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腦內過了一遍，繼而瞭然說：「天使孤兒院？」

「帶你這麼個不省心的, 我這一年就沒好過。」孫仁在電話對面沒好氣地說，「怎麼的？我聽說你真要去做孤兒院那個調查採訪？」

「我們不是多數。」

她還真擔心孫仁不鬆口，那樣的話，即便調查採訪結束，錄像資料和稿子都定下——孫仁不批，還是半點用都沒有。

聞景眉一挑，「Q市？」

「……？」蘇桐不解地看他。

聞景越想，眉頭擰得越深。

目光快速掠過一遍，然後倒回去，再看一遍。

「……」

深沉的聲線帶著無需細查也能感受到的不愉，跟來之前車裡對著蘇桐笑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可頂著那麼一張臉跟你深情告白欸，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是我們兩個人在這次暗訪里的身份信息，你今晚盡量把它記熟了——明天去到孤兒院，可千萬不能出紕漏。」

說完，蘇桐從旁白攝像師帶來的一沓資料里，取了最上面的幾張。

還笑那麼軟。

眼神一動都未動。

「你得多習慣。」

「蘇妹妹一貫是台里出了名的拚命三郎，半夜沒編輯催也會趴在台里趕稿……出差機會倒是不多，不過有涉及暴力事件的調查——像這次孤兒院這種，她基本一件不落。」

電話對面，孫仁神情頓住。

「對。」

「……」

蘇桐想了想，「難道你之前說的你那個侄子，就是在Q市？」

薄唇覆了上去。

聞景揚起手裡資料。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能把人蒙進鼓裡。

「因為在國內多數家庭里，不孕不育的女性會被離婚，而不孕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育的是男性，才會選擇領養孩子。」

蘇桐平常見慣了的，是這人沒什麼正形的笑模樣。

——半合著眼的女孩兒在車門邊蜷成了一團，披著長發的小腦袋時不時地往下點。

「……」

不等孫仁接話, 蘇桐又說：「而且, 師父, 當初我剛進台里想跟在您手底下, 不是因為您和叔叔是老相識，而是因為新人歡迎會致辭那天在只有您說過——真實是新聞的第一生命。」

攝影師叫丁筱筱，是電視台里少有的女攝影之一，年紀不大，跟蘇桐同年生人，性格倒是活潑得近乎潑辣。

孫仁聞言把臉一拉，「帶了個最不省心的徒弟，能有什麼好事兒。」

「小蘇, 你不要活得這麼理想主義好吧？在這行你這樣，做不長久的。」

「……」聞景勾了唇角，笑意薄且涼，「不是。」

丁筱筱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在問自己。

問這問題的時候，望過來的眼神近乎委屈。

三天之內坐了兩趟飛機，再加上舟車勞頓了一晚上，蘇桐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蔫。

然後她恢復常態，表情平穩淡定：「入戲挺快。不過抒情結束了的話，就繼續背資料吧。」

她沒注意到的是，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便抬起頭，一直專註地看著後視鏡里她的身影。

剛剛那聲音，聽起來就疼得很啊……

丁筱筱驚呆地把臉扭回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沒用。

蘇桐：「……」

話雖這麼說，他眼角笑意卻藏不住地溢了出來。

蘇桐正墊著聞景的手掌磕在車玻璃上。

和圖書那人似乎絲毫沒注意她倆的動作聲音，正低著頭翻看手裡的資料。

還好……

她連忙側過身去解釋。

是這人戲太好了。

看了一眼來電備註, 蘇桐眉心打了個結。

「他不在，但他的家人在。」

聞景眼神一閃，「我在Q市生活過……兩年吧。」

蘇桐這樣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丁筱筱卻不可置信地貼上來，死壓著聲音——

車內安靜了一瞬。

「做長還是做短，遠沒有做真還是做假的問題大。」

「師父, 我不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就算它是，那我也就是為了它們才做記者的。」

丁筱筱徹底呆了，蘇桐回過神嘆氣。

聞景：「嗯。」他低頭一目十行地看著那些資料，隨口玩笑，「我是專業的。」

「他就這樣，習慣就好。」

「不過我想問一句，為什麼這裏面設定不孕不育的……是我？」

跟著聞景皺了下眉。

蘇桐這才想起剛剛被自己拉上車的聞景。

車身正位之後，她也安心地倚在那隻手的手心裏——而且仍然沒醒。

從機場坐上車往市內趕的路上，坐在計程車後排的聞景始終皺著眉看旁邊。

「是這樣。我們電視台從上個月開始，就每周都能收到對Q市一家孤兒院的匿名舉報。舉報者聲稱，孤兒院內有凌虐兒童的暴力行為，希望我們電視台能過去進行採訪。」

每個字音都像是在冰水裡浸了浸才拖出來的。

「這才是媒體人本該一直堅守著和相信著的底線。」

辦公室外有人敲門進來，一打眼先愣了下，「孫記，今天是有什麼好事，笑得這麼開心？」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練了一年和-圖-書多才練出來。

「你想多了。」蘇桐翻手裡資料，眼也沒抬。

就在聞景以為她要醒了的時候，那顆小腦袋在自己掌心蹭了蹭，挪了個舒服的角度，又趴回去了。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禍害。

「……嘖，絕情的女人。」

蘇桐無奈解釋。

丁筱筱小心地去看男人的臉色。

蘇桐還沒來得及跟聞景再做解釋, 電話就追進手機里來了。

「……等等，我捋一捋。」蘇桐皺眉，「你當初是告訴我，你在國內只有你侄子一個親人吧？」

晃動幅度時長時短，像是睡夢裡都在打節拍。

一年後重逢時也恣肆又輕慢。

「嗯，」蘇桐說，「舉報電話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我做不到視之不理。」

也是個能力了。

女孩兒的語氣平靜得近乎死板。

聞景掂了掂手裡的資料，「畢竟從今晚開始，我們就是夫妻了。」

「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明一下？」

「看，我這麼愛你。」

耳邊聲音突然響起，把蘇桐的魂兒勾了回來。

「……啊？哪樣？」

「對，Q市。」

看著女孩兒的目光轉作無奈。

那人果然正蹙著眉，只不過卻沒在看自己的手，而是一眼不眨地瞧著被他過來攔人而半圈到懷裡的女孩兒。

眼帘從下緩緩撩了上來，露出的藍瞳對上蘇桐的目光。

而且中午剛從那兒被管家送回來。

「沒有。」

「砰」的一聲悶響。

丁筱筱暗自咕噥，嘴上也實話實說了。

說完，他把電話掛了。

過了兩秒，他才放下茶杯直搖頭。

十幾秒后，她終於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看起資料。

忍得住就不算人了吧？

「然後你剛剛和圖書說，你侄子的家人在——那他們不是你的親人？？」

他薄笑了聲，問：「好看？」

蘇桐心裏嘆了口氣。

這一下要是撞上了，必然得疼好一會兒。

只不過聞景在旁邊盯得緊——幾乎是車身一拐他就抬了手臂，傾身過去往女孩兒右邊一托。

「好的，言歸正傳。我們現在要趕去Q市，你跟我假扮夫妻——因為不孕不育問題，所以有意向領養一個孩子。」

跟那種深情且認真的目光對視時，聽他那樣說……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離那麼近。

蘇桐剛準備自己也熟悉一遍，就被後座隨車來的攝影師拉了拉。

蘇桐無奈地看了那邊一眼。

「可他剛剛……」

蘇桐、聞景和丁筱筱三個人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到了Q市的。

車裡有個壓得低啞的男聲響起。

蘇桐沒想到聞景的關注重點在這兒，不由一怔，然後才點點頭。

即便是此刻，她也是憋著氣兒小聲在蘇桐耳邊問：「跟你一塊上來這位就是你說的線人？……他這張臉這副身材，不做明星做什麼線人啊？」

臉色沉得前面副駕駛的丁筱筱想搭話都沒敢。

「……為了彼此的工作效率，你還是背對我們吧。」

不知是不是被他們的聲音打擾了，熟睡里的女孩兒眼睫動了下，腦袋微微抬起來。

*

聞景轉回去了。

「拿真相做真，拿事實做真, 拿行動做真——這個行業里，總得有人不是為了糊口才進來的。」

前座上丁筱筱連忙扭頭望過來。

此時男人卻只安安靜靜坐在那兒。本就線條凌厲的側顏輪廓被微抿的薄唇勾勒得肅然而冷淡，鼻樑筆挺如刃；從這個角度m.hetubook.com.com看過去，藉著車內打開的閱讀燈，甚至能看得清那人纖長的眼睫捲起的弧度。

「蘇妹妹，他他他難道是你男朋友？？？」

剛剛翻過去的這幾頁，她也一個字都沒能往心裏去。

但她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哎喲你這個倔勁兒，真能給我氣出點毛病來。我是管不了你了，隨你隨你。」

不能信。

蘇桐沒作聲，又翻了一頁。

柔軟的唇瓣還牽起個滿足的弧度。

不過今天難能安分，甚至安分得有點古怪了——從兩人上車之後，蘇桐都沒見她說什麼話。

「出差、熬夜……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聞景驀地一笑，燦若星辰。

丁筱筱憋住笑轉開臉。

「師父，晚上好。」

孫仁在對面勸：「小蘇啊，你別腦子發熱好不啦？別人都把這個當燙手山芋, 費了勁兒地往外扔，怎麼就你一個還傻乎乎地往回攬呢？」

「她經常這樣？」

聞景瞳色一深，微微傾身向前。

……

蘇桐收起手機后也鬆了口氣。

蘇桐想白他一眼，忍住了。

聞景沒再問。

倒是無論起伏几下，她都還沒醒。

然後他指向其中一行字，中間寫著「夫妻感情和睦」。

不怪你。

丁筱筱遺憾地縮了回去。「你這人嚴重缺乏少女心……」

蘇桐也僵了兩秒。

蘇桐到底沒幸運到下車前，中間車身拐彎，她困睡中脖子無力，正正磕向右邊的車門玻璃。

跟那句「因為愛你啊」一樣。

孫仁煩得直撓頭，「做真是個技術活，你現在的資歷還淺, 你拿什麼做真？」

蘇桐這下真有些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那弧線撲閃了下。

蘇桐眼神也終於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