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花有意

「快,快下去看看。」
此話一出,頓時讓佳人們的臉更紅了。
慕沉泓的這一道凝睇,極其悠長。
「未必。」
兩人票數相當。
獨孤也笑:「這倒也是,且看一會兒你皇兄選誰,大家先別說這票選結果。」
「我給她渡幾口氣就好了。」
這時,阿九突然笑道:「母后,讓皇兄也來選才有意思。」
「我領姑娘去吧。」說著,安夫人攏著手,先行一步。
阿九最是關心他選誰,立刻湊過去看。一看則已,頓時一股子鋪天蓋地的萬年酸醋直衝鼻端而來,他不僅選的是宮卿,而且寫的並不是序號,而是她的名字!他怎麼會認識她?還居然知道她的閨名?
沈醉石將將落下一枚棋子,李萬福進來稟報:「殿下,安夫人求見。」
於是,明羽重新在四人面前擺上了筆墨。
慕沉泓見獨孤后拉了臉,便笑道:「母后喜歡誰,就選誰,又何必問兒臣的意思。」
慕沉泓笑吟吟地看了看那低頭的佳人,終於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小小的煩惱之色。阿九不是省油的燈啊,身為她的哥哥,他最是了解不過了。
沈醉石俊美的臉上,陰霾漸起。他折了手中的薛濤箋,淡淡說了一聲:「多謝公主費心。這二十兩銀子,微臣即刻便送到宮裡來,還給公主。」
慕沉泓答:「不啊。」
「安夫人,派人去庫里提二十兩銀子給她。」
她窘極了,卻又忍不住暗自偷笑,有一種吐他口水的報復性快|感,誰讓他剛才占她便宜。
薛佳一聽也拍手笑道:「阿九姐姐說的有理,讓表哥來選才熱鬧。」
宮卿便將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及到最後,又加了一句:「沈狀元若是不提,我早已忘了此事。」表示自那之後,兩人從未見過面。
慕沉泓心裏不得不承認,裝面癱都能裝得如此好看,大約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宮小姐醒了。」蹲在她面前的他,笑得十分促狹,微翹的唇角離她的臉頰不過數寸之遙。
這日天氣晴好,獨孤后帶著阿九在御花園中踏春,安夫人跟著身邊,陪笑道:「娘娘讓姑娘們推選一位花神,打算是明著選?還是暗中選?」
「明羽,好像是許錦歌和喬萬方的票數最多吧?」
向婉玉直覺安夫人來者不善,擔憂地看了一眼宮卿。
獨孤后坐在閣中,身後是太液池的盈盈碧波。和風送暖,柳條吐綠,滿園春意呼之欲出,彷彿只待著花朝節的一縷春風。
「那臣女讓下人去要。」
諸位佳麗便提筆在紙上書寫人名。過了片刻,見眾人都已擱筆,明羽吩咐身邊的宮女:「將名錄呈上來。」
沈醉石情不自禁將目光稍稍右移。
薛佳將諸位佳麗面前的紙張一張張收起來,呈給獨孤后。
明羽在獨孤後身后笑答:「兩位姑娘不相上下,許姑娘只領先了喬姑娘一票。」
「去寫封信,讓安夫人交給他,言明以後不再見面。」
說著,她轉身就溜之大吉。反正宮卿這會兒是好好的,有太子殿下作證,若是接下來她身體有什麼問題,可與她無關。
慕沉泓手中捻著一顆棋子,點了點頭。
「你們的字,都寫的極好,不愧都是詩書之家出來的大家閨秀。」
獨孤後接過一疊紙,唇角抿著一絲淺笑,看的緩慢而細緻,她不光看紙上的名字,也看佳人們的字寫的如何。常有字如其人之說,這紙張上雖未署名,但因為薛佳收上來的次序,她知道這是誰的字。
九公主聽了這句,心裏稍稍好過些。因為依照兩人當年的年紀,實在生不出什麼枝蔓來。
於是,大半姑娘的心便一落千丈。
「你!」
宮卿對她笑笑,跟著安夫人去了。
阿九扯了一根柳枝,道:「過幾日就是花朝節,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就今日選個花神出來,明后兩天也好準備準備。」
眾人心裏皆是一怔,本來十有八九都存著選她的心思,可是獨孤后卻偏偏不讓選她,一時間,閣內的氣氛微妙起來。
獨孤后心裏甚是寬慰。這個挑剔兒子,總算是有了個配合的態度。進宮當夜的接風宴上,她鄭重其事地叫了他來相看諸位美人,他卻半途離席,叫她好不掃興。
獨孤后笑了,「皇兒可真是會選。」
「她一個小姑娘,難保身體柔弱。」是另一個太監的聲音。
「沒有。」
阿九撇了撇嘴:「她們個個冰雪聰明,就算暗中選,也必定會顧著母后的面子,推選阿佳。」
「兒臣有事先行一步。」
「是去感謝我母親的恩情,想要歸還那二十兩銀子。」宮卿在言談之中刻意忽略自己。
「公主請講。」沈醉石彎腰施了一禮,面無表情地看著阿九那一雙妒火中燒的眼睛。
阿九跟在獨孤後身后,臨走時,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斂眉低頭的宮卿。
阿九當即笑道:「沈大人也選一個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面如春風,心如和*圖*書嚴冬。哼哼,且看你選誰,回頭我會好好「關照」她的。快選啊,沈大人。
「就寫了一句詩,春眠不覺曉。」安夫人立刻回答,因為路上她就偷偷看了。「但是那個覺字,只寫了上頭一半,不知什麼意思?她是不是想和沈大人暗通款曲?」
這……沈醉石一時語塞,這事不是我想怎麼報答,就能怎麼報答的問題。
阿九從案子上扯過一張薛濤箋,啪的一聲拍在宮卿面前的條案上,「寫!」
兩個守職太監急吼吼地去找東西,兩個宮女也被打發去尋手爐熱水,只剩下安夫人在宮卿面前急得轉圈。
「宮小姐,宮小姐好了么?」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安夫人抱臂站在門口,對宮卿道:「我年紀大了怕冷。姑娘進去裡頭,挑幾塊冰山雪水拿上來就好。」
宮卿:「……沒有。」
宮卿心頭一跳,他怎麼來了?
獨孤后笑著點頭,「阿九說的極是。本宮就是想看看究竟那位姑娘人緣最好,阿佳就不必摻和了。」
「過幾日便是花朝節,叫大家來,是讓你們推選一位花神出來。」獨孤后對明羽微一頷首,明羽便指揮宮女們奉上筆墨紙張,擺在了二十四位佳人面前。
宮卿提著裙裾進了冰窖。裏面寒氣逼人,數十級的階梯走下去,只見一個方方正正的屋子,四周靠牆碼著齊齊整整的冰磚,再矮一些的是大小不同的冰塊,還有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冰條,這些都是皇宮冬季備好用來夏季消暑的東西。除此之外,還存有一些南華山頂的冰山雪水,用來煮茶。
阿九心裏正在惱火,當即道:「讓向婉玉,章含珂和李崇明,萬冰瑩重新再選一遍。」
「救命恩人?」阿九怔了怔,眉頭一挑,「你且說說,是怎麼回事?」
「你日後不許再和他見面。」面對情敵,阿九完全拋下了公主的外衣,化身為一個潑辣不講理的蠻橫少女,心眼窄的像是針尖。
宮卿對阿九的尋仇挑釁毫不意外,恭敬地施禮:「公主請講。」
獨孤后笑道:「你這丫頭,怎不早說。」說著便吩咐明羽:「你去請太子來。」
她使勁拉了幾把,門紋絲不動。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苦熬了一會兒,大門吧嗒一聲,終於開了。
阿九「體貼」地笑著:「你不知道名字也無妨,只寫個序號就好。」她就像是一位等待獵物上鉤的小獵手,心裏獰笑著:聰明點,你就隨便寫個最丑的,若是敢選那漂亮的,你就死定了,不,是她死定了!
獨孤后笑道:「那,今年的花神就是喬小姐了。」
慕沉泓閑雅的笑笑:「我看她比許錦歌少了一票,便選她。」
宮卿怔了一下,俯身道:「請問夫人,冰窖怎麼去?」
「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她當真如同她表面那樣的天真無邪么?為何她的一舉一動,看似無心,卻總是有些地方,透出一絲隱隱的機敏和心機來?
宮卿:「……」
「公主的意思是?」
「那一日他去你府中所為何事?」
沈醉石臉上已經悄然變色。
慕沉泓只當一切不知情,笑問:「不是已經選過了么?」
這女人一吃起醋來,可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顯然,九公主的報復就是要讓她在冰窖里凍一凍方解心頭之恨。
宮卿閉上眼睛,就聽見人到了自己跟前,一根手指顫巍巍地伸到了自己鼻端下。
夫人,天底下的茅坑都是宣文帝他老人家的。
安夫人的聲音有些慌了。
宮卿立刻說:「那臣女回頭便去要。」
「對,一看就是個狐狸精。」
九公主冷哼:「選自己,不算。」
安夫人哦了一聲,附和道:「最討厭這種玩弄心眼的女人了,長著一張清純無害的臉,就喜歡勾引男人。」
獨孤后嗔了她一眼,卻沒有制止,反而笑了笑,任由她去。
宮卿見她終於想明白,很替她高興。「姐姐說的極是,嫁給定遠侯,這一生衣食無憂,地位尊崇,又不必擔心這宮闈之中的傾軋爭鬥,再好不過。」
阿九眼睛一瞪:「你想找個借口見他?」
「宮小姐連我的面子也駁么?」
獨孤后對沈醉石認識宮卿也有些納罕,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必定是宮錦瀾請過他,這新科狀元郎被人請吃飯歷來是常事,不足為奇,但沈醉石知道宮錦瀾女兒的閨名,想必是另有隱情吧。當即獨孤后心裏便隱隱生了一絲不快。
獨孤后笑道:「你們先選,開始吧。」
向婉玉一聽,便仰起頭,惡狠狠道:「我此生此世若是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連宮卿都有點意外,除了薛佳,選誰比較好呢?
安夫人不由怔了一下,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刻意屏住了呼吸。
肇事禍首卻淺淺一笑,將紙筆拿過來,寫了一個名字,遞給獨孤后。
四位姑娘,只恨不得找個縫隙遁到地下去,獨孤後知道自己女兒正在吃一場hetubook•com.com潑天大醋,這幾個姑娘完全成了出氣筒。
「多謝夫人。」沈醉石起身接過信,徐徐展開,心裏砰砰直跳。
宮卿跟著她的身後,心裏在想,這取水煮茶的活計自有無數的宮人可做,為何單單指明讓自己去取?看來阿九是存了整治自己的心了。
不多時,各位佳人便隨著明羽一起到了擷芳閣。
宮卿揉了揉眉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果然不是九公主的風格啊,來的真快。
獨孤后笑吟吟看著許錦歌,「看來今年的花神就是許小姐了。」
慕沉泓笑笑不語,看了看獨孤後手邊的紙張,這才道:「為何你們都暗中書寫,卻要讓我明著來說,這不大公平。」
阿九眼睛一亮,唇角便不由自主翹了起來。
她腦子轟的一聲,情急之下忙睜開眼,把頭扭向一邊,這才堪堪避開了他的舌尖。
阿九柳眉一挑:「你為何不要?」不要銀子就有藕斷絲連的嫌疑。要了才是錢貨兩訖,再不相干。
沈醉石長這麼大,第一次被滿滿一屋子的奼紫嫣紅包圍,很是窘迫。而和他同處一室的太子殿下,對這滿屋春色卻彷彿完全無感,面不改色,沉穩閑雅地將一張紙遞給了他:「既來之則安之,就入鄉隨俗吧選一位吧。」
沈醉石上前拜見皇后與公主。
獨孤后素來寵愛阿九,眼看她今天心情好,自然也就不想拂了她興緻,便吩咐身邊的女官明羽:「你去明華宮將大家叫來。」
「覺字只寫了上頭?」九公主用手指在桌子上畫了畫,明白過來。原來是「不見」的意思。
「那宮卿的信,你看了么?都寫了什麼?」
宮卿已經預感到了沈醉石寫的人是誰,一邊低頭躲避著九公主的眼刀,一邊默默在心裏開始準備一會兒九公主前來算賬。
向婉玉暗暗竊喜。
慕沉泓走到獨孤後身旁坐下,道:「沈大人正在陪兒臣下棋,兒臣便叫上他一起來了,阿九不會有意見吧?」
阿九手起刀落,快刀斬亂麻解決了潛在的情敵,深感自己很有王霸之氣。她仰著尖俏的下巴,傲然道:「從此之後,你與沈醉石再無半點瓜葛。」說罷,拂袖而去。
頓時,眾人便明白了,慕沉泓選的是喬萬方。
「安夫人,去擷芳閣擺上紙墨筆硯。」
薛佳也噗嗤笑了:「表哥把姐姐們的臉都看紅了呢。」
可是獨孤后卻沒說是誰,只道:「這可怎麼好?兩人的票數齊了。」
諸位佳麗也都識趣地告退離去。
阿九見他沉默,頓時更加氣惱,這分明是一種有意以身相報的態度啊。
阿九冷冷一笑:「讓她清醒清醒,冷靜冷靜。」
他笑了:「怎麼會呢,我最喜歡被宮小姐打擾。」
眾位姑娘忙起身相迎。
驟然出現的這兩位俊美無儔的男子,皆如芝蘭玉樹一般,閣中皆是女人,瞬間便將兩位烘托得如群星拱月一般神采卓然。
沈醉石也隨之躬身施禮:「臣告退。」
「我們正在選花神,不知皇兄要選誰?」阿九笑吟吟地看著慕沉泓,一臉看好戲看熱鬧的表情,座下的一些佳麗,莫名其妙地紅了臉頰。
自然,無一例外,阿九都送了她們一個毫不留情的譏笑。此刻心情好,沒有戳穿,顯然已經是給足了這幾人的面子。
不過進來片刻,宮卿冷得直打寒戰。她找了半天,才尋到盛放冰山雪水的筐子,挑了幾塊冰,轉身回去。誰知上了台階,卻發現冰窖的大門關的嚴嚴實實。
獨孤後接過來,卻發現他寫的不是序號,是一個名字:宮卿。
安夫人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宮小姐趕緊回去歇著吧。殿下,奴婢先告退。」
身為她的乳母,安夫人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便在她身邊侍候,基本上和阿九心有靈犀,對她的意思立刻就心領神會。
沈醉石從文泰殿出來,正巧碰上宮錦瀾,他正欲上前見禮敘話,卻見宮尚書眼皮一低,彷彿沒看見他一樣,扭頭跟著一位同僚言笑晏晏地離去。
「你的意思是,皇上暫時沒有宣布,是為了考察沈醉石?」
向婉玉抹了眼淚,嘆道:「我才知道,這皇宮並非以前想象的那麼好,有阿九這樣的小姑,我寧願嫁給獨孤鐸。」
慕沉泓不知道這位沈大人是書念多了感情有點遲鈍,還是大智若愚裝遲鈍,總之這般淡定無畏的表情,還真是很有男人氣概,很吸引人,特別是像阿九這種被人寵壞了的小姑娘,她自小到大見慣了巴結奉承,百依百順,沈醉石的無動於衷,只會讓她更加著迷。
阿九伸著頭,和獨孤后一起看著名錄,當她抬頭對著向婉玉露出一絲譏笑的時候,向婉玉羞窘地臉都有些燙了。而和她一般神色不安的還有章含珂和李崇明,萬冰瑩。她們也如向婉玉一般,寫的是自己。
宮卿只好擠出一絲笑靨,「臣女不敢,只是怕打擾殿下。」
阿九含羞嗔了他一眼。
宮卿看著那一疊整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紙張,突然心裏晃過一絲異樣。薛佳是按著座位順序收的名錄,這樣呈上去,幾乎就是明著告訴獨孤后,哪一張是誰寫的。
阿九笑著遞過來一張紙:「那請皇兄也寫上去便是了。」
阿九調侃:「皇兄還沒看完啊?」
冰窖里放著幾枚夜明珠,不是很黑,但冷得徹骨。她抱著身體蹲在地上,過了一會兒,鼻子便不透氣了。她又趕緊站起來活動身體,即便如此,還是冷得直哆嗦。
吃起醋來還真是雷厲風行啊,心裏苦笑的宮卿只好低頭提筆,寫了幾行字,折成信箋,交給安夫人。
是為人正直不貪便宜,還是,和公主撇清關係?安夫人一路思忖,見到九公主,將方才的情況如實彙報。
宮夫人一聽來了精神:「可能是蔣大人多慮了,皇上壓根就沒有招他為駙馬的意思。」
可是宮錦瀾的態度,越來越冷淡。難道自己當真是自作多情了?
「不必了,多謝殿下。」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她一緊張,連著打了四五個噴嚏。且,悉數都噴在他的手上。
眾人會不會選她?
沈醉石心裏怦然一聲,不知不覺竟然耳根發熱。
激怒之下的阿九當場就想跳起來掀房頂,但沈醉石面前,她還想保持端莊高貴的淑女形象,於是強壓怒火,惡狠狠地瞪著宮卿,恨不能用眼刀將其置於死地。
阿九怒氣沖沖地回到擷芳閣,安夫人正好布置完花朝節的事宜,諸位佳麗正要散去。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可別出了人命……」
冰窖門口坐了兩位守職太監,一見阿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親臨,立刻畢恭畢敬地起身,開了冰窖的大門。
腳步聲到了眼前,宮卿有些緊張,但此刻立即睜開眼睛蘇醒,恐怕顯得太假。猶豫間,忽然兩根溫熱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頜。
宮卿立刻停了動作,悄無聲息地坐在門后的階上。
他那日滿懷欣喜去找恩師蔣同貞,迎頭就被恩師潑了一盆冷水。蔣同貞告訴他,那宮尚書的女兒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年已及笄尚未定親,便是為了等候明年甄選太子妃。蔣同貞還說他可能是誤會了宮錦瀾的意思,讓他稍安勿躁,再等等看宮錦瀾的態度。
當即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最討厭這種賣弄才學的女人了,不見就不見,繞什麼彎。」
他也不氣,反而體貼地說道:「宮小姐這是著涼了。」說著,扶住了她的胳臂,笑吟吟道:「這裏離東宮最近,且去暖閣里暖一暖身子,再喝一碗薑湯驅寒。」
宮卿因為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設,此刻被關在冰窖之中,倒沒有驚慌失措的感覺,反而舒了口氣,還好,這種報復,她還可以承受的住。
宮卿:「……」
慕沉泓接過紙張,卻沒有立刻落筆,目光悠悠然從第一位佳麗開始,挨個的看過去。
沈醉石面色嚴肅,拱手施了一禮:「這是微臣的私事,這筆銀子,微臣一定要償還公主,以免落人閑話。」
「夫人,這事由蔣同貞口中說出來,絕不會是空穴來風。」
「那你怎麼選她」
名錄收上來,四人齊嶄嶄選的都是喬萬方,因為太子選的就是她。
「哦,是嗎。」
這幾日每次下朝回家,宮夫人便問:「皇上可曾宣旨招沈醉石為駙馬?」
進了假山內里,有一道階梯。安夫人拾級而下。
「這是怎麼了?」
她又羞又惱,真想把這人的笑臉,揉成一個皺巴巴的麵糰。
宮卿:「……」
阿九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犀利的目光從眾位佳人臉上一一晃過,最後落在宮卿臉上。
「九公主年少,公主府也未建成,這段時間剛好讓聖上看看沈醉石的人品和能力如何。」
有人想,原來他喜歡的是喬萬方。有人想,原來他喜歡的不是宮卿。還有人想,他喜歡的怎麼就不是我呢!
阿九聽完之後,也油然而生了和她皇兄一樣的擔憂,當即酸溜溜兇巴巴地逼問:「你待如何報答?」
沈醉石一怔,隱隱生出一絲不妙的感覺,這明明是他個人的私事,阿九為何要插手?
沈醉石迫於壓力,只好提筆寫了一個人。
「是。」
身著一身藍錦龍袍的慕沉泓闊步走進來,身後卻還跟著一個人,沈醉石。
「她是微臣的救命恩人,所以微臣選她,更何況,在座的這些姑娘,微臣都不認識,唯一認識的人,就是宮小姐了。」
獨孤后:「……」你存心添亂是吧。
沈醉石僵在那兒,黯然感慨,人生際遇如參商,起落無常。
獨孤後走了幾步,悄聲問兒子道:「你喜歡喬萬方?」
還真是個心思靈巧的丫頭,字也寫的漂亮,清奇洒脫,靈氣逼人。慕沉泓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
安夫人手忙腳亂地說道:「快,先扶她靠在這兒,去拿披風來,棉被也行。」
宮卿正欲寬慰她幾句,只聽見外面宮女來報:「安夫人來了,請姑娘出來迎接。」
「可別出了人命吧。」https://m•hetubook.com•com
宮卿扶著假山站起來,慕沉泓笑吟吟地伸出手,「我來扶著宮小姐吧。」
她在滿屋的佳麗之中,衣著最是素淡,頭飾最是簡約,卻如稀世明珠一般,熠熠生輝,光華奪目。最讓人驚艷的並非她的容顏,而是那種遊離于外的一種洒脫自然。
方才被阿九揭穿自己選自己為花神之事,讓她羞愧的無地自容,只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裏,從此再也不踏進這皇宮半步。
沈大人的淡定表情瞬間破功,臉色一紅。他若是面無表情繼續淡定倒好,這一道莫名其妙的紅暈,頓時火上澆油雪上加霜,讓阿九心裏的醋意頓時濃烈了一百倍。
「回殿下,公主讓宮小姐來取幾塊冰煮茶,誰知宮小姐下了冰窖就昏了。」安夫人不敢說實話。
原來這座假山的下面就是皇宮的冰窖。
獨孤后道:「我也乏了。安夫人,你將花朝節的事好生安排安排。」說著,她起身和慕沉泓一起走出了擷芳閣。
沈醉石便將宮卿六年前留銀買書一事據實以告。
眾位佳麗上面參拜見禮,獨孤后揮手讓大家平身,賜座。
「怎麼沒動靜?是不是凍昏過去了?」是一個太監的聲音。
向婉玉這會兒才真正體會出了母親的苦心。以前她只想著嫁給慕沉泓,那怕不是太子妃,就是良娣孺人也無妨,他日慕沉泓登基為帝,她自然也就升為皇后或是貴妃。而今日阿九毫不留情地一記重擊,不僅讓她顏面無存,還了解了後宮之中,並非自己想的那麼美好,有阿九這樣的小姑,有獨孤后那樣的婆母,自己將來就是做了皇后,日子也不會好過。
頓時,這四人面紅過耳。暴怒之下的九公主為了發泄自己心裏的憤怒,全然不給這幾個佳人留面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們。
慕沉泓覺得心口糾了一下,這戲文里小姐救助落魄書生,最後書生高中之後風風光光迎娶小姐的戲碼還少么?
「臣女不敢,只是不便去東宮打擾殿下,臣女回明華宮便是。」
宮卿上前撫了撫她的肩頭,柔聲道:「姐姐別哭腫了眼睛,一會兒讓她們看見笑話。」
這時,薛佳嘻嘻一笑:「姨母,這裏還有一位沒選呢?」
說曹操曹操到,只聽見閣外有內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宮卿回到明華宮,向婉玉正趴在桌子痛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安夫人暗暗后怕,剛才阿九一個暗示,她就順著阿九的心意來整治宮卿,但沒想到,宮卿身子這麼弱,這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如何擔當的起。一想到那個後果,安夫人的腿都有些軟了。
不過也有個人想,太好了,他選的不是我。阿彌陀佛。
慕沉泓回到東宮,繼續和沈醉石下棋。
隨著獨孤后一張一張地看下去,有些人的心裏忐忑起來,比如向婉玉,因為她寫的是她自己。
宮卿感應到他的目光,對他微微一笑。
安夫人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宮小姐你沒事吧。」
安夫人這才明白過來九公主的怒氣從何而來,她湊到阿九耳邊:「那時她十歲,沈狀元十三。」
兩人一唱一和把宮卿貶的一文不值。
這其中一張最最明艷的容顏,被這道眼風掃的時間最長,卻無動於衷。
怪的是,「覺」字只寫了上面,下面卻空著。
沈醉石心裏異常的失落。
阿九發泄了一頓,心裏這才好過許多,但這絕不算完。她冷笑一聲,對安夫人道:「叫她到冰窖給我拿些冰山雪水來。」
阿九疾步踏進閣中,迎頭攔住宮卿,冷冷道:「我有話問你。」
諸位佳麗心裏如小鹿一般,好奇又期待,他選的是誰?十有八九都猜是宮卿。
「沈大人乃國之棟樑,我身為公主,當為沈大人分憂,此事你不必再管,我來替沈大人報答好了。」阿九裙裾一擺,拂袖而去。
兩個太監忙攙起宮卿,出了冰窖。
於是,這段日子,沈醉石經常被召進宮,或是陪著聖上下棋,或是陪著太子殿下騎射。只可惜,一入後宮深似海,他和宮卿雖同在皇宮,卻從未見過一面。
「皇上只有九公主一位女兒,愛如掌珠,必定對駙馬人選極其挑剔。沈醉石相貌出眾,才華橫溢,可人品如何,卻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還需要時間來考察。」
阿九立刻用一種又愛又恨的語氣道:「沈大人且慢,我有事要問你。」
其實宮尚書的心裏也很失落。
是安夫人的聲音,宮卿不答,抱著膝蓋靠著牆。
「是嗎,這沒多大工夫啊?」
宮卿苦笑:「我們只當是她是小孩兒不懂事,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日後我們躲著就是了。」
兩人方才尚未下完一盤棋,便被請去投票選花神,此刻回來,便繼續決出勝負。
宮錦瀾:「……」
喬萬方的字,流暢大氣。許錦歌的字,雍容華麗,梅容昭的字,精巧秀雅,而宮卿的字,最是洒脫不羈,有男兒英氣。
阿九擰起了眉頭,心裏十分不悅,hetubook•com.com自己這般示好,他難道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居然還要還錢,一副急於撇清的態度。
「不必了,多謝殿下,臣女告退。」宮卿忙不迭的想要閃人,他卻牢牢握住了她的胳臂,面上笑意不減,「方才是阿九胡鬧,孤身為她的兄長,怎能不聞不問?宮小姐若是不肯去,便是不肯原諒阿九了。」
「我沒事。」宮卿「虛弱」地扶著假山站起來,面紅耳赤,心裏跳如脫兔。他真是可惡至極,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若說上一次摸大腿是無心,這一次親她,鐵定是故意了。
安夫人笑了:「的確是,居然打主意都打到公主的人頭上了,實在是討打。」
兩個女孩兒這樣一提,連安夫人也笑著附和起來,「還是公主聰明,想得周全。」
赤。裸裸的調戲又開始了么?宮卿只覺得血一下子就衝到了面上。
安夫人立刻吩咐宮女去布置擷芳閣。
安夫人手中拿著一張紙箋,對慕沉泓行了一禮,將信呈給沈醉石,笑道:「沈大人,方才公主已經賞賜了宮小姐二十兩銀子,以還大人當日所欠的銀兩。這裏宮小姐有封信,讓老身轉交沈大人。」
阿九氣哼哼道:「我且問你,方才那麼多女子,你為何單單選了宮卿。」
安夫人完全不知獨孤後母女兩人的心事,看見沈醉石選的既不是喬萬方,也不是許錦歌,便陪著笑小聲道:「娘娘,這花神到底怎麼定呢?」
這是宣文帝暗中吩咐給兒子的一項秘密考察任務,讓慕沉泓多和他接觸,增強了解,看此人是否堪當大任,是否合適作為阿九的駙馬。
安夫人傲然地俯視著她,「公主讓姑娘去冰窟里取些雪山之水煮茶。」
安夫人一路在先,帶著兩位宮女,徑直朝著御花園走去。
他勾唇一笑,起身道:「既然花神已經選出來,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這時,嬌俏的薛佳彎著一雙明麗的眼睛笑吟吟道:「我來收名錄。」
「沒有。」
「沈大人坐吧。」獨孤后含笑賜座,位置正巧和宮卿斜對。
安夫人走到了園子北側的一處假山群中,春寒料峭,這裏的草木尚未復甦,瘦石嶙峋,格外有種崢嶸的感覺。
在座的半數少女幾乎都被這一道目光掃紅了臉頰,膚如春花初綻,酒後微醺。
安夫人不明就裡,一看九公主氣勢洶洶的模樣,忙將手下的宮女屏退。
獨孤后心知肚明,卻比她女兒厚道的多,面色依舊慈祥和善,一視同仁地露出微笑。
宮夫人忿然道:「他女兒年少,人家沈狀元可到了婚娶的年紀,皇上這不是佔著茅坑不拉屎么?」
阿九挑眉一笑:「未必哦,一會兒皇兄來了,若是選了許小姐一票,可就平了呢。」
「好像沒,沒氣。快,快抱出去。」安夫人真的慌了,聲音發抖。
獨孤后笑道:「大家選一個人吧,薛佳除外。」
宣文帝的心思,的確如宮錦瀾所料。對於阿九的駙馬,他慎之又慎的原因,並不單單因為阿九是他寵愛的女兒。他子嗣單薄,所以要選一個才華出眾能力超群人來做駙馬,希望翌日能堪當大用,成為慕沉泓的肱骨之臣。沈醉石目前來看,相貌才華都有,但人品和能力卻還有待考察。
聯想起宮錦瀾突然對他態度的改變,還有蔣同貞委婉的一些提示,他頓時明白過來。煦暖的春光下,他突然如同墜入了一個冰窖之中。原來如此。
慕沉泓斜掃了一眼,只見那淡粉色的薛濤箋上只寫了一句話:「春眠不覺曉」。
平素為虎作倀,這會兒也知道怕么?宮卿又好氣又好笑,打算再嚇唬她一會兒,突然頭頂上響起一聲清朗的男音。
「你要了么?」
阿九哼了一聲:「諒你也不敢。」
近在耳畔的一句話,溫柔繾綣,卻如同一個炸雷。宮卿做夢都想不到慕沉泓居然要來這一招,忙不迭地睜眼,已經遲了……唇上一熱,被他親了個正著。
阿九和薛佳齊齊湊上去看。
宮卿故意道:「還沒給九公主拿冰呢。」
其實宮卿根本不是賣弄才學更不是裝文藝,實在是覺得沈醉石和自己清清白白,自己貿然地給人家下個通牒說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真的是很尷尬,很無厘頭。她只想把這個意思表達的委婉些。
喬萬方起身謝恩,亭亭玉立,儀態大方。
獨孤後站在太液池邊的垂柳之下,看著枝條上生出的隱約一抹新綠,微微一笑:「若是明著選,只怕大家礙於面子,都會選薛佳。我看,還是暗中選比較好。阿九你說呢?」
安夫人笑道:「公主替你還了,沈大人不必見外,公主那裡會要沈大人的銀子。」
這風華正茂的狀元郎,如今的翰林院編撰,本該是自己的女婿。可是因為蔣同貞的一席話,他不僅不敢輕舉妄動,這些日子還刻意地躲避著他。
安夫人又道:「公主還說,已經替沈大人將那二十兩銀子還了,當年的事請沈大人忘了,從此不必放在心上了。」
「你怎麼救的沈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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