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不可能只愛一個人，小雨也是。」
走了十多米，再回頭，少女彷彿真的只把他當成一場夢，她趴在窗邊的吧台上，似小憩一般睡著了。
可以等，等她能夠忘了他，他就離開這個本不歡迎他的世界，徹底結束這場荒誕的悲劇。
「小雨，聽話。」
裘厲驚魂甫定，不敢再對她進行深度催眠了。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他甚至懶得找詞來形容。
那種久違的錐心刺骨的痛感，漫上了裘厲心頭。
吸入有檸檬的清新，好在尼古丁不多。
女孩已經徹底陷入了深度的催眠，思維完全處於混沌的深度意識里。
而事實上，當世界崩跌的那一刻，愛真的很蒼白啊。
「不，你很好，記著，不管以後遇到什麼樣的男孩，你都是最好的！他們配不上你，他們要追你、哄你、疼你，如果做不到，就果斷離開。」
裘厲站起身，準備離開，然而女孩的手，卻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角。
她穿著很有氣質的歐式復古裙，清吧內時而有紅色燈光射燈，映得她臉頰緋紅，看起來頹靡又性感，清澈剔透的眸子里含了溫柔的水色。
姜雨指著自己的心口說：「在我這裏丟了一把刀子，害我一直在流血，一直疼，一直一直疼。」
裘厲撿起桌上的煙盒，揉成了團，臉色低沉地攥著女孩離開。
「你到底是不是阿厲啊？」姜雨頓住腳，托著他的臉，仔細地端詳著：「你不是，我就不跟你走。」
姜雨怔怔地跟在他身後，月光下，她踩著他的影子，走得很慢很慢。
他會讓自己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記憶中，哪怕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或者多年以後……
她彷彿再和自己做著決鬥，也在拚命掙扎。
姜雨掙扎著還要回去拿酒，裘厲端起三角酒杯，將剩下的小半杯液體一飲而盡，重重拍桌，然後拉著女孩走出了酒吧。
她將臉蛋邁進他的頸窩裡，有溫熱的液體浸潤了他的皮膚。
初秋的風涼涼地拍在臉上，兩個人臉頰都很紅。
「新生活，那多好啊，我們在一起，我努力跳舞，掙很多錢……這樣我們家阿厲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回到我們初見的第一天晚上，那晚月亮很亮，沒有路燈也能夠看清前路。你聽到巷子里有狗叫聲、有謾罵聲，好像有人在打架，你慢慢走近了，躲在樹後面，你看到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男孩，看到了嗎？」
「這味道不錯，你嘗嘗。」
裘厲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不由得入了迷。
姜雨聽著《天鵝湖》的旋律和少年近在咫尺的嗓音，恍惚間，腦子越發遲鈍。
如果被催眠者有極強的自我意識，或者信念，其實很難被和_圖_書催眠，但也有可能是他現在能力還不夠。
裘厲以為是自己催眠出了問題，生怕她再陷入思緒混亂的漩渦中，立刻把她喚醒了：「你看著我，我沒有死，也沒有殺人！你看著我！姜雨，看著……」
呼吸間有淡淡的酒味和檸檬味。
她好美，美得他彷彿以為這是在夢裡。
「不是，阿厲對我好，是除了媽媽以外對我最好的人，阿厲幫我殺人，阿厲幫我頂罪……」
「那就只能嘗嘗咯。」
「認出來沒。」
唯一殘存的那一絲眷戀，還在挽留他，怎麼樣都放不開手。
裘厲毫不猶豫地回身抱住了她。
「但是裘厲很不好，他對你很壞，從來不考慮你的感受，出爾反爾，不聽話，還總是欺負你。」
裘厲顫抖著，很用力，恨不能將她箍進自己的身體里，他終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出了本不該說的話：「如果有人欺負你，來找我。」
姜雨嘴角懶懶地上揚著，熟練地從煙盒裡摸出一根檸檬味女士細煙，放進嘴裏，然後用一枚精緻可愛的浮雕打火機點燃了。
少女軟香滿懷，那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味道，也將是他記憶里最後聞到的味道。
以後她回去，當別人提起他的時候，她會很困惑。
「有人喜歡你嗎？」
「姜雨，我要過的是沒有你的新生活。」
「沒錯！」
姜雨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茫然地問：「什麼？」
「……」
「我遇到過最壞的人，就是阿厲了。」
自慚形穢，不敢相認。
姜雨使勁搖著頭：「不，我不跑！我要救你，別怕，我來啦！」
裘厲漆黑的眸子裡帶著越發濃烈的怒意，這怒意又不能對她發泄，只能穩著自己的情緒，克制地說道：「一個人來酒吧喝成這樣，遇到壞人怎麼辦？」
「阿厲，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裘厲回頭望著床上的女孩，她臉頰潮|紅，胸口因為呼吸，起伏著。
裘厲耐心地坐了下來，用袖子替她擦了眼淚，溫柔道：「什麼都答應。」
「……」
姜雨說完這話，踮起腳，含住了他的下唇，輕輕地吮了一下。
裘厲默然地看著她，呼吸有些不穩。
「就很壞啊。」
「那走吧。」
「小雨，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對嗎？」
他迅速移開視線。
裘厲移開了視線，步履凌亂，轉身倉皇離開。
「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吧。」裘厲繼續說著：「你喜歡的那個人，其實只是你想象中的他。實際上，他沒有那麼好，不值得你喜歡。」
他伸手拽了拽，沒能夠扯開。
女孩邊走……一邊低聲啜泣起來了。
……
音樂盒嘀嗒地響著《天鵝湖》的清脆調和-圖-書子，水晶芭蕾舞少女轉著圈圈，一圈又一圈，將她拉入夢境的最深處。
她牽著他的手，在他柔軟的掌心畫著圈圈——
「走哪裡啊？」
兩個人隔著落地窗，凝望了好久好久。
裘厲的催眠再一次失敗。
姜雨深呼吸，也不再追問什麼，更開不了口讓他回來。
「你抱著我，我也走不了啊。」他溫柔地哄道：「乖了。」
她有疼愛她的家人，兩位恨不得把全世界捧給她的父親，還有最好的老師和友善的同學閨蜜們。
女孩柔軟的舌尖稚嫩地舔著他，又吸又咬。
他們一起趴在窗邊看夜景。
「是我。」裘厲笑著：「我很壞，我會傷害你。所以下一秒，你轉身就跑，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見我……」
她帶著哭腔說：「那阿厲能不能再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啊？」
「她跟我比怎麼樣？」女孩幼稚地期待著他的回答。
「嗯，是阿厲的味道。」
「你沒話說了嗎。」
那座城市有他最不堪的記憶，或許正如凌旋老師說的那樣，年少的時候，以為愛可以拯救全世界。
「嗯。」
「到底回不回去。」
「嗯。」
姜雨眷戀不舍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那你不走……」
在這段感情里，是他當了逃兵，再見時已經面目全非，無顏再見。
一瞬間，五感放大，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細胞漫遍全身，然後竄上了脊梁骨，席捲他的神經末梢。
裘厲雖然覺得很荒唐，但還是沒忍住誘惑，舌尖舔了舔煙嘴上的口紅。
「送你回酒店，晚上一個人不要出來瞎逛。」他說著，牽起了她的手。
無數次在夢裡肖想過再見時的場景，但是絕對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姜雨似醉的不輕，將煙從他嘴裏取出來，擱在自己嫣紅的唇邊。
他們的距離，又豈止山海之隔。
「談對象這麼久，請你吃了這麼多飯，到最後人財兩空，我好虧啊。」
「找你有什麼用。」
「阿厲要死了。」
「有。」
腦海里思念了無數遍的熟悉的英俊面孔，讓她有些不敢相信，盯著他一再確認：「阿厲？」
「那麼，就這樣吧。」
「姜雨！」
姜雨揉了揉眼睛，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嗯！」她用力點頭。
姜雨表情浮現一絲困惑：「我不跑呀，我不跑，我要救你，我不跑……」
女孩坐起身，勾著他的頸子，幼稚地笑了起來：「我就想聽你說……其他人你都不喜歡，你—非—我—不—可。」
「小雨，放手了。」
裘厲將水晶音樂盒擱在了床柜上，打開了音樂，然後坐在床邊，眸光下斂望著她：「你想聽我說什麼樣的答案。」
裘厲意猶未盡ｈｅｔubook.ｃｏｍ•ｃｏｍ地舔了舔唇，捲走她全部的滋味，扣著她的後腦勺，還想索取，姜雨立刻退後了一步，堅定地昭示不願再繼續的意圖。
裘厲捧著她纖細窈窕的腰肢，扶著她朝著小巷盡頭走去：「送你回酒店。」
姜雨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分鐘，用眼神描摹著他的五官眉眼，裘厲很耐心，讓她慢慢看——
這裡是海城最好的酒店，她所在的房間也是位於頂樓的套房，站在270度的落地窗邊，可以俯瞰整個海城的繁華夜景。
「……」
「嗯！」
「滋啦」一聲，他似不知疼痛。
她被他的話逗的咯咯直笑，然後越發親昵地攬著他，輕輕喚著他的名字：「阿厲越來越會討女生喜歡了，以後分開在兩個城市，真的好擔心呢……」
她用一層厚厚的殼，將自己藏了起來。
在他扣著她的後腦勺，即將奪回主動權的時候，女孩卻移開了臉。
姜雨踉踉蹌蹌地躺在了鬆軟潔白的大床上，狹長的眼睛半睜半闔著，望著窗邊的男人。
裘厲享受著這片刻……亦或者僅剩的溫存，附在她耳畔，溫柔地說：「我幫你啊。」
她點頭，然後咬了一下他的鼻子：「就是你這個大魔頭。」
他不想成為她幸福人生的一個污點，甚至血點。
虧欠的人，無話可說。
「真的？」
「她怎麼樣？」
裘厲的手落到她肩上，像羽毛一樣輕，然而姜雨的身子敏感地縮了縮，防備地回頭望他一眼。
裘厲再一次加強了語氣，也加強了對催眠世界的掌控力，不再由著她的性子：「你轉過了身，跑出了幾條街區，那個人的臉，在你腦海中慢慢褪色、消失，直到你再也記不清他的樣子。」
「我要救他！」
「我不走。」
讓姜雨忘掉他，很困難，憑空從一段記憶中剝離一個人，也太明顯了。
兩個人隔著玻璃，彷彿被隔絕在兩個不同的夢境里。
彷彿是要用這慢長的一生，和他走完這條路。
他沒好氣地問：「那怎麼辦。」
……
「你要記著，我現在生活得很好，沒有你，我也生活的很好。」
「沒有。」
姜雨固執地留在原地不肯走，笑眯眯看著他：「一見面就帶我去酒店，前男友是何居心啊。」
他索性和她一起躺在了床上，閉目小憩，像朋友聊天談心一樣，緩緩道——
女孩現在本來就處於醉酒神志不清的狀態，再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總會有忘卻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到來，裘厲對這個世界，就不再有任何眷戀了。
這段話，裘厲說得格外鄭重：「你很優秀，一定要驕傲起來，知道嗎。」
少年被她得動作撩撥得……呼吸明顯急促，神情不安——
裘厲和*圖*書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把她獨自丟在這裏，他大步流星地返回了酒吧，來到姜雨身邊。
「那阿厲最後再抱抱我吧。」姜雨對他張開了手：「行嗎。」
「……」
姜雨在他胸口蹭掉了眼淚，牽起了他的小拇指：「我會很乖。」
「錢就不要你還了，把人給我啊。」
「一切都會好起來，你會放下一個沉甸甸的負擔，你會遇到真心喜歡的人。」
「姜雨，你在幹什麼？」
「小雨，別這樣。」
她甚至哭，都只是一個人在午夜的舞蹈教室咬著袖子哭，沒出聲……
她狂躁地尖叫了起來：「他沒有殺人！他沒有殺人！沒有殺人！是我！是我！是我！」
「……」
是不是因為她什麼都不說，他才會走得那麼洒脫、那麼狠心。
半個小時后，裘厲將她送到了酒店。
這兩個月，基本沒有同學看出她失戀了，包括她媽和兩個爸爸，都以為她狀態很好。
「男朋友都不記得了？」
裘厲決定換一種方式，對她進行更深度的催眠——
「你猜？」
姜雨眼中的裘厲，也變了好多。
她側過身，像小貓一樣躺在他身邊，懵懂地看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味道……是不錯。
他側過頭，甩了甩腦袋，再看。
很多時候，她不會把愛或悲傷宣之於口，因此，她很少對裘厲說什麼喜歡或愛。
「就太久沒見，快忘了樣子了。」
裘厲幾次駐足等她，最後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我記著呢。」
他眯起眼睛，微微張開嘴，迎接她的到來。
她對他忽然的怒意置若罔聞，抽了一口，將沾了口紅的細長煙嘴遞到了裘厲嘴裏。
女孩眼裡忽然滲出眼淚，但她茫然地擦掉了淚花，平靜得就像拂去衣服上的塵埃一樣：「好吧。」
念大學之後不過短短數月，她彷彿褪去了醜小鴨的灰羽毛，變成了真正引頸展翅的白天鵝。
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為了幾千塊錢學費而發愁的小可憐了。
裘厲很不客氣地將煙頭扯出來，直接用指尖按滅了。
他再欲靠近，她越發後仰，不讓他親到。
她也認了裘厲許久，隨即秀氣的一字眉微蹙，帶著幾分委屈，望著他。
她吻得他耳朵都紅了，除了侵佔和擁有，腦子裡沒有其他念頭了。
寧可忍著，因為總覺得，能說出來的愛，好像都不那麼珍貴了。
裘厲沒想到她竟然直接來這招！
「你說的好容易呢。」姜雨咬著他的下唇，然後拉開，帶著醉意，媚眼如絲地笑著：「怎麼忘，我們都這樣好了，你告訴我怎麼忘？」
「是因為我不好嗎？」她側過頭，在他耳邊困惑地問：「因為我不好所以阿厲要離開嗎？」
「你……怎麼幫我呀和_圖_書
？」
裘厲眉眼間似乎也帶了幾分醉意，恍然間回頭，看到清吧落地窗邊的女孩，以為產生了幻覺。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你真的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的命。」裘厲很認真地在她耳畔道：「沒有人能取代。」
「不哭。」他用指腹擦掉她不斷滾落的眼淚，有些失措，似懇求也似安撫：「小雨……不哭好不好？」
「哎，我酒還沒喝完呢，一杯好貴的。」
姜雨眼底有根本擦不完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裘厲沒有勉強，忍耐著問：「嘗出來了？」
「啊……沒。」
「不，你這個男人，壞得很。」
裘厲嘴角浮現一絲蒼涼的笑意：「小雨，我也要迎接新生活了。」
過去從來不與人交往的他，身邊竟然聚集了三五好友，一眾男生有說有笑，他嘴角也掛著笑意，完全不似過去獨來獨往的孤僻模樣。
裘厲看到桌上竟然還有煙盒，頭皮有點炸：「什麼時候學會的？」
「不……」
「老子真要對你壞，你早就……」他忍住了。
在裘厲看來，姜雨真的變了很多。
催眠有效果了。
姜雨不是小檀同學那種張揚放肆的性格，因為從小生長的環境，她其實相當內斂，有點像謝淵。
女孩單手托著臉頰，軟嗒嗒趴在桌邊。
守了這麼久的內心秩序，一下子方寸大亂。
她甩開，他又牽住，拉著她加快了步伐。
「沒有，你有三個頭在轉，我一個都看不清楚。」
姜雨懲戒地咬了咬他的頸子，留下一排細細的牙印，然後又輕輕吻住。
「不怎麼樣。」
她說出來的話，讓裘厲毛骨悚然。
「哦。」
裘厲捧著她漂亮的肩胛骨，在《天鵝湖》低沉輕緩的旋律中，擁極有磁性的嗓音道：「那忘了我，好不好啊？」
死遠點。
「可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離開我，離開北城，你明知道我離不開哪個城市。」她在他耳畔細聲控訴著：「我的媽媽和爸爸們，我的愛斯梅拉，我的天鵝女王……都在那裡，你讓我怎麼辦才好呢。」
那麼美的夜色，投映在她那麼漂亮的眸子里，那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景緻了。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真的虧大了。」
他剪了個平頭，看起來輪廓氣質更加冷硬，穿著黑色短袖T和長褲，手臂緊緻的皮膚呈小麥色，上面還隱隱可見過去殘留的傷疤。
裘厲看著小姑娘水色懵懂的眼睛，問道：「現在認出來了？」
她仍舊抗拒任何誘導性話語。
桌上有幾杯空雞尾酒，女孩半夢半醒地趴著，怔怔地看著手邊的水晶音樂盒，出神。
姜雨最後一口煙，噴在了少年的臉上，然後拍了拍他的臉頰，咯咯地笑了起來：「學你啊，傻瓜。」
「阿厲幫你殺人。」