錯了，或者給這
ｈetuｂｏｏｋ.ｃom.com些孩子留下不好的影響……」
女孩兒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她垂眼望向醫療車中間的病床上躺著的烏蒙阿依，看著那孩子乾裂的唇和燒紅的臉頰，她的目光沉下去。
「今天，也謝謝你了，寒時。」
所幸在經過半下午加一晚上的治療后，烏蒙阿依的持續高燒終於退了下來，咳嗽癥狀也有了許多緩解。
女孩兒說著，忍不住輕笑起來。
盧平浩笑笑，「你這是不是跟我炫耀你拿你們專業國獎了啊丁玖玖？……能不能行就看你們周深師兄的彙報報告寫得漂不漂亮了；至於你的獎學金，下一學年學校那幾個交流名額，我看你拿到其中一個還是很穩的，到那時候你還能有時間去做兼職嗎？所以你的國獎還是留到下學期吧。」
「很累？」
「哦……這樣啊。」
「……」
寒時難得奚落她。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嘆了口氣，苦笑道：「好啊，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師，到頭來卻被你這隻做了幾天的小老師給教訓了一通。」
丁玖玖倚回到椅背中，慢慢地做了個深呼吸，將酸麻的手臂小腿慢慢放鬆下來。
「……寒時你夠了啊。」
「……滾啊。」
「誰……誰是你的小姑娘？」
丁玖玖懵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慌忙轉開視線，便將手抽了回來。
輕眯起眼盯了那輛車幾秒，寒時側回視線，輕嗤了聲。
車內。
給盧平浩打電話彙報了烏蒙阿依的病情，丁玖玖再掛斷電話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個人。
後面的人卻追了上來，笑聲跟在她的耳朵后——
電ｈtｔps://ｗww•he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oｍ話對面，盧平浩這一次的沉默更長。
到了住院樓外的門廊下面，果然便見靠側門位置大咧咧地停著一輛鋥光瓦亮的豪車。
「可以啊，小寒總，本來帥子說我還不信——結果這才幾個月沒見，你都墮落到自薦枕席的程度上了？」
「……」
丁玖玖：「……你朋友？」
「盧老師，您說的對，我只是來短期支教的。這一生里我和他們發生糾葛和交集的時間可能也只有這短暫的兩個月，……但我還是做不到坐視不理，因為他們喊我『老師』。」
「這城市我又不熟悉，讓當地的朋友給安排了接送車輛和酒店住處——那人雖然不怎麼樣，但坑蒙拐騙這種違法勾當，應該還是不會做的。」
「……」
盧平浩在電話對面嘆了口氣，「丁玖玖，我能理解你對這些孩子的在意，但是這件事，不是在意不在意那麼簡單……」
女孩兒被抽掉了動力，又軟綿綿地倚回去。
寒時起身，垂在身側的手伸向旁邊坐著的女孩兒，指骨修長而好看。
「我沒有……」
「醫生說阿依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只要再觀察幾天輔以藥物治療，就不會留下後遺症。」
「當然了，盧老師，這當然不簡單。」
寒時輕笑著眯起眼，驀地向女孩兒這貼近俯身下來——
看清來電顯示的「盧老師」三個字，丁玖玖並不意外，她眼神平靜地將電話接了起來。
話音落時，扶著那騷包紫的車門，駕駛座里鑽出個燙了一頭殺馬特紫色頭髮的男生來。
說完，女孩兒邁開腿繞開男生，往前路走。
「好。」
「那我自薦枕席，幫小領導你暖被窩，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