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張虔的父母也如張虔所說,非常開明,不干涉兒子婚姻自由,只是本著了解的目的,問了她幾個問題。比如哪裡人,家庭情況,父母職業,未來的打算等等。在聽到她父母在上海賣包子后,張虔的父親還回憶起了他年輕時為演一個類似的角色,專門找了一家鋪子去體驗的經歷。他說比想象中辛苦太多,他很敬畏那些體力勞動者。
葉陽和她對視不過兩秒,轉移了目光。
兩位老人坐在邊上,兩臉無可奈何。
張虔下車給她開車門,見她一臉怔仲,輕聲道:「緊張?」
蔣志蓮指著自己丈夫:「等會你給我閉嘴,再說一句話,我回去跟你沒完。」見自己丈夫一臉醉意,似乎沒聽進去,她惱羞成怒,趁葉寬不注意,上去又給了他一巴掌。
張虔又笑了:「這話你問早了,等會進去請教陳女士和張院長好了,也算為以後攢點經驗。」
「那我肯定不是。」張虔又道,「不過你媽媽下手真狠,沒打到我身上,我都覺得肉疼。」
葉陽有些詫異,她看向窗外。
葉陽趴在他懷裡:「你放心,我以後肯定不會打你,我不愛動手。」
葉陽的爸媽一看張虔的派頭,都有點拘謹,不大敢說話。倒是葉寬自來熟,笑嘻嘻的上來叫姐夫。葉陽給攔住了,讓他叫哥。張虔說沒關係,早晚的事情。
張虔道:「就這兩天吧。」
張虔的外祖父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
倆人回去,發現蔣志蓮和葉成梁已經動起手來。主要是蔣志蓮,一邊打一邊罵,問葉成梁長不長記性,還喝不喝了?
葉寬是看見葉陽和張虔回來了,才趕緊叫住了蔣志蓮。
她爺爺是那種典型的大家族家長,剛毅,木訥,正直。在那個年代,家境更不好,但養了四個子女,不能說功成名就,但都算正派孝順。之後大兒子和二兒子離家奮鬥,爺爺又親手帶大了一個孫女和三個孫子,是整個大家族的向心凝聚力。
張虔點點頭。
葉陽搖搖頭:「一個小導演,現在已經查無此人,估計你不認識。別墅據說是他老婆的,他老婆是個富二代。」
「辛苦」倆字從張虔父親口中出來,不是高高在上的體恤,不是隔著玻璃式的客套,而是一種平實的敬畏。那是一個藝術探索者對體力勞動者的敬畏。他父親身上有一種平等感,好像在說探索藝術和探索生活沒有高下之分,只要認真,都值得尊重。
葉成梁喝多了,人有些皮,都不帶躲的,於是蔣志蓮一打一個準。
葉陽被他看得心裏直發毛,解釋道:「跟感情的深淺無關,主要是為了公平,你不用擔心……」
他低眼時有種溫柔的錯覺,還有種深情的錯覺,但說出的話很凌厲:「我喜歡速戰速決。」
她立刻想到周嘉魚說張虔是常總弄到時代的事。原來他們住同一個地方,怪不得。
張虔低眼瞧她,聲音低柔:「不吹牛,買不起,還租不起么。」
她始終覺得張虔愛的根本不是她,他愛的是九年前的她或者是九年前的他自己。因為現在的張虔沒有過去那種鮮活又純粹的心境了,無法像過去那樣毫無保留的愛人,但又不甘心像其他人一樣湊合過日子。剛好她出現了,帶著他最純粹的過去,帶著他最熱烈的浪漫,沒有變醜,沒有變老,沒有變壞,可能讓他想起了過去他曾經怎樣生動過。他選擇她,不是非她不可,而是在以一種大冒險的形式www.hetubook.com.com來抵抗逐漸庸俗化的生活。
張虔若有所思道:「每對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模式。」
大合照,旅遊照,演出照,生日照,單人照……張虔見她感興趣就給她簡單介紹了一下照片背後的故事。
倆人見過張虔父母后,趁著都沒那麼忙,又一塊去上海見葉陽的家人。
張虔將她摟過來,道:「你放心,他不會的。」
張虔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張虔的母親有些吃驚,又把目光移到葉陽臉上。
葉陽將臉埋在他小腹間,他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她把自己埋得很深,聲音傳出來,多少有些悶:「想晚上吃什麼飯。」
而且看得出,張虔父母的感情很好,雖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但那種無意的眼神的交匯,讓葉陽覺得他們感情特別好。張虔的爸爸直到現在看他媽媽都是一種看小孩的眼神,既新奇又寵溺。好像妻子是一本書,他不讀到最後一句,永遠就好奇。
葉陽的爺爺看著葉陽的父母說,平時也沒這樣過,今天估計太高興,讓他別見怪。夫妻過日子,總有磕碰的時候。
張虔道:「但有些事情不結婚它永遠不會發生,婚前所有的預案都是紙上談兵,沒有任何意義。 」
葉陽跟他拉開距離,偏頭瞅他:「你怎麼這麼好?」
蔣志蓮把葉陽拉到一旁,從包里掏出戶口本:「你爸來之前說好不喝酒,估計是太高興,忍不住,你別怪他。我跟你爸在家算了算,你結婚沒什麼可給你的,等你們辦婚禮的時候,送你們輛車,再多就沒有了。」
葉陽回過神來,點點頭:「說過,他出差,順便看看你們。」
葉陽在張虔的介紹下,叫了一聲伯母。
周末, 張虔帶葉陽回家看自己爸媽。
葉陽從洗手間出來,見張虔在門口,問:「你怎麼出來了?」
他這一解釋,基本算是把整個家庭背景介紹了一下。葉陽這才知道他爸媽都是國家一級演員,爸爸現在還是X京藍橋藝術劇院的院長。
葉陽笑了:「哭什麼,比這難聽的話,我又不是沒聽過,就是讓你見笑了,這擺不上檯面的家事,還要讓你看見。」
去二樓的樓梯牆上掛了很多相框,葉陽注意到后,步子就慢了下來。
接到葉寬的電話,說快到時,葉陽忽然很緊張,手心裏一直在冒汗。
葉陽扶著他站起來,手順著他的手臂一路上滑,最後圈住他的脖子,低聲道:「那咱們起碼得先把經濟上分割清楚了,做個婚前財產公證吧,萬一出點什麼意外,離婚會很麻煩。」
葉陽回頭問:「葉寬是不是加你微信了?」
張虔又瞅了她一眼, 見她仍舊茫然,就道:「看著挺像那麼回事,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畢竟是郊區,房價沒城裡高, 而且裡邊租戶也很多, 一家老小住一快,主要是方便。」
葉陽問:「速到什麼時候?」
蔣志蓮又瞥了一眼張虔:「前一陣好像到我們那買過涼皮,還跟你爸聊了一些有的沒的。不過帶著帽子,我們也認不太真。他跟你說過這事嗎?」
張虔的祖父沒摔前,腦子就有些糊塗,摔了后,就更糊塗了,張虔叫他姥爺,他卻不知道這是誰,一直問他是誰。
張虔往她臉上仔細瞅:「哭了?」
葉陽嘆氣道:「她心裏有恨吧,一直恨我爸爸懦弱不爭氣。她其實是很聰明的,也能吃苦,只是沒上過學,連名字都不會m.hetubook.com•com寫,離了人寸步難行,否則早跟我爸離婚了。加上我爸年輕時又對不起她,她就更恨,打我爸時,下手特別重,我有時都會被她嚇到。不過她也有對他好的時候,倆人時好時壞吧,反正大半輩子都這麼過來了。」
葉陽有種白跟他談過戀愛的茫然感:「你以前說, 你只是個普通的本地人。」
葉陽也笑:「多的是色厲內荏的人,誰知道呢。」
葉寬也已經習慣了,他抄著手在邊上看,並不攔。
葉陽被他這語氣和神態還有話里的暗示撩得心神蕩漾,嬌俏道:「我不問,要問你問。」
葉陽也笑:「那我可不捨得。」
張虔柔聲道:「姥爺,我是西洲,您怎麼就把我忘了?」
葉陽抿了一下嘴唇,道:「我沒多少東西,就一點存款,而且存款里的一半還是我們老闆誤認為《我去往》是因為你的關係拿下來給我的提成,本來打算給你買塊表的。雖然不多,但還是公證一下吧。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明明白白,真離婚的話,咱們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女孩的擇偶觀都受父親影響,但葉陽受祖父影響比較多。沒遇到張虔之前,她欣賞的男生都是剛毅木訥這一掛的。至於張虔,雖然優秀,但不在她的選擇範圍內。只不過她實在沒有抵擋住他風花雪月的手段,冒了一次險,才對這類人有了改觀,進而整個擇偶觀都跟著改了。但對於她對自己的期待,還是希望像爺爺。
葉陽知道葉成梁這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但她習慣了,只是看著自己父親。
車到了飯店門口,張虔和葉陽送他們下去。
葉陽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她不敢回應她的目光,就一直看著張虔。
張虔說是,別人家都是孩子排首位,父母的愛情,要靠邊站。他們家完全是反過來,父母的愛情排在首位,他要靠邊站。還言之鑿鑿說孩子是夫妻的附屬品,不能越過夫妻關係排在第一位,本末倒置,家庭關係容易出問題。以前他覺得父母自私,現在覺得他們有先見之明。父母為孩子犧牲越多,控制欲越強,將來對孩子的生活會幹涉的越多。父母現在不干涉他,也是因為從沒把他當做家庭的重心有關。他結不結婚,生不生孩子,父母都無所謂,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張虔離開后,蔣志蓮揪住丈夫的領子,啪地一巴掌呼到了他臉上,問他發什麼酒瘋。平時就算了,今天什麼場合,一把年紀,一點事不懂。蔣志蓮打了一巴掌不解氣,還準備再打。葉寬趕緊攔下,說算了,回家再說。
「補吧。」張虔道。
張虔母親這一起身,葉陽覺得她那種舞蹈演員的氣質便出來了,四肢柔軟,舒展的像蘭花一樣,而且很輕盈,走路幾乎沒聲音。
倆人在門口換了拖鞋,張虔看到自己母親和外祖父都在陽台,就把禮物放在客廳,領著她去了陽台。
張虔緩緩道:「做事情不能太瞻前顧後,否則什麼都做不成。先結婚吧,結了婚,再一件件解決。不結婚,你一直抱著合則來不合則去的心態,我又抱著不想勉強你的心態,這樣一來,事情永遠解決不了。結了婚,會有壓力,這是好事,人無壓力,會永遠懶惰。」
張虔的母親這才把目光從她臉上收走了,握住了他的另外一隻手,耐心道:「爸,他是您外孫子西洲。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他的小名還是您取的,您怎和_圖_書麼不認識了?」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張虔的外祖父已經又把外孫子忘了,問他是誰。
葉陽以前模糊的想象過他的家庭,因為不知道太多具體信息,所以想象忽高忽低,沒什麼衝擊感。如今雖然見過一些世面,並且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一想到這是自己男朋友家,仍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羡慕卻很淺。她原以為自己會艷羡,像她十八歲時那樣,她對張虔的嚮往,一部分是對他家庭的嚮往,甚至在某些瞬間產生過隱秘妒意,他擁有她想要的一切。可真到他家,她發現,面對自己曾經嚮往過無數次的家庭,她非常的平和。她想,如果給她一個機會,要和他張虔交換人生,她願意嗎?她不願意。雖然她對自己的家庭有諸多不滿意,對自己也不滿意,但如果要她變成別人,她不願意。她無法想象從小生活在張虔這樣的家庭里的葉陽是什麼樣子的,但無論什麼樣,都不如現在的葉陽。
張虔母親的目光停在了她臉上。
葉陽仰臉看他:「你想過嗎?」
張虔和她站在飯店門口,看著車離開。
張虔說打算先領證,至於婚禮,什麼時候辦,怎麼辦,還沒確定。下次讓他父母一塊過來,倆家人一塊商量下。
蔣志蓮還想說什麼,葉陽又道:「媽,話說到這,甭管你們真給還是裝裝樣子,我就領你和我爸一個人情,再說多,這人情就沒了。現在要是因為彩禮的事情鬧難堪了,甚至鬧崩了,對我沒什麼好處,對葉寬也沒什麼好處,你可想好,是要錢,還是要人。」
「不嫌棄咱們家就行。」蔣志蓮道,「我知道你說結婚不要彩禮,但這事得看對方的條件,人家沒錢就少要,有錢就多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我們一家人要,你別跟人說不要,該要的一定……」
張虔的外祖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嘆息道:「看我這腦子,人老了,不中用了,西洲最近不是挺忙的嗎,怎麼有空回來了?」
蔣志蓮道:「之前手裡沒富餘,現在算了算,還能給你湊點。」
說到底,她對現在很滿意,她只想在現有基礎上變得更好,而不想徹底改變自己。
這樣的眼神,葉陽通常只有在熱戀的情侶身上才能看到,沒想到有一天能在結婚三十多年的夫妻身上看到。
葉陽的爺爺奶奶司空見慣,連勸都不想勸,只道:「行了,有事回去說,別給孩子丟人。」
葉陽覺得飯吃到這種程度,可以了,就叫了車,送他們回酒店。
葉陽沒再說話,因為她定義的普通人和他定義的普通人顯然不是一個概念。但籠統來說,的確都是普通人, 畢竟這個城市卧虎藏龍, 什麼人扔進來都是普通人。
葉陽察覺到他的體貼,忽然有些釋然, 她笑:「我以前來過這裏。」
張虔就道:「那就不租,我也喜歡住城裡。」
蔣志蓮被氣得滿臉通紅,但礙於張虔在場,不想吵,就忍住了。
葉陽道:「如果他找你借錢,不要給他,我知道你不在乎,但別給,他已經被寵壞了,再多一個你,會更壞的。」
葉陽愣住了:「不是說我沒嫁妝嗎?」
葉陽把目光從眼前的別墅上收回來,下了車,笑道:「還真有點。」
沒過一會兒,葉陽瞧見他們母子倆上了二樓,幾分鐘后,張虔下來,把葉陽叫走了,一塊去二樓書房。
老人的手又枯又松,張虔壓根不敢用力握,怕給握摔了,他略微提和_圖_書高了點聲音:「以前忙,現在好多了。」
飯桌上的氣氛又尷尬起來。
張虔說看得出來。
說著上了台階,摁了門鈴。
張虔這下也顧不上葉成梁,起身跟著出去了。
「是嗎?」張虔饒有興味道,「什麼時候?」
回到X京后,葉陽先去沖了一下澡,又回房間收拾東西,想到戶口本,就拿了出來看。原以為走向領證的過程中,一定會出現什麼阻礙,拖延一下時間,讓她和張虔有足夠長的時間想明白到底要不要,沒想到一路走來,十分順利,什麼都沒有。
葉陽笑了,親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喜歡租房住,我覺得你現在那房子挺好的。」
葉陽忍不住笑了,把額頭抵在他肩上,「你什麼時候學會吹牛了?」
張虔母親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對兒子道:「以前還沒忘這麼快,現在是轉臉就忘,你有空就多回來看看,別讓他把你徹底忘了。」說著從凳上起身,把自己兒子叫到了客廳。
如今只剩下臨門這一腳,她心神不寧起來。
葉成梁酒品不好,蔣志蓮怕他喝多了丟人現眼,不讓喝。
車出了城,拐入雲月莊園, 葉陽才意識到他們家有別墅。別墅區植被覆蓋率高, 到處都是樹林和湖泊。張虔打了一圈方向盤,拐入一條車道, 見她驚訝,也略微有些驚訝:「怎麼,我以前沒跟你炫耀過?」
張虔定了飯店包間,葉陽和他一塊在電梯口等人。
湖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對父女,那位父親看著的確很像時代影業的那位總經理。
張虔的外祖父前些日子摔了一跤,跌斷了腿,還在恢復期,張虔的母親正在陪他在陽台曬太陽。
張虔笑:「我看起來這麼不經嚇?」
蔣志蓮瞥見他倆后,停了手。
張虔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不算什麼。」
車開進莊園深處,路過一條狹長湖泊,張虔瞥見湖邊有熟人,就將車停了下來。
葉成梁覺得妻子不給他面子,很不耐煩,大聲讓她滾。
葉陽立刻截住:「我不要嫁妝,你們也別想彩禮,反正你們從小到大也沒管過我,結婚這事就別操太多心了,我自己會看著辦的。」
葉陽緊盯他:「不覺得太快嗎?」
張虔關上車門,看著眼前別墅道:「我們家全靠祖輩有先見之明,在房不值錢的時候屯了點,我爸媽東湊西奏,又屯了點,才不至於缺房住。他們沒什麼了不起,就是眼光稍微好點的文藝工作者,不吃人。」又來看她,「我比他們厲害,他們還是靠父母才能住上小別墅,我們不用靠他們給,四十歲時就可以住上。」
葉陽看著她長滿皺紋的臉,心中五味雜陳,沒說出話來。
門開了,張虔見到是保姆,叫了聲劉姐。
葉陽又問:「如果有些事情結婚後也解決不了呢?」
張虔也不好推,就陪他喝了幾杯。
張虔摸出手帕給她,說她見他家人都沒怎麼緊張,怎麼見自己家人這麼緊張。
張虔外祖父渾濁的雙眼中透出一絲亮來,他摸著張虔的手,緊張道:「西洲,你怎麼回來了,你媽說你這兩年忙得很,常常晚上兩、三點才回家,人都累瘦了一圈。」
張虔的外祖父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語重心長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別等老了,落一身病,像我一樣,坐不了,躺不下,後悔也晚了。」
張虔笑了:「相對冷戰,我還是更希望你動手。」
不過張虔特喜歡她在物質方面的遲鈍勁,他笑道:「的確和-圖-書是普通人,不然為什麼給別人打工。」
兩人跟常總打完招呼,車又往前開了一段,就到張虔家了。
張虔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瞧見她正坐在床邊發獃,走過去把戶口本從她手中取過來翻看。翻完見她仍在發獃,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問:「想什麼?」
葉成梁知道自己女兒在瞪自己,心裏也發顫,但卻沒停下來。他起早貪黑養活一個家,臨了臨了,養了兩個白眼狼……現在找人訴個苦都要看兒女臉色嗎?
張虔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要做財產公證?」
張虔乖順道:「我會注意的,您也要放寬心,趕緊養好身體,外孫子打算結婚,還等您主持婚禮。」
張虔笑道:「照你這邏輯,你應該不會像自己爸媽,畢竟沒怎麼相處過,你應該像爺爺奶奶。」
葉陽一愣,竟然覺得有道理,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們這一家裡,我最喜歡爺爺,也最希望自己像他。」
葉陽聽罷便笑了:「都說孩子將來做了父母會像自己的爸媽,爸媽怎麼對他的,他將來就會怎麼對孩子。你爸媽這麼酷,你將來也一定很酷。」又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你一樣酷,我特別怕會成為自己父母那樣的人,無意識的給孩子帶來許多傷害。」
他道:「常總,一塊下去打個招呼吧。」
葉成梁又拉張虔喝酒,邊喝邊誇葉陽,說她考上大學,給他爭臉了。他們老葉家,孫子輩一共八個孩子,除了還沒考學的三個小的,就她一個人上了。又說,她從來沒讓他操過心,不像葉寬,他把心操碎了,也照樣不成器。但後來說著說著,誇就變成了數落。說她過年一直不回家,讓她回來,就一堆借口。平時連電話也不打,發微信給她,也愛答不理。葉成梁問張虔,她是不是嫌棄他們,覺得他們丟人?他拍著桌子,高聲說,再覺得他們丟人,她也得知道,沒有他,就沒有她,子不嫌母醜,他是她爸,他一輩子就是她爸……
過了一會兒,葉陽的爺爺慢慢開口了,問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張虔撫著她的後腦,問:「不想什麼時候領證?」
張虔握住他的手,在輪椅前蹲了下去。
江陰離上海不遠,葉陽的父親把自己爹媽也接到了上海,葉寬跟著一塊到了。
葉陽聽不下去了,起身去了洗手間。
張虔挑挑眉:「我就是模板,還問什麼,照著自己教就成了。」
葉陽認真看著他:「有沒有嚇到你?」
蔣志蓮被她噎了一下,想發作,但瞥見張虔,人模人樣的在跟老人說話,的確像個靠山,沒再多說什麼。
葉寬雖不務正業,但會說話,且沒那麼多顧忌,飯桌上的氣氛主要靠他來調節。他和葉陽一來一往,氣氛漸漸就好了。葉陽的父母這才敢問張虔的家庭情況,發現比預想中好太多,說話就更小心了。本來照這個氛圍進行下去,這頓飯雖然有些尷尬,但尚算圓滿,但葉陽的爸爸幾杯酒下肚,酒意上頭,話開始密起來,且越來越大聲,最後連長輩的身份都不顧了,一直拉著張虔喝酒。
葉陽回憶道:「好像是剛畢業那會兒,在九州實習,有個導演住這裏,我們來這邊開會。」
張虔點點頭,問:「哪個導演?」
葉陽一邊擦手心裏的汗,一邊想,是啊,怎麼會這麼緊張。因為說到底,恨歸恨,疏離歸疏離,她內心深處還是在乎他們的,家庭是一個人的來處,她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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