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誰人與共
第十三章

我頓覺奇怪,翹首望著他的身影,手摸索著端那碗湯藥。一觸……便縮了回去,靠,可真不是一般的燙啊。難怪他會這副摸樣兒。
他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我所不能領悟的東西……
而芳華卻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比起可能被害死,或是恢復莫須有的武功。
而我也學不來漠不關心,因為我當真很餓……
快煎幹了。
容我再怎麼內心抗拒,也難敵食慾,一時間欣喜若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大老爺兒們似的撈起袖子,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子,還未塞進嘴裏,最後僅存的理智又喚醒了我,我挑起眉,瞅了他一眼,挽著袖子,把那一塊放在他碟子里。
有么。
看著他落寞的表情,心裡頭有些怪怪的,我又添了一句,「多謝。」
我一向是個很愛吃的人,而且吃的也不少,在宮裡那會兒可沒遭這種罪。
難道是我餓得出現幻覺了。
他還真是菩薩心腸且「助人為樂」。
我也老大不容氣,側身一屁股坐了下來靠著芳華,朝他揚眉,伸出袖子盪了兩下露出了手,架勢十足低頭,頗氣派地勾著那琴弦……
他沒有束髮,如瀑布般的青絲垂了一肩,幾縷陽光透著窗戶撒了上來,柔和極了,偏於這麼冷清的人做這麼近似於討好的事情。
手上傳來溫軟的觸感。

這個華公子從我醒來……
「許久沒做了,不知道還合不合你口味。」他說的淡淡的,便挽著袖子,把手裡的碗往前一遞。
一手的血。
其實只是想試他,可他真得很悲傷。
壓了聲,抑制自已的不安,輕輕說了句:「我想理應這麼彈。」
他愛撫似的摸著琴聲,眼中有些落寞:「有一人字葬名華,他每次在江湖上現身都奏這個曲子,我也是只聞了一次而已。」
怔了怔。
出門在外,該防。
他笑望我,似乎早料到了我的到來,很有風度的停了手,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今天是何日子……」他的聲音平穩中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
若是皇上,任由我怎麼口頭拒絕,他也當作沒聽到,挽起袖子捧著碗,一勺接一勺的喂,我拒絕得越義正言辭,他喂得越歡暢。事後就抱著我,摸背給我順氣,仿若這麼一摸一摸,就能把我的氣給消了一般,這叫先當頭一棒滅了威風再來個懷柔政策,而且他批奉折的風格與這極為相似。
我噗嗤笑了出來,只覺這情境分外的熟悉像是曾在哪兒見到過一樣,可卻一眨眼的功夫,空氣波動一晃,那兩個少年便沒了蹤影,走廊上空空如也,我腦子嗡的一片響動,疾急走到他們打趣的地方,低頭一瞅,連碎雞蛋殼也不見了。
他又是怎麼悄然從冷宮溜出來的,皇上五年沒納妃究竟為的是什麼……那一夜,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恍惚一笑,「是么。」
那麼觸動人心弦。
我慌亂中瞅一眼,擺在桌上的吃食。
我搖搖頭。
一時間火急火燎的,滿屋子尋吃的……櫥拒都被打開了,除了兩三個缺了口的破碗其餘什麼東西也沒有。
他挑眉,卻仍好脾氣的望著我。
而且,很熟悉……
這兒不是皇宮,當然沒有小李子。
難不成,這個人會妖術?!
我掀著眼皮看。
只是指尖勾著弦一松,揚起手,神情落寞的奏了起來:
陽光灑了下來,金燦燦的光輝浸染了我一身,暖和極了,照得我有著睜不開眼睛,門外是長長的走廊,外頭碧翠的竹林搖曳,細細簌簌作響,透過間隙吹來的風也極舒爽。
他很安靜的望著我,垂在胸襟的長發輕揚,有幾縷吹拂到了我的臉頰上,很香……說不出道不由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氣味一樣,略有花的芬芳又似竹,隱隱還有葯的香氣。
他也別有深意的也斜一眼望著我。
盯著他的臉看,他的話也當做了耳邊風,不知為何,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可沒走幾步,腳像是灌了鉛般,腦子裡也昏沉沉的,扶著牆強打起精神,我眯起眼隱約中看到走廊前有幾縷影子顯現也愈發的清楚了。
宮中我又沒得罪任何人卻遭刺,總有人想著法子害我。
他低頭這麼專心致志,身側一小壺罐子正架在火上慢慢熬,徐徐升著青煙,隱約有著藥味,這個人姿態閑雅,面容淡定,眼神似含笑,嘴角不露痕迹地翹起,手一揚。
很簡單……
溜了進去,掀開鍋蓋一看……空的,手探進去一抹,別說油了……掌上一層乾乾的灰。
卻趴在那兒,極專註的望著我。
全身蜷縮著,輕輕嗅著香噴噴的被褥,在我以為自己快到極限的時候,恨不能叼起褥子嚼時。
「是么……」
「華公子。」我蹙緊了眉,手撐在桌上,斟酌著問,「我與你只是主僕么,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造孽……
道歉。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令我更緊張了。
「是么。」
突然,沒來由的有些心酸。
我頷首,他滿心歡喜的上前,我卻沒接,只是漫不經心的撩起他的衣袍擦了擦手。
寒得我……
他望著我,笑了。
「我學了,知道這東西怎麼綁才不會掉,我能幫你。」
他最後那聲嘆息化為了空氣,只留下淡淡的餘味引人深思,「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還記它干甚。」
竟將他口裡的少兒聽成了勺兒。
退完之後,我才一片清明,擁著我抱緊手順勢在背後摟著狂吃豆腐的是他,我幹嘛……
我怔愣的望著他。
這貌美如花又一副仙人脾牲的華公子,不會是打算餓死我吧。
當我沉靜在幸福中的時候,芳華卻分外悲傷。
這感覺熟www.hetubook.com.com悉啊,大腿根酸脹,腹部也有股狡痛,蹙眉一齜牙,低頭瞅了瞅。
我笑得讓我自已都覺得涔得慌。
他笑了。
我又夾,他依舊無聲無息的吃。
低頭,輕輕吹了一口,臉色有變卻依舊是在笑:「乖……吃一點。」
我眼皮跳得極厲害。
他眉宇間滿是堅韌,秀麗的眉蹙起,神情令人心疼,輕訴著:「印象中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硬凳涼茶,淺薄的話語與冰涼的奴才臉。我以為這兒會比宮裡強,沒料到他待你真得很好。」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懷裡揣著煮熟的兩個蛋,搓著手燙得吹氣兒:「你給幫著接個手兒啊。」
蹙緊了眉,好生不安。
不禁有些恍神了。
屋子裡很安靜,那破鳥似乎也飛了。
還有,哪有人用勺子吃魚的。
我忙推開他,「沒事我好著呢。」
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亭子里很安靜。
他像是早已等著我一般,一把將我摟住了。
腳步一路虛浮著飄了出來,卻頓住了,狐疑的四處望了望,仰著頭,那鼻子聞了聞,奇迹般的嗅到了香味。
當初那份日子再也要不回了。
心裏一陣狂亂跳動,那眼斜著窺向他。
我甩甩頭,視線清晰了起來,眼前的走廊空蕩蕩的。
我裝作沒著見。
晨曦的光輝般傾瀉而來……他的身上仿若渡了一層金色,手指泛著柔和的光。
他耳根慢慢的紅了,輕聲說:「我薄子上記了是這一天,而且沒料到突然在門口拾了你,一直沒料到你會來……所以手忙腳亂也沒來得及準備。」
就表現得異常古怪的,他親手做的東西……
他像是很疑惑,望了我一眼:「不吃么?」
我又沒練功,就算有也是曾經的事了,能恢復又怎樣……
我瞅了一眼,色香味俱全,而且還是肉……
不若逍遙一度,恣情江湖,此生休。
我也坦誠的望著他的眼,不語。
我直直的望著他,有著呆。
抬手間還不忘拿方才替我擦了灰的袖子,又抹了一下碗。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撐著手,徐徐轉身,抬頭望向他。
閑人獨酌一壺酒,留得悲歡空余度。
他給我吃的是什麼……
我怔楞了。
心裏幾股情緒翻動,湧上來的似乎是痛楚。我極力的撐著桌子,卻失了力氣般蹲在地上,鼻間縈繞著濃厚草藥味,手卻悄然的撫上前襟處,抵在了胸膛上。
他這會兒表情很從容,只是很溫柔的望著我,似乎很想知道。
戒欲戒欲。
我示意他吃。
「那就請賜教。」
我徐徐說道:「他是個很好的君王,卻也是個好丈夫。」風聲過後,幾縷髮絲繞要到了臉上,遮住了視線,我垂眼嘴角勾著笑,依舊自顧自的說著:「皇上自你離去后已有五年沒納后妃。今日是十月初九,華公子你知道是什麼日子么?」
我訕訕的,挑了刺,四處望望沒有箸,好心的拿手夾了一片,抬眼望著他:「我吃不了這麼多,你要不要一點兒。」
很疼……
恩,值得深究。
他沒什麼反應。
他又搖頭。
眉陡然一顫,蹲下一瞅。
雖然只是不經意間的朝他一瞥,驟然間,心裏卻怦然跳動了起來,仿若止不住一般,眼也移不開了。他不知何時已起身,單薄的紫衫在風中凌亂,凄滄一笑,欲說還休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一雙如月輝般清冷卻有無限悲傷的眸子遙遙的望著遠方。
「你呀……」他撐著椅子坐了下來,又無奈又有些氣惱,「還是像宮中那會兒一樣,專挑好時問來氣我。」
「按理兒應是我的冊封大典,若我當初沒被搶擄出宮的話。」
芳華含笑望著我,身子微傾騰出空隙來,於是我的目光便暢通無阻地掃射到了裡屋桌上擺著的熱乎乎菜與白米飯,我由驚訝感激到絕處逢生的喜悅然後只一瞬,便很理性的抑制了這股衝動,孤疑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像只自我防禦過當的刺蝟一般縮了回去。
那啥,要不是有這淵源與曖昧的關係在裡頭,我又怎麼會被人陷害……丟在了他的宅門口。想必他這個人一定極厲害,處在這尷尬的身份,對我這皇上的妃子還能這般照顧好,不是心底極善良就是極有手段。
我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環顧了四周發現他似乎問的是我。
我憋嘴,捂著空蕩蕩的肚子,慢悠悠挪到了門前,雙手用力,拉開了。
問世間幾多愁,八千玉老一夜秋。
這是誰幫我鋪了一層軟布啊。
沒有躲……
他什麼也沒再說,只是低頭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烏黑亮澤的長發隨著動作垂落到了肩頭,窮盡一生也無法宣洩的情緒,他的手在輕微的抖動。溽溽的水落了下來,杯中盈滿了,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你或許忘了。那會兒你頑皮極了易容混在我身邊做小廝,圍著我忙前忙后,我卻總要替你善後。」
看著謫仙一般的人,沒準兒真是想餓死我。
我又沒什麼病,幹嘛要喝葯。
突然間只覺得一抹視線正盯在我身後,那麼全神貫注。
他的身子看起來很是弱不禁風,被我推得差點撞上了正在烹的藥罐,我也沒料到會這樣,訕訕地想攙扶他,他卻轉頭,目光已恢復正常在我看來有些清冷,我忙縮手。
屋裡的物什很是簡單,卻也雅緻,桌子椅子等等……就連塌上的枕頭都像是主人自己用竹子做的,摸上去……手感極好,做工也精細,我揉了揉眼睛,胡亂穿了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和圖書杯水,一口喝個底朝天,似泉水般清涼爽透,卻又有一股甜膩甘美。
一陣風吹來,竹林簌簌作響,心曠神怡。
我盯著他的臉看,不知為何,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好傢夥,灶台都沒生火。
一席淺紫色的身影,正端正坐著,長袍寬袖,似乎在撫琴。
我推了他的手,「不必。」
我卻一把握住了他,碰住了那碗,很香……
這會兒,我抬頭正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臉,脊樑處一陣寒意住上竄,頭皮也發麻了。
「可我為何會想念那種日子。」凄惶,淡淡的哀傷浮在他臉上卻又在笑,很欣慰的笑意。
他望著我笑了,眼睛很柔和。
不喝來歷不明的東西。
強忍住胸口處那股莫名翻湧的氣與相伴而來的尖銳疼痛,耳旁傳來風聲和弱不可聞的腳步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於是,活活在有食物的情況下,我餓了一整天。
這笑……
在我不餓的時候,或者在我非常餓卻又不敢吃的時候,兩種人卻分別有兩種全然不同的態度來對付我。
「義父義父……等我……義父……」鸚鵡拍著翅膀竄到了他的肩頭。
這個人,莫不是想用妖術變出來的食物讓我吃了拉肚子,或是想下藥毒我?
「蛋是你偷的煮的,柴火是你生的,這會兒臟物還在你身上……」那人慣悠悠看他一眼,髒兮兮烏黑的臉上齜牙一笑,牙齒特白,「我這就去告訴義父。」
這麼清冷如雪一般的人,竟蹲在我身邊,很卑微哀求的姿態,仰著頭,一勺伸了過來。
我只覺得多餘,忙站在一旁,獃獃的看著他的背影。
我情願……
一陣童稚的聲音在耳旁飄過。
我呆了呆,低頭狠命擰了自己一下,齜牙咧嘴,這叫一個疼……
「我改的詞你可喜歡?」
「怎麼了?你臉色這麼蒼白,哪兒不舒服么。」他頗關懷。
「對不起……」
好有情調啊。
啊……
有太多的心思,是我看不透的。
我怔了怔,抬手捂住了耳朵。
曲調像是泉水般盪了出來,明明很歡暢,卻聽來憂傷不止。
竹林深處一抹紫衫在風中翩躚,隱約能看到他倏地將束在身後的手,縮回到了面前,垂著頭,死命在吹著氣兒。
我猛然一驚,轉了身。
拿手一摸,好傢夥……
若是死有很多種方法,我絕對不選餓死。
不過話說回來,他比我高出好多,一席紫衫,很是閑雅,哪怕他手裡端著是一破碗,美人也就是美人照樣高雅,手托著,修長的手仿若玉璞,被瓷襯得愈發白皙動人。
他緩緩望了我一眼,最後幾個詞聲音很低,幾不可聞:「……芳華盡放,韶華難求。」
吞了吞口水,身子竟像不由自主地隨著那氣味,左拐方拐,來到了一間房前與個高大的身子撞了個結實。
非常的可疑。
我嘆了口氣,徐除轉身,望著這一間間的房門,呆了一會兒,像是有感知一般,推開一道門,探頭窺之。嘿,瞧怎麼著……猜對了。
我嘴角勾起了笑……
我尋著他的視線落回到了自已身上,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環上他腰,暗自揩油撫琴的姿勢,心怦怦直跳,我忙收回了撫琴的手,低聲:「對不起,我逾越了。」
風吹著竹葉林簌簌作響,芳華有所動容。
風徐徐的吹著,竹林如一泓碧海,波盪悠長,隱約可見竹林深處竟有個小亭子。
我的血跡抹得他紫衫上髒兮兮的,他依舊很誠懇的望著我。
輕嘆一口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人。
他哦了一聲,很乾脆的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便二話不說的把肉給端走了,連渣帶湯水倒在了竹林那邊。
咦,怎麼彈?
也斜一眼,往裡面窺之。
我蹬大了眼,堂而皇之地窺視著,想著又不妥。
他手又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些米飯,見我沒什麼反應,他的表情有些帳然。
「你與他很親密是么,喜歡他么?」他說了話,聲音清朗。我竟有如置身在夢中,那麼不真切。
而,眼前這個芳華,相比之下子啊,就柔了不少。
沒錯,我來月事了。
他卻回頭,臉上又浮現了那很寧靜的笑,虛弱著說:「你千萬別在意,我只是不愛且吃不慣這麼腥味的東西。絕對沒有毒……嘔……」
明明有這麼好吃的肉,為啥第一口舀來的是白米飯……
慢悠悠的拱手,「方才多有冒犯,多有冒犯。」退了好幾步,又忍不住拿眼斜他。
我詫異的望著他,疑惑道:「這曲子是何人作的?」
他都不吃的東西,我敢吃么。
配上眼角下的痣,就更加妖到無以復加。不笑,他就是仙子,一笑起來……簡直比妖孽還妖孽。
突然一雙手帶著堅忍的力道扶上了我的,感到身子被人拉了起來,茫然的抬頭,正對上了芳華那如秋水般的眉目,他很認真的望著我,甚至伸來了手想要替我把脈。
我楞住了,騰著髒兮兮的油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手忙撐著桌子,徐徐起身,匆促地走至了那正在用小火熬的藥罐旁邊,蹲下身子手托著碗底,倒了一碗褐色的水。
那麼極力的維持形象,是為了誰……
某人低頭乖乖任命的剝。
「不吃,我再做別的。」他失落。
是我的錯覺么,這顆淚痣,似乎比昨天顏色更深暗了。
我不認識他,而他認識我。
「你你你你不要太過分了。」那揣雞蛋的怒氣沖沖的奔了上去,那張臉清秀漂亮,明明是小一號的當今聖上。
我眯眼望著他,他臉上依舊沒仟么表情,風姿卓越地將手束在身後,清冷著嗓子,不咸不淡的說:「這是葯,給你喝的。」
我幫不上和_圖_書忙,在他身後轉了幾圈,又只能坐了回來,剝了幾個堅果丟給了啄食的鸚鵡,可心思全然不在這處,慢悠悠地抬眼,正看他用自己袖子托著一小碗,走了過來。臉色很沉靜,步伐卻頗有些快。一碗熱騰騰的褐色水就擺在了我面前,他倏地一下,把手縮了回去。
他的背影看起來很落寞。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捏了一點,湊到了他的嘴邊。
這間屋子更古怪,時不時還能冒出一兩個幻影,我視線禁受不住誘感般落至了那熱氣騰騰的碗上……
另一個卻在他前方悠閑自得的走著,頭也不回,單問一句:「為嘛。」
我呆了呆。
心裏早就軟了,卻仍舊給自己找台階下。
方才混進廚房的時候,鍋碗瓢盆都蓋了一層灰,那情形簡直是凄慘得不忍心看了,冷灶不像是曾被生火,煮過東西的模樣,那麼……這些飯菜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湊我很近,不……應該是我不自不覺中離他很近了,呼吸都拂在了髮絲上。
清心寡欲。
「由你。我也管不著。」他轉身很柔情的喚了一聲,「少兒我們走。」
蹙眉,低頭仔細的聞了一下。很香……
子川?
我覺得……
身旁突然傳來一聲無奈的笑,芳華執起一杯茶,給自己倒了一杯,斜了一眼,執著袖子端著杯仰頭飲著,許久才問:「這些年過得好么?」
「蛋是我煮的,柴火是我生的,還得瞞著你義父不讓他發現,你就想這麼吃啊。」
我頹了。
是已經有人給我上了葯,還是我天賦異稟身子抗震抗樣能力超群,再或者那刺客並沒有傷我的意思,事前有做防護措施……
我便走了。
他居然能直呼皇上的名諱。
對此,我很無語。
我想只要是人,看著他的反應后,都會不敢吃那遞來的東西了……
有正配問小三,過得好不好的么?!
他他他這是怎麼了,我怕……
一塊小東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
我胡亂瞄了一眼,不咸不淡:「這是什麼玩意兒?」
白乎乎的米粒兒,上面鋪著一整條不知名的魚,濃稠美味的湯汁裹遍了周身,鮮血被蒸得很爛,上面還飄著翠綠的蔥末。
「傻瓜,我做的東西怎麼都不敢吃了。是怕我往裡加東西么……我又怎麼會毒你。」
風徐徐吹著,竹林沙沙作響,我轉了一圈,環顧四處,抬袖握拳錘了鎚頭。
心裏一慟,酥麻酥麻的感覺緩緩上升瀰漫開來,眼前的景緻也在晃,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沒來由的產生一陣暈眩,身子在也撐不住了,腳一軟便倒在了地上,側身伸著手,像抓確又握不住任何東西。
這是怎麼了,我這身子里記憶,有太多我不知情的東西了,這首曲子愈奏心愈痛……
為何,我一見他這種表情……就會這般的……
芳華低頭笑了,拉住了我。
我已經錯過了,為何如今,一次機會也不給我。
我抬頭,望著他類似慈悲的神情,嘴角微勾,浮現出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笑容。
遙遙的,樹下的他長身玉立。
遞給我后,就離我遠了些,趴在椅子上,身子側了過來,胳膊上枕著下巴,臉上笑眯眯,細長的眼尾上翹。這種表情在以後的許多日子里都是我的大愛,可對目前一個失了憶的人來說,卻是無比的驚悚。
「正是。」
我原本覺得有些冷了,立馬縮回了手,也沒敢再看他,只蹲下將手靠近那個藥罐,藉著火烤著,鼻間縈繞著濃厚草藥味,奇道:「這是你平日里喝的葯么?」
這屋子裡沒有別人,就我,芳華還有一隻破鳥。
他搖頭。
可一想到宮裡的傳聞……
「看夠了么。」
在皇宮裡被刺客偷襲不算,還被人用劣質迷|葯弄暈擄出了宮,在路上顛簸了這麼久,全身上下居然一點淤青也沒有。
或是由於閉著眼睛的關係,黑漆漆的一片,耳朵卻特別的敏感……在這一陣風中竟能捕捉到一絲樂曲……那琴聲清脆如水濺玉,格外的動聽,仿若天籟。
「我不知道……是否喜歡他。但皇上待我真的很好,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偏好什麼,也總是這麼寵著我。」
「這些都是你親自下廚做的?」
突然間曲子音一轉,碎是同樣的婉轉悠揚,但調子有些怪了,我眉微蹙,懵了一下便探著袍袖上前,看著那奏琴的芳華,上前了一步,俯身按住了他的手:「錯了。」

我忙收回了作亂的手,從桌上撐著身子,朝那邊看去,只見這綠毛的傢伙正在藥罐上方發來飛去,躲著那因沸騰而噴出的熱氣,滑稽而可愛,讓人忍俊不禁,抬頭問卻看到芳華正很溫柔的望著我,我一時間有些慌亂躲開他的眼,抬手亂撫了一把琴,沒話找話說:「芳華盡放,韶華難求……這詞,很特別。」
這是怎麼了,為何見著他此刻的平靜淡泊的神情會想哭,還有那麼多的不甘心。
如今只能自己靠自已。
嘆了一口氣,盯著那一碗滾燙的褐色水。
居然能狠到這種地步……
「你一定是對皇上余情未了。」我斜一眼他,語出驚人。
看他彎腰蹲在地上,有條不紊的做著這一些。
心裏那隱隱的疼痛愈發的強烈,就像要奪了呼吸了一般。
沒事兒還拿碗葯哄我喝。
這麼儒雅不凡,仙謫般的人怎會委身在冷宮。皇上又怎忍心讓他這麼受罪。
看來真是餓過頭了,這會兒功夫,當務之急得填飽肚子。
被餓一整天是什麼概念?就是胃裡空空如也,一陣火燎燎的疼痛時,卻只能伏在井水邊舀一大瓢冷水灌入肚內,撐著撐著還真不疼了,走起路來腳也是飄浮的,肚子里水晃和*圖*書晃。
怎麼說,形容不出來,比寂寞多了些凄苦,還有些失神。
離了很遠,仍停頓了下來,不知為何忍不住回了頭。
他見我沒動靜,微啟了唇,「你的內功……」
「這我是知道的,子川他那幾日有沒有欺負你。」
那仙人一般俊逸的人確實存在,沒錯。
我侍在榻上,把凌亂不堪的袍子整理妥當了,環顧了一下房間,竹簾,牆上有帖山水畫,題的字跡也蒼秀挺拔,挺有韻意。

是草藥香味,可是卻很陌生,似乎參雜許多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很奇壞,這一碗東西,居然沒有一味葯是我所熟悉的,清澈通透仿若琥珀的褐色液體……稍微晃一晃,裏面居然沒有一點藥渣滓。
我與他並不熟,追溯到幾年前……小李子說我也貼身伺候過他,然後在他冷宮的這段日子里又搶走了皇上,鬧了小矛盾后自己又甩下他溜了。他在冷宮呆了這麼長時間無人問津,怕多多少少也有我的過錯在裏面。
其實,我就是一個吃軟怕硬的性子,俗點兒說就是賤。
我別開頭。
他抬頭望向我的眼,很清澈也深得令人摸不清。我只得老實地說:「我生了場大病,記憶從宮裡開始,以前的事記不得了。」
他也怔了一下,卻沒有笑出來,只是伸手把那截東西悄悄扯出來,拿手將那被津液懦濕的地方,抹平再抹平,修長的指很是漂亮,只是那眉宇間的一抹愁卻不能隨他的動作而摸去……
屋子的門悄然開了,芳華就以極無助的姿態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手裡捧著碗,一雙眸子望著我,那是窮盡心力也無法表達的愁緒。
心在此刻微微的發疼,一時間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撫……摸它。
或許這樣一個美人,不該做這些的……
他一手環著我的腰維持著擁人的姿勢,望著我眉捎一挑,卻又作勢低頭拿手捂著嘴,別過臉咳嗽了一聲。
「難道不是么,華公子不是也從那兒出來么,應該自是知道宮裡的好。」
驚悚!
……這表情,是在難為情么。
一角小被褥還含在口裡。
「我剝我剝,還不成么。」少年皇帝完全氣餒,擋在他面前,扯著他袖子瞧著沒反應,把心一橫,腳跺地:「大不了兩個都給你……」
這個男人,一張臉足以禍國殃民。
眼前一片漆黑。
於是,我啪的一下摔了箸,學著皇上的樣子,揮揮手,漠不關心地說那啥小李子把它撤了。
我該吃,還是不該?
低頭,摸了一下脖子。
臉上的神情……
「真是對不住,讓你在這兒陪我受苦了。」他束手,聲音很平穩餘音處卻有一絲紊亂,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我想子川若知道你失蹤了,定是會來尋你。」
我語塞。
我扯著嘴,勉強笑著:「皇上很體貼人,也不擺架子。吃的用的都好……」我環顧了四周對比了一下,板著手指努力措辭,「一天下來枕的是雲錦躺著軟榻,吃的美食我都叫不出名而來殿外有步輦隨時候著。」
他眉蹙得快要擰成結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
一陣香氣誘惑著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而我已卧在榻上,餓,是我的唯一感知。
「我猜你會用得著的,所以給你預備的。」
嘴角彎起的弧度,都好詭異啊。
「剝。」很欠扁的聲音飄了過來。
於是,他聞言,吮入了口。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臉上會有這種表情,一時間慌亂極了,捂住了胸,徐徐呼一口氣,只想加快腳步離開他,離他越遠越好……可那個人眼神里無盡的的欲說還休卻像詛咒一般,索繞在我的眼前,我們之間分明離得很遠,仍聽到他的話,飄渺卻一字一句不漏的到了我耳邊。
芳華與子川,曾有什麼過往。
他這人,到底什麼心思……
低下頭,專心對付起那條多刺外觀著實不美,卻味道鮮嫩的魚……有吃的,不用再喝井水了……真是件幸福的事。
手指便靈動了起來,他肩上的鸚鵡看到我滿是好奇,連蹦帶跳的從他身上躍過,躲到了一旁,小眼滴溜溜的望著我。
低頭四處瞅了瞅卻找不到水,只得把手就往身上的袍子上擦了擦,不經意間瞄到了站在樹下望著我發楞的芳華。
他扶起我,微用力好讓我靠在門上,彎腰用袖子給我擦了擦落入身上的灰塵。
他抬頭著了我一眼,撫著我的手,笑得淡淡的,「罷了,只要你過得好便成。」
是我的錯覺么,這顆淚痣,似乎比昨天顏色更深暗了。
為何,我會離宮。
門還一個勁兒輕輕碰晃個不停,人卻早沒了影兒。
我摸著肚子,晃著晃著,溜進了茅廁,蹲下……就起不來了。
方才說內功?
我猛清醒了,而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摸,身子蒙入被褥里,低頭左瞅右瞅了一下,連袍子都掀開了……也斜一眼,嘖嘖,身上不疼不癢也不酸……
好生奇怪,我頭鑽出了被褥,大吸了一口氣。
卧在躺椅上,側枕著頭,閉眼細細聽了會兒,指動了動在什上敲著節奏……竟情不自禁的哼了起來,仿若這曲子里的每一節奏,每一個韻調都深深刻入我腦子一般,甚至原本與我就是合為一體的。
葯似乎被熬得差不多了,被沸騰的水氣沖得蓋子直響,我有些恍神。
「你啊,總是這般糊塗。」
心在此刻微微的發疼,一時間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撫……摸它。
怎麼回事兒,餓得都出幻聽了么……詫異的回頭看他,他明明隔我那麼遠,唇也沒動,可聲音卻清晰仿若就在耳旁,那麼肝腸寸斷,令人神傷……
「不喝。」
緩緩推了一下,手搓著膝蓋間的袍子,也斜一眼他的碗,輕https://m•hetubook.com.com聲說:「皇宮裡的東西好吃多了。」
你說……
皇上當初教過我,可惜我沒上心。
……怕是被他看光了。
他沒說話,我也無話可說,眼神有些獃滯的向他,視線下移才發現他手裡有東西……似乎是託了一個碗。
我側頭,盯著那碗看了半晌,觸手摸上桌面上擺放的古琴,手指流暢……劃了一遍,聽著上面清脆的聲響,伸出手,托著那碗葯……側身把它澆在了竹子上。
一時間沒人說話了。
我撩起袍子躬身迫不及持地跑了過去,撥開礙眼的竹子,偷窺之。
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從他手裡奪了碗,幾乎狼吞虎咽了起來。
不語。
我怔了。
雖是想著別的,思緒飄搖,可手指勾挑撥……卻一點也沒停。
似乎……
我立馬警惕了起來,身子筆直,腿且不由自主地夾緊褲檔,處於一級防備狀態中,末了手撐在樹上,皺著小眉且故作深沉地說:「有事嗎?」
他理應恨我的,所以對於眼前站著的這個拿著箸,捧著碗,望著我表情有些手足無措的人,我則抱著觀望的態度。
可那如山水般的眉慢慢蹙了起來,臉也慘白了,起了身,拿袖子虛掩住大半張臉,跑到門處悶聲吐了起來。
他這會兒,把手裡的白米飯擱了,呆坐著看了我半晌,徐徐走了,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了一大碗燒鍋肉,喜滋滋的捧來給我,看我不接,又轉身背對著我連箸都用開水燙過了一遍,一聲不響的端來,全擺在我面前。
可他怎麼知道,話說這薄子上還記這雜七雜八的東西,還真得閑……等等,難不成是在宮裡那會兒……汗,他這個主子可當得真貼心,下人們這點兒事都費心記著。
我暈乎乎的,提起褲檔,垂著頭,攙著門,一路蹭了出來,解完手果真是渾身舒服多了。
我眼眯成了一條線,朦朧中,我看到了他驚慌卻有些無措的表情。
他不再說什麼了,手在他掌中被他輕輕摩挲著,嘴角勾著笑意,他低頭看了一眼。「……很涼。」
斜著眼,朝褲兜里一看,喲喂……
他只笑不語,只湊了過來。
仰臉,鼻子嗅嗅,他手裡拿著什麼?
我抬頭詫異的望著他,他只是但笑不語,眼神有著我所不懂的情緒。
他很柔美的一笑,卻再也無視我了,伸手學著我的手法逗著鸚鵡走了……
於是,圍著他轉了一圈,重新對此人進行鑒定與評估。
許久后。我仍抱腿蜷縮在椅子上,他盯著偶看,我就盯著那燒得流油的肉看。
我沒法退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磕得我生疼。
吞了吞唾液,這麼香……簡直比御膳房的還勾胃口,興許添了某些東西也說不定。
而他,叫芳華。
然後時間靜止了。
他一楞,眼角彎彎,眼角眉梢都浸染上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只能幹巴巴的望著他的背影。
睜開了眼,眸子里格外的清亮,我循著那曲子四處找著……
原來,餓是這種感覺,能致人昏迷。
我撓頭。
「當然不。」那瘦弱點的停了步子,頓了一下很彪悍的說:「你還得給我剝皮,我才能吃。」
趴在亭上朝他的方向望去。
打了寒顫。
於是芳華呆了。
天曉得他是怎麼想的,沒準閹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他一抖,忍住了。
那一霧那。
芳華平日里都吃些什麼啊,淚……
這片竹林狂亂舞不歇。
這個人對我的態度有些怪,不像是獨自面對情敵般橫眉冷對,反倒是和善。
想著那夜的侍寢。臉上泛起紅潮。忙錯開了頭,卻無意瞟到了芳華的手正緊緊地攥著袍子,指關節蒼白,我詫異的抬頭掃向他的臉,怔了怔。
真好,原來這麼冷清的人,也會有方寸大亂的時候,真好……
這則也是宮中的生存法則之一。
這個人,看起來這麼淡定從容,原來只是在裝。
一片寂靜,只有風聲。
回憶了片刻,微眯上眼。
我被他時不時地這麼一瞅,突然一機靈,糟糕,我在他的地盤還刺|激他。宮裡傳聞,這個高人醫術了得,還曾經神不知鬼不覺把太上皇給弄死了,也因為這事兒才被給趕到了冷宮……我不會也……
「別動,我來。」
他沒再多說話。
而他呢……
一個吃得樂滋滋,一個哭喪著臉,嘴角卻輕微盪起,似乎也樂在其中。
然後,在我很沮喪地垂頭在心裡頭幻想著把那碗紅燒肉強|奸了一百零八遍的時候,芳華也撥了竹林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香噴噴的烤紅薯。
而這杯子也是竹筒磨製的,潤澤極了,隱約還有用刀工刻的「芳華」,我癟嘴擱了它,手撐著頭,翹著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的姿勢,眼睛滴溜溜轉。
這兒什麼東西都好,可就是沒有吃的。
我一下子臊得慌,忙想起身,卻沒撐起來,身子愈發住后倒,後背觸到一片溫軟,他環著我,湊了過來,作勢撥了一下寒弦,一陣悅耳如流水般的聲響,輕聲說:「這曲子我也是聽來才學著,今日又碰巧被你撞見了……以往的太過悲傷,我只想改了它。」
這種感覺很怪,次日請晨,搬了張竹搖椅放在走廊處,手撐在頭后,閉目享受著。
「你的仇家么?」

日子就這麼過了一天,這一天,芳華沒問我的來歷名字,為何會我在他居所前,可是遭人暗算。他像是漠不關心又像是熟知我的一切,費心又儘力的照顧著我。
突然一旁的鸚鵡莫名的叫喚了一聲:「燙燙燙燙。」
可,為何一聲不響把我丟在芳華的居處。
他說的是冷宮吧……
他有些局促,半晌才從後頭掏出了個撕得很規矩的小布條,捧在手裡,指尖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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